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第八十八章
偌大冰冷的宮殿內,獨獨只有劉昊守在門外。德百匆匆從盡頭走來,他的神色略有緊張,“師傅,找遍了,沒有陛下的身影。”
劉昊緊蹙眉頭,“難道在莫府?”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話被德百聽得,他不由得露出一個苦笑,無奈地說道:“就算陛下要去莫府,也不用這麼……”他吞了下去沒再說。
劉昊一巴掌拍在德百的腦袋上,冷聲說道:“想什麼呢?不要命了!”
德百搖了搖頭,湊過來低聲說道:“師傅,我的意思是,陛下跟夫子的關係如此,要去的話,正大光明去便是了。”
他只是無法理解,這究竟是爲何?
劉昊心裏怎麼想不知道,可是面上他到底將德百訓斥了一頓,捱到兩刻鐘後,有暗衛悄無聲息來通知人在莫府上,這長樂宮內纔算是寂靜下來。
整座宮殿燈火通明,卻靜悄悄得可怕。便是着急的時候,殿前跟着的人也不多。
“最近陛下起夜的次數,是不是比從前還要嚴重?”劉昊蹙眉說道。
雖陛下跟前除了劉昊,再沒什麼人,但整個長樂宮不可能沒人守着。
一旦陛下失蹤,總歸是會迅速發現。
這一來二去,頻繁的次數當然讓殿前的人焦急不安。
跟在劉昊身後的小內侍何方小小聲說道:“仔細數來,這半年其實次數不少了。”劉昊當然知道,他揹着手來回踱步,一下一下的脆響在殿前響起。
不多時,秀林女官帶着一個小宮女出現在劉昊的跟前,笑容恬靜地說道:“中侍官,太后娘娘有請,還請您跟着奴婢過去一趟罷。”
劉昊神色微動,“是。”
不過此時長樂宮的焦急,半點都影響不到莫府的火熱。
莫驚春以爲自己在做夢。
那是一個有些奇怪,燥|熱,難以控制的夢境,他好似在夢中,在跟陛下做……什麼一般,那一瞬的感覺沖刷了他的背脊,讓他猛地睜開了眼。
那些低低的顫|抖吐|息,原來是真的?嘴巴被吻住的時候,後脖頸卻也傳來吮|吸的感覺。他無助出聲,卻同時感覺到身上有六七隻手……他沒想到陛下會做出夜襲的事情。
錯覺層出不窮,逼得他恨不得將自己蜷|縮起來。
冰涼的大手撫摸着他的背脊,卻無法給莫驚春帶來安|撫,他所感覺到的觸感,都是姍姍來遲的饕客,正巴不得將每一處都喫得乾乾淨淨。
咔噠,咔噠——
窗外夏風吹動還未關緊的門窗,像是無聲的伴奏。
等莫驚春醒來的時候,正始帝的大頭正趴在他的心口。
那姿勢略顯詭異,像是在傾聽他的心跳聲,又像是跟從前一般,僅僅只是想將莫驚春塞在肚皮下,不肯他再露出來半分。
莫驚春被熱意燒得腦子有些迷迷糊糊,手指落在帝王的腦袋上,卻忘記自己抓不到這感覺,便下意識更用力地摸了兩下。
正始帝的大頭被莫驚春摸得來回轉動,幽幽地側過臉來,一隻黑沉的眼眸凝視着他。
莫驚春沉默地跟陛下對望了幾眼,嘴巴蠕動了兩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以爲自己是在做夢,沒想到醒來卻是在無意識的呻|吟,這種丟臉到極致的感覺,讓莫驚春的手指都要顫抖起來。
他不明白……
即便毫無感覺,但是莫驚春還是勉力地將帝王潦草的墨髮梳理在腦後,露出俊美漂亮的面孔。不過在這暗色中,他也只能勉強看清楚正始帝的輪廓,止住嘆息,“陛下在剋制什麼?”
癲狂錯亂的感覺衝上來時,確實幾乎燒燬了莫驚春的意識。
大手彷彿無處不在那詭異扭曲的感覺,幾乎弄得他要發瘋。可莫驚春仍然清楚地感覺得,那扣在大|腿上的手指,用力到了痙|攣,更是冰冷得出奇。
莫驚春不在乎正始帝的沉默,倦怠地說道:“臣有時會想,當初答應陛下,是不是一樁錯事。臣無法做到陛下那樣傾盡一切,總是顯得退縮不前,您如今的強求,或許是錯的呢?”如果是正確的,正始帝便不會時至今日變得如此煎熬,甚至夜夜窺探,難以遏制侵|佔的欲|望。
莫驚春給不了正始帝想要的……全部?
那些從未道完的交談,每一次,確實都在鮮明地提醒着莫驚春這一事實。
“夫子此話,是想勸說寡人放棄?”
