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在被褥中翻動了兩下,最終還是慢吞吞爬了起來。
貼身伺候大皇子的人,都是衛壹。
衛壹本來就出身宮廷,儘管已經好幾年沒做過,但幫着大皇子穿戴衣物,準備雜事時,還是非常順手。
大皇子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有說話,任由着衛壹動作,然後就自己邁着小短腿去洗漱,這就不假人手了。
他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然後特地用冷水漱口,打了個寒顫。
“莫尚書可是起了?”大皇子含着笑,“昨夜的事情,若不是莫尚書出手相救,怕是悔之晚矣。昨夜小兒有些莽撞,卻是忘了表達心中的謝意,實在是有些對不住。”
衛壹欠身,“大皇子,郎君還在洗漱,若是您想過去,小的可爲您引路。”
大皇子微微一笑,便讓衛壹走在前頭。
莫驚春安置大皇子的地方並不遠,走幾步路就到了,方纔大皇子說的那些話,更多是客氣。衛壹在心裏感慨,即便宮中只得了大皇子一個,可是這說話的能耐,便是比旁人精明瞭些。
他六七歲的時候在幹嘛呢?
反正就算是在暗衛裏垂死掙扎,卻也是沒有這個腦子和心力。
大皇子緩步走在衛壹的身後,看着他若有所思。
這人,應當是宮內出身。
一個太監,又怎麼會出現在莫府?
宮內的宮女和女官或許還有可能出宮,可是太監卻是得老死在宮內的,除了幾個立下大功,晚年可以榮養着的老太監外,從來都沒有過外放太監的習慣。
“大皇子,到了。”衛壹停下腳步,行禮說道。
而此時,透過微亮的屋內,可以看到些許走動的人影。墨痕正從屋內出來,一下撞見他們一主一僕,微微一愣,而後欠身說道,“大皇子。”
屋內的莫驚春聽到了墨痕說話的聲音,揚聲說道:“墨痕,是誰來了?”
墨痕:“郎君,是大皇子。”
不多時,大皇子被請了進去,正能看到莫驚春將腰帶繫上,衣冠整齊,俊秀飄逸的打扮。他還未將冠帽戴上,笑吟吟地看着大皇子,“大皇子,等喫過早食後,宮中會來人接您。”他略微欠身,而大皇子下意識避開來,笑了笑。
“如此甚好。”
大皇子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一圈屋內的擺設,發覺桌椅的位置不知爲何有了一絲挪動,尤其是沉重的圓桌,看起來像是往左邊偏移了一些。不過這些觀察,只是大皇子平日的喜好,說明不了什麼。
他被莫驚春邀請坐下,一同進食。
喫到一半時,晨起的桃娘正來給他請安,一下子撞上了陪同的大皇子。
原本還淡定自若的大皇子,臉上當即就浮現出一絲淡淡粉紅。
靦腆羞澀中,還帶着點小尷尬,期期艾艾地看着桃娘,像是高興,又像是擔憂。
莫驚春略略一想,便知道,這是因爲之前兩小兒鬧出來的事情。
他一笑,便主動起身,說是有事要辦。
等他從裏間出來時,兩小兒原本的尷尬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正高高興興地聊着外頭的事情。
可惜沒過多久,宮內便來了人。
大皇子依依不捨地被接走了,就連桃娘也有些失落。
“阿耶,阿正怎麼又能出宮了?”她道,“他不是皇子皇孫,總是得在宮內生活嗎?”
