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第一百零三章
不只是今日,昨日也是如此。
他在心裏想。
他的大|腿受了傷,走路稍顯侷促,但並無大礙。
受傷回去的時候,家中娘子曾默默哭泣,但旋即清醒地說道:“郎君待你不薄,如今他在官場中沉浮,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她一邊給墨痕收拾着傷口,一邊細心地將燈火移到近處。
“如果眼下你選擇退縮,我想郎君不會說些什麼,但往後家中,也便是這樣了。”
墨痕父母杵着,臉色有些難看,“就算是再好的前程,值當墨痕拿命去拼搏?這可已經是第二回了。”
許鳳搖着頭說道:“如今咱家在莫府有這樣的地位,純粹是因爲墨痕在郎君的跟前,他要退也不是不行,但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退。不然,外頭的人要怎麼看墨痕呢?”她不是不心疼墨痕,只是這事不能這麼辦。
莫驚春前頭在他們結婚的時候送了他們那棟宅子,而後又大手筆包攬了婚假的事宜,甚至自從墨痕結婚後,守夜和調查的事情大多是交託給了旁人,這足以看得出來莫驚春的優待。
總不能享受了好處,卻不願意承受有可能的負面影響。
墨痕在許鳳給他上好藥後,艱難地爬了起來。
這換的藥,還是莫驚春在百忙之中請太醫院幫忙製作的,比外頭要好上太多。
剛纔許鳳和父母的爭執,墨痕都聽在耳中。
墨痕:“郎君待我不薄,如果不是跟在他的身旁,阿耶阿孃,我怎可能在七八年內攢下這樣的身家?做人,確實不能這麼辦。”
他的語氣雖然溫和,卻看得出來他的主意。
和許鳳是一道的。
儘管那一次和父母不歡而散,但墨痕並不後悔。
他只感謝許鳳能夠支持自己。
許鳳卻是笑着將他推了出去,“樂什麼呢?郎君是個念舊的人,這幾年過去,你看他院子裏的人可曾換過?你和衛壹自從到了郎君的身旁,得了信任後,這年年的月俸都在漲。外頭貼身的侍從,月銀頂天了二兩銀,可你每月都往家裏拿個七八兩,還有別的不等的賞賜,這樣的待遇,上哪兒尋這麼好的主家呢?”
至於那些隱祕和麻煩,許鳳是猜到了些。
可不是墨痕,也會是其他人。
而且墨痕在莫驚春的身旁這麼多年,就算退下來,又能避開什麼麻煩?
這還不如呆在莫驚春的身旁,更有威懾力呢!
墨痕迎着晨曦吐了口氣,對上剛從拐彎走過來的衛壹。
“小廚房的膳食已經準備好了。”
墨痕點了點頭,轉身朝屋門步去時,低低說了聲,“夫子的心情不是很好。”
衛壹不着痕跡地頷首,然後守在了門外。
誰能想到,半個月前,他們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搏鬥,至少三四天前,他們還處在帶傷辦事,神經緊繃到極致的危險狀態……而如今,卻是有閒散的心情。
至少能夠欣賞這清晨的朝霞,透着漂亮的黃暈。
屋內,按着以往習慣,應該早就推門而出,在廊下練習拳腳的莫驚春還未起身。
墨痕屈指敲了敲門,“郎君,到時辰了,您該起了。”
好半晌,屋內才緩緩響起了莫驚春遲緩的迴應,“好。”
半刻鐘不到,墨痕就看到了穿戴整齊的莫驚春緩步而出,他的神色有些倦怠,又不像是休息不好的蒼白,隱約中,可以看得出來他的眉頭微蹙,有些惱怒,但冥冥之中,又有種無奈的感覺。
這是誰惹了郎君不高興了?
墨痕在心裏揣測,卻沒有一個合適的答案。
畢竟大早上的,誰能還沒見面就惹怒了郎君?
他輕聲說道:“郎君,按照您的吩咐,那事,已經辦好了。”
莫驚春忍住揉着胸|前的動作,緩緩看向墨痕,溫和笑了起來,“麻煩了。”他和墨痕說話的態度還是非常平靜,絲毫沒有因爲情緒而影響到他的脾氣。
等到莫驚春喫完早食,天邊已經透出一點點微光。
莫驚春抱着斗篷,大步穿過了畫廊,上了馬車的時候,他順手將馬車內備着的暖手爐遞給了駕車的衛壹,然後說道:“你們兩人倒是可以再挑選個得用的人來負責來往的事宜,不然平日裏,倒還是得你們來駕車。”
他看得出來其實衛壹和墨痕身上的傷勢都沒好全。
不過莫驚春倒也沒什麼資格說別人,他身上不少痕跡卻也是剛剛癒合。
衛壹笑着說道:“郎君不必擔心我們,我等的傷勢雖是有些嚴重,但都是皮外傷,倒是墨痕嚴重些,可是這幾日也能行走,不礙事。”
莫驚春自然知道不礙事,不然之前也不會讓墨痕去辦事。
只是這馬車畢竟顛簸,卻是容易顛裂傷口。
莫驚春:“說是這麼說,多養養也不是壞事。”
衛壹:“郎君,您可莫要小看了這車伕的位置,雖然確實都是些重複性多的事務,可是隻要掌握了車伕,就能輕易知道您的來往行蹤。我和墨痕將此事攬下,也是希望能稍作掩飾。”
莫驚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沒再說什麼。
衛壹舒了口氣,小心翼翼駕駛着馬車。
他剛纔說的話當然是真的。
可是在這番真話之下,卻也不可否認,衛壹還是有些私心的。
他和墨痕如今相處得還算不錯。
肉眼可見,莫驚春身邊暗衛開始逐步得到他的重用,擺在明面上的衛壹和墨痕看着有用,其實也有別的拖累。
在此時,若是再多加一個車伕來分擔,時日漸久,他未必就能夠得上格了。
嘿,這人除了做事要有天賦和能力外,要經常在主家面前晃悠,也纔是正理啊!