正始帝總算開口了。
他的聲音沙啞冰冷,宛如寒冰。
莫驚春倦了,他雖然夜半時毫無感覺,可實際上他是承受了兩次歡|愉,如此逼迫,就算他午夜後那場並無感覺,可並不代表身體無感。
他只是暫時被屏蔽了那種感覺罷了。
“臣不是這意思,只是如果情愛的事情,只會讓陛下愈發難受的話,那臣以爲,這或許並非正途。”
他感覺到了正始帝的壓抑,也想起了最近這些時日陛下的內斂。
看着穩重,卻非好事。
強行的隱忍,孰能知道,究竟是真的從容,還是強壓下去的暴雷?
莫驚春在思考時,並沒有留意到自己的手指已經長時間停留在正始帝的耳郭,手指捏着那塊小小的軟肉揉了揉,他沉聲說道:“我只是覺得……”
正始帝翻身而起,坐在莫驚春的腰腹上,冷冷地看着莫驚春。
“夫子有一句話卻是錯的。”他的手指張開,五指壓在莫驚春的胸口上,帝王越發用力,即便莫驚春毫無感覺,卻還是會感覺到呼吸越發壓迫的急促,“情愛並非輕歌曼舞,也不是輕聲細語的春風,是狂風大作,是暴雨傾盆,非得是你死我活,互相痛苦的折磨……這不是夫子曾經說過的嗎?”
這正是他們現下的寫照。
也是一開始莫驚春抗拒的原因。
可如今他們看似是成了圓滿的半圓,卻還是滿足不了正始帝越發暴戾的欲|望。
貪戀太多,便成惡獸。
莫驚春索性躺平,沒再試圖起來。
“臣無法讓您快樂,不是嗎?”
莫驚春並非自艾自憐,他只是不樂見如此步步墮|落的局面。他還未摸到正始帝如此的癥結,但肯定與他有關。
哪怕攥緊的是一把漂亮的荊刺玫瑰,鮮血淋漓,也仍要強行摘下?
正始帝陰鷙地笑了起來,原本伴隨着情|熱冷卻的暴戾浮現在眉宇,他陰陽怪氣地說道:“夫子這話卻是有些偏頗。”他往下一撈,迅速捉住那仍然溼|潤的……指尖用力地揉搓過,“這不是讓寡人很快樂嗎?”那東西還在很愉快地吐着溼|膩的汁水,卻是之前殘留下來的感覺。而眼下帝王苛責的折磨,只會讓來日的莫驚春難以掙脫。
他分明從這數日中猜出莫驚春的煎熬,指尖卻在摩|挲的時候又堵在口子上,笑眯眯,又詭譎地說道:“當然,寡人也應當照顧夫子的身體,別讓這東西再吐出來纔是。”莫驚春下意識推了一把,他看不到正始帝的動作,卻從話語裏覺察出竄過背脊的危險感。
“陛下……”
正始帝打斷了莫驚春的話,“夫子,你早早就知道寡人的本性。不管夫子願不願意,不管此事可與不可,寡人偏要勉強。
“誰不允,寡人更要踏斷那他們脊骨,碾碎如此閒言。
“即便是您,也不能斷言寡人看法。是誰給夫子的信心,讓您以爲輕飄飄的幾句話,便能離開?”
他猛地壓了下來,四目相對。
一雙倦怠平靜,一對猩紅陰鬱。
“此事,休要再提。”
正始帝的語氣冰冷得像是萬年的寒鐵,凍得比冬日的狂風還要刮骨。
…
一連數日,正始帝都一直召莫驚春入宮,甚至還有兩夜,他是留宿在宮中。如此頻繁的次數,自然引起了朝臣的注意。
起初他們以爲陛下的身體出了問題,才需要莫驚春這個血引頻繁入宮。
然次數一多,任由是誰,心裏都會有些嘀咕。
然正始帝在朝上所表露出來的姿態,卻暫時讓人無話,不敢說些什麼。而敢於詢問莫驚春的人,便只有他這寥寥的幾個友人。
張千釗在下朝後跟莫驚春並肩走,試探着說道:“子卿,最近可是出了什麼問題?爲何陛下如此……”他沉默了一瞬,沒想到自己在這一刻想起來的詞語,居然會是黏人。
他將自己嚇得哆嗦了起來,忍不住搖了搖頭。
莫驚春的神色有些蒼白,無奈地說道:“陛下只是有些……”他斂眉,將兩個字吐出來,“寂寞。”
張千釗奇怪地挑眉,那模樣像是要將整個眉頭都挑破天際,“寂寞?”
莫驚春一本正經地說道:“難道你不覺得?陛下雖然看着冷硬,可是後宮內卻是一人都無。陛下也不喜歡子嗣,整個空蕩蕩的後宮就像是個墓……咳,陛下會覺得寂寞,也是正常。”
張千釗茫然。
……他居然覺得莫驚春的話有道理。
可是隻要已對上正始帝的臉,他就忍不住哆嗦起來。
這,這實在是對不上啊!