雖然桃娘和阿正見面的次數不多,可是掰着指頭數,譚慶山,明照坊,還有這一回家裏,這短短時日裏,已經見過三回了。對於大皇子的出身來說,這次數算是多的。不然桃娘就得到入宮的時候,纔有可能碰見大皇子。
莫驚春淡笑着說道:“明照坊那是因爲焦氏,譚慶山是事出有因,而這一回他之所以出宮,是去明照坊暫住幾日。焦氏畢竟是他母家,陛下如今對焦氏的態度,與從前不盡相同。”
桃娘沉思了片刻,轉頭看向莫驚春,“阿耶,您的這裏,可是有些痕跡。”她用尾指碰了碰自己的眼角,神色有些擔憂。
她如今身材高挑,站在莫驚春的身旁,已經快到他的胸.前,是個大姑娘了。她本就長得秀美,身着一襲藕荷色的花緞織彩百花紋蜀錦衣,再加上這些年養出來的通身氣派,正是螓首蛾眉,亭亭玉立。
只見眉間微蹙,便露出一副清愁的模樣。
莫驚春:“不過是夜間起來一二次,便有些睏乏。無礙。”他笑着安撫了幾句,總算打消了桃娘心裏的擔憂。
桃娘看了眼時辰,不再打擾莫驚春,朝着他欠身行了一禮,飄然離去。
莫驚春的額間突突生疼,正狂跳得緊。
不過面上不顯,宛如無事。
他的手指下意識撫上脖頸,有些神經質地再三確認了衣襟熨帖,沒有露出半點痕跡。所有的傷痕都被層層包裹在白布下,而後被衣裳蓋住。
莫驚春站在銅鏡面前,仔細打量着自己,將所有的褶皺都撫平,變得乾脆利落後,方纔取來冠帽,大步朝着外走。
墨痕疾步跟上,一主一僕朝外走去。
莫驚春:“你不必跟着我,待會去仁春堂看看那少年如何。”他想了想,又吩咐墨痕帶幾個家丁過去,讓人日夜守着。
即便墨痕帶人出來,未必不會暴露行蹤,讓人再找到仁春堂去。
這少年的身份略有古怪,免得再出事端。
至於正始帝在這其中究竟佔據怎樣的方向,是不是也在查這件事,只要陛下沒有表露出來,莫驚春就當做不知道。
他用帕子捂着嘴,輕輕咳嗽了幾聲,帶着衛壹匆匆上了馬車。
墨痕送走莫驚春後,回來點了幾個人,跟着他匆匆趕到了仁春堂。豈料秦大夫一看到他,便驚喜地叫道:“昨日.你送來的那個少年,已經醒了。墨痕,你可要勸勸他,他這身體可是挪動不得!”
墨痕蹙眉,旋即笑了笑,“秦大夫您放心,我來勸他。”
墨痕讓家丁們散在後院守着,自己入了屋門。
那有些窄小的房間坐着一個半大不小的少年,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正試圖將自己撐起來。墨痕看了便笑,“你是不知道自己眼下的傷情如何?就這樣子,還想着往外跑?”
聽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少年的臉色爲止一變,有些謹慎地看着他,“……是你救了我?”
秦大夫在他醒來的時候什麼都沒說,只說了他是被人送過來的,人還沒來前,他是不可能讓少年走的。少年平白無故受了這恩惠,心裏正是惴惴不安,沒想到來的卻是個老熟人。他的心裏咯噔了一下,臉色變得難看,“你跟蹤我們?!”
墨痕嗤笑了一聲,“我跟蹤你?你倒是將自己看得挺重要的。我要救的可不是你,而是那個被無辜拐走的小孩。”他信口拈來,將事情移花接木到了大皇子身上。左不過這少年和大皇子幾乎不可能再有接觸,如此說來,也不成問題。
少年微愣,想起那個被他壓在身下的孩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忍着痛意說道:“他沒事?”
提及這裏,墨痕的臉色稍顯溫和。
至少少年這行爲,還是有些良善,他上前一步,將少年推着躺了下來,動作強硬,讓人無法反抗。少年被壓了下去,不自覺說道:“我不要,你讓我走——”
“走?走去哪裏?”墨痕嗤笑地說道,“你現在這身上的傷口還沒有癒合,往外走出不到十里地,就會被人聞風而動,抓了回去。到時候,可就再沒有第二個我會來救你了。”
他七分真三分假糊弄着少年。
少年這略一掙扎,身上的傷口就又崩了。
墨痕連忙將秦大夫叫了進來,秦大夫一聞到這屋內濃重的血腥味,臉色拉得老長,一邊給少年重新包紮,一邊數落墨痕,“我是讓你勸說他,可也沒讓你上手來勸呀!”