衛壹當然猜得出來郎君看透了他,但郎君這不是沒說什麼嗎!
他美滋滋地駕駛馬車,波登波登地朝着皇宮去。
陛下醒來,已有二三日。
這個消息藉由許伯衡等人的口中傳遞出去,再有當日在長樂宮殿前旁觀到的那十來個官員作爲佐證,到底是塵埃落定,再無人質疑。
而這些天,朝廷重臣頻頻被召集入宮,這無疑又是另外一個證據。
即便這天下有所謂的人|皮|面|具,這些朝臣都篤定無人能夠模仿得了正始帝的三分真諦!
莫驚春入朝的時候,便覺察到了不少視線。
這裏頭,多是飽含着濃濃的惡意。
經過前頭的事情,莫驚春得罪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
他目不斜視地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莫驚春來的時間不早不晚,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哼,他那清高的樣兒,就好像真的是這般脾氣似的!”
“這幾日陛下頻頻召見重臣,卻是沒有他……”
“大權在握,逾越皇權,他這是死到臨頭了。”
“晦氣!”
這樣的竊竊私語在四處流竄,莫驚春卻像是聽不到,正慢吞吞捋着袖口。
他剛剛匆匆下了馬車時,不小心將袖口夾帶在車門上,便有些皺褶,這是有些失禮的事情。
蒼白溫涼的手指捋了捋袖子的痕跡,然後滿意地看了兩眼。
正此時,有人大步從殿外進來,那速度有些快,筆直地朝着莫驚春走去。那腳步聲沒有半點掩飾,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原以爲是有人要挑事,結果盯緊一看,那人是袁鶴鳴。
登時,就有不少人無趣地移開眼。
誰不知道袁鶴鳴和莫驚春的私交不錯?
從前莫驚春都不怎麼參與私下的聚會,他在宗正寺那幾年的時間,和左右少卿出去的次數寥寥無幾,光用五根手指都能數得明白。
可唯獨張千釗和袁鶴鳴這兩人,卻常常是莫驚春的座上賓。
袁鶴鳴在莫驚春的身旁站定,他的眼底還有些黑色的痕跡,昨晚像是熬了個大夜,看得出來滿臉的疲倦,“昨夜沒睡?”
袁鶴鳴:“剛眯了兩刻鐘。”
莫驚春瞭然,那就是沒睡。
袁鶴鳴困得要命,不過他還記得這是什麼地方,不敢肆意胡來。站在莫驚春的身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着他說話,順帶提神。
莫驚春看得出來,袁鶴鳴的狀態比前幾日入宮的時候要好了不少。
看來正始帝的甦醒,不管是對誰來說……至少絕大部分的人,都是好事。
不多時,正始帝就穿戴着冠冕朝服,出現在文武百官的面前。
只見正始帝俊美的臉上比往日蒼白了些,可是那含着淡笑的脣角和淡定從容的神情,卻是和從前沒什麼差別。劉昊雖然跟在他的左右,卻沒有伸手去攙扶,而是亦步亦趨地跟着帝王,護送着他在龍椅上坐下。
劉昊清了清嗓子,平靜地說道:“開朝——”
正始帝坐在龍椅上,嘴角掛着一抹微笑,掃了一圈底下的朝臣,漫不經心地說道:“怎麼一個兩個都呆若木雞?難道覺得寡人是假的?”
韋言官高興地說道:“陛下洪福齊天,臣下們是心中歡喜!”
內閣中,也有閣老笑着說道:“陛下,臣可是喜不勝收,難以形容心中的喜悅。”
正始帝懶懶地擺了擺手,倚靠在龍椅上說道,“這些虛話就不必說了,也不要在送上來的奏摺裏說這些沒用的套話。寡人雖然清醒,不過身體到底虛弱,最近的朝事,多是依賴內閣處置,晚些再將重要的事情交由寡人複覈。”
他的視線看了一眼底下神色各異的朝臣,雙手交叉,合十放在小|腹上,“至於寡人遇襲一事……”
正始帝故意拖長着聲音,慢吞吞說道:“此事,夫子做得不錯。”
此話一出,當即就有人忍不住。
戶部侍郎許冠明出列說道:“陛下,雖說非常時行非常事,可是莫尚書的所作所爲,無不觸目驚心,若是置之不理,豈能讓其他朝臣安心?”
嚴御史也忍不住搖頭,“陛下,莫尚書這些時日獨攬大權,頗有攝政之態,這無疑冒犯了皇威!”他在林御史之後接任了他的位置。
禮部侍郎看了眼黃正合的臉色,只說了兩句於禮不合云云。
“還望陛下重重懲罰莫驚春,他操縱着京郊大營的士兵,任由着他們遊走在京城中,甚至還破壞了宵禁法條,肆意讓人上門詢問,這無疑是極大的恥辱。”
“陛下!”
