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作者:白孤生
吏部下午的日頭正好,潑灑下來的陽光落在石板路上,與青綠的牆瓦一處,脆開了一地的燦爛。不知何時,凌冽的春風變得柔和,不再颳得人難受。

  莫驚春立在廊下,蒼白的神色看起來像是抱病在身,右侍郎匆匆走來時,只覺得尚書異常清瘦,下意識略住了住腳。莫驚春已經聽到了聲音,回頭看了一眼,笑着說道:“站在那裏作甚?”

  右侍郎笑着踱步走來,“尚書還是好生歇息,莫要小病拖成大病。”

  莫驚春搖了搖頭,打趣着說道:“這不是拐彎抹角說我諱病忌醫?無礙,已經請了大夫看過。你來尋我,可是崔鶴的事情處理完了?”

  右侍郎欠身,“是,所有的證據都在,崔鶴也主動認了。您看……”

  莫驚春:“此事,後續就交給官府處置罷。”

  “啊?”右侍郎下意識蹙眉,“您是打算要將此事捅出去嗎?”

  莫驚春淡笑着看向右侍郎,意味深遠地說道:“此事本就不該,將不法之事交給朝廷來處理,不是理所應當嗎?怎麼叫‘捅出去’?”

  右侍郎聽出莫驚春話裏意有所指,當即冒汗,道,“屬下只是覺得,念在他是初犯,此事……未必那麼嚴重。”

  莫驚春:“第一次被人發現,所以叫初犯嗎?”

  他刻薄起來,那話聽着,着實陰陽怪氣。

  右侍郎忙道不敢。

  莫驚春斜睨他一眼,看到他額間冒出來的汗,淡淡說道:“崔鶴不過是個小小的小吏,卻是能運用自如吏部內的規章與做事習慣,從中謀求裏應外合的機會,收受賄賂,爲人求得官職不說,還順勢將他們的污點也拿捏在手裏。如此一來,他既得了錢財,也得了有利的人脈,而主動送錢者得了官位……那吏部呢?”他轉身看向右侍郎,眼神灼灼,“吏部得到了什麼?”

  右侍郎顫了顫,聽着莫驚春話裏的薄怒不敢說話。

  他不答,莫驚春替他回答。

  莫驚春冷着臉,擲地有聲,“別個都得了好處,而吏部則得了一隻吃裏扒外的蛀蟲,朝廷收穫了不少名不副實的官員,百姓呢,得到了一羣只會欺壓在他們頭上,魚肉他們的扒皮吸血蟲!右侍郎,你說是也不是?”

  右侍郎撲通一聲跪下來,冷汗滑進眼睛裏,酸得不敢去擦,顫巍巍地說道:“尚書說得極是,是,是屬下想得不夠周到,屬下這就去辦。”

  莫驚春任由着他跪着,微眯着眼看着遠處住了腳,不敢走過來的左侍郎。

  片刻後,在看到左侍郎機靈地躲開後,他這才冷淡頷首,“去吧。”莫驚春微昂起下巴的時候,一種與他不相符合的矜傲浮現了出來。

  右侍郎看得一愣,險些忘記行禮。

  等到忙不迭地離開後,立在門外,纔有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方纔那一瞬,他彷彿覺察到了帝王親臨的威壓,心裏不住打顫。

  左侍郎等到右侍郎消失後,這才慢吞吞踱步出來,那速度慢得像是烏龜爬。

  莫驚春立在廊下懶洋洋地曬着太陽,頭也不回地說道:“你這速度,難道是怕和他直接撞上?他也不傻。”

  左侍郎訕笑着說道:“崔鶴的事情,果然如您所料,他們棄車保卒,將所有的罪證都推到了崔鶴一人身上,並他身旁的幾個,其餘倒是滑不溜秋,很難下手。”

  莫驚春漫不經意地頷首,“這在預料中,也不必追着,那些證據都在我們手中,只消不被銷燬,總有一日會再拿出來。”

  “那崔鶴?”

