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第一百零一章
桃娘找到徐素梅的時候,她們正在武僧的保護下。徐素梅看着桃娘平安無事,忍不住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她的身旁儘管跟着侍女,卻是不敢將安娘遞給侍女,唯獨抱在自己懷中,才深感周全。
好在安娘是個安靜乖巧的孩子,儘管意識到了周邊的變動,卻始終乖乖地呆在徐素梅的懷裏,沒有發出其他的聲音。
徐素梅急聲:“你平安無事便好,可惜不知子卿去了何處。”
桃娘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但強忍心中的擔憂,輕聲說道:“大伯孃,阿耶定會沒事的。”
徐素梅說話間,還同桃娘身旁的那兩個小姐妹說話,只是她身後的那個小孩,卻是有點眼熟,讓她不由得微蹙眉頭,像是在回憶之前是在哪裏見過。
鄭雲秀緊張地看着徐素梅,她清楚桃娘沒在正式場合見過大皇子,但是徐素梅卻定然是見過,只是隔得遠,未必會記得住罷了。
徐素梅卻沒說什麼,只是看了幾眼,便笑着說道:“這位是?”
桃娘輕聲說道:“這位便是之前那位出了意外,被阿耶送回去的小友。”她含糊不清,沒說得明白。
徐素梅恍然頷首,朝着他笑了笑。
阿正恭恭敬敬地見禮。
桃娘:“眼下外面亂糟糟,剛纔我們從山下來的時候,底下已經有士兵出沒,應當是朝廷在穩住局面,大伯孃,我等還是在寺廟中稍作等待,等到外面安全了,再行出去。”雖然她心裏已經焦急如焚,恨不得衝出去尋找莫驚春的身影,但她清楚,眼下大伯孃和安娘也需要保護,不能再分散家丁的數量了。
阿正忽而說道:“桃娘,我方纔已經接到家人的訊息,該去和他們會合了。”
桃娘露出詫異的神色,“可是外面……”
阿正朝着桃娘露出靦腆的微笑,“桃娘信不過我這家丁嗎?”
桃娘掃了眼阿正身後那兩個人的模樣,嘀咕着說道:“那還真是有些信不過。”畢竟他家裏的情況,可實在是不好說。
但既然阿正都這麼說了,桃娘也沒有辦法,只得細心囑咐他,這才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個小孩,帶着人翩然離去。
康雨佳看了眼鄭雲秀,鄭雲秀卻猛地一把抓住了康雨佳,緩緩搖了搖頭。
康雨佳只能作罷。
等到莫沅桃和徐素梅站在一處去,正在低聲說話後,康雨佳也抓着鄭雲秀說,“爲何不跟上去?我等都跟了一路,在這裏作罷,豈不是浪費?”
鄭雲秀緊蹙眉頭,“方纔跟着,是想知道莫沅桃和他是怎麼認識的。可是如今局面這麼亂,我們就帶着一個侍女,跟上去……你跟上去要作甚?方纔還有莫沅桃做幌子,可以說是跟着小姐妹走動,可如今呢?難道你要說,殿下,我等只是想知道您接下來的舉動?”她的聲音透着冷漠的嘲諷。
“別開頑笑了,他可是大皇子。你以爲皇家裏走出來的人,能有誰是簡單的?”
今日大皇子出現在這裏,肯定有事!
只是鄭雲秀如今還猜不出來,此事,到底跟眼下的局勢有沒有關係。
大皇子出了山寺,帶着兩個家丁一路往山腰去。
他小小年紀,今日走的路程不算短,可是那小短腿卻仍然沒有停歇,彷彿半點都不將勞累放在心上。
身後的家丁低聲說道:“殿下,奴婢帶着您趕路可好,會快一些。”
大皇子的小身子僵直了一瞬,淡淡說道:“可。”
兩道身影掠過山林,快速朝着山下飛躍。
等到大皇子堪堪停下時,他正好看到一隊人馬匆匆撤了出來,呼啦啦的,老太醫和御醫等人就圍了上去,一個個神色肅然,像是面臨着異常恐怖的絕境。那奇怪的氣氛彷彿也影響了左近,分明那些士兵的模樣都甚是乾淨,沒遭遇什麼艱難險阻,卻一個個都冷漠異常,透着詭譎的死氣。
驀然,大皇子的眼神定住,死死盯着一個渾身浴血的男人。
他的墨發披肩,像是在亂事中凌亂了束髮,顯得落拓不羈,身上乾涸的血跡足以看得出來方纔他們遭遇了怎樣的危險。大皇子的視線緩緩上移,落在莫驚春那張染血的俊秀面容,那一貫溫和的面孔上透着難以言喻的沉寂。
一瞬間,大皇子仿若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生機。
倏地,莫驚春像是覺察到了大皇子的注視,猛地朝他的方向看去。
犀利的視線仿若扎破肉|體。
大皇子的心砰砰直跳。
不,他看錯了。
他剛纔以爲,那是一具空殼,已然失卻了所有的靈氣。
可如今來看卻是截然相反。
此刻的莫驚春,猶如一把蒙塵許久的劍。
乍然出鞘,幾乎刺破人眼。
莫驚春看着大皇子的眼神有些莫名,啞聲說道:“大皇子,可有受傷?”
大皇子抿脣,“我只是遵從了陛下的吩咐,在這譚慶山上走了一遭。”
莫驚春斂眉,緩緩頷首,“是了,這是有些危險、但也是最好阻止的辦法。”他重新看向那聚集着所有御醫的方向。
大皇子奇怪地偏頭,看着莫驚春,“他快死了,你不擔心嗎?”
這個“他”究竟是誰,莫驚春和大皇子心知肚明。
儘管大皇子並沒有親眼目睹那個被送過來的人究竟是誰,可是能夠調動那麼多御醫、尤其是爲首的人是老太醫的人,唯獨只有一人。
正始帝。
受傷瀕死的人,是正始帝。
莫驚春和陛下的關係曖|昧,不管他們究竟是何種關聯,但如今陛下即將死去,爲何莫驚春還能如此冷靜?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即便我歇斯底里,陛下便能恢復過來嗎?”