“陛下……”
馬敏就在朝中,聽得那叫一個汗津津。
只他頭也不回。
這時候,他不管說什麼都不合適。
當初他聽從莫驚春的命令,是因爲正始帝在昏迷前給予的授予,可誰也不清楚陛下醒來後,究竟是怎麼想的。
正始帝的手指敲打着扶手,他的額頭還冒着薄薄的虛汗,那是身體太虛的緣由,他漫不經心地側頭,讓劉昊擦拭額頭的薄汗,然後才慢吞吞說道:”都說完了嗎?“帝王的聲音不高不低,聽不出來他的情緒。
見無人敢應,正始帝點了點頭,“這是寡人允許的。”
“陛下!”嚴御史揚聲。
莫驚春清楚他這個人看着針對莫驚春,可實際上他只不過是針對一切不合禮數規矩,和薛青有點相似。
但比薛青古板倔強得多。
正始帝按着額頭,緩緩說道:“當初太|祖製作太|祖令的時候,說了什麼來着?”
嚴御史的臉色微變,像是吃了什麼酸不溜秋的東西,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乾巴巴說道:“見太|祖令,如見太|祖。”
“哎呀,你們這不是都記得嗎?”正始帝笑眯眯地說道,“既然記得,那何必要來同寡人要個說法?”
他手裏把玩着一樣物什,漫不經心地將其上下拋。
坐在前頭的許伯衡定眼一看……
那不是虎符嗎?
許冠明的語氣陰沉,“陛下,太|祖令乃是莫大的恩賜,這最後的一塊太|祖令,爲何會出現在莫驚春的手中?”
他這話雖然直白,卻也是合理的質疑。
如果當初不是許伯衡確認這是真的,那莫驚春獲得的質疑只會比現在還多。
正始帝坐在皇位上,往下掃射,擦過許冠明的時候,頗有種睥睨天下的矜傲,他的語氣傲慢而冷漠,“寡人這條命,難道還不值當一塊太|祖令?”
正始帝的命?
朝臣們心中不期然閃過各種猜測,尤其是近些年陛下對莫驚春的寵愛和偏信,難道與這有關……
正始帝冷冰冰地說道:“爾等想要寡人懲處莫驚春,那寡人昏迷的時候,爾等又是在作甚?他莫驚春的作爲異常粗暴直接,侵|犯了不少人的利益,但也將首惡都抓捕歸案,壓在天牢審問。他確保了京城的安穩,保證了百姓的日常生活,打壓了試圖提價的商家,確保了糧食的價格和最近京郊的安全。
“這是他和幾位嘔心瀝血的臣子的功勞,那爾等這些,那時候在做什麼呢?”
許冠明一時語塞。
壓抑糧價,平衡京城中的價格,確保下一批軍糧的安全,這當然也是戶部的功勞。
但是光看着彭懷遠的眼神,他是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出來招攬功勞的。
而這話勉強要說,本來也是戶部的分內之責。
上頭,正始帝卻是沒在乎底下異樣的寂靜,將虎符猛地握在手心,淡漠地說道:“昏迷前,寡人將京郊大營和宿衛交給了莫驚春,寡人本以爲諸位會齊心協力做事,如今看來,卻都是狼心狗肺,各有各的算計。如果不是莫驚春和許伯衡力挽狂瀾,等寡人醒來的時候,諸位是想讓寡人看看什麼叫做千瘡百孔,破爛不堪嗎?”
正始帝這一場長串話下來,沒有之前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更顯得平和安定,像是要和百官將道理似的。
可陛下越是這般,就越是讓人心生惶恐。
那無名的威壓讓人喘不過氣來,像是在半空形成鋒利的巨刀,懸掛在諸位的頭頂上,更是岌岌可危。
莫驚春嘆了口氣,出列說道:“陛下,諸位說得也有道理。事急從權,不過臣也多有出格之處,確實該罰。”
“呵呵。”正始帝冷笑了一聲,“若夫子是錯的,那豈不是任命夫子的寡人,也是錯的?”
那雙漆黑冰冷的眼眸掃射全場。
“寡人不想再看到任何關於莫驚春的彈劾,也不想再看到任何關於此事的議論,聽清楚了嗎?”
嚴御史執拗地說道:“陛下,言官暢所欲言,方纔能讓陛下以正視聽,分辨清明。您即便堵住了言官的口舌,也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嚴御史這話一出,莫驚春便心知要糟。
正始帝這個人,有時候也是喫軟不喫硬的。
果不其然,聽得正始帝嗤笑了一聲,手指攥緊了虎符,黑沉冰冷的眼眸盯着嚴御史,而後鬆散地倚靠在背椅上,“嚴御史這話,倒也是沒錯。莫驚春的作爲,確實是師出無名,這樣,不如寡人便授予莫驚春並肩王的封號,爾等說如何?”
“陛下!”
這可不只是嚴御史,順帶着滿朝文武,都覺得正始帝在發瘋。
這也包括莫驚春。
忍不住叫出聲來的,自然也有他。
莫驚春急急思索,捏着朝板欠身說道:“陛下,這萬萬不可。如今朝中本就打算削弱諸王干涉地方的權勢,而明春叛軍又是藉由此事而起兵,若是陛下在這個節骨眼上,卻又另封異姓王,只會惹得那些原本就心不甘情不願的宗室再起亂子!”
正始帝會不知道這些嗎?
當然不可能。
他將虎符蓋住奏章,笑吟吟說道:“嚴御史不是說,師出無名嗎?那寡人不過是給他一個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機會,不是正好?”
嚴御史汗津津。
別的也便罷了,這莫家可是掌握着兵權的!
這是實打實的權力。
即便是莫飛河在邊關打異族,莫廣生在關內打明春叛軍的時候,都有不少文官建議陛下約束莫家,這怎可能、又怎願意莫家再出一個異姓王!