  “隨他們去。”莫驚春無情地說道,“他本不無辜。”

  左侍郎應下,而後挑着幾件要緊的事情和莫驚春報備,等到一一商量結束後,這天色已經逐漸暗沉下來。

  莫驚春站了一下午,這腿倒是有些酸澀,他回到屋內,走到邊上取了個東西,而後才慢悠悠地隨着時間下了值。門外的馬車早就候着,早上的衛壹換做是墨痕,他正精神奕奕地蹲坐在車廂前,跟隔壁的車伕嘮嗑,看到莫驚春的時候便速速跳了下來,麻溜地將他扶着上了馬車。

  莫驚春在馬車走起來後,好笑地說道:“何必攙扶我?我可沒那麼虛弱。”

  墨痕的聲音隔着一道車簾傳了過來,笑着說道:“那不是因着您這神色發白,着實讓人有些擔憂嘛?”他絮絮叨叨說完對莫驚春的擔憂,然後才小聲提起關於成衛忠的事情,因着在外面,墨痕說得不多,只是粗略提了下他的遭遇,但也想得出來其中的悲慘。

  莫驚春斂眉細思,許久後搖頭說道:“他不可能不知道。”

  一個人如果不知道自己守護的是什麼祕密,那他總會流露出來什麼,或是抱怨,或是怨懟,或是不滿,如此種種情緒,落在講述中,實在是太正常不過。可偏生成衛忠滴水不漏,那纔是另外一種怪異。

  因着知道,這閉口不談,所有的可能都堵住,反而顯露了端倪。

  “找到他姐姐,”莫驚春沉思,而後說道,“她或許是另一個突破口。”

  墨痕不解地說道:“您爲何會對此事這麼上心?如今看來,不過是一件可能在其中藏着隱祕的事情,雖是怪異……難道是您在他們身上還發現了什麼不妥嗎?”

  莫驚春笑吟吟地說道:“那可不只是一處不妥。”

  他斂眉,若有所思。

  不管是少年,還是那些追捕他的人,敢於在皇城腳下做這樣的事情,是覺得官府的人都在喫乾飯,還是篤定少年他們就算遇事,也不敢和官府的人對上?而從這些人會在京城裏這麼行事,就看得出來他們的膽大妄爲。

  誰不知道最近京城在戒嚴?

  即便沒有莫驚春介入,哪怕陛下的人手作壁上觀,可詭異的痕跡多少還是會被追查到。

  他們爲何要鋌而走險?

  是他們不怕死?還是說,少年所知道的那個祕密,或是東西,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

  莫驚春對此很感興趣。

  回到莫府的時候,莫驚春疲乏至極,昨夜沒睡好,身體還在低燒,身上黏糊糊的,即便他想這麼睡去,都覺得煎熬。依着秦大夫的意思,這段時日最好暫時少碰水,但莫驚春感受了一番各處的黏糊,還是在入睡前,叫人準備了熱水。

  他晚上有些昏昏沉沉,泡在水裏的時候更是困頓。

  手指摸上脖頸處的白布,思忖了片刻,莫驚春還是慢慢將這東西摘了下來,然後伸手摩.挲着後脖頸的傷痕,那處基本上已經開始脫落,只剩下少許痕跡。

  他長出了口氣,認真清洗。

  嘩啦啦的水聲,蓋住了一些細小的聲音。

  等到莫驚春聽得那衣裳掉落在地上的動靜時,才下意識擡頭,身後就已經擠進來好一大隻蹭着他的巨獸,堅硬的胸膛抵着莫驚春的後腦勺,將整個原本還算是寬敞的木桶擠得滿滿當當,大片溫熱的水被擠了出去,嘩啦啦拍打着石面。

  莫驚春:“……”

  他試圖動了動,可是兩個大男人擠在一處木桶,壓根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

  他心累地說道:“陛下,您可以讓人再拿一個木桶進來。”

  正始帝矜傲淡定地說道:“寡人不要和夫子分開洗。”

  莫驚春咬牙切齒,掐着他的胳膊擰了幾下,然後悲哀地發現這動作可真是黏黏糊糊,立刻又板起來臉,兇巴巴地說道:“可臣不想要和您在一起洗。”

  身後正始帝沉默了片刻,居然真的從木桶裏出來,赤.裸着身子走到邊上拖了原本就在那裏的小凳子回來,然後坐在浴室邊上那本來就已經預備着加熱的幾桶熱水邊,用瓢舀着水,然後開始沖洗起身體。

  莫驚春看得有些喫驚,他茫然地看着正始帝的動作,心裏回想起剛纔看到的一幕幕,從陛下的身材到……那些毫無掩飾的地方,尤其是他坦坦蕩蕩,壓根沒覺得哪裏值得羞恥,來回走動的從容模樣,當真讓莫驚春歎爲觀止。

  水流順着雄健而優美的肌肉滑落下去,舔舐着勻稱漂亮的皮膚。緊繃的腰身劈砍着猙獰的傷疤,卻直讓張揚肆意的極致美麗展露無遺,那一靜一動,所裸露出來的雄性氣息如同進.攻的號角,啃.噬在莫驚春的耳邊。

  他猛地移開眼,只覺得臉跟火燒一樣紅。

  莫驚春裝模作樣咳嗽了一聲,將曖.昧詭異的感覺活吞了下去,強行裝出淡定的模樣,“陛下,臣讓人進來準備……”

  正始帝回頭,似笑非笑地看着莫驚春,毫無遮攔地顯露着自己的模樣,“您確定?”