大皇子注視着莫驚春那平靜得有些詭異的神情,慢慢搖頭。
“那很好,”莫驚春頷首,“殿下已經清楚,冷靜處理世事,這纔是穩住朝綱的第一要義。”
莫驚春只最後再看了一眼正始帝搶救的方向,而後直起身來,“馬敏,柳長寧柳存劍,劉昊,德百……”他一一叫出瞭如今在場的重要人物,包括了大皇子前去議事。
第一樁事情,便是封鎖譚慶山。
馬敏的臉色微變,“如果封鎖譚慶山的話,屆時要如何跟朝臣解釋?”這譚慶山上可還有無數勳貴世家,就此封鎖的話,那要如何確保他們不起反抗?
莫驚春淡漠說道:“爲何要解釋?”
他的視線冰冷地盯着馬敏,“陛下受襲,算不算一個合理的解釋?”
馬敏從莫驚春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另類的威脅。
他分明是冷靜的。
卻如同驚濤駭浪的大海,看似平靜的表面下,不過是強硬壓抑着暴起的風浪。
一旦覺察到那種險些掀開的浪潮,馬敏心頭抗拒的想法就稍少了些,理智地說道:“依着京郊大營的兵力,想要封鎖譚慶山,戒嚴京城不是問題。但是,莫尚書,即便有着陛下的口諭在,卑職會聽從您的命令,可是朝堂百官,文武大臣,卻未必會乖乖聽話。”
他看了眼坐在邊上的劉昊和德百等人,還有這些在陛下跟前伺候的老人。
他們會聽從莫驚春的號令嗎?
柳長寧欠身說道:“陛下曾有令,若是有任何意外,宮中宿衛的指揮權暫時交託到莫尚書的手上。”柳存劍大刀闊斧地坐在他的身旁,沒有說話,顯然也是相同的態度。
劉昊的眼底有着悲痛,面上卻是平靜。
“宮中有太后負責,若是莫尚書有令,也無一不從。”
馬敏聽着這兩人的表態,登時一頭霧水,有些茫然。這不是瘋了嗎?危險時刻行危險之事,可爲何所有的權力都交託到莫驚春身上,倘若……
那不是完犢子了嗎?
莫驚春的神色不變,眼神死寂,像是剛纔的表態都是理所應當,漠然說道:“我身上有一枚太|祖令,要在陛下清醒前把握住朝廷,再有許伯衡等人協助,應當可行。”
“什麼!”
馬敏脫口而出。
太|祖令?
…
許伯衡匆匆入宮的時候,朝服上的扣子都沒有對準,冠帽有點歪,就連靴子都穿少了一隻襪子,這可實在是他這些年來從未有過的失態。可是當許伯衡趕到長樂宮時,卻發現除開他之外,薛成,彭懷遠,焦連安等人卻一個一個比他還要狼狽。
好歹他是衣冠整齊,薛成卻是跑掉了一隻鞋,還是剛剛內侍匆匆取來,給他換上的。
長樂宮內,燈火通明。
璀璨的琉璃燈掛在屋角,底下的燭光搖曳,伴着冬日的風雪,一時間搖晃的光亮不定,明明滅滅,拖着詭譎的長影。沉默的內侍女官來往進出,並有十來個御醫擠在殿內,那整個殿內充滿了人,卻鴉雀無聲的荒謬感爬升時,任是誰都心中沒底。
不多時,一身狼狽的莫驚春從偏殿步來。
他的左胳膊被繃帶束縛,如今正掛在脖子上,右手的布條從手腕綁到胳膊,嘴角的傷勢剛上了傷,就連脖子也圍着兩圈,還滲着暗紅的血。
這面上能看到的地方都包裹得如此,更別說衣裳底下的傷勢更是危險,已經不知上了多少藥物,渾身都是草藥的味道。
即便許伯衡在來前,便已經被透露過其中的危險,但此時此刻,還是流露出震驚的神色,“子卿,這是……”
莫驚春:“陛下在譚慶山遇襲,如今還未清醒。我已經讓京郊大營的馬敏封鎖了譚慶山。陛下昏迷前,將一應事務交託到我與內閣手中,還望許閣老助我。”他朝着許伯衡長身一禮,驚得他幾步上前,扶住了莫驚春。
莫驚春吐露的話語如同激起千層浪,不論是許伯衡還是內閣,都未必能適應。
可是薛成沉默了片刻,忽而說道:“莫尚書腰間所帶,可是太|祖令。”
莫驚春將那塊鐵牌順手摘了下來,手掌託着它,沉穩說道:“確實如此。”
許伯衡和薛成面面相覷,便聽到許伯衡說道:“子卿派人封鎖譚慶山,卻是爲何?難道兇手還藏在譚慶山中?”
莫驚春搖頭,“動手行兇的人,已經被馬敏抓到,主犯者,在陛下昏迷前,就已經親手處死。如今還剩下幾個殘留下來的活口,從他們口中或許可以逼問出事實的真相。不過與他們一處的林氏林歡還活着,他的口供,也有一定效用。”
站在最後面的薛青緊皺眉頭,“林氏?”
莫驚春:“確是林氏族人。”
莫驚春此話一出,在場的大臣都不是傻子,立刻覺察出了他言下之意。他招了招手,讓劉昊上前來,將陛下前些日子的查探和計謀都一一闡述出來,在聽到此事有世家摻和時,薛成忍不住拽掉了幾根鬍子,彭懷遠的神色難看,不停地來回踱步。
唯獨許伯衡的臉色沉默,聽了許久,方纔說道:“子卿是懷疑,譚慶山上,還有人旁人在指引?”
莫驚春:“不是懷疑。”
他迎着許伯衡的視線,一字一頓地說道:“既然大皇子在譚慶山的動作,可以引起林歡他們的驟然中止。那便說明,譚慶山上必定有他們的眼線。”
正此時,門外進來兩個一身漆黑的男人,他們看也不看其他人,朝着莫驚春單膝跪下,啞聲說道:“曹劉試圖從譚慶山的小路逃走,在追趕的時候,他一不小心摔落山崖,摔斷了一條腿。”
莫驚春的神色冷硬了些,“沒死,就將人帶進宮來。”
他看了眼薛青,露出個淡淡的微笑。
“正好,大理寺卿也在此處。”
“喏!”