這一次早朝,最終到底是在胡亂中落下幕布。
莫驚春走在宮道上,回想起嚴御史和許冠明跟吃了屎一樣的表情,倒是忍不住笑了笑。他雖然清楚他們的目的是爲何,可是每每被針對,心中不是沒火氣。
先前他其實已經將人懟得夠嗆,不過陛下更是反將一軍,讓他們自顧不暇罷了。
袁鶴鳴從後面趕了上來,笑着說道:“我可真是太暢快了。”
莫驚春無奈看他一眼,“別表現得這般幸災樂禍。”
這朝會上只是打嘴仗罷了,還未到真刀實槍的地步。
袁鶴鳴搖頭晃腦地說道:“嚴御史便罷了,許冠明那些人,你卻是要小心點。未必會有好事,如今天牢關押的人太多,如果不是你當機立斷,未必會這麼順利。但是……你現下得罪的人太多,我都害怕你出去的時候被人套悶棍。”
莫驚春呵呵笑道:“我畢竟是吏部尚書,得罪了,也便得罪了。”
他的聲音冷淡下來。
“除了自詡家底深厚的,又有哪個敢在面上下手?”
袁鶴鳴:“你這話卻是錯了。”
他搖了搖頭,嘆息着拍着莫驚春的肩膀。
“你以爲他們爲何那麼彈劾你?除了當真覺得你做得過火外,正是因爲子卿在往日所表露出來的公正,這才讓他們肆無忌憚。”
莫驚春挑眉,淡淡說道:“可我也不是傻子。”
“誰都當自己是聰明人,”袁鶴鳴道,“不過他們那些大聰明篤定你不會公報私仇罷了。”
他微眯着眼,眼神中頗有鋒芒,說話卻還是那懶洋洋的習慣。
“好人難做呀。”
莫驚春和袁鶴鳴分開後,一路往吏部去,
兩個侍郎跟在他的身後,嘴裏還在說着近期考覈的事情。到了年底,吏部或許是最忙的部門之一,和戶部算得上是團團轉。
莫驚春原本預備着年底要辦成的事情,因着陛下昏迷,便暫時擱置不理。
等要再重新拿起來,就已經沒了合適的時機,就暫且按下不表。但是今年吏部內的收受往來,礙於莫驚春的態度,卻是少了很多。
左侍郎跟着莫驚春進屋,在確定屋內只有莫驚春一人時,這才低聲說道:“尚書,右侍郎經手的部分事務,看起來有些不對。”
凡事是由“左”爲尊。
本來左侍郎跟着莫驚春平調的時候,按理說右侍郎應該成爲左侍郎,然後他再接任右侍郎的位置纔是。可是正始帝卻沒有這麼做,他初來乍到時,還有些擔心右侍郎不好相處。
可這幾個月下來,卻是打消了左侍郎的不少念頭。
所以此時此刻他要說出的話,對左侍郎來說,還是有些艱難。
莫驚春:“且先盯着,什麼都不要做。”
他清楚這些灰色地帶,不是說一朝一夕就能解決得了。如今他們雖在吏部,更是坐得高高在上,可相較於那些根深蒂固的官吏和習俗,他們也不過是區區外來者。如今朝中的事務更爲要緊,莫驚春打算放長線釣大魚。
左侍郎心知肚明,這便悄悄退了出去。
莫驚春坐在位置上出神了片刻,將擺在右手邊的文書取了過來,下意識打算看的時候,他猛地坐直了身子。
一種奇怪的異樣從莫驚春的脊椎骨慢慢爬了上來。
詭異的瘙.癢。
莫驚春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那些分叉刺人的東西刷過莫驚春的背脊……更是從腳底爬升到後脖頸,詭譎得他忍不住彎下腰,趴在桌子上抖了抖。他的手指不知道什麼時候攥緊了一張白紙,生生將那昂貴的紙料抓得滿是皺褶。
莫驚春無聲地張開嘴,忍住任何有可能從嘴裏跑出來的呻|吟。
這種詭異莫名的感覺……
陛下,到底又做了什麼!
莫驚春惱怒地盯着邊上的筆架,盯久了,忽而微蹙眉頭,忍着那怪異的感覺伸出手,將懸掛在筆架上的一隻狼毫筆抓了過來。
他的手指摸了摸狼毫筆的筆尖,那刺撓的感覺熟悉又陌生。
莫驚春的臉色原本便是微紅,如今盯着這隻狼毫筆,卻是紅了又黑,黑了又白,猛地將狼毫筆拍在桌上,兇巴巴地說道:“陛下!”
他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這個詞所代表的人狠狠揍上幾拳!
這幾日陛下沒有召見他。
想必不是不想見他,而是不敢見他罷!
…
長樂宮內,稀薄的日光下,軟塌處顯得有些透亮。
在窗前,不僅有着軟塌,還擺着一個小小的架子,如今那上面正擱着一處小小的木屋。
那木屋實在是精緻得可愛,仔細一看,卻和東府的佈局一般無二。
東府那麼大的地方,要做成這麼小的屋子,那要花費的時間和精力人力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也不知道帝王是什麼時候讓人打造的模樣。
而在這精緻小巧的宅院中,正擺放着一尊同樣精緻小巧的人偶。
粗粗看去,幾乎和真人一般無二。
劉昊初次看到的時候,都忍不住感慨,陛下當真是愛得瘋魔,纔會照着莫驚春的樣子再打造了一個如此逼真的小人偶。
太過逼真的物什,看過去時,反倒忍不住升起一種詭異害怕的感覺。所以劉昊除了第一天盯着看了幾眼外,其餘時間壓根不敢去看。
而整個長樂宮的人都知道,陛下的東西,最好別去碰,也別去想。
正始帝下了朝回來,就順手將小人偶安置在這裏,而後便去處理薛青的回報,等到他理清楚那些錯綜複雜的事情再回來時,太后便過來了。
正始帝受傷後,太后跑長樂宮的次數,可比之前要勤得多。
只是太后剛入長樂宮,再到內殿時,看着那精緻小巧的屋舍和逼真的小人偶,陷入了沉默。她憂心忡忡地想,陛下不會真的愛到瘋了吧?
