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感染者們
大酋長王庭籠罩在無聲的平靜中，李澄揉了揉已經困頓模糊的雙眼，放下手中的筆，擡頭看着面前的薩科塔。
“呼…最新的統計出來了？”
斯維爾眼神微暗：“是的，先生。”他低頭打開那本筆記。
“根據最新的統計，雨林軍隊人數爲17458人，其中守護者戰士爲6841人，在四個軍團中均勻分佈。”
“不過如果算上其餘族人，勉強我們能將防守部隊拉到20000人。”
“這個數量，意味着我們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防線長度無法部署足夠的戰士，如果強行分散軍隊的話…”
“那兵力密度將會達到一個稀疏的程度。”
斯維爾面容微憫，如此說着。
李澄聞言笑了笑，這番殘酷的報告也不是他這些天聽到的最壞的消息了。
恐慌正在蔓延，有人將糟糕的消息傳了出去。
大軍即將壓境，一些人在刻意的煽動慌亂，這迫使李澄不得不安排更多的治安人員，變相讓他的力量更加薄弱。
無數驚懼的外人爲了躲避戰爭開始外逃，商隊也開始減少活動，伊娜姆的商隊網絡在猛烈的襲擊下也愈發難以維持。
李澄的眼神露出謔意，收回了疲累的思緒，堪堪道。
“呵，20000人，20000人！”
“但是現在光是斥候報告的，在狼牙販奴地集結的薩克多斯軍隊，就有五萬之多！”
“我們全部的軍隊甚至不及對方的一個零頭！”
“這…算了斯維爾，下去吧，讓我冷靜一下。”
李澄揉着頭，長嘆一聲，頗爲急躁的低下眼眉，感覺自己的頭髮遲早會掉光。
斯維爾動了動脣，有些無奈：“或許您應該休息一會兒。”
“連續三天處理繁多的事物沒有休息，至少我們的領袖不能提前倒下吧？”
“唉，哪有這個心思。”李澄愁悶的的站起身，隨口道。
“曾經有一個小驢子站在我面前說，現在還不能休息哦。”
“當時我特別想跟她急，但現在誰讓我休息我跟誰急！”李澄悶悶不樂的背手走出門，留下一頭霧水的斯維爾。
迎面撞上可莉莎，她愣了愣，隨即道：“呃，大酋長，有一個好消息。”
“感染者社區的領袖想要見您。”
可莉莎笑了笑。
李澄微愕：“現在就帶我去。”
……
感染者聚居區，這裏的人們飽受着痛苦，他們大多數人的感染程度都很高。
長期在荒原中流浪，不只摧垮了他們的精神，更是把他們的心靈放在石磨上傾軋，碾的粉碎而出不來一滴水分，身體千瘡百孔。
源石結晶在皮膚上結成脈絡狀的可怖印記，就像是蔓在身上的花紋，令人心生恐懼。
天空中的大雨連綿不息，雨滴落在身上，讓可莉莎的身體變得冰涼冰涼的，她有些驚懼的看着面前的景象，感染者遍地的可怕場面。
——他們蜷縮在牀上，敞篷裏，或者是各種各樣的陰暗角落瑟瑟發抖，身上不約而同的帶着灰暗的源石結晶。
在痛苦中，沒人能保持正常的表情，他們的臉頰都有些許的扭曲感，令氣氛變得沉悶不堪。
幾個全身披掛重甲的醫療人員小心翼翼的將一個感染者的屍體擡過。他的心臟被源石穿透了，在空中開放出了一朵絢麗的源石花朵。
雙眼空洞渙散，從扭曲蒼白的臉頰上還能看出他的痛苦，李澄走上前，在幾個醫護人員驚訝的目光中合上了他的雙眼。
“大、大酋長，小心一點！”
幾個護衛有些擔心，感染者臉上的源石結晶可不是什麼無害的裝飾品。
“可莉莎，你們停在這吧，裏面的源石環境很高。”
“別被感染…”李澄說完頓了頓，隨即大步走了進去。
可莉莎神情隱有複雜，看着李澄走進了這個感染者社區。
回憶起他的眼神，沒有任何一種可莉莎見過的，對感染者發自內心的鄙夷和厭惡，她從李澄的目光中只能看到淡淡的傷懷，還有痛惜。
這不是能裝出來的情感，給她的感覺就像是，感染者和普通人並沒有區別…想到這裏，她不禁微微嘶聲。
可莉莎偏頭看向護衛們：“大酋長一直都對感染者這麼溫柔嗎？”
幾個護衛撓了撓頭：“大概是吧，我們沒有見過大酋長對得了石頭病的人有什麼意見。”
“喔，大酋長一直都鼓勵我們照顧得了石頭病的人呢。”
這些護衛憨笑起來。
可莉莎沉默，能對感染者放開到這個程度的人，她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越瞭解李澄，她就越迷茫起來，感覺看不透這個人，他這些先進的管理制度和律法體系，她也聞所未聞。
一旦讓這樣的人掌握一個國家，可莉莎若有所思，那就不知道是個什麼模樣了，想到這裏她抖了抖，這個想法真是瘋狂。
李澄見到了面前的感染者長者，他神采奕奕，身體硬朗厚實，寬闊的手掌帶着獨特的瑞珀巴特徵，蓬鬆的尾巴甩在身後。
只不過將視線擡起，就能看到，他的右眼被源石侵蝕，已經灰暗不明。
見到李澄很顯然讓他很是激動，顫顫巍巍的開口：“十分感謝您能接納我們…大酋長。”