那兩人退了出去,莫驚春重新看向幾位大臣,聲音透着堅韌的力道,“不是懷疑。”
在聽到“曹劉”兩字的時候,焦連安的臉色微動,猛地看向莫驚春,眼底流露出深沉的畏懼,片刻後,他的喉嚨動了動,艱澀地說道:“若是涉及曹劉的話……我之家弟,焦世聰,或許也涉及其中。”
說出這話時,他的心裏像是落下了一塊沉重的大石頭,語速變得快了起來。
“之前,他曾和我吐露,和曹劉交往過密。然他卻不肯說出爲何,但數年前,他之所以能夠回到朝中,借用的是曹劉的勢力。”
許伯衡的手指揣在袖口裏動彈了兩下,看着莫驚春緩緩說道,“子卿,將一切有嫌疑的人扣押入天牢,依着太|祖令和京郊大營的威懾,可以暫時穩定住朝中局面。你無需……”
他的話還未說完,可是未盡之意,彼此都心知肚明。
莫驚春的確得到了正始帝的允許,甚至將一切的重壓都交託到了莫驚春的肩膀上,可是做幾分,做到什麼程度,都是可以衡量的。如今莫驚春爲了力挽狂瀾,將一切追根究底並非錯事,可若是施展到了極致,那便是逾越。
等到陛下醒來……或者沒醒來,這些都或許會給莫驚春帶來顛覆的災難。
莫驚春的神色微動,看向許伯衡。
這位老臣此話,卻是真心實意地爲莫驚春着想。
正此時,老太醫滿頭大汗地踱步出來,他的手上正是用手帕和清水都擦不去的紅,陛下的傷勢難以止血,直到入宮的時候傷口都幾乎崩出血紅,如今是老太醫冒險在傷口面積如此之大的情況下,試圖爲背上的傷口縫合。
搬出去的血水一盆盆,單是看去便觸目驚心。
太后已經氣急攻心暈厥過去,如今還在偏殿躺着,還沒醒來。
老太醫背後的汗打溼了好幾層衣物,眼睛一眨,酸澀的汗水就掉進他的眼睛裏,酸澀得讓人不斷眨眼。他啞着聲音說道:“暫時,將血止住了。陛下最要命的傷口在背後那兩道砍傷,幾乎傷及臟器。再加上其他四處的傷勢,險些失血過多。如今縫合後,得再用重藥,看能不能把高燒壓下去,如果壓不下去……”
他的聲音裏帶着幾分盡人事知天命的恐懼。
莫驚春閉了閉眼。
其他的朝臣臉上也忍不住涌露出少許畏懼,如今陛下正年輕,膝下卻只有大皇子一個子嗣,如果……
那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薛成打量着莫驚春,而陛下在昏厥前將一切的權勢都交給莫驚春的時候,可曾想過,這個看似溫和的官員父兄都是朝中的大將軍,而他自己更是掌握着實權,倘若……那可是動搖國本的事情。
莫驚春重新睜開眼,望向許伯衡,平靜而從容說道:“多謝許首輔好意。”
許伯衡近乎無聲地嘆了口氣。
此話,他猜出了莫驚春的選擇。
也罷。
國不可一日無君,朝中有人願意力挽狂瀾,穩住江山社稷,比什麼都強。
已至於深夜,一道道命令快速發佈下去。
譚慶山上的排查還在繼續。
今日和曹劉見過面的所有人都被逐一登記,也不知今夜,究竟有多少人被大理寺和宿衛強行敲開門,整個大理寺和刑部幾乎徹夜未眠。
到了晨光微熹的時分,昏迷的太后方纔轉醒。
她低低呻|吟了一聲,守在邊上的女官秀林猛地起身,急急走了過來,險些眼圈紅了,“太后娘娘,您可算是醒了,奴婢當真要被您嚇死了。”她一邊扶着太后坐起身來,一邊快速說道,“大皇子在邊上守了您一夜,直到剛纔被奴婢勸着去歇息了一會,若是殿下知道您醒來,該是要高興壞了。”
太后迷迷糊糊聽了秀林這一大串的話,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猛地抓緊,力氣之大,幾乎要將秀林的手腕抓住出淤痕,“皇,皇帝的情況怎麼樣了?”她的聲音驚顫,生怕自己昏厥過去的這段時間,皇帝就……
陛下是昨兒傍晚被送回來的。
衆御醫在譚慶山處只能勉強穩定陛下的情況,其他的東西都不周全,只能趕忙送回宮中處理。等到太后接到消息匆匆趕來的時候,便看到一盆盆血水被運出去的模樣,那會太后就險些站不住,是硬生生忍了下去,一步步捱到老太醫急急出來,說陛下的氣息薄弱,需要老人蔘吊住最後一口氣……
太后一口氣沒喘上來,直接撅了過去。
結果送過來的老人蔘湯剛好分作兩份,給太后也灌下去一碗。
女官秀林被太后抓得坐了下來,面露苦澀,輕聲說道:“陛下的傷勢已經處理好了,也不再血崩如注,只是……老太醫說了,陛下的傷勢太重,只能看,這幾日能不能熬過來了。”
太后聽了這話,臉色青一片白一片,沉默着坐了許久,才慢慢說道:“莫驚春呢?”
“莫尚書一宿沒睡,如今還在長樂宮偏殿和內閣一起處事。”秀林的聲音低了下去,“聽說此事,或許和曹劉有關,昨晚審了一晚,就連薛青和宿衛都出動了。”
身爲太后的人,秀林想要知道點什麼東西,還不算難。
“曹劉?”太后坐起身來,“那個浪蕩子,能有什麼說道?”
前些日子,她才見過曹劉的母親。
秀林扶着太后站起身來,緊張地說道:“曹劉在外遊歷的時候,結識了不少世家子弟,他們對陛下長年累月限制世家和宗族的事情不滿,密謀着……”
她沒敢將後面的話說出來。
太后的臉色徹底冷了下去,透着幾分陰森。
她呵呵笑了一聲,“好哇。”
她的手指冰涼無比,按在秀林的手腕上,“好哇!”