這好端端的,怎麼弄出這麼逼真恐怖的東西?
正始帝迎着太后擔憂的眼神,淡定地說道:“母后不覺得可愛嗎?”
太后:“……”
她要是覺得可愛,這母子情怕是要完了。
她忍不住搖了搖頭,打量着正始帝的模樣,頗爲無奈地說道:“你醒來才幾日,至於這般勞累嗎?”
正始帝:“虎視眈眈的人不在少數,太過肆意,反而不美。等處理完了,想休息多久,都不是問題。”
太后是聽過老太醫的話,清楚公冶啓只要能醒來,就沒什麼大礙。可是看着前幾日還躺在牀上奄奄一息的人,如今卻是活蹦亂跳地胡來,多少心中擔憂。
不過太后也清楚正始帝有自己的主意,勸說了幾句後,到底沒再繼續。
等到太后離開,正始帝才閉了閉眼,緩緩在軟塌坐了下來。
劉昊急切地說道:“陛下,可要叫老太醫來?”
正始帝搖了搖頭,淡聲說道:“讓他來了何用,他也只會說好生休息罷了。”
劉昊無奈,小心勸道:“可太后娘娘和老太醫的說法也是沒錯。”
正始帝:“眼下盯着寡人一舉一動的視線太多,一旦虛軟下來,便會有人打着趁虛而入的念頭。不管是莫驚春還是母后那處,都給寡人盯緊了,還有,大皇子那邊,也注意着些。”
“喏。”
劉昊欠身。
而後,正始帝就吩咐劉昊去取來外傷用的藥膏,然後揮了揮手,讓殿內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劉昊在退出去的時候,還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自言自語地說道:“難道陛下想要自己上藥……可是拆線是在明日,有些地方,陛下自己也碰不到……”
他帶着這樣淡淡的疑惑,退了出去。
而正始帝在殿內只剩下自己一人後,這纔將立在精緻的小宅院裏的小人偶給撈了出來,這小小的東西軟趴趴地倚靠在他的掌心坐下。
帝王忙忙碌碌地將軟塌上的桌子挪了挪位置,使得窗外淡薄的陽光剛好打在桌面上,而後將早就拿來溫暖桌面的暖手爐挪開,將小人偶放在那暖烘烘的位置。
一回生二回熟。
他剝過一次小人偶的衣服,要剝開第二次,也不是難事。
倒是之前要傳回去,才費了正始帝好一番功夫。
等到將小小的人偶給剝光出來,他這才取過放在邊上嶄新干淨的毛筆,然後打開藥膏,用筆尖攪和了一下藥膏,然後將趴在桌上的小小人偶刷了一遍。
帝王做事異常仔細,因着小人偶莫驚春實在是太小,爲了避免浪費,他索性從光.滑的腳板心開始刷起來,然後是光.滑的背|脊,漂亮的蝴蝶骨,然後是後脖頸……似乎是很喜歡那蝴蝶骨的位置,筆尖在那裏徘徊了片刻,塗得藥膏那叫一個油光滿面。
再給背面上完藥,正始帝又將人偶翻過來,這一回是給前面上藥。
自然是小心翼翼,萬分柔情。
筆尖沾了沾藥膏,一點點刷了下去。
正始帝是哪裏都沒落下,他記得,之前御醫說過,這些藥物倒是沒有刺激性,很是溫和。等到正始帝大功告成,給人偶上完藥後,他又開始忙忙碌碌給小人偶重新穿戴衣物。
正始帝從前是不會伺.候人的。
帝王向來都是被人伺.候的那個,哪裏會輪到他伺.候別人呢?
可自從他招惹了莫驚春後,久而久之,正始帝到底學會了怎麼給人換衣裳。在莫驚春昏迷不醒的時候,在他沒有絲毫體力的時候……至少,他還不會弄醒莫驚春。
所以,眼下他要給小人偶穿衣服,也是不難。
難的是,這些東西都太小,手指都不敢太過用力,生怕將那些布料撕碎。
正始帝在心裏盤算着,能不能讓繡娘做幾身這麼小的衣物,起碼一天換一件,還能滿足他想看到夫子穿戴不同衣服的念想。
帝王的嘴角含着淡笑,將小小的裏衣給人偶莫驚春穿戴上,無視了那小小的翹.起,自言自語地說道:“不可,不可,如今寡人和夫子都是傷患,老太醫說了,需要戒色忍耐。”他的指腹摩.挲着那處,帶着惡劣的笑。
莫驚春覺得自己能忍下三日,當真是忍成了聖人。
翌日,他入宮的姿勢氣勢沖沖,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入宮尋仇去了。
劉昊急急地長樂宮前將莫驚春給攔住,哭笑不得地說道:“莫太傅,您且等等,太后正在殿內。”
劉昊清楚莫驚春和太后見面總有尷尬,這才及時攔下了他。
莫驚春住了步,看了眼殿內,深呼吸了一口,平靜地說道:“陛下這幾日如何?”明面上是能見着面,只是私下,莫驚春礙於自己的原因,本來是不打算這麼急切和陛下碰面,只可惜他這百忍成鋼,實在是快忍不下去了!