墨痕訕笑着說道:“只是一個不小心,不過他已經答應要留下來了。”W
趴着上藥的少年一個激動,猛地看過去一眼,他什麼時候說自己要留下來了?
墨痕用眼神示意秦大夫,暗示沒有秦大夫的答應,少年是絕對走不出去的。
少年卸了力氣,趴在牀上發悶。
等秦大夫重新清.理完傷口離開時,少年才悶悶不樂地說道:“那小孩呢?”
“送回去了,據說他是在路上和你相撞在一處,而那時候恰巧是那羣人想要帶走你的時候,爲了避免節外生枝,他們索性將那小孩也給打暈帶走了。而找人和刑訊的人,並不是同一個人,所以你們這種破洞百出的辦法,才能真的將小孩給藏起來。”墨痕不吝口舌地將事情講解了一遍,然後說道,“眼下還不知道那羣人到底是誰,你要是貿貿然往外闖,可是要賠上自己的命。”
許是因爲少年之前和墨痕打過交道,再加上這一次被救了出來,對墨痕有點信賴。他憂心忡忡地說道:“我不擔心我的安全,可是我擔心我的姐姐,我這一次會被抓,可能是因爲其中一個落腳點出了問題。既然行蹤都泄露了出去,那我姐姐也有可能被抓。”
“我去的時候,那裏只有你們兩個。”墨痕暗示他姐姐還沒被抓。
不過從少年的神色來看,他半點都沒有覺得放鬆,反而愈發緊繃起來,像是一頭暴躁的小獸。可是他清楚自己的傷勢不利於行,心裏的焦躁更爲嚴重,花了點時間才平復下來。
墨痕:“你們到底是出了什麼差錯,纔會被這麼一夥人緊盯着不放?”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好奇。
而這種好奇的感覺,幾乎貫穿了少年的過去。
少年啞着聲音,搖頭說道:“我也不知是爲何,自從我記事開始,我們就一直都東躲西/藏,真正知道的人,是我阿姐。”墨痕從少年的聲音裏聽不出虛假,從他趴着的角度來看,更是判斷不了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不過墨痕沒有打斷他的話,聽着少年在疼痛的呻.吟裏,斷斷續續地講述他們的過去。
據少年所說,他從有記憶開始,家裏便只有阿孃,父親早逝,而他們母子三人沒有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多待上半年,往往總是住沒多久,就迅速搬走了。幾年前,阿孃病逝,而後躲躲藏藏的就變成了他們姐弟兩個。而在這時候,少年才隱約得知,他之所以會一直如此,乃是因爲有人在暗地裏在追他們,而他們逃跑,是爲了活命。
墨痕出聲說道:“這種情況下,一般來說,都是你們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祕密,或者說,你們祖上留下來什麼好東西,足以讓人惦記。”
少年沉重着神色搖了搖頭,“如果我知道是什麼的話,再怎麼重要,我都會將那什勞子好東西丟掉。”
墨痕神色微動,沒有再說話,而是聽着少年絮絮叨叨地說話。
那多數是他們這些年逃難的倒黴遭遇。
話到最後,墨痕總算從少年的口中得知他的名字。
他叫成衛忠。
…
大皇子坐在馬車上,跪坐得一絲不苟,袖口垂在膝上,宛如一尊小小的雕塑。
車窗外,是逐漸活躍過來的坊市,偶爾還能聽到一二聲不得體的吆喝。大皇子知道,這是車伕爲了繞開有可能的監視,而特地多繞開路。這一道,應該是往西邊去,然後再折返回來皇宮。
他的心情還算不錯。
他沒想到能撞見墨痕,順帶還去了一趟莫府,見到了桃娘。
大皇子撞見成衛忠的事情確實是意外,但後續被抓過去後還穩如老狗,一點都不擔心,乃是因爲大皇子知道他的身邊還跟着暗衛。這是在他出宮亂跑後,太后特地讓正始帝派人在他身邊盯着,只一個,就已經夠用了。