太后:“去把莫驚春叫來。”
…
等到太后重新回到自己宮中時,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情。
她坐在梳妝檯前,看着銅鏡內雙眼通紅,臉色蒼白的婦人,冷冷地說道:“秀林,去將榮熙公主,鄭家的,康家的,還有……”
太后一一羅列出來。
“全部都帶入宮來。”
“喏!
…
莫驚春直到第二日下午,才記得要去給家裏送信報平安,而他也是在那時候接到了家人平安回府的消息。
整個長樂宮亂糟糟,但在陛下的傷情處理完畢後,朝臣議事的地方又換回了賢英殿。
莫驚春真正再意識到時間,是第二日晚上。
在那之前,他就是在不斷地爭吵和激辯中度過,即便他有着京郊大營和宿衛的撐腰,再加上劉昊和太|祖令的出現,要一力壓下朝臣的抗議幾乎不可能。
光是譚慶山封鎖一事,就不知惹出了多少異議。
再得知莫驚春身上攬下的重責,更有言辭激烈的言官劍指莫驚春,直言他是圖謀不軌,挾天子令百官,乾的是謀朝篡位的事。
當時,莫驚春已經連着十二個時辰一滴水,一滴米都沒有下肚,嘴脣蒼白得很,任由是誰,看着他都像是一個鬼樣,憔悴得很,只一雙黑眸卻清亮得彷彿在燃燒。
莫驚春冷冷笑了起來,一手抓着太|祖令,另一手握着腰間的佩劍,漠然說道:“以我現在掌握的兵力和權勢,想要在兩日內奪下京城和周邊的控制並不難,事到如今我還未動手,便是因爲我不願,而不是我不能,懂嗎?”
莫驚春非但沒有順着那個言官的意思,急於去辯白和解釋,反而赤|裸裸地昭示着自己眼下的權威。
“如今我與諸位大臣的目的一致,便是在陛下清醒前穩住朝綱,找出幕後兇手,不至於影響眼下明春叛軍和朝廷的作戰。目的一致,力氣往一處使,到時候有了好結果,大家一併高興。可若是有人在此時,還急於挑刺,分化諸位的見解,在如此危急的關頭仍然要互相懷疑……
“那我不介意先送這些人上路,等陛下醒來後,我再去陛下跟前謝罪!”
莫驚春狠狠地將這兩個東西摔在一處,砸在桌上那清脆的響聲,還有他臉上毫不掩飾的兇戾殺氣,才猛地讓有些人想起來,這一位,其實也出身將門,也是在這一次裏活生生殺出來的猛將。
他平日裏低調溫和,只是不想人前顯露。
卻不是因爲他不能。
莫驚春惡狠狠將人威脅了一遍後,又提着心力和內閣商議了半宿,直到這一夜後半宿,他才勉強有了少許空閒的時間。
還得是劉昊注意到莫驚春不經意一個踉蹌,才心口一跳,忙將莫驚春給扶住,呼喊着讓準備喫食,然後又強壓着莫驚春去沐浴歇息。
莫驚春直到停下來的時候,才發覺他渾身各處的痠痛,不管是傷口還是額頭,都在撕着他的意識。身上穿的衣服,還是兩日前破破爛爛的那一件,被推去沐浴時,莫驚春要脫下那些衣服,卻已經不知簡單用脫下來形容,而是生生撕下來。
那些血痂已經和皮肉黏在一處,撕得莫驚春喫痛,渾渾噩噩的精神也清醒了幾分。
他在泡進熱水的時候,才覺得人活轉了過來。
之前四肢冷得冰涼,就連心口都發冷得疼。在身體逐漸恢復溫暖後,莫驚春沉寂了許久的肚子總算咕咕作響,瘋狂在打鼓。
莫驚春坐在木桶裏,怔怔摸着抽|搐的胃,倦怠地閉上了眼。
他的喉嚨乾澀,胃裏飢餓,傷口在水裏疼得瑟縮,沒有一處是舒服的。
“他,會死嗎?”
在忙得幾乎連軸轉的一天兩夜後,莫驚春才緩緩問及了此事。
【經檢測,公冶啓的身體仍處在40°高燒的狀態,體內炎症嚴重,若是能在一定時間內降下|體溫,將有可能轉醒】
精怪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莫驚春唯獨能聽清楚最後那幾個字。
“有可能”。
莫驚春閉了閉眼,感覺身體雖然被熱水跑得溫暖了起來,可是心口卻是怎麼浸泡都是冰涼至極。
蒸騰的熱氣逐漸在莫驚春的面容停留凝聚成小小的水珠,從眼角滑落時,便如同一滴晶瑩剔透的淚。
他從水裏擡起手,扶住額頭,滴答落下的水花濺起小小的漣漪。
“任務十三爲何會失敗?”
他太累了,其實莫驚春已經累到躺在熱水桶裏就能這麼厥過去的地步,可是抽痛的額頭還在不斷榨取着他的精力,讓他不願意就這麼昏睡下去。
莫驚春還活着不是嗎?
雖然受傷了,可如果之前席和方的任務可以按百分比來算的話,那莫驚春這次的任務怎麼都算不上徹底失敗纔是。
【任務十三所指向的任務對象是宿主與公冶啓,打擊對象爲公冶啓,當公冶啓受傷瀕死時,任務視同失敗】
莫驚春微蹙眉頭,手指按壓着太陽穴,沉默了良久。
他長嘆一聲。
“你這任務,不僅要人自己解析題面,還要考量任務的過程和對象,可當真將‘爲難’做到了極致。”
精怪委屈地說道:【系統設置如此,無法進一步解釋】
罷了。
莫驚春提不起勁來爭吵這些。
在公冶啓昏迷不醒的時候,便是這精怪真的給予了懲罰又如何?他猜都猜得出來,精怪那些的懲罰都不可能是莫驚春獨自一人能完成的。
起初莫驚春已經覺得這些懲罰已經到了他能熟視無睹的地方,可有時候卻不得不承認,人的想象力還是抵不過懲罰那亂七八糟的設想。
可真是挖空了人類的極限。
莫驚春在水裏泡的時間長到險些讓人以爲他在裏面暈過去,這才慢吞吞起身。
他擦拭了身體,然後換過衣物,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劉昊小心翼翼地說道:“太傅,您就喫些東西吧。”
莫驚春餓歸餓,卻沒什麼想喫的欲|望,看着劉昊可憐巴巴的模樣,倒是喫下小半碗清粥,還有兩塊素餅,就再喫不下去。
宮內早就準備了莫驚春歇息的地方,他一時間也懶得再去想什麼叫做合適不合適,累得倒頭就睡。
翌日,還沒到晨起日頭爬升的時候,薛青就匆匆入宮。
被吵醒的莫驚春壓着劇痛的額頭,坐在他的對面,“你說什麼?”