  莫驚春看着陛下脖頸上的項圈,一下子僵硬在木桶裏。

  木桶裏的水因爲被陛下擠掉了不少,現在只剩下到腰身的水量。裸露在空氣裏的胸膛有些冷冰冰,被冷空氣刺激到的皮膚突起一點點紅紅的小疙瘩,像是被冷到了,又像是被正始帝這幅姿態給刺激到了。

  公冶啓的俊美充滿着極致的進.攻力,哪怕他只是坐在那裏,毫無顧忌地展現着自己的存在感,那鮮活肉.欲的氣息都讓人輕易移不開眼。

  健美勻稱的線條緊繃而細緻,渾身上下空無一物,卻唯獨脖頸上套着一個冷冰冰的鐵製品,那束縛緊貼着帝王的脖頸。

  那種分明兇猛無比,卻彷彿只臣服於一人身前的極致反差,讓莫驚春爲之窒息。

  他都意識不知道自己屏住了呼吸,直到那頭豔麗的獸踩着輕巧的步伐走來,伸出冰涼的手指捏住他的鼻尖,笑吟吟地說道,“夫子,您若再不呼吸,寡人可要親你了。”

  莫驚春下意識倒抽了一口氣,溼熱的氣息吞入懷。

  他的眼神稍顯慌亂,四處亂飄,不知該看哪裏好,那拘束而羞美的模樣,讓正始帝慾念大發,卻苦於不能動作。

  接連數次肆意,着實毀掉了莫驚春和陛下之間的默契,正始帝可不想真的嚇跑了他。那時候即便人在身旁,可心就不一定在,空落落得令人生畏。

  莫驚春亂飄的眼神爲之一頓,還是落在了正始帝的脖頸上。

  那冰冷的器具套在陛下的脖子,將近一天一夜,合該是溫熱的,不復當時的冰冷。可莫驚春在目光觸及的同時,也看到了項圈邊上的紅腫。

  他沉默了片刻,拍下正始帝在他鼻子上亂捏的手指,然後將帝王拖了下來。

  正始帝猝不及防被莫驚春這麼一拉,手掌下意識撐住木桶邊,讓他們尚且還有相隔一臂的距離,但,那也足夠莫驚春看清楚正始帝的傷處。

  冰冷的器物再是溫和,也是透着寒意和堅硬。

  那是無法被皮膚所溫潤的棱角。

  此前,套在莫驚春腳踝上的金環,並不如陛下脖頸上這個,那麼緊貼,尚且還有空隙,雖然偶爾有亂轉的麻煩,到底沒磨蹭出這麼大片的紅,仔細看來,在緊貼着喉結的下方,已經被擦破了傷痕。這劈頭蓋臉的熱水澆下去,更是刺痛紅腫。

  莫驚春抿緊嘴角,“陛下,您該將這個摘下來。”

  這東西可不算小,除了冕服外,其他的服飾多少是難以掩飾,而且這麼緊貼的寬度,壓迫着人的喉嚨,更加難以呼吸。

  莫驚春是爲正始帝的身體着想。

  然陛下揚眉,慢吞吞地站起身,手指漫不經心地摸上脖子的項圈,“夫子不願意在寡人的身上留下印記?”

  莫驚春一時語塞,下意識別開了腦袋,嘀咕着說道:“這有什麼干係?”

