第一百一十章 烏雲
大酋長衛隊一絲不苟的漠然矗立在兩側，視線直直盯着前方，等待着來自大酋長的任何命令。
而正襟危坐的李澄正在迎接一位特殊來客。雍容的菲林青年，這個充當熱洛內外交官的騎士。
看着這個華貴大氣的王庭大廳，艾爾文露出了一絲的意外。隨即釋然起來，這一路上看到的東西讓他產生了自己其實是走在維多利亞街頭的錯覺。
艾爾文隨即挺直了腰桿，大步走向王座之下，鄭重的行了一個禮。
“尊敬的雨林酋長，我代表伯爵大人獻上慰問，熱洛內很高興看到這裏的繁榮發展。”
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擊着王座，從李澄的臉上看不出什麼心思，微沉了幾秒後，他才緩緩開口：“都起來吧，熱洛內的客人。”
“我想我們應該不用拘泥於這一套繁文禮節，有話直說吧。”
李澄懨懨不樂的開口，稍稍起身凝視着他。
“好吧，大酋長，那我就長話短說。”
艾爾文翹起嘴角：“根據暗哨的情報，大軍已離開狼牙販奴地，距離這裏已經很近了。”
“大概還有三天，一支超過二十萬人的大軍就會抵達這裏，您準備好了嗎？”
李澄嗤笑，死死盯着艾爾文，起身在兩旁渡步，幽幽開口。
“巨蔁防線的城牆足足有30多米高，幾米厚，上面有無數的射擊口，四道壕溝在底部鑄造成不可跨越的障礙。”
“它宛如一道蜿蜒天塹矗立在大地上，我相信它堅不可摧，沒有人可以打破它。”
“雨林的戰士身經百戰，他們已經歷經磨難、汗水、還有死亡。每個人都做好了爲保衛這片土地犧牲的準備。”
“雨林內的所有人安居樂業，他們發自心底的認同這片土地。認同這裏的統治制度。認同一個沒有壓迫的環境，在這裏感染者和普通人能共同生活，他們之間沒有歧視與隔閡。”
艾爾文不禁沉思起來，李澄看着他，沉穩的再度開口：“天時地利都站在我這邊，一羣長途跋涉，早已士氣全無的軍隊根本不足掛齒！”
“區區大軍，我瞬時間就能讓他們灰飛煙滅！”
艾爾文搖了搖頭，堅持道：“大酋長，勸你還是不要太自信。”
“無數個之前被征服的地區都是這樣自信，他們組成了各種同盟，防禦體系。”
“然而在薩克多斯這麼多年的歷史中，這種戰爭從來沒有失敗過。”
“薩克多斯的力量，可能遠遠超乎你的想象…”
艾爾文的話意味深長，直直看着李澄那深邃的雙眼，頓了頓接着道：“不論如何，我們將會與你站在一起，赦罪師們將會任你差遣。”
“伯爵希望你能終結他們的神話。”
艾爾文說完這句話，便鞠禮告辭，李澄若有所思的揣摩着這番話，走出了王庭的大門。
“大酋長，你要出去嗎？”
塔杜走上前，他身後跟着的衛隊戰士嚴陣以待，李澄揮了揮手：“是的，不用大張旗鼓帶太多的人。”
“就這樣，你們幾個跟我來就可以。”
外來者聚居區，“達拉曼”村。
這裏是李澄規劃的，四處雨林指定外來者聚居區之一，有意的將迪亞卡烏人和外來者區分其實並不是一個好決定。
這種羣體間的對立很容易釀成衝突，這個問題會隨着阿卡胡拉不斷的發展而變得越來越明顯，不過至少目前來看，這些聚居區裏面的人對李澄還算擁護。
李澄來到這裏，是爲了拉攏必要的力量，讓巨蔁防線的陣線不至於變得太過稀疏。
畢竟如果不考慮防線的因素，雨林的軍隊…還是太少了，這仍舊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爭。
“大酋長萬歲！”
聽說大酋長往這邊來了，這裏的管理者立令人出來迎接，聚居地擁有自己的衛隊來保障他們的安全。
不過這些“衛隊”精神不振，面容萎靡，即使是站成的迎接方隊都不甚出彩，讓李澄感覺是在觀看一堆插在地上的人棍。
“嘿嘿，大酋長！不知道您今天來這裏，是有何打算呢？”
這個聚居區的代表堆起笑臉，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苦悶還是歡愉，他的身體佝僂着，整個人的形象顯得很差勁，李澄納悶爲什麼這個聚居區的代表是個這樣其貌不揚的人。