薛青耐心地說道:“曹劉已經供認了,他們在譚慶山上確實打算動手。雷老大那一羣人,也的確是有人招攬來的。但是這人卻不是曹劉,而是林氏主動湊上來的。”他舔了舔嘴巴,神色陰沉。
“林歡也供述,他在三個月前,聽從父親林德明的命令,和雷老大等人會和,然後通過商隊潛入譚慶山。在譚慶山中生活了將近兩個多月的時間,摸清楚了譚慶山內外的路線。而林氏的老母親在族人手中,一旦林歡答應爲其指揮做事,就能確保母親往後的治病無憂,所以林歡答應了。”
這件事,之前林歡也同莫驚春講過。
薛青:“雷老大那羣人是林氏牽頭的,而搭上線的人焦家焦世聰,曹劉是通過焦世聰和雷老大等人聯繫。那日跟着曹劉一起下山的女子,是康家人,跟着曹劉一起摔下山崖,結果曹劉摔斷了腿,那女郎摔死了。”
莫驚春挑眉,“摔死了?”
薛青點頭,“屍體送回去的時候,康家人認下了。至於那些在譚慶山和曹劉見面的人,據曹劉所說,那些都是他平日裏交往的好友,所以纔會閒得沒事幹在那一日聚集在嚴華會上,只是爲了他們平日的聚會。”
莫驚春:“曹劉真這麼說?”
薛青露出個隱祕的微笑,“至少眼下,是這麼說。”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曹劉區區一個人,操控得了焦世聰,透過他又聯繫上了林氏,再通過林氏把林歡這個得用的棋子都捨棄,再反手入京城郊外……他這是有膽有謀,一人既做王又稱將,如此能耐,怎麼連逃亡的時候都是區區一人?就連康家女郎,都不過是偶然和他撞上的。”
薛青正襟危坐,卻是露出散漫的語氣,“這就得問曹劉了,我看榮熙公主,都未必清楚她兒子居然是如此的能耐。”
莫驚春:“不過是仗着榮熙公主的身份,所以刑不上皇族罷了。”
只要曹劉能夠頂得住壓力,他自然認爲自己不會出事。
至於判刑……
如果正始帝當真駕崩,那未必輪得到他。
莫驚春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同薛青說道:“若我這邊頂得住壓力,你幾天內能挖出來曹劉嘴裏的東西?”
薛青露出個殘忍的微笑,“一天,一天就夠了。”
莫驚春盯着薛青緩緩頷首,“好。”
一刻鐘後,朝野內外都得知,曹劉便是謀害陛下的罪魁禍首之一,按律當斬。然陛下還未清醒,故,爲了警惕旁人,告慰陛下,明日午時,在宮門外將曹劉斬首示衆!
榮熙公主還沒有出宮,在宮內困了一天一夜,聽到女官傳達的消息,當即就暈了過去。
不到一刻鐘,她被澆了冷水潑臉,緩緩轉醒,一擡頭看到太后,不顧自己這麼狼狽的模樣,猛地跪倒在太后腳下不住磕頭,“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這真的是冤枉的呀!曹劉那孩子雖然是有些頑劣,可是他向來是沒有那樣的能耐,他怎麼、他怎麼會去謀害陛下呢!”
榮熙公主就這麼一個兒子,怎麼可能任由他死去?
“太后娘娘,求您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
“哀家,可也就陛下這麼一個孩子。”太后陰沉着臉說道,那一雙手平靜地交握在腹部,平靜地看着榮熙公主,“而此事,是曹劉親口承認的。榮熙啊,哀家知道你一時承受不了,也是有的。像是哀家昨日,也就接受不了這個事情,險些就隨着先帝去了。可醒來一想,我兒的仇恨還未報,哀家怎可以隨隨便便閤眼,你說對嗎?榮熙。”
榮熙公主聽得出來太后話裏的怨恨,卻是一時無法,只能不斷磕頭。
“太后,就算,這其中或許……可是要判處曹劉的罪名,最起碼也得經過大理寺,或者是刑部他們的判決,怎麼那莫驚春隨隨便便的一句話,就能送我兒去死呢!”榮熙公主匆忙中抓住一個漏洞,拼命辯解地說道,“太后,如此踐踏律法的行爲,難道是對的嗎?我不信我兒一人能做到這樣的地步,如果,如果當真是他的話,那肯定還有其他人一同……”
太后對莫驚春的問題避而不談,倒是對榮熙公主說的後半段頷首,“哀家也覺得,曹劉那樣的脾性,也不當是那個挑大樑的人。可是這是薛青說的,說是曹劉一人承認,是他夥同焦家焦世聰並林氏宗子,一起犯下的罪行。”
榮熙聽出太后話裏的狐疑和鬆動,立刻順藤而上,連連說道:“太后,太后,求您給榮熙一次機會,就讓榮熙去見見曹劉,勸勸他,說不得,說不定另有隱情呢?太后,榮熙這麼多年都沒求過您一次,就請您……”
她啜泣不成聲,跪在太后的跟前垂淚不止。
太后雖然對曹劉痛恨得恨不得喫他血肉,但看着一貫得體優雅的小姑子在跟前哭成這樣,到底是搖了搖頭,“秀林,你取了哀家的牌子,帶着榮熙公主去天牢一趟。榮熙,既然你不死心,那你就親自去看看罷。”
榮熙忍不住磕頭,“謝過太后。”
而後她匆匆忙站起身,一個踉蹌險些栽倒,還是秀林上前扶住她,然後撐着榮熙公主往外走。
直到榮熙的身影消失在門前,太后臉上的不忍才緩緩收斂,重新變作冰冷的模樣。
“去,告訴莫驚春,他讓哀家做的事,哀家已經做了。”
“喏。”
太后疲倦閉上眼。
皇帝啊皇帝,你知道那莫驚春……
眼下,當真像是個冷靜的瘋子嗎?