陛下寂寞什麼的……
張千釗當即眼前一亮,“難道是陛下想要……納妃了?”他莫名有些興奮,搓起手來。
忘了說,張千釗其實也是上奏希望陛下早早納妃的人。
畢竟陛下都登基四五年了,二十好幾的人,膝下卻只有大皇子這個獨苗苗,如果再繼續下去,怕是會有人覺得……張千釗垂眸,忍不住搖了搖頭,即便看着是好,可如果陛下再不納妃,再是憑藉着這陛下的威勢,又能將朝臣的異議壓下幾時?
莫驚春斂眉,有些憂愁地看着張千釗,“如果其他官員想要針對此事,任由他們去便是,可你切莫插手。”
張千釗奇怪地說道:“即便陛下不喜歡,可是忠言逆耳利於行,我等的話,其實並無過錯。”
莫驚春淡淡說道:“如果你說繼位,那已經有了大皇子在。若是要說開枝散葉,這便是陛下的私事。”
張千釗忍不住搖頭,對莫驚春的話卻是不贊同。
“皇家無小事,這確實是陛下的私事,卻也是朝廷的大事。”
更別說,皇家用聯姻來換取權貴的支持本來就是常有的事情,即便是先帝,除了皇后是他自己選的之外,日後的那些妃子,哪個不是爲了平衡才納的?
莫驚春;“這話是不錯,可是廣林,你卻是忘記一點,能夠被陛下納妃的女郎,必定是出身不凡,家世淵源。這樣的女子送入宮中,若是一着不慎,便要折損在宮內。屆時,這究竟是有利於陛下,還是不利於陛下?”
張千釗的眉頭皺起,“子卿,你爲何如此抗拒?即便不支持,也不該如此反對纔是。”說一千道一萬,這事做,總比不做好。
莫驚春無奈,他可不是爲了反對,而是爲了保住廣林的性命。
他那無奈的笑意還未流露,便突然愣住。
莫驚春停下腳步,一瞬間神色有些奇怪,他盯着張千釗,那沉默如石的模樣嚇壞了張千釗,忙上前一步碰了碰莫驚春的肩膀,“子卿,子卿?”
莫驚春喃喃說道:“你說得不錯。”
“不錯,什麼不錯?”
張千釗還在二丈摸不着頭腦,可是莫驚春的心神卻已經不在這上面。
莫驚春忽而意識到,他說的話雖然有理。
可與此同時,卻無法否定他這焦躁的情緒是爲何。
……他是在嫉妒。
這個詞語出現的瞬間,莫驚春連耳根都有些發燙,像是涉足了不該有的貪婪的界限。
莫驚春閉了閉眼,原來他也會嫉妒。
他看着正大光明,是在爲了保護旁人,其實也正是爲了自己的私心。
這樣卑劣的想法,着實有些不堪。
張千釗不知道那日莫驚春究竟明悟了什麼,但是他看得出來最近莫驚春的情緒不大對勁,像是更爲內斂些。
兩日後,盛夏異常燥熱。
莫驚春牽着桃娘躺在院中看銀河,難得一個有風無月的日子,天上的星辰異常明亮,亮得彷彿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桃娘:“阿耶,我喜歡這些星辰。”
“桃娘爲何喜歡星辰?”莫驚春淡笑着說道,“這東西可望,卻是不可及。”
桃娘搖着頭說道:“喜歡的東西,爲何就一定要碰到呢?桃娘覺得,就這麼遠遠看着,也是極好的。”
莫驚春微訝,他低頭看着桃娘,摸着她的小腦袋說道:“這想法,卻是有些過分悲傷了。”
桃娘一板一眼地說道:“這不是阿耶教我的嗎?”
莫驚春奇怪地笑起來,“我什麼時候教過桃娘這些?”
桃娘躺在莫驚春右手邊的躺椅上,懶洋洋地翻了個身,然後面對着莫驚春,認真地說道:“是張阿耶告訴我的,他說,當初在知道我的消息後,阿耶雖然很難過,但還是跟張阿耶說過,若是我願意繼續留在張府的話,那也無妨,但無論我歸不歸家,阿耶都會繼續對我好。”
莫驚春恍惚想起來,確實是有這麼一樁事。
桃娘:“桃娘當時便想,阿耶當真是個笨蛋。若是不喜歡桃娘,那就不要讓桃娘回去就好了。若是喜歡桃娘,那就讓桃娘早些回府。如果想要桃娘回去,直說便是了。是阿孃跟張阿耶對不住您,您爲何要委屈自己?”