是大皇子自己主動讓人且不要救人。
他意識到了成衛忠這件事裏的古怪。
當然,此時此刻,大皇子還不知道那少年叫成衛忠。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陛下怕也是派了人在盯着成衛忠,只是爲什麼沒有出手,直等到墨痕來了才救人……那就只能問陛下了。
大皇子雖有好奇,卻不想把這份好奇心浪費在正始帝身上。
馬車順利地回到了皇宮,大皇子在宮牆處下來,抱着桃娘塞給他的暖手爐往裏面走。這幾日豔陽高照,從前的雪花早就化掉了。這春來的氣息,總算有幾分展露在人前,但每逢清晨時分,這寒意還是徘徊不去,凍得人發寒,有時候,倒還有些冬日的凌冽。
大皇子沉默地往宮道走,有內侍正在這裏等他。
杜文笑了笑,恰如其分地走在大皇子的身前,爲其引路。其實何必要一個長樂宮的二等內侍來引路呢?不過是一個示意,一個讓大皇子回來後,要先去長樂宮的暗示。
不消說,大皇子抿了抿脣,跟上了杜文。
長樂宮內,角落裏,一個鎏金異獸紋銅爐正在飄着淡淡的煙霧,這清幽冷靜的安神香燃了多年,這跟前伺候的內侍都熟悉得過分,只覺得今日點的,卻是比平時要多了些。這腦子異常清醒,甚至清冷得奇怪。
正始帝在梢間坐着,手裏正夾着一份薄薄的文書在看。
大皇子進來的時候,正巧看到那份文書輕飄飄地從帝王的手中落下,不知其中究竟承載了什麼內容,大皇子居然從正始帝的臉上窺探出薄怒之色。
陛下的手指無意識地摸了摸嚴絲合縫的領口,而後看向大皇子,淡淡地說道:“坐。”大皇子行完禮數,剛站起來,便又自顧自地在邊上坐了下來。
正始帝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去莫府了?”
這話,是明知故問。
大皇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是莫尚書的侍從救了孩兒。”
正始帝似笑非笑地勾起脣角,“爲何不讓暗衛提前帶你走?”
大皇子抿着脣角,“孩兒以爲被抓去的那個人,看起來頗有內情,所以想暫且留下來查看。”從這個角度來說,這未嘗不是一樁冒險之事。
正始帝:“此事,太后已經知道,你待會自己去解釋罷。”
大皇子的臉色微變,雙手猛地攥緊袖口。
他還以爲太后不知內情。
他的神色有些緊張,而後才逐漸放鬆下來。橫豎是躲不過,暫且還是不要放在心上微妙。大皇子屏息凝神,緩了緩,才說道,“陛下,您叫孩兒過來,是有什麼要事?”他不想在陛下跟前多待,那種危險可怖的感覺,從來都沒有因爲正始帝的態度而發生過任何變化。
對於大皇子而言,正始帝從來都是一頭危險的巨獸。
他笑着也罷,他怒着也罷,差別僅僅只在於他是非常危險,還是嫉妒危險。
正始帝盯着大皇子的眼神有些赤.裸得可怕,眼底像是藏着晦澀難懂的暗色,他的語氣平靜,像是在拉家常,“往後無事,不要再出現在莫府。”可是吐出來的話,卻是赤.裸裸的威脅。
一直還算冷靜的大皇子在聽得這話後,微眯着眼,冒大不諱地主動擡頭,總算敢盯着陛下的眉心看,下意識沒有和帝王的眼神對上,“陛下,您是覺得,不該和莫家人見面,還是僅僅,不該去莫府?”
大皇子理應應下此事,然後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樣,循規蹈矩地活着。
他一直都是這麼做。
可是眼下正始帝這話,卻是和之前有些不同。
大皇子潛意識便在抗拒着此事的發生。
正始帝揚脣笑了起來,透着一種矜傲的愉悅感,“你是真心喜歡上桃娘了?”