他的所作所爲,可真真是,哪管洪水滔天!
如果皇帝醒不過來,他便是新帝的墊腳石!
而如果醒得過來……
那他如今的行爲,卻已經將泰半的問題收攏在手中。
那廂,榮熙公主顧不得跪得痠軟的膝蓋,一路上走得飛快,都要比秀林的速度再快一些。等到他們趕至天牢的時候,已經是半下午,牢頭再三檢查過女官秀林遞過來的牌子後,這才讓開來。
陰森肅穆的天牢內,隱約能聽到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哀嚎聲,讓此生都沒來過這種恐怖地方的榮熙公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和秀林跟着獄卒往裏面走,在不知道走過多少個走廊後,他總算停了下來,用手上的棍子敲了敲左邊的牢房,無奈說道:“公主,之前上頭下了命令,鑰匙也都收走了,生怕有人劫獄。您只能隔着牢門和曹劉說話了。”
他的態度雖有些強硬,卻很是有禮。
榮熙公主顧不上和他扯掰,猛地撲了過來,正對上聞聲看來的曹劉。他正躺在牀上,一隻腳上似乎帶着夾板,是爲了固定住他摔斷的膝蓋。他身上還穿那日離開公主府的衣裳,看得榮熙公主滿眼是淚,“我兒,我可算是見到你了。”
曹劉的一隻腳受傷了,要下牀來也是不易,拖着腳踉蹌着摔了過來,捉住欄杆驚慌地說道:“孃親,你怎麼會在這?可是出什麼事了?”
榮熙公主看着曹劉說話的模樣,恨不得一巴掌甩在他臉上,又是心疼又是生氣,“你可知你究竟闖下什麼禍事!譚慶山的事情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係,除了你之外,到底還有誰?!”
曹劉的臉一皺巴,剛想說話,就被榮熙公主厲聲喝住,“住口!如果想不明白的話,就放在心裏好好想,想清楚後,才能說!你可知道,等明日午時,你就要被推到宮門去斬首示衆了嗎?!”
榮熙公主平日是一個多麼優雅的女郎,說話從來都不高低音,可今日她爲了曹劉,卻是面子裏子都沒了。甚至如今,她那身衣物都皺巴巴的,平時她怎可能會帶着這副模樣在外面走動,如今卻是半點都顧不上。
曹劉愣住,“明日,什麼?”
榮熙公主捉着欄杆,一字一頓地說道:“陛下還未醒來,那該死的莫驚春認爲既然從你口中挖不出其他的真相,那就索性將你當做是幕後黑手,直接推出去斬首示衆!以此來安撫暴怒的太后娘娘以及前朝官員,如果還有別的隱情,再不說……再不說的話……”榮熙公主總算再忍不住嗚咽,落下淚來。
事到如今,她看着曹劉臉上的惶恐和驚愣,如何不明白呢?
曹劉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他什麼模樣是什麼意思,難道她不清楚?
如今親眼和曹劉對上,她方纔知道,即便曹劉不是那個真正的幕後之人,可也必定參與其中。
不然,他不會是那般驚慌失措的模樣!
或許曹劉是抱着陛下昏迷不醒、即日便可能死去的可能,如果陛下不醒來的話,藉助他聯絡的那些人的力量云云,或許當真可能推翻朝政,來個改天換地。那時候就算曹劉在監獄裏受苦一段時日,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等一個翻身他就是下一代的功臣。
可他萬萬沒想到,莫驚春和薛青居然絲毫無視了一切的律法!
曹劉驚慌地說道:“可是,可是陛下不醒來的話,無人能夠批改處斬的奏摺……”這也是他滿懷信心的緣故。
榮熙公主:“他有太|祖令。”
再加上陛下昏迷前的口諭,還有京郊大營和宮中宿衛的支持,就已經足夠。
而內閣的態度兩極分化,而許伯衡,雖沒有表態,卻是默許了莫驚春的做法。
如此一來,要穩住朝堂,穩住三天到半個月,壓根不成問題。
至於半個月後……
曹劉壓根等不到半個月後!
…
長樂宮內,莫驚春捂着嘴乾嘔了幾下,卻是忙得太過,身體不適的緣故。
如今,是陛下昏迷後的第六日。
曹劉招了。
在死亡氣息的降臨下,他也只能招了。
除了他之外,康家,焦家,徐家,林氏,還有幾個世家的支脈,都牽扯其中。而捲入此事的,除開這些年輕子弟外,還有兩個郡王。
其中之一,自然和明春王有關。
那些叛軍的兵器是他們提供的,爲了不留下任何的痕跡,他們甚至不敢給出之前那些奇異的武器。
明春王悄無聲息地跟雷老大的人聯絡,可是卻被眼尖的雷老大發現,只做不知繼續進行了交易。
雷老大縱橫這麼多年,如果沒有幾分眼力的話,早就死了。
他唯一的毛病,就是貪財。
如今,卻也死在錢財下。
這個消息,是薛青從貝可的嘴巴里挖出來的。
雷老大的這一批手下,除了貝可和左右兩個賊人外,全部都死在了譚慶山。
正正好,譚慶山的人剛篩選了一半,在得了曹劉吐出來的消息後,那些人直接從譚慶山上被帶走。其餘無辜的民衆百姓都被釋放歸家,而京中的不少高門大戶,那一夜又被敲響了門。
這幾日,京城上下都人心惶惶,生怕有人夜半敲門,便是要來提審。
這些人壓根就不在乎日還是夜,甚至都違反了無數條宵禁法,可是他們有莫驚春特事特辦的赦令,行事作風異常利索。
到今日,在莫驚春雷霆手段下,天牢熱鬧了不少。
曹劉當然還沒死。
但他也未必能活着出去。
只是與此同時,朝臣中對莫驚春的不滿越來越多,不少彈劾都飛向內閣,如果不是他們不敢在宮內撒野的話,莫驚春或許還會在宮內遇撞見他們。
莫驚春當然不在乎。
他只是每日照例兩次去查看陛下的情況。
“太傅,柳存劍和袁鶴鳴求見。”
莫驚春微愣,這兩人湊到一起了……
“快讓他們進來。”
莫驚春已經連着六日沒出宮,袁鶴鳴要見莫驚春,也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兩人入宮的時候,神色顯然不同。
柳存劍率先說道:“陛下受傷的消息泄露了出去,最多不過十日,就會傳到戰前。”他的脣色蒼白,這幾日也顛簸得厲害。
袁鶴鳴緊接着說道:“最近京城內的異動不斷,不管是世家還是權貴都在試探陛下的情況。他們顯然不信任放出去的消息,已經在揣測陛下是否危在旦夕。”
莫驚春揉了揉眉心,這兩日這裏都是皺起來,幾乎沒有消下去的時候,“你們隨我來。”他緩緩說道。
步行至長樂宮的寢殿,那裏正有兩個侍從守在邊上。
這是暗衛做的僞裝。
他們日夜不停,輪休盯着這裏。
越過牀帳朦朦朧朧的姿態,袁鶴鳴看到了陛下的額頭搭着一塊巾子,兩頰正有一坨紅暈,粉粉|嫩|嫩的,呼吸卻多少有些急促。
莫驚春:“老太醫說了,只要這兩日體溫能降下來的話,或許能夠醒來。”
袁鶴鳴忍不住心裏一沉,“或許?”