“我們聽說了雨林的情況，我們願意爲雨林而戰。”
“這裏的感染者都還有力氣拿起武器，我們也可以用出法術，至少我們站在堡壘上，還能發揮作用！”
“如果他們敢來，我們就用手中的法術讓他們付出血的代價！如果他們敢衝上城牆，我們拼了命也要把他們推下去。”
“如果我們真的不幸患難，也請大酋長你不要猶豫，將我們的屍體也朝敵人扔過去，讓我們的身體也能震懾那羣惡徒！”
李澄扶住了有些激動的老者，緩聲安慰着。
大雨落在老者的臉上，和源石結晶混合在一起，讓那猙獰的結晶都變得剔透起來，再大的雨幕也擋不住他的疾聲嘶吼。
附近的感染者也聚集了過來。
他們擡起頭，紛紛望着李澄。
“你們…”
下一刻，在李澄驚愕的目光中，他們用手凝聚出一個個法術。
火焰，暴風，雲霧，雷電。
各種各樣的源石技藝在這裏發光發熱，以他們身上的源石作爲施術單元作用起來，把整個陰沉的天空都照亮了不少。
“我們願意爲大酋長戰鬥！”
“這裏是我們的家！我們要爲家園而戰！”
“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像大酋長這樣的人了！”
他們紛紛大聲嘶吼着，這相當於是透支生命的力量。
李澄動容了，他感覺眼眶有些溼潤，和滿臉的雨水混在一起。分辨不清哪個纔是淚痕，但臉上實實在在的溫熱讓他感覺到，自己確實被這羣感染者的真誠打動了。
李澄稍稍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在萬衆矚目下，他走上了這個感染者社區的頂端，看着下方聚集起來的感染者們。
“我們的敵人很強大，他們有着我們難以匹及的力量優勢。”
“他們的大炮數以千計，他們仍然有着一座移動城市作爲後援，即使它沒有開動，那座城市源源不斷的長途補給也可以讓我們陷入苦戰。”
“相對的，我們沒有任何外援，伊斯科爾不會給我們任何援助，那些信誓旦旦的盟友也背棄了我們。”
“但我們不是一無所有，當我成爲大酋長的那一刻，這片雨林還什麼都沒有。我們有的只是自己的勇氣，還有勤勞的雙手。”
“現在的情況要比那個時候強上太多，我們有高大的城牆，我們有了來自充滿善意的人提供的武器，我們有了你們，我們有了許多爲了自由正義而戰的，志同道合的人。”
“我相信這片大陸會迎來曙光。”
“我向你們保證，每個人的犧牲都不會白費，感染者並不卑微。”
李澄呼了口氣，四下看去，寂靜無聲的感染者們一眼望不到頭，他們都從陰暗的角落裏走了出來，在專注的聽他說。
“我原本被挫折所擊倒，在困難面前無能爲力，始終認爲只有我一個人才能力挽狂瀾。”
“事實證明…我錯了…我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改變不了什麼，任何人都沒辦法一個人改變世界，改變大陸。”
“那是傳奇小說，三流吟遊詩人的故事，不是現實。”
李澄喘了喘氣，在一聲驚雷過後陡然高舉手臂，扯起哽咽的嗓音。
“任何人都有權利在這一片大地上自由的活下去！我們能自由的呼吸空氣，走在大路上，不必向任何人下跪！”
“所有貴族的權利都應該得到限制，那些資本家骯髒的手段應該被埋葬在深谷之中！”
“感染者是自由的！”
“消滅所有薩弗拉侵略者！”
……
後來在那裏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
我只聽到了綻放的吼聲，爲了自由而戰的鬥士說出的自由宣言，整片大地都爲之顫抖。
但是有一點我可以知道，從那一刻開始，感染者就已經和這片土地，這片名爲阿卡胡拉的土地分不開了，或許在很久以後，薩爾貢的感染者們仍然會這樣說。
——在一片雨林裏，一羣狼狽的，衣不蔽體的感染者。和一位偉大的領袖，在這裏共同的喊出了這句話：“感染者是自由的！”
這個所有感染者，或許都在心裏吶喊過的口號。
很有趣，這證實了我看過的社會學中的一個案例。
在面對外敵的情況下，遠比這羣感染者強大的普通人選擇了獨善其身。而這些感染者，卻選擇了追隨這位領袖——因爲他代表了未來的希望，感染者能正常生活下去的希望
大地上的鬥爭很早就開始了，感染者和普通人，這片大地上的兩個極端。
但是跳出這個界限，把矛頭從普通人指向上層統治者的感染者領袖…我姑切這麼說吧，感染者領袖。
這個名字中帶有炎國特色的男人，李澄，他是第一個。
——可莉莎·馮克勞斯
記於泰拉歷1090年10月3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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