大皇子緊蹙眉頭,將脣抿得發白,“她是孩兒的朋友。”
小孩的聲音有點硬邦邦,透着難得的虛弱。
陛下的手指敲擊着方纔的那一份文書,聲音裏透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半心半意地說道:“大皇子,今兒,寡人高興,便教一教你一個道理。倘若你有什麼上心的人或物,在還未有掌握與保護的權勢前,最好不要暴露在你的敵人眼中。”
敵人。
耀武揚威,兇殘可怕的巨獸宛如在盯着入侵自己領地的幼崽,正在思忖着是要將他當做食物撕開,還是直接拋出去。
大皇子明知道自己的想象異常可笑,卻不得不承受那宛如實質的威壓。
好半晌,正始帝才慢慢抽回視線,像是在趕人般揮了揮手,“莫府,是禁.區。其他地方,你要和桃娘怎麼頑鬧,是你們的事情。”
大皇子知道這是正始帝趕人的意思,默不作聲地站起來,行禮後走了出去。那速度怕是要比他來時還要快上一倍。等到他總算出了長樂宮,站在殿前喘息了一下,那急促而微弱的動作並沒有引來其他內侍的關注,而大皇子身旁的近侍早就在殿外等候,在他出來的時候,便趕忙迎了上來。
大皇子忍住回頭的欲.望,大步往前走。
他的心裏,只覺得今日的陛下,總有些古怪。
可陛下什麼時候正常過?
大皇子在心裏怨毒的、憤怒的想着。
他的渾身情緒,在正始帝提及桃孃的時候緊張到了極致,直到眼下才緩緩放鬆。可陛下說得沒錯,在他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前,冒然將自己看重的東西暴露出來,並不是好事。至少,在正始帝的眼中,桃娘這個朋友,是可以拿來威脅他的器物。
大皇子的小短腿飛快地走着,情緒有些焦躁。
桃娘是他第一個朋友。
可以暢所欲言,不必在乎心中的束縛,不會因爲家世而討好他,也不會因爲出身而疏遠他,大皇子從未有過這樣柔.軟的感覺,讓他像是浸泡在熱水中,源源不斷的水流環繞着他,而有一雙無形的手在託舉着他的身體,讓他不會沉浸水裏,無法自拔。
即便這只是個小小的警告……
大皇子的面色微沉,他都要減少和桃孃的交往。
這是對桃娘最好的保護,不然……
在大皇子離開後,一直站在正始帝身後的劉昊纔像是活過來一樣,悄聲說道:“陛下,大皇子怕是要被您給嚇壞了。”
正始帝無所謂地說道:“被寡人嚇壞了,總好過往後在外面栽跟頭。他還是活着好些,要是死了,倒是有些麻煩。”
劉昊:“您先前不是想要讓大皇子和桃娘……怎如今,又變換了主意?”
正始帝冷漠的眼神凍得劉昊有些發寒,“寡人何時變更了主意?”
那劉昊就鬧不明白,陛下這是何意。
正始帝覺得劉昊這幾年怕是有些癡呆了,如此簡單的事情都想不明白,“寡人不想讓他出現在莫府上,有問題?”他殘忍而冷靜地說道。
大皇子在莫府上留宿,兩次暫住的地方,都在距離莫驚春非常之近的距離。他不可能讓大皇子住在客房,那距離他的院子有些遠,大皇子的身份又有不同,離得近些,才更加穩妥。
然這登堂入室的做派,可着實引起了正始帝的不喜。
不過這話,陛下是不可能解釋給劉昊聽,只是用眼刀挖開劉昊的皮肉,直瞪得他不敢擡頭,這才收回眼神,“不過,這也不是沒有好處。”
他懶洋洋地說道:“眼下桃娘和大皇子的關係,只不過是簡單的朋友,充其量有些特殊。這樣的感情看似純粹,可是經不起外力的打擊,說不準那一日就斷了。若是有人阻撓他們的友情,讓他們生出同仇敵愾之氣,再有時間分隔……說不準,這所謂的友情,便會成爲更曖.昧的情愫。”
劉昊在這裏聽着正始帝的侃侃而談,聽得一愣一愣的。
但他很快明白過來陛下的意思。
如今這兩人之間的年齡差距有些大,在桃孃的眼中,大皇子終究不過是個孩子。如果他們時時見面,那既定的印象就難以發生改變,他們的關係,怕是要永恆凝固在姐弟朋友之上。
可若是久久不曾見面,只難得見上一面,那種時光飛逝的衝擊感,便會擊潰那種感覺。再加上一致對外的同仇敵愾,確實會更加情比金堅。
劉昊疑惑地說道:“陛下,可是,誰來充當那個阻撓的人呢?”