他們入宮,也確實是爲了此事而來。
莫驚春搖了搖頭:“誰也無法擔保。”
正始帝最嚴重的傷勢,也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但在此之前,他身上的諸多傷勢,就足夠他失血過多了。帝王陷入那癲狂的殺戮時,壓根覺察不到自己身上的傷勢,乃是不死不休的瘋狂,實在是傷人又傷己。
莫驚春和袁鶴鳴、柳存劍聊了幾句,就送他們出去。
他清楚袁鶴鳴實際的擔憂。
如果陛下醒不過來的話,那……
如今正牢牢把握着權勢的他,將會是接下來最危險的人。
若是有人開始提議請立太子的話,挾大皇子而令天下,那時莫驚春又該如何?
莫驚春坐在牀邊,看着昏迷不醒的正始帝,給他換下額頭已經滾燙的巾子,然後再將冰冷的帕子蓋了上去。除了額頭,就連陛下的兩個手心,也都握着溼冷的帕子,便是爲了緩解這高燒不退的熱意。
陛下猶然不醒,但其他的事情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譬如,任務十三失敗的懲罰,其實已經在兩日前抽選完畢了。
【懲罰:通感】
這簡單的詞語並不難以理解,但是莫驚春沒什麼心情去問精怪,而且這幾日他也毫無感覺,也就將此事拋之腦後。
公冶啓醒不來的話,就算一萬個懲罰,大抵也是怪不到莫驚春身上。
他坐在那裏看着公冶啓昏睡的模樣,怔愣地想,從前帝王是個張揚肆意的人,要他躺在牀上這六七日,怕是要揉碎了他的骨頭也不能夠。
那樣恣意放縱的脾性,自信矜傲的模樣,怎麼就算計不到這一出意外呢?
莫驚春在心裏想着,手指將被褥往邊上蓋住。
老太醫趕來的時候,正看到莫驚春緩緩起身。
他忙衝着莫驚春行了一禮,“莫尚書。”
莫驚春衝着他頷首,淡笑着說道:“老太醫,有勞您這些時日的操心了。”
老太醫嘆息着說道:“莫尚書纔是兢兢業業,我不過分內之事,算不得什麼。”他看得出來這幾日莫驚春的壓力極大,眼底還有淡淡的黑痕。
只他卻說不出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莫驚春淡然行禮,然後匆匆離去。
老太醫和幾個御醫步入寢宮,開始照例的診斷和施針。
老太醫在剛纔莫驚春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心裏卻已經對正始帝能夠清醒過來的事情不抱希望了。
如果陛下能夠在三日內醒來的話,那一切都萬事大吉。
可是如今都是第六日,老太醫都擔憂這高燒不退燒壞了陛下的腦子,而且時間拖得更長,想要醒來的可能性就更低,也就會更加的危險。
他的手指搭在正始帝的脈搏上。
咚——
強有力的跳動。
老太醫詫異地看了一眼,像是難以置信,手指又緩緩按在了脖頸處的脈搏。
咚咚!
……確實比之前強勁。
他沉吟了片刻,起身讓其他的御醫去診斷,自己卻是去問寢宮內的侍從,“今日,莫尚書在寢宮內待的時間是不是比以往要長?”
那個冷漠的侍從欠身,“是,莫尚書在寢宮內待了半個時辰。”平日莫驚春每日來兩次,就已經是擠着時間過來,今日半個時辰,遠比之前要多了不少。
老太醫猛地想起一個案例。
一個關乎莫驚春身邊那個墨痕的事例。
他心中忽而有了個猜想,急匆匆地拎着藥箱趕了上去,追着莫驚春的步伐前去。
也不知道老太醫究竟和莫驚春說了什麼,往後兩三日,莫驚春總是擠出更多的時間在長樂宮內陪着正始帝。
由此引發朝臣的抗議和彈劾遠比之前要更甚,莫驚春卻毫不在意。
第九日,莫驚春剛從長樂宮出來時,正好撞上大皇子。
大皇子如今在宮中的地位有些微妙。
正始帝並不喜歡大皇子,可如今陛下重傷不醒,膝下只有大皇子一人。
如果……那大皇子就是下一任最有可能的繼任者。
如今前朝趕着巴結大皇子的人不在少數,而焦氏本家的門口來人也是絡繹不絕,就連牽連其中的焦連安,也是如此。這前朝如此,那後宮多少也有些表露。
只是皇宮還在太后和劉昊的掌控下,一時間還不會如此離譜。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大皇子是特地在這裏等臣?”