他隱有不悅，不過也沒說什麼：“雨林即將經歷一場戰爭。”
李澄直視着對方，代表的表情有了一絲古怪，像是沒聽懂。
“什麼？”
李澄不耐，挑明道：“我希望聚居區的人們也能盡到自己的力量。”
“什麼？！”那代表這回尖叫的聲音更大了，彷彿昂首的公鴨在發情。
“不不…大酋長先生，我是說…您肯定是一位文明而仁慈的領袖對吧？”
“這太可怕了！”
那代表語無倫次，胡亂的從嘴裏蹦出幾句不知名的薩爾貢土話，隨後搓着手，在李澄愈發陰沉的表情中說着。
“您可以看看，這個聚居區的人們，他們大部分都是孩子，還有手無寸鐵的老人，您怎麼能要求他們爲了你的戰爭去送命？”
代表驚叫着，就好像這是一件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
李澄忍下心中的暴戾，冷笑一聲：“你的意思是，你們不打算幫助我們？”
“絕無可能，沒門！”代表如此尖利的喊道，看着李澄身後的大酋長衛隊。
“不然呢，大酋長你要做什麼？用你手中的刀，還有你身後的利矛衛隊來逼迫我們嗎？？逼迫那些老人和孩子？”
“你的仁慈律法，原來是建立在暴政的基礎之上的？”
那代表突然開始大喊大叫，讓自己具有貫穿力的聲音迴盪在四周，有人聚集過來，他們的表情上帶着不解，大多數聚居區的居民隨即開始起鬨。
“對！即使是大酋長也沒資格讓我們參加戰爭！”
“我們已經繳稅了，這不應該是我們的責任！”
他們的神情激動，恰恰是這樣讓李澄感覺好笑，嘲弄道：“我眼前的一堆琳琅大漢在我面前放肆的大喊大叫。”
“還是說你們聚居區的老人和孩子就是這個定義？”
代表失望起來：“大酋長，請回吧。”
“我們不會爲了這場戰爭多出哪怕一個子，一個男人。”
李澄盯着他，嘆了口氣：“人的自私和短視會把自己的路擠沒。”
“哼，送客…！”
在聚居區吃了癟，李澄本以爲是這個聚居區的人太過頑劣，在其他地方的代表或許能好一點。
然而事實上，他在四處遊說以後，均碰了壁，李澄完全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休蘭”外來者聚居區。
在這個外來者事務所，聚居區代表沉默着聽着李澄說完這些話，扶着下巴微微一笑。
“大酋長，我爲您現在處於困境而感到悲傷。”
“但是休蘭聚居區不打算派出任何援助。”
拒絕！
又是拒絕！
這是最後一個外來人聚居區了！
李澄面頰劇烈的顫抖，這種羞辱感讓他恨不得現在就拔出魂霄，讓面前的代表跪地求饒，然後好好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對大酋長說話！
他勉力露出一個帶有諷刺性質的微笑：“原因呢？”
代表淡聲迴應着：“休蘭聚居區太過孱弱，大酋長。”
“孱弱？迪亞卡烏人幫你們修建了這個地方，讓你們可以從荒原上住到這裏，你們擁有同等的權利，同等的勞動義務，享受着同種福利。”
“然後當戰火逼近這裏，你們就用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把戰鬥的義務扔的一乾二淨？”
“更何況，聚居區衛隊完全可以承擔防衛一段城牆的任務吧？”
李澄犀利的質問讓代表的表情有了幾絲裂隙，他陰沉下來：“我們的人需要維護這裏的秩序，不是像你說的那麼簡單。”
“大酋長，你的花言巧語我聽夠了，我尊重你的意見，但請恕我們沒有這個能力。”
“送客！”
……
站在聚居區外，這些外人沒有一個人打算爲雨林而戰。
李澄的心無比陰冷。
黑蛇說的太他媽對了！
這羣泰拉土著就是賤啊！都應該扔到鍋爐裏面做成肥皂！
李澄扶了扶額，苦笑一聲，自己居然被自己的立法和制度給限制住了，大酋長無權干涉聚居區，而法律又限制了他橫徵暴斂的權利。
塔杜臉色漲紅，不禁斥罵道：“都是一羣小人！”
“平常在雨林的資源哪一個不是向他們傾斜過去？結果到了這種時候，他們卻又變成畏首畏尾的膽小鬼了！”