正始帝傲慢地說道:“除了寡人,還能是誰?”
劉昊:“……”他怎麼覺得陛下樂在其中?
能給大皇子添堵的事情,陛下怕是高興得很。
劉昊在心裏腹誹,面上卻是半點都不顯,快.手快腳地給站起身來,打算寬衣的帝王解這衣襟。只是在動作間,劉昊敏銳地覺察到,在陛下的脖子上,似乎還套着一個奇怪的東西。
隔着薄薄的一層布料,那觸碰起來,是硬的。
劉昊心中一顫,在給陛下褪下稍顯厚重的外裳時,終究看到了陛下脖頸上的項圈,在白日看來,這道項圈其實是銀白色的,看起來甚至有些精緻漂亮。如果這東西,不是出現在正始帝的脖子上,劉昊或許還會稱讚幾句。
可是眼下,他險些站不住腳,身子晃了晃,心中滿是駭然。
劉昊當然知道這器物。
這是他得了正始帝的吩咐,特地去打造的。
不管是這造型,還是上面那尋常看不見的刻字,那都是劉昊盯着人做的。
他怎麼能不知道?
可是,劉昊以爲陛下準備這東西,是給莫驚春準備的。
即便他那時候在心裏覺得陛下的行事確實有些極端變態,可他是正始帝的手下,自當是爲了陛下着想,雖在心裏可憐莫驚春實在是倒黴透頂,纔會撞在陛下的手中……
然他從未想過,這項圈,兜兜轉轉,居然會出現在正始帝的脖頸上!
這對劉昊來說,不亞於一場摧枯拉朽的風暴。
正始帝不耐煩地動了動肩膀,將劉昊的手甩下去,斜睨他一眼,冷冷淡淡地說道:“你在發什麼癔症?”
劉昊幽幽地說道:“陛下,您可嚇壞奴婢了。”
所以昨夜陛下出宮,便是爲了這個去了?
他恍惚將昨夜的事情串聯在了一起。
正始帝原本並沒有打算要去見莫驚春,陛下近來忍耐克制的一面稍顯薄弱,似乎還跟莫驚春有了矛盾,這讓長樂宮這幾日都是狂風驟雨,讓人忍不住害怕。
可昨夜臨近子時,莫府傳來了消息,說是大皇子出現在府上。
陛下在收到暗衛的口訊後,不多時便決意出宮。
如今想來,陛下怕不是被大皇子的出現……
刺激到了。
對於領地意識非常強烈的君王來說,自己的子嗣纔是最需要仇視憎惡的存在。
正始帝壓根沒有要容納大皇子的念頭……
劉昊將有些飄忽的心神收了回來,連忙往前一步,幫着陛下繫上腰帶。
若是這樣,那最危險的……
怕是昨夜陛下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再度和莫驚春產生了衝突。
可是劉昊左看右看,還是不明不白。
這東西,怎麼就套在了正始帝的脖子上呢?
那是陛下自願的。
吏部內,踏入其中的莫驚春咳嗽了幾聲,用帕子捂住嘴,聲音有些沉悶。
小吏給他泡了熱茶,擔憂地慰問了幾句。
莫驚春笑着搖頭,吃了幾口熱茶溫暖身體,雙手順勢抱住茶盞,眼眸垂落下來,只盯着這澄澈得有些過分的茶液。
剛開朝,事情是有些,但不至於年末那麼可怕。
該做的,該處理的事情,多數都趕在年前做完了,如今莫驚春看着身前這三兩的文書,心緒不寧。
他昨夜苦熬半宿,想來,是幾乎沒怎麼睡着。
他怎麼睡得着呢?