劉昊不知道莫驚春心底的咬牙切齒,“陛下的傷勢有所好轉,老太醫下午便要來給陛下拆線。不過這幾日陛下倒是有了別的愛好。”
他一邊說着,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莫驚春。
劉昊是看過那小人偶的模樣,清楚陛下將那小人偶打造成莫驚春的樣子,是因着心中實在歡喜,纔會如此。可是莫驚春本人未必會高興,尤其是這兩三日,陛下把玩着那小小的人偶,幾乎是捨不得他離開,如此癡迷的姿態,或許在莫太傅看來,是有所冷落呢?
爲此,劉昊非常小心地斟酌着字句,“陛下這些時日因着昏迷的事情,累得莫太傅如此煎熬,心中更感歡喜,所以命人打造了一整套東府的模具,然後又造了一個……和太傅有七八成相似的人偶,時時帶在身上。”
劉昊眼睜睜地看着莫驚春的臉色逐漸難看。
糟!
這還是沒攔住啊。
莫驚春咬牙露出個“微笑”,輕聲細語地說道:“是嗎?陛下還專門給這小人偶打造了東府?”
他看得出來劉昊或許誤會了什麼,可是他不想說話。
莫驚春只想打人。
他揹着手在殿外來回踱步。
劉昊都可以這樣直接說出來的話,那其實整個長樂宮都知道了。
這說明正始帝行爲之大膽,之惡劣!
莫驚春在殿外等候的時間並不長,不多時,太后就被帝王親自送了出來。
那會,莫驚春並不在殿外。
而是在偏殿。
和太后正臉撞上,多少是有些尷尬。
上一回太后說的那話,在莫驚春的心裏徘徊了數次,到底是被他給拋到腦後,不打算細思。
劉昊冒出頭來,笑着說道:“太傅,陛下有請。”
莫驚春從座椅起身,掀開下襬跟着劉昊走。
只是剛入內殿,莫驚春便有語塞。
他幽幽看着那異常明顯的精緻木製品,怨不得連劉昊這麼謹慎的人,都能將這事掛在嘴邊。
正始帝做得如此淡定從容,又如何能賴得了劉昊呢?
莫驚春有些頭疼。
正始帝坐在軟塌上,手中正握着一卷書,慢悠悠地說道:“夫子可算是來了,寡人可是等候多時了。”
莫驚春僵住的步伐總算是繼續邁開,緩緩走到那擺放在架子上的精緻小巧的宅院。說是小巧,可實際上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而且東府本來就大,再是等比例縮小,擺在面前,也是異常繁複的擺設品。
也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就讓人準備的。
莫驚春定定地看着正穿着月牙常服,坐在庭院中看書的自己。
異常巧妙的是,那小小的書籍,當真可以塞入那小小的人偶手中。
莫驚春伸出手。
與此同時,正始帝從軟塌跳了起來。
莫驚春將這小人偶擺正來看,那小巧的書籍掉了下來,被正始帝順手撈住,委屈地說道:“夫子怎麼這麼粗魯?”
莫驚春:“臣拿捏的是自己。”
他的語氣冷淡,聽不出情緒的好壞。
他仔細打量着這小人偶,卻是覺得劉昊的話都是往小了說。
這何止是七八分像?
這活脫脫就是另一個小型的莫驚春。
誠如精怪所說,這本來就是莫驚春的一部分。
不然何以通感?
一想到通感這該死的東西,莫驚春的臉色就有些難看。
他斜睨了眼正始帝,微笑地說道:“陛下這幾日,折騰得可還算愉快?”
正始帝裝傻充愣,疑惑地說道:“夫子說的是什麼?難道說的是這小人偶嗎?”他露出異常和煦的笑容,擡手握住莫驚春的肩膀。
“那是自然,寡人可是被這小東西給救活了的。”
莫驚春原還有別的要說,但是正始帝這話一出,倒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微蹙眉頭,神色古怪地說道:“這小東西還能怎麼挽救陛下的性命?”莫驚春之前就問過精怪,可有辦法能夠救回公冶啓,卻得到了精怪否定的回答。
據精怪所說,這就相當於一個只有一條命的遊戲,只能一命通關。不管是公冶啓還是莫驚春,在這其中如果有人失去性命,便是無法挽回的致命災害。
機會,從來都不會有多次。
莫驚春那時就覺得,精怪所說的這個“一次機會”很是微妙。
按照它當初的說法,精怪是匯聚了怨念和祈求才有了這一次穿梭和選擇,這便是那所謂的“機會只有一次”嗎?可是精怪所說的口吻,卻更像是……
莫驚春壓下那詭異的猜測。
當時也正是因爲莫驚春無心去想,所以沒有下文。
但精怪除了懲罰外,確實無法太過插手干預現實中的事情,這倒是確切的答案。它所謂的任務發佈,其實也是一種引導和指示。
既然按照精怪的說法,它無法救回公冶啓,那陛下這說法,又是怎麼回事?
只見正始帝信手將莫驚春掌心躺着的小人偶接了過來,“寡人當時尚未清醒,估摸是在半睡半醒間掙扎,覺得喉嚨有古怪的異物,邊咳嗽着邊醒來的。當時嘴裏含着的東西,便是它。”
帝王一邊說着,一邊將那小小的莫驚春抵到嘴邊。
莫驚春神色大變,一把拉住了公冶啓的胳膊,露出驚慌之色,“陛下,不可!”