儘管桃娘有着略顯坎坷的身世,但是她的確是泡在蜜罐裏養大的。
她的身上,仍然留存着最是純粹的直白。
和坦然。
莫驚春輕聲說道:“但那對你最好。”
桃娘索性坐起小身子說道:“可是桃娘希望阿耶更好。”
在桃孃的眼中,阿耶值得世界上一切最好的物什。
莫驚春揚脣笑了笑,手指彈了桃孃的額頭,“方纔幾歲,便這麼替人着想,這讓阿耶怎麼聽你的話?”
桃娘扁着嘴,被莫驚春義正言辭地丟回去睡覺。
等桃娘離開後,莫驚春仍舊是躺在那場躺椅上,夏夜微涼的風吹過,他感到了席席涼意。
身邊,有着嘎吱嘎吱躺下來的動靜。
莫驚春沒有睜開眼。
能夠如此坦然出現的人,除了陛下,別無他人。
“寡人覺得桃娘說得不錯。”
正始帝是頭一回覺得桃娘順眼。
莫驚春:“偷聽可不是君子之爲。”
正始帝混不在意地說道:“寡人不是君子。”君子備受束縛,舉世矚目,卻仍然步履維艱。
他做不得君子,便只得一路往下,潛於幽暗之底。
“夫子對於自己,總是過分刻薄。”
莫驚春沒有睜開眼,便也沒有看到,正始帝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赤|裸的視線,正順着莫驚春瘦削的腰身往下,彷彿像是在衡量,“你瘦了。”
莫驚春:?
這前後絲毫不一致的話題,讓他下意識睜開眼。
正始帝硬邦邦地重複:“夫子瘦了。”
莫驚春:“……只是有些苦夏,天氣太過燥熱,總歸是喫不下東西。”
正始帝:“半月前,倒還不這樣。”
莫驚春略心虛。
他這幾日確實是有些輾轉反側,但是若要說他食慾不振,那確實是沒有的。頂多是夏日燥熱,胃口逐漸變小,喫少了些,乃是日積月累的緣由。
他不欲再說這個話題,便應下正始帝的前半句話,“臣對自己挺好的。”
正始帝斜睨他一眼,嘲弄地說道:“若是你這般都能算是好,那寡人倒是問你,既夫子與寡人兩情相悅,怎你便輕易想放棄了?”
莫驚春坐起身,沉默了片刻,“臣不是這個意思……”
“那夫子是什麼意思?”正始帝靠近莫驚春,黑沉的眼動也不動地瞧着他,執拗得詭異。
彷彿只在一瞬,便徹底撕開人皮,只留下陰鷙的本性。
莫驚春:“……臣只是習慣了。”
他的聲音平淡到了極致,彷彿在說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正始帝聲音驟冷下來,“有些事情,大可不必習慣。從前你不得不如此,那是你父兄無能!若是往後夫子還需如此,那便是寡人無能!”
莫驚春失笑:“前是父兄,後是陛下,那要臣作甚?”
正始帝倒還真的想了想,“往前十來年,你仍年幼,家中本不該你來撐着門楣,卻是你獨自在京完成一切。他們爲長,你爲幼,卻是你爲了他們的將途犧牲十來年,不是他們無能,是什麼?
“現是如今,寡人爲君,你爲臣,本就是你勢弱,若是寡人還要夫子‘習慣’如此,那豈非比你之父兄還要窩囊?”
莫驚春輕巧地下了躺椅,跨|坐在正始帝的腰腹上,“陛下當初瞧中的是我這麼個人,怕是倒黴到了極致。”
如他這般多慮多思,總是難爲。
正始帝:“夫子被寡人瞧中,豈不也是倒黴透頂?”他難以容忍的霸道獨佔,若非莫驚春的縱容,已經快要逼瘋彼此。
夫子此人,有時候彷彿沒有任何負面的情緒,就像是被任何傷口貫|穿,都會獨自舔傷,再混不在意地將傷口藏起來。
卻是不曾想到,這些傷痕,卻是有人會在意的。
莫驚春低下頭,躺在正始帝身上。
良久,他側過頭去咬住公冶啓的脖頸,留下一個深深的印痕,“……我記得了。”
…
五月底,莫飛河再次出征。
奔赴邊關。
與此同時,莫廣生在中原地區大殺四方,將所有試圖起兵叛亂的宗室全部都拿於馬下。
一些準備南逃的世家開始觀望。
正此時,不知從哪裏殺出來一批流民,與之前的殘兵結合在一處,聲勢浩大,一下子抵住了莫廣生的兵馬。
如此詭異的軍報很快就呈現在案首。
兵部尚書首先呵責:“絕無可能!之前已經統計過此次摻和其中的數個叛王,可是不管是誰,都不可能突然殺出來幾千個身手不凡的流民。”
這究竟是流民,還是士兵啊!
許伯衡起身,露出沉靜的面容,“陛下,老臣以爲,許是有些不願出面的人,不希望此事就此了結,方纔暗地出手。”
這其中,必定還有人在攪渾這渾水!