莫驚春只要閉上眼,眼前就會再顯那幾乎讓人膽顫心驚的一幕。
那帶着屈辱意味的項圈,生生套在陛下的脖頸上。
而帝王絲毫不以爲意,低下頭來磨蹭着莫驚春的鼻尖,而後抱着他慢吞吞地、極度溫存地做了一次。
那不是爲了肉.欲的宣泄,更像是一種無聲無息的安撫。
分明,分明,這項圈是戴在正始帝的脖子上,可是受驚的人,卻是莫驚春。
他低下頭,恍惚地看着液.體中倒映出來的小小的自己,一時間無話。
正始帝在癡纏着他。
用貪婪的視線,得寸進尺的狂暴慾念,永不停歇的進取,還有層出不窮的惡劣手段……如能順心如意,那就算是再卑劣又如何?
左不過,正始帝從來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一旦看進其中,就巴不得滿心滿眼地霸佔。
莫驚春的手指下意識摸了摸脖頸,停在脖子側邊的手,分明只差了一點便要碰到,可是卻彷彿電擊一般彈了開來,僵硬地、緩緩地緊握成拳。
昨夜到了最後,陛下並沒有要求什麼。
他只是將莫驚春用被褥團團包住,然後抱着挨挨蹭蹭。
他說,“不要怕他。”
陛下舔舐着莫驚春的脖頸,將白布扯得亂七八糟,舔着後脖頸癒合結痂的傷口,一遍遍重複着相同的話語。
——不要怕他。
莫驚春如果害怕的話,那許多事情,纔有往回的餘地。
可他驚恐地意識到一個讓人痛苦的事實。
即便正始帝對他做了那些……超過界限的事情,莫驚春對陛下的情緒,也算不上恨。
又或者,其實是有。
可是愛恨糾纏在一處,複雜得像是被狸奴玩壞的毛球,怎麼也抓不出那捲起的線球……到底是從哪頭起,哪頭落。
莫驚春閉了閉眼,彷彿還能想起陛下的動作。
正始帝強迫着莫驚春給自己套上項圈,彷彿送上了束縛的器具。
而他,是如此自得其樂,自在其中
莫驚春的腳腕猛地刺痛起來。
那禁錮住腳腕的冰冷金環像是在昭示着什麼。
可是那種刺痛的感覺更像是莫驚春心裏長久抹不去的陰影,而到於今日,在冷不丁想起那金環的時候,那隱隱約約的刺痛被無形地抹去,變作是一種……更加平和的態度。
彷彿這東西,只不過是一件普通的器物。
它能出現在莫驚春的身上,當然也能出現在正始帝的身上。
既束縛着莫驚春。
也同樣束縛着陛下。
莫驚春抱着茶盞的時間有點久,這茶水逐漸冷卻了,拿在手裏,還有點涼意。他將這茶盞放了下去,意識到,即便他再如何堅持本心,可是在陛下這般摧枯拉朽,幾乎魔怔了的情愛糾纏下,他終究是一點、一點地滑入深淵。
這幾乎是不可避免的局面。
就在莫驚春驚覺這一點的時候,他也無比驚恐地意識到,他竟然在思考着……
或許,那項圈套在脖子上,有些許太硬了些。
換做是較爲柔.軟的東西,會不會更合適?
莫驚春的手指冷不丁地抽.搐了一下。
他有點想吐,手指抓住素白的手帕,卻沒有任何的動作,他就像是一座沉默的石雕,逐漸逐漸地冰冷下去。
他早該意識到……
有些東西,是莫驚春可以堅持,還能繼續堅守下去,並且無法爲之動搖的信念。那些,也或許是陛下喜愛的存在……可陛下和莫驚春的關係,卻是以一種無法形容的姿態,逐漸變得扭曲而瘋狂。
獨屬於正始帝的粘稠黑暗,一點、一點地侵蝕着莫驚春,將他活生生拖入陰影裏,正如同他當年所想。
公冶啓無恥又無賴地侵佔莫驚春的周身,目視着他的步步後退。
每退一步,便往深淵再進一寸。
他就趴在底下望着。
——望着莫驚春什麼時候跌下來。(*)
如今,確實是快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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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實習寵獸飼養員。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爲您提供大神白孤生的莫太傅說他不答應
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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