瞧陛下這熟稔的架勢,莫驚春總算弄清楚,那一夜那幾乎逼瘋了他的詭異觸感究竟是怎麼回事。那詭譎到幾乎連眼球都被舔.舐到的瘋狂,讓莫驚春在那一刻鐘裏都是煎熬,等停下後……眼下看來,是被吐出來後,他虛軟地躺着,只想乾嘔,又覺得遍處都是炙|熱滾燙,透着難以形容的感覺。
正始帝朝着莫驚春笑了笑,那眼底深沉得很,看不出半點笑意。
他將小人偶虛虛握在掌心,“夫子不如和寡人說清楚,這東西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此神異,只可能和莫驚春,和精怪有關。
莫驚春沉默了片刻,嘆氣着將之前的事情說了一遍,到底是省略下了任務十四的內容。任務十四劍指的是公冶啓本身,若是被陛下知道,莫驚春想要解決完成,反倒是困難。
正始帝若有所思,“怪不得那時候,一貫不愛管事的夫子,居然會主動查得那麼深入。”
莫驚春無奈說道:“臣也沒那麼懶罷。”
正始帝:“夫子可不是懶,而是不願意罷了。最近,夫子不是做得很好嗎?”莫驚春見陛下又要談論這個話題,無奈搖了搖頭。
他正想說話,卻看着正始帝露出一個詭祕的笑容,“難道夫子以爲,寡人在朝上說的話,只是頑笑?”
莫驚春抿緊脣,眉頭緊蹙。
他沒有說話。
當時他之所以會焦急,正是因爲看出來了陛下的認真。
正始帝不是在開頑笑。
陛下也甚少開頑笑。
莫驚春:“臣不願意。”
正始帝的眼底流露出少許柔和的神色,淡笑着說道:“寡人知道夫子不願意,這不是沒有動作嘛?”
莫驚春飛了陛下一眼,“您倒是覺得可樂。”別說是沒有行動,便是心動,最好也是不許。
那鬧出來的亂子,可就大了。
莫驚春一想到那驚世駭俗的場面,就覺得頭疼。
別的不說,到時候劍指莫府的言論,只會比現在更嚴重。
莫驚春不希望自己父兄爲了家國如此艱辛時,他卻讓他們蒙羞。
正始帝微蹙眉頭,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將小人偶又放回去東府木製品裏,而後慢慢摸上了莫驚春眉間的皺痕,“夫子,還要繼續躲下去嗎?”
莫驚春微怔。
正始帝的聲音溫柔,動作也是溫柔,說出來的話語,更是難得的溫柔,“夫子這些天,不正是不想和寡人碰面嗎?這數日來的冷靜,還不足夠嗎?”
莫驚春默然。
陛下是猜出了他的躲避,這才借用通感的能耐來逼得莫驚春主動入宮?陛下是如何猜得出來這小人偶與他的聯繫?是因爲那一日他在陛下醒來時的過激反應嗎?
莫驚春幾乎是在感覺到懲罰顯露的那一瞬,就疾步出了殿前。
是因爲他到長樂宮的速度太快,所以才被正始帝所發覺?
這不無可能。
莫驚春閉了閉眼,眼前一片黑暗,就彷彿也看不到正始帝的模樣。
“臣只是覺得,他們的話,有時候也沒錯。”
“他們,又是誰?”
“陛下何必明知故問?”
昨日,今日,明日,那些在彈劾莫驚春的人。
莫驚春緩緩睜開眼,眼底滿是沉重的嘆息,“臣一直以爲,臣多少是個剋制從容的人,然在陛下出事後,卻是……”他頓了頓,將那些詞忍耐下去,“臣也不過是個僞君子罷了。”
正始帝的笑容卻是愈來愈大,他從身後擁住莫驚春,就像是將莫驚春整個包裹在了懷裏,含笑說道:“什麼僞君子?我家夫子,本來就是君子。”
莫驚春被他晃得就像是小孩般,鼓了鼓臉,沒好氣地說道:“臣和陛下,可不是一家。”
“哪裏不是一家?”正始帝笑眯眯地說道,“夫子與寡人的液|體交換,都不知有幾回,就連那唾液,也不知吃了……”
莫驚春猛地轉身,一把捂住正始帝那不知羞恥的嘴!
他的耳根通紅,又羞又惱。
陛下若是不長這嘴就好了!
他在心裏氣惱,但是轉念一想沒有嘴巴的陛下的模樣,又把自己給逗樂了。
正始帝看着莫驚春那模樣,如何能猜不出來他心裏在想着什麼,意有所指地說道:“夫子,您的小傢伙,可還在寡人手中呢。”
莫驚春和正始帝齊齊望向那身居“東府”的小人偶,陷入了沉默。
他在心裏天人交戰。
莫驚春自然想要將這小東西給帶回去。
落在陛下的手中,可不知道要被頑弄成什麼可憐的樣子。
就光是這些天的戲弄,都讓人遭不住。
可是剛纔莫驚春抱住那小人偶的時候,他自己卻是半點感覺都沒有。他絕望地意識到,這玩意兒到底還是得在正始帝的手中才能發揮功效,不然就永遠都沒有結束的那一天。
……等下,如果除了正始帝之外,其他人觸碰到的時候都毫無感覺的話,那莫驚春將這小東西帶回去藏起來,豈不也是個辦法?