“閣老說得不錯,若是流民,不可能那麼快集合起來,更不可能抵擋住莫廣生勢如破竹的步伐。”薛成硬邦邦地說道,“而且如同軍報上所說,這些流民手中居然還有鐵器……真真是笑話,這是誰家養的私兵罷了!”
“陛下,此事宜早不宜遲,不可再繼續拖延下去。如今已經有不少世家爲了躲避戰亂南遷,也有百姓爲此受苦……此前陛下削弱諸王的權勢,還是過於冒進,不然這數月不會接二連三,都有人在瘋狂作怪!”
“卑職倒是覺得,陛下這步棋,卻是走對了。若是不能挖開流膿,而是坐視邪惡長大,那豈不是袖手旁觀,與同謀何異?!”
“將軍慎言!此事本該徐徐圖之,猛地邁開如此大的步伐,諸王一時承受不住,也是正常。”
“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爾等究竟是朝廷的官員,還是諸王權貴的走狗?這世道究竟是要爲了百姓說話,還是爲了這些黃白之物屈服?諸王享受的權力如此龐大,舉朝在供養他們,封地的稅收更是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結果這是錢財也不夠,還要再插手兵權和封地管轄權嗎?
“這天下,究竟是陛下的天下,還是諸王的天下!”
“荒謬!”
整個朝廷吵得那叫一個混亂。
文臣武將,各有不同的看法。
從宗室的惡劣吵到世家,再是因着此次爭吵中彼此的言語激烈,又是另外一番爭吵,那不可開交的辯駁讓整個殿上唾沫橫飛,更有幾個老大人說着說着,都快擼着袖子上。
有個人被氣得暈倒了,被守在偏殿的太醫拖去扎針,扎完針醒來,還又異常堅強地出現在朝上,勢必要爭出個勝負。
莫驚春細細觀察,發覺大部分官員並非不贊成陛下削弱諸王的勢力,而是深感陛下手段之粗暴狠厲,若是能夠循序漸進,或許不會有眼下的反撲。
然這其中也確實有渾水摸魚之人,不動神色地挑撥着幾方爭論。
莫驚春凝神觀察着那個人,應當是……恆生?
是恆氏的人。
恆氏在經歷了滅門慘劇,找到竇氏古籍後,又逐漸銷聲匿跡,不怎麼出現在衆人眼前。但是莫驚春知道,林氏的不少證據,還都是恆氏落井下石給的。只是恆氏做得很巧妙,表面上也看不出來,若不是有人細查,此事未必會引起注意。
世家一般是不會對同爲世家的人下手,可惜的是林氏左右逢源太過,既想要跟恆氏保持着從前的關係,又貪圖清河王之前給出來的利益,險些跟清河王結親。
恆氏跟清河王,可是有大仇!
恆生厲聲說道:“如此激進手段,便是得了一時安寧,這天下便能太平嗎?誰不知道此事是爲了百姓好,爲了朝廷好,然此刻百姓沉|淪戰火,世家不得不搬遷,難道便是好事?”
莫驚春聽着如恆生這幾人的話,卻是露出了有些奇特的笑意。
看來世家裏,已經有人逐漸回過味來了。
正始帝是聰明人,可世家權貴裏,也不都是傻子。
這數月的時間,再加上最近林家的出事,如果他們還看不出來皇帝之前是有意放縱的話,那纔是太過奇怪。
然他們都不敢表露出太過鮮明的針對,只能暗戳戳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莫驚春慢吞吞地出列,平靜地說道:“臣以爲,世家若是出逃封地,難道不該斥責他們拋棄的罪名,緣何還要朝廷補償世家?”
“若非戰亂,世家何必出逃?”恆生看向莫驚春,語氣雖是平和,卻聽起來有着少許狠厲。
莫驚春:“這話卻是錯了。不知諸位可知道徐縣?”
徐縣原本不叫徐縣,只是徐氏在這裏紮根久了,便逐漸將這個縣名,變作了徐縣。
徐縣內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是徐氏出身,可是卻有十分之八的田地是屬於徐氏。這些封地名義上都是徐氏的田地,整個徐縣人,都幾乎是在給徐家務農。而且徐氏也有不少人在當地的官府內任職,即便縣官還是朝廷派下去的命官,可是強龍難壓地頭蛇,他們多數要麼跟徐氏合作,要麼就被徹底架空,苦苦熬個三年,再立刻離開。
這樣一個地方,將徐氏稱之爲土皇帝也差不多。
“虛懷出事後,徐氏第一個帶人離開徐縣,同時帶走了徐縣大部分的糧食跟兵器,致使叛軍衝入徐縣燒殺擄掠,卻毫無可以抵禦的手段,如此說來,這也是世家應有之舉?”
恆生臉色微變,另一個焦氏官員輕聲說道:“徐氏此舉,確實有些不妥,但是爲了自保,帶走屬於自己的器物,也算不上過分吧?”