李澄無奈，如果真的禁止外人入境，恐怕阿卡胡拉要自己發展起來，都不知道要哪年哪月了。
可是目前這個樣子…十二萬龐大的外來者居然沒有一個人願意爲阿卡胡拉而戰，那他原來的估算就完全落空了。
——他的兵力會嚴重不足。
塔杜忿忿不休：“難道他們真的以爲我們被幹掉了，他們能有什麼好果子喫？”
李澄聞言謔然：“可能還真不會差。”
“畢竟薩克多斯的目的是消滅我們，把我們變爲奴隸。”
“他們反而還能搖身一變，成爲這裏的主人，就算不是，想必那個戈達也不會得罪他們。”
李澄想了想，接着道：“和外圍叢林的部落取得聯繫吧。”
“用金銀財寶，源石，食物…任何東西換來他們的支援。”
李澄長嘆一聲：“或許這能夠彌補一些不足。”
“是的，大酋長…”
塔杜面容複雜的看着李澄搖搖晃晃的在烏雲下行走，只有他能感覺到。這個大酋長身上似乎少了點什麼，又多出了點什麼，無法抓住確切的含義。
10月1號，大酋長王庭。
這一天又是一場巨大的陣雨，整個雨林籠罩在幕布中，李澄站在王庭三樓的頂點，俯視着這片大地。
他在暴怒，手臂死死攥着自己的袖袍，指尖因爲巨力而微微泛白。
“沒有來！誰也沒有來！”
“那些外圍部落背棄了我們，雨林之前費盡力氣和他們簽訂的各種防禦條約如同虛設，他們用了各種奇葩理由推脫了我的信使！”
“還有一個薩弗拉部落，嗯？他們甚至直接赤裸裸的拒絕了雨林的信使！”
李澄惡狠狠的咆哮着，他的聲音能讓整個王庭都聽的清清楚楚。
“這就是所謂的堅定友誼？和阿卡胡拉的鋼鐵同盟嗎？還真是可笑呢！”
“難道那羣長着尾巴的黃皮蜥蜴，他媽的不知道信譽爲何物嗎？！”
可莉莎戰戰兢兢，身體略有發抖，她真害怕這個暴怒的大酋長，感覺像被野獸死死扼住了喉嚨。
她嗓子有些發乾，勉強上前弱弱開口：“大酋長，已經很晚了…”
“多希望雨林的人們能知道，您還在爲他們殫精竭慮。”可莉莎挖苦一笑。
李澄扶了扶額，深感疲憊，最近的政務盡是不順心的事情，他幾乎都是扔給可莉莎來處理的。
在這偌大的王庭，他沒有感到權利帶給他的好處，反而是無窮無盡的疲憊，這幾乎壓垮了他。
北方大漠又出現不少暴徒，他們在故意的劫掠雨林的商隊，原因不明。
李澄迷茫起來，他不明白，自己建立的制度明明應該是能得到擁護的，附近的敵意怎麼會突然爆發的如此明顯…
“李澄…你大概還不清楚吧。”
可莉莎微微開口，她有了幾絲遲疑，不知道該不該說。
“什麼意思？”李澄看着她，眼中隱有暗芒：“我不清楚什麼？”
可莉莎的指尖捲動着自己的頭髮，她咬了咬脣，隨即下定決心。
“這是戈達做的，來自薩克多斯的攻勢。”
“戈達…那個販奴首領？”李澄愕然。
可莉莎點頭。
“是的，戈達先用大量金幣和物資收買了我們聚居區的首領代表。並給他們保證，當雨林淪陷以後，將會給他們管理販奴地的權利。”
“隨後這個狡猾的首領又承諾五年內不在北叢林進行任何販奴行動，以及拓展新堡壘的誘惑，讓特斯蘭瓦尼亞部落放棄了和雨林的盟約。”
“薩克多斯的大軍威脅了沿途的其他人，在他的兵鋒下，那些流浪的小隊被震懾的簌簌發抖，他們更不敢做出什麼行動來。”
“除此之外，收買荒野鏽錘暴徒，讓他們在附近專門打擊雨林的商隊…以及幹掉對阿卡胡拉抱有善意的人。”
可莉莎說到這裏，深深嘆了口氣。
“就這樣，戈達利用賄賂，敲詐，拉攏，以及絕對的武力優勢，他恐嚇了一個個雨林的盟友，迫使他們作壁上觀，拒絕支援這裏。”
可莉莎眼神變得憂傷起來：“之前的販奴行動，戈達也都是這麼做的。”
“這就是爲什麼我們說，沒有人能抵擋來自薩克多斯的販奴攻勢。”
可莉莎沉重的話語，深深的印在了李澄的心頭，令他彷徨而不知所措。
陰冷的天空佈滿烏雲，遠處的刀槍劍戟還在無聲的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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