只要找個木匣子將這小東西藏起來,然後鎖在永不見天日的地方,讓誰都碰不到,這樣一來,除了多出來這麼個意外的存在,那豈不是也……
【系統建議宿主及時完成懲罰,該半身源自於宿主,乃是宿主的一部分。若是遭受損傷,也會危及宿主】
莫驚春聽了精怪突然冒出來的話,臉色又黑了。
莫驚春原本想要說的話,就這麼被正始帝有意無意給帶開了。
正始帝可不願意莫驚春去細思這樣的問題。
他巴不得莫驚春越發不受束縛纔好。
剋制謹慎並非是錯,可落在莫驚春身上,卻是待自己刻薄得過分。
正始帝的眼底幽暗而詭譎,眉眼微彎時,那露出來的笑意卻是讓人萬分驚悚而恐怖,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緩緩綻放,而他便是最耐心、也最是忠貞的守護者。任何破壞之人,都會受到帝王毫不留情的打壓。
莫驚春收回盯着小人偶的視線,他生怕自己再盯着看幾眼,就會忍不住將這小東西搶回去。
有這麼個存在流落在外,總讓莫驚春有種光溜溜的恐慌感。
尤其是陛下這人有時候過分瘋狂,壓根不知他究竟會做出怎樣恐怖的事情,如此一來,就沒有辦法對接下來的事情做出應對。
……正常人,誰會將要將那東西吞下去啊!
莫驚春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他有時候半是驚悚半是好笑地意識到,正始帝怕是公冶皇室中瘋狂的結合體,即便陛下是切實生着病,但……
莫驚春艱難地發覺,如果有朝一日,他有那肉|體再生的能耐的話,陛下怕是會忍不住將他都分食了吧?
若是正始帝猜得到莫驚春在想什麼的話,他必定要爲自己辯解一二。
他再是瘋狂,可捨不得讓莫驚春疼得死去活來。
這一次入宮,到底是以着莫驚春隱晦勸誡陛下,不可對小人偶太過肆意的勸告下落下幕布。
至於讓正始帝完全不亂來,莫驚春絕望地發現,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正始帝斷情絕愛!
尚不知道莫驚春希望他斷情絕愛的正始帝在目送着莫驚春離開的時候,背在身後的手指忍不住掐住了手腕。
緊繃了一瞬後,帝王的手指緩緩下滑,捏住了那顆蓬鬆雪白的毛球。
這兔尾巴毛球在過往的歲月下,逐漸成爲了正始帝解壓的器具。
他偶爾會懷念那兔尾巴的感覺。
尤其是揉.搓着兔尾時,那可憐又可愛的莫驚春。
非常可口。
正始帝的眸色幽深,對門外站定的劉昊說道:“去和薛青說,如果那些人還是不肯招認的話,將雷老大的皮掛在他們的牢房前。再有三日,還是沒有結果的話,那全部都按照雷老大的下場處置。”
劉昊欠身,“喏。”
他倒退出去的時候,神色不變,卻是緊蹙眉頭。
或許是因爲他們的出身緣故,且因着這次人數不少,證據也尚不夠充分,所以都咬牙在撐着。
可陛下沒有那麼多耐心再耗在這件事上。
而且,劉昊下意識地看了眼殿內。
這一回,陛下醒來後,劉昊總覺得帝王心裏是喜悅的。
那種歡愉難以形容,像是掩藏在了皮肉骨髓下,只是時不時露出少許痕跡,卻是輕得難以再尋。
御花園的暖閣中,剛去過長樂宮的太后,正坐在這裏欣賞着暖閣後,那一大片鮮豔張揚的怒放紅梅。大紅的顏色在這素白的天地間,顯得如同流動的紅血那樣豔紅,難以移開視線。
太后難得起了興,正讓人煮着酒。
桃花酒煮開的時候,那淡淡的香味傳來,讓暖閣的人都顯得醺濃飄然。
秀林小心翼翼地將酒滿上,然後把酒盞推到太后的手邊。
太后翹起手指,端着吃了一口。
那香濃的味道滑入喉嚨,她注視着怒放的紅梅,深深嘆了口氣。
秀林聽得出來太后情緒的低落,小心翼翼地說道:“太后娘娘,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陛下已然清醒,前朝的事情也逐漸穩定下來,秀林看不出來到底哪裏值當太后如此着惱?
太后秀美的臉上露出淡淡的愁色,“秀林,你覺得皇帝這一次受傷,可是嚴重?”
秀林頷首,“那是自然,這看起來只是短短十來日,卻是險些鬧出了大禍。”即便太后再喜歡大皇子,也決然不希望大皇子在此時繼位。
太后:“其實還有一事,許多人都不知。”
她又吃了一口酒。
“陛下,其實是爲了救莫驚春,纔會受那重傷。”
甚至險些瀕死。
秀林微愣,露出震驚之色。
這消息確實無人知道。
莫驚春並沒有打算瞞着,可是不管是從劉昊到德百,再從他告知的許伯衡,以及當時的柳家兄弟,都是希望瞞下此事。而正始帝醒來後,更是從來都不曾流露出半點異色。
不過太后到底是知道的。
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她輕聲說道:“今兒,哀家去長樂宮探望陛下,便問了他,可曾後悔過。你猜猜,皇帝與我說了什麼?”
秀林偏頭想了想,想着陛下最近還有閒心做木偶的心力,“大抵是不後悔罷?”
太后笑了笑。
“皇帝何止是不後悔。”
她喫下最後半口酒,那暖手的酒,卻暖不了心。
耳邊,彷彿還是正始帝笑吟吟,不帶半分陰霾的清朗嗓音,“後悔?不,不,母后,寡人不會後悔。寡人活下來了,不是嗎?”
他勾起脣,眼底閃爍着陰翳的瘋狂。
“這是寡人這輩子,做得最值的買賣。”
太后自言自語地說道:“可憐的,到底是誰呢?”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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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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