莫驚春微微一笑,朝着那位頷首,“當真是自己應有之物嗎?徐縣在徐氏遷入時,徐縣內百姓享有的土地,每丁每戶,都有固定的份額,即便是女子,都有五成。而徐氏遷入後,不到八十年的時間,整個縣城的土地,將近八層屬於徐氏。敢問……難道是當地的百姓愚蠢,將自己立身養家的土地,全部都賣給了徐氏?”
戶部侍郎許冠明說道:“徐家心善,是爲百姓掛靠,可以免除稅收。他們明面上雖然享有當地八成的土地,可是裏面大部都還是屬於百姓的。”
莫驚春挑眉,不疾不徐地說道:“既是如此,那徐氏的罪過豈不是更大了?許侍郎怕是沒聽清楚我先前的話,徐氏離開徐縣的時候,帶走了徐縣絕大部分的糧食。”
他將此話重複了一遍,直盯着許冠明不敢再看他。
“當地百姓只要土地在徐氏名下的,每年年底家中都不會有餘糧,這些糧食,據說是統一留在徐氏倉庫,只要百姓憑着條子,都可以去領的。
“然而徐氏離開次日,百姓趕往徐氏倉庫,裏面卻是空無一粒米。
“以至於叛軍殺城中,百姓就已經飢餓不堪,根本無力爲繼!”
恆生咬牙說道:“那他們可以先去米鋪……”他的話還未說完,便立刻停了下來,臉色更加難看。
如莫驚春的話,其實已經暗示分明。
別說是米鋪,整個徐縣大頭的商鋪,必定全部都是在徐氏名下。
焦世聰陰陽怪氣地說道:“知道的,明白宗正卿是在關注百姓民生,不知道的,還以爲您是從一開始就在盯着世家情況,不然,宗正卿怎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他們卻是不敢辯駁莫驚春話裏的邏輯。
莫驚春此人在朝中甚少說話,可他一旦敢於發聲,就必定是真話。
莫驚春面無表情地說道:“這世上可真是沒有道理,說真話的人,反倒還要被您質疑爲何要說真話?您猜我是怎麼看到的?我當然是兩隻眼睛看到的。”
站在莫驚春身旁的幾位官員忍不住笑了起來。
焦世聰微眯起眼,盯着莫驚春的視線異常陰冷。
莫驚春卻是沒理會這種人的態度,不疾不徐地說道:“既然諸位還要再行探討此事,質問朝廷如何對不住世家的話,那臣還有一言,煩請陛下,徹查天下百姓土地掛靠情況!”
他捏着朝板欠身,聲音越發清冽。
“既然許侍郎認爲,這是世家對於百姓的幫助,可這已經違背了朝廷的律法。當初我朝之所以允許世家無需納稅,是因爲當朝太|祖對於世家的尊重,而百姓在於朝廷的治下,該納稅的,自然就得納稅。從無什麼可以掛靠在世家名下,繼而躲避納稅的做法!
“世家此舉,雖是幫助了百姓,卻是悖逆了律法。若是按律,是不是還得一一責罰?”
“宗正卿此話便是荒謬!從古至今都是這樣的做法,怎麼落在您的嘴巴里,這便成了悖逆呢!”
莫驚春冷冷地笑了起來,“因爲徐氏在徐縣的作爲,便是悖逆!”
他擲地有聲地說道。
莫驚春此前還未有過如此寸土不讓的態度,如此強硬之姿態,一時間激起了不少世家出身的官員厭惡。
然莫驚春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炸|藥,不管是誰,他都毫不相讓,那尖利的口吻將人堵得幾乎要跳起來,再加上他此人甚少有過如此激烈的態度,如今條理清晰地將證據與邏輯一一擺在面前,真真將人氣得人仰馬翻,卻是說不出話來。
這大抵是老實溫和的人一旦露出剛硬的一面,便容易震驚到旁人,是一個道理。
此次朝會,一直持續到了午時,正始帝方纔意猶未盡地暫停了。
朝會還未結束,陛下讓御膳房的人爲百官准備午膳,等喫完後再議。
莫驚春喫飯的時候,他的身邊左近,都沒幾個人坐着。
倒是許伯衡毫不在意,就在莫驚春的身旁坐了下來,笑着說道:“今日一見,方纔知道子卿這舌綻春雷的能耐,也是不小。”
莫驚春無奈笑了起來,“許首輔可莫要折煞我了,我這心裏,可還是有些害怕呢。”
其他在旁邊聽到的官員:“???”
害怕?
他們在莫驚春身上,還真是從頭到尾都看不出什麼害怕的神情。
許伯衡:“我只是有些好奇,子卿能如此詳盡地說出徐縣的情況,怕是已經早早在觀察各地的問題?”