  正始帝哼笑了一聲,輕巧地跨過木桶,如同一隻靈敏的獸,重新擠佔進着木桶,迫使莫驚春不得不和他面對面,不管是轉到哪裏,陛下都能輕而易舉地對上。

  他的手掌攤開,壓在莫驚春的心口。

  “夫子的心跳聲告訴寡人,您並非不喜歡。”

  略帶嘲弄的笑聲響起,他趴俯下來,將耳朵壓在莫驚春的心口,像是隻摸着還是不能夠,還得是親耳聽到,纔算是滿足。

  莫驚春低垂下眼,散落的墨發也跟着他的動作垂下來。

  莫驚春很難誠實面對自己的慾念。

  那些是需要被禮數所束縛,被世俗的眼光捆綁,與他的君子之禮相悖的存在。

  他……

  莫驚春面露掙扎之色,那眼底的情緒波動之大,如同清晨在吏部內意識到自己的醜陋欲.望時,露出痛苦的神情。

  正始帝抓着莫驚春的手摸上項圈,就像是在他的手中,當真存在一條束縛在陛下脖頸上的繩索,每當他輕輕攥住的時候,也如同攥緊了正始帝的脈搏和呼吸。

  一下!

  撲通。

  另一隻手壓在正始帝的心口。

  兩下!

  撲通撲通——

  是極其劇烈的跳動聲。

  莫驚春沉默了一瞬,攤平在正始帝心口前的手指緊握成拳頭,下意識掙脫開來,宛如是被烈火灼燒燙到。

  他力求平穩着呼吸說道,“縱然陛下不願意摘下這東西,那最起碼,可以換做是其他的,比較……溫和的東西。這鐵具壓在您的脖頸上,只會讓您呼吸不暢。臣可不希望有朝一日,聽到老太醫說,陛下的死因居然是源自於半夜的窒息。”他說着不好笑的笑話,生硬地嘲諷了正始帝一句。

  正始帝笑吟吟任由着莫驚春動作,揚眉說道,“那夫子的意思,是您決定,還要在寡人的身上留下點……關於夫子的東西?”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存在的誘.惑,用那一份極致到摧枯拉朽的美麗故意在莫驚春的跟前晃悠,生怕他看不到似的。

  拖長的嗓音透着曖.昧和蠱惑的味道,沙啞地在莫驚春的耳邊響起,一字字一句句,都淬滿了扎向莫驚春心口的蜜箭。

  莫驚春似乎掙扎了幾下,可是壓在正始帝的身下,要說莫驚春能順利逃走,那也實在是太難了些。

  良久,莫驚春幽幽地說道:“陛下,臣本來就發着低燒,您再不讓臣起身,怕是要從低燒轉至高燒了。”

  嘩啦啦——

  豔麗的獸不滿地抖擻着身上的皮毛,然後將莫驚春給叼了出來。用乾燥的巾子上上下下揉.搓着莫驚春,然後再給他穿上衣物。

  正始帝伺候起人來的動作,居然也是乾脆利落,半點都不顯得磕巴。

  顯然是之前被小人偶給折騰得多了。

  給小小人穿戴的時候都毫無問題,那幫着莫驚春穿衣,那更是毫無問題。

  這本來也是正始帝做慣了。

  在莫驚春困頓得無法處理自身的時候,這總是陛下的活計。

  正始帝坦蕩地抱着莫驚春往正屋走,好懸在浴室內的動靜,應該早就吸引了墨痕和衛壹的注意力,在他們出來的時候,那外面的侍從早就被清.理乾淨,只剩下空蕩蕩的走廊和搖曳的燈籠。

  莫驚春慢吞吞地說道:“臣,還在生氣。”

  他靠在正始帝的胸膛不動。

  正始帝附和着說道:“是啊,寡人真不是個東西。”

  莫驚春實在是非常剋制,方纔忍住了翻白眼的欲.望。謙謙君子,剋制守禮,就總歸會在表達情緒的時候,艱難那麼一些。

  他好氣又好笑地說道:“您既然知道自己的斑斑劣性,爲何還如此放縱自己?”

  正始帝仰天長嘆,“因爲寡人有疾。”

  他非常誠懇地說道。

  莫驚春懷疑,正始帝就是故意在這裏等着他的。

  正始帝有疾。

  他確實是有着極其難以治療的大病!

  莫驚春慢慢闔上眼,不想和正始帝說話了。他本來就睏倦至極,就在走回去這短短的路途中,只是這麼一小會沒說話,他就已經昏昏欲睡。

  正始帝的動作變得更加輕柔,跨入門檻後,抱着莫驚春往裏間走。

  等到他將莫驚春放在牀榻時,夫子下意識瑟縮的模樣,讓正始帝伸出去的手指頓了頓。

  他半蹲下來,蹲在牀沿打量着莫驚春。

  在這之前,夫子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反應。

  許是潛意識還殘留在莫驚春心裏的恐怖,在他睡着的時候,下意識流露出了心裏的畏懼。正始帝將被褥扯過來給莫驚春蓋上,眼底露出張揚的欲.望和深沉的愛念。

  他冰冷沉默地注視着莫驚春。

  可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它貪婪,但異常溫柔。

  澎湃的海面,也終有歸於平靜的時候,那種瘋狂的不滿足,在經歷這幾次劇烈的衝突後,總算心不甘情不願地蟄伏下來,變得安靜了些。

  那讓正始帝擁有了片刻永恆的寧靜。

  耳邊,不再喧囂吵雜。

  “睡吧,”正始帝起身在莫驚春的牀邊坐下,像是在安撫小孩般輕輕拍着,“我不會亂來的。”