大皇子欠身說道:“還請莫尚書借一步說話。”
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沉穩,確實了不得。
莫驚春和大皇子入了偏殿,除了他們兩人外,其他的侍從都退到了門外,只留下一大一小獨處。
莫驚春:“大皇子想和臣下說些什麼?”
大皇子的聲音有些軟,他輕聲細語地說道:“莫尚書,陛下如今情況未明,若是您再這般下去,往後要如何面對朝臣百官呢?”
他的話有些委婉,卻是在勸說莫驚春。
莫驚春:“大皇子在擔心什麼?”
大皇子:“我欠你一個人情。”
莫驚春想起之前東府的事情,含笑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大皇子不欠臣什麼。至於前朝的事情,若是陛下還活着,臣自當會一力撐着。如果陛下……駕鶴西去,那臣也會擁護大皇子繼位,不過到時候輔政大臣,或許就要您自己來選了。”
莫驚春言下之意,讓大皇子臉色微變。
“陛下不可能讓我繼位。”
莫驚春倦怠地說道:“老太醫已經說了,超過十日,陛下就幾乎不可能再醒來。朝中不可一日無君,這是必然的道理。”
大皇子的眼神犀利,“那您呢?如果新皇繼位,輔政大臣中,不該有您的位置嗎?”
莫驚春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陛下|身上最重的傷痕,是爲了救臣而傷的。”
大皇子微蹙着小眉頭,像是不明白此刻莫驚春提起此事的意義。
莫驚春:“這是臣欠陛下的。如果陛下能活着,自然萬死難辭其咎,當爲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所以眼下臣的行爲,到底也不算出格。”
大皇子忍不住往前一小步,仰頭看着莫驚春,“這還不算出格?如果換做是其他的皇帝,等他醒來的時候,必是殺你之時!”
不管是莫驚春眼下的總覽大權,還是他肆意捉捕官宦子弟的行爲,即便是事出有因,又有太|祖令壓身,可到底失卻了皇帝的權威,就顯得名不正言不順。
此刻可以說是事急從權,可等這遭過去,莫驚春必死無疑。
染指皇權,這是哪個皇帝都無法容忍的事情。
莫驚春卻是笑了笑,擡手摸了摸大皇子的小腦袋,如此逾距的行爲,他做出來卻是萬分順其自然,“這是臣的命數。”
莫驚春早就做好了準備。
不管是正始帝能醒來,還是不能醒來!
再一日,又是大朝。
莫驚春和內閣出現在殿堂上時,那當真見證了朝臣那唾沫橫飛的功底,文有文的說法,武有武的威脅,可謂是各出奇招,各有不同。
“莫驚春,你如此肆意妄爲,接連捉捕焦世聰,曹劉,康力許,徐思等人,卻是逾越了皇權,實乃大逆不道!”
“我等要面見陛下!”
“內閣內閣,爾等只會站在莫驚春的身後,和他一同作惡!”
“陛下,我們要見陛下!”
“薛青,沒有陛下的命令,你怎可如此做事!你是不要你的腦袋了嗎?!”
“京郊大營封鎖譚慶山整整兩日,如此令人髮指的行徑,居然是你區區一個文官做出來的,馬敏,你到底是公冶皇室的將領,還是他莫驚春的馬前卒!”
“莫驚春,難道莫家要反了嗎!”
“……”
莫驚春甚是淡然,他出列的時候,正巧是停歇時,無數雙眼睛栓在莫驚春的身上,或是陰狠,或是畏懼,或是痛恨,或是看戲,種種不一而足,實乃人性百態。
他從懷裏摸出來一塊沉重的鐵牌。
“莫驚春,你莫要再扯着太|祖令來壓着我等!”
遠處一個官員忍不住叫道。
莫驚春認得出來,他是焦世聰的好友許冠明。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所以諸位是認,還是不認?”他將那令牌高舉,正面朝着文武百官。
此話一出,滿朝寂靜。
誰也不敢說出第一句話。
許伯衡嘆了口氣,緩緩站起身,朝着那令牌跪拜下去。
有了許伯衡爲先,那些異常憤慨的朝臣也不得不按頭就拜。
這本來就是看到太|祖令後的必須。
他們跪的不是莫驚春,是當朝太|祖。
莫驚春淡淡說道:“你們不服我,那也是正常。我莫驚春,也與爾等一般,是臣下,是百官之一。這天下,到底還是公冶皇室的天下。你們想見陛下,也不是不行,但有一點,我希望諸位記住,即便陛下駕鶴西去,他的膝下,還有大皇子。”
莫驚春步至宿衛的身旁,“鏘”一聲抽|出了他的佩刀。
離得近的朝臣都忍不住往後一退!
莫驚春卻是理也不理,手指靈巧地一轉,那鋒利的刀口劈開手上朝板,那長條登時碎開兩半,跌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手起刀落,毫不猶豫。
莫驚春神色淡漠:“如果有任何人心生異心,就如此朝板。”不少人心生腹誹,到底是他們擔心莫驚春犯上作亂,還是莫驚春來操心他們心生謀反之心?!
莫驚春望向那些朝臣,倦怠地移開眼。
這滔滔浪潮下,究竟有幾多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幾多是爲了忠心護主,他們自己心裏清楚。
今日是第十日。
莫驚春閉了閉眼,這已經超過老太醫所說的界限。
他的手指冰涼得很,就在莫驚春想要將歸刀入鞘時,他的動作猛地一僵。
他猛地直起身,面色微紅,神色卻是滿是愕然。
有什麼詭異、溼膩、古怪非常的觸感擦過尖尖,自上而下,就像是毒蛇的鱗片,又就像是被什麼柔|軟又堅韌的物體,詭譎到令人頭皮發麻。
這是什麼……
他的手指險些要握不住那把刀。
莫驚春生生壓下詭異到令人發狂的感覺。
倏地,他猛地看向東方的方向。
長樂宮的方向。
難道,陛下醒了?
等下。
莫驚春心中的狂喜還未涌出來,臉色卻變得有些微妙古怪。
所以,隨着陛下的清醒……
那任務十三的懲罰也隨着“活”了過來?
所謂的……通感?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實習寵獸飼養員。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爲您提供大神白孤生的莫太傅說他不答應
御獸師?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