莫驚春頓了頓,其實應當是食不言寢不語。然這麼多朝臣坐在一處,這好幾桌,其實都能聽到小聲說話的聲音。
莫驚春的聲音低了下來,輕聲說道:“其實在數年前,陛下不是曾經徹查過朝廷宗室的遺留問題?當時不管是土地和人口的缺口,都一一查過。只是諸王的封地是一回事,而生活在封地上的世家人口,其實同樣也羅列其中,只是甚少會有人去特地再在裏面檢查罷了。
“宗正寺的日子比較清閒,閒來無事的時候,我便與當初的左右少卿一起將諸王封地上的世家整理出來,再針對當地的人口一一對應田地的情況。這些都只有粗略的情況,肯定不會那麼詳盡。”
許伯衡的眼前微亮,笑着說道:“這是個笨辦法,但也是個好辦法。”宗正寺那裏統計出來的數量,再跟朝廷知道的數量結合在一處,便能看出是否存在問題。:筆瞇樓
確實是閒得沒事,確實也是另闢蹊徑。
莫驚春笑了笑:“不是每一處都如同徐縣這麼嚴重,卻也不是每一處都不存在問題。世家是人,百姓是人,世家讀書學子,骨子裏留着都是墨水,可這也不是輕賤百姓的緣由。
“或許從一開始,這掛靠是在幫忙,可是時日漸久,直到今日,誰又能夠肯定,這究竟是世家的田地,還是百姓的田地?
“我就問這麼多世家出身的同僚,可會記得,家中祖產,究竟有多少這樣的田地,而戶部這些年收上來的稅收,又是不是在逐步降低?如今還能持平,不過是這些年風調雨順,畝產量一直在增加,這才造就的虛榮假象罷了。”
他難得說這麼多話,說到最後卻是有些口乾舌燥。
莫驚春低頭吃了一碗湯,沒留神卻有不少聽了,便陷入沉思的人。
過了飯後,再開朝的時候,莫驚春便成了鋸嘴葫蘆,不再說話。即便再有人故意指桑罵槐,陰陽怪氣的時候,莫驚春卻淡定地彷彿什麼都聽不到,兩耳不聞窗外事。
等到下朝的時候,莫驚春這態度,又氣倒了不少人。
莫驚春走在官道上,只是人還未隨着官員潮水出了宮門,就被急匆匆趕來的人給攔住了。
莫驚春挑眉看着攔在他身前的劉昊,笑着說道:“中侍官怎這般行色匆匆?”
劉昊無奈地說道:“您這走路速度也着實太快了些,奴婢都險些攔不下您。還請宗正卿快快隨奴婢來,陛下正在賢英殿等着您呢。”
賢英殿?
莫驚春露出個奇怪的神色,跟着劉昊走了。
賢英殿內,除了正始帝外,還有許伯衡,薛成等老臣,再加上幾個武將,還有戶部尚書和莫驚春,倒是將這殿內坐得滿當。
莫驚春是後來的人,沒有冒然插|口說話,聽了一段後,他明白過來,陛下此刻要談的,便是朝上的兩樁大事。
大朝上畢竟議論紛紛,最終都不定商量出個結局來。
而這賢英殿內的朝會,便不如之前那麼挑釁味重,說起話來,也甚是從容。
莫驚春以聽爲主,基本沒有說話,只是在被問及掛靠田地的事情時略略說了幾句,便一言不發。
不過賢英殿內的交流,倒是比大朝會上的交流更爲深入淺出,等到最後告一段落時,關於今日的事情便大致有了個雛形,餘下的便等內閣再拿出個主意,等正始帝過目便是。
不過正如莫驚春所想,儘管他所提及的問題已經非常嚴重,仍然無法立刻將此事提上議程,畢竟此舉若是一動,不亞於之前諸王被削權的事情,再是逼反了幾個世家,便顯得過分刻薄了。
正始帝漫不經心地說道:“又有何懼?若是皇室造反,他們還沒必要再扯什麼大旗,只要直接說我是皇室中人,血脈應得便是。可是世家造反……”他露出一個陰森恐怖的微笑,笑眯眯地說道:“長期作秀的後果,便是讓自己溫良的面|具深入骨髓,若是造反,一朝崩塌,究竟是誰先失去民心,還未可知。”
許伯衡:“若是想要藉機生事,並非毫無緣由。至少陛下這些年的手段確實有些偏激,再加上虛懷王的事情……”
正始帝笑眯眯地說道:“關於這點,就無需許閣老擔憂,木淮郡主回去後,虛懷王出事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虛懷,當地百姓可是高興得很,巴不得人早點死呢。”
許伯衡無奈搖了搖頭,到底沒再說什麼。
等朝臣紛紛起身,莫驚春也跟着起身的時候,正始帝才長手長腳倚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說道:“其他人先走,夫子且留下。”
莫驚春:“……”
他眼巴巴地看着其他人離開,轉頭看着正癱在椅子上的帝王,“陛下,人都還未離開,您好歹不要如此……”
狂放。
正始帝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步步走到莫驚春的跟前。這異樣的舉動,讓莫驚春有些摸不着頭腦,這是怎麼了?
“夫子,今日|你在朝堂的模樣,寡人好生喜歡。”手指摩挲着莫驚春的眼角,將其擦出少少的嫣紅。
莫驚春不知疼痛,但在手指伸過來的時候下意識避開,但是沒完全成功。
莫驚春抿嘴,有些不自在地說道:“臣只是據實說話罷了。”其實今日莫驚春都沒想到他居然會出聲,畢竟往常他都是那個旁觀的人。
只不過世家出身的矜貴,往往讓他們看不到百姓的艱苦。
他們既掌握權勢,那再苦,都絕不如百姓那般悽苦。
正始帝的手指還在摩挲着眼角細嫩的皮膚,慢悠悠地說道:“夫子此話差矣,難道那些人不知道族內究竟藏有怎樣的內情嗎?
“不過是視而不見,不看,就彷彿不存在。”
掩耳盜鈴的蠢貨!
莫驚春:“……您說話歸說話,爲何要靠過來?”
正始帝楊眉:“不靠過來,怎麼讓夫子感受更深?”其實這懲罰的時間就剩下最後一點點,陛下這曖|昧的態度,也只做故意。
莫驚春面無表情往後退了一步。
帝王冰冷視線注視着他,沒有限制莫驚春的動作,卻是固執地凝視着他。
就像是要挖開莫驚春的心肝,查看內裏的曖|昧與血紅。
自從莫驚春之前試探性的話語,陛下便一直都是這般強硬的態度,他不再如之前那樣平和,強硬的態度中又透着少少許奇怪的感覺。
莫驚春忍不住說道:“陛下,您再看下去,難道是能從臣臉上看出花兒來嗎?”
“未必能夠看出花兒來,”正始帝慢吞吞地說道,“夫子想來不喜歡這些稱呼,不過,寡人倒是看得出來,夫子的心緒不寧。”
莫驚春微頓,略顯心虛地說道:“此話何意?”
正始帝微微笑了起來,眉梢的肆意張狂如此清晰,從容地步了過來,牽住了莫驚春的胳膊往外走,腰間垂落下來的雪白毛球在腰間一晃一晃,看起來異常可愛。
數日前,莫驚春發現那小小的毛球變得扁扁的,許是經受了陛下太多的蹂|躪。
只是不知道陛下是讓人做了什麼,這兩日看到,又變得圓滾如初。
這麼不適合陛下氣質的東西,正始帝卻一直帶在身旁。
莫驚春跟着陛下的步伐,步入宮道。
兩人的袖子都異常寬大,將彼此緊扣在一起的手指遮掩得分明。
一步,兩步。
身旁有幾位宮娥穿行過,瞧着陛下跟宗正卿並肩走來,連忙欠身行禮。
莫驚春下意識看了一眼,發覺她們看起來異常鮮活嬌俏,應當是最近剛剛入宮的新宮女,臉上纔會有這樣活潑的神色。若是在宮內呆久了,便會知道宮內是一處多麼恐怖的地方,這裏容不下任何的天真和趣味。
“夫子喜歡?”
莫驚春只不過是分神看了眼,正始帝便敏銳覺察到了。
莫驚春搖了搖頭,淡淡說道:“臣的年紀,都快可以做他們的父親了。”他踩着稍緩一步的步伐,跟着陛下慢慢走。他跟陛下的年齡差距,其實也不在少,心念至此,莫驚春不由得神色微動。
正始帝:“若是夫子喜歡,倒也無妨。”
莫驚春:“……”
陛下這時候來裝大度,卻是怎麼都相信不得的。
“陛下,臣與您說過,莫家只得一妻,不會再另娶。”莫驚春淡淡說道。
旁人如何,與莫府無關。
這是莫家的規矩。
正始帝揚眉,勾着莫驚春的手指晃了晃。這動作異常微小,莫驚春沒有低頭看,就無知無覺他的胳膊跟着陛下的動作微微晃動。
劉昊等人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不敢走得太近,也不敢離得太遠。
他們聽不到兩位說話,卻看得到陛下態度親暱地捏了捏莫驚春的鼻尖,不知道是在說什麼,旋即換得莫驚春沉默地別開腦袋。
正始帝幾乎是貼着莫驚春的耳根在問,“既如此,夫子可願意娶寡人爲妻?”
那一刻,莫驚春的心狂亂地跳動起來。
如此劇烈,讓他手指都在發燙。
耳根,脖頸,任何一處露出來的皮膚都透着淡淡的粉。
鼓譟跳動的心音太吵鬧,吵得一瞬間只存在那狂亂劇烈的節拍。
咚!
咚咚——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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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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