  那聲音淺淺的,淡淡的,透着珍惜柔和。

  莫驚春被重重夢鄉所包裹,不自覺地沉溺其中,彷彿要被黑暗所吞噬,在真正要睡着前聽到了正始帝那話,半睡半醒地睜開眼,茫然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含含糊糊地說了半句話,“等我給你換……”

  後半句話,莫驚春已經困得壓根再醒不過來。

  正始帝的手緊握成拳,微蹙眉頭看着莫驚春,一種痛苦掙扎的表情也浮現在帝王的路上,像是要強行將狂暴的欲.望給藏起來,再收斂到這皮囊底下。

  他自言自語地說道:“除非是夫子親手換下的……”

  同樣沒有說完那句話。

  暴戾陰鬱的皺痕漸漸散去,正始帝的眼底逐漸浮現出異樣的光彩。

  如果不是眼下不合適,正始帝甚至想唱幾句小曲。

  他雖然不喜歡,可是太后喜歡。

  在宮內無聊的歲月裏,太后時常會叫幾個戲班子入宮去,正始帝在得空的時候,也不得不陪着太后看了好幾次。偶爾還會叫幾個歌舞坊的女子過去,讓永壽宮能顯得熱鬧些。

  因着正始帝並無這方面的需求,所以歌舞坊已經好幾年沒有什麼動靜,在得了永壽宮召喚的時候,還有些匆匆忙忙。

  正始帝憐憫地嘆息了一聲,陰影彷彿蟄伏在他的眼瞼下。

  夫子怎麼就不長記性呢?

  即便他現在還在生氣,可是隻要正始帝僞裝得可憐兮兮,夫子總是會被帝王這樣的僞裝給欺騙過去,再是生氣,也總是會稍稍退卻幾步。

  這樣不好。

  正始帝無奈地搖頭。

  人性如此貪婪,只懂得得寸進尺,又怎麼能夠體諒莫驚春呢?

  不過……

  正始帝悄然地上了牀,在莫驚春的身旁躺下。

  總有沒那麼瘋的時候。

  …

  袁鶴鳴大晚上不睡覺,睜着一雙酸澀的眼睛看着圍在他身邊的這一羣人,沒好氣地說道:“看着我作甚?看着我是能夠將人給找出來還是怎麼地?你們這一羣人盯着一個小姑娘,沒將人給拿下來便罷,居然連她經常去的地方也沒發現,你們以爲你們是爲了什麼存在的?不就是爲了這一類事情嗎?如果這樣都做不好的話,那你們直接滾去陛下的跟前謝罪得了!”

  黑漆漆的夜色下,白慘的燭光照出了袁鶴鳴臉上的鬱色。

  他在沒有身兼數職之前,還不知道自己會有這麼暴躁的時候,可是見識得多了,看過的事情多了,他那以往還有些溫吞的性格也一去不復返。

  他看着一個個被他噴得狗血淋頭的下屬,隨便叫了一個人上前說話,“柳木,你來說說,是怎麼回事?”

  那個叫柳木的人上前一步,認真地說道:“屬下覺得,他們兩人,不管是成衛忠,還是他的姐姐,他們似乎都非常懂得避開偵查的死角,也清楚如何掩藏自己。成衛忠或許還不夠謹慎,可是那小姑娘卻是老於此道。”不然成衛忠失蹤後,他們不會尋不到那個姑娘的半點蹤跡。

  除非是經過訓練的人,不然想要避開袁鶴鳴手底下這些人的盯梢,那可不算容易。

  “屬下覺得,倒是有另外一個可能。”另一個說道,“我等之前的想法都是這個小姑娘跑了,可是以屬下這些人的身手,即便因着大意失去了她的蹤跡,卻也不可能連一絲半點的蹤跡都沒有找到,除非……她壓根就沒有留下行蹤。”筆蒾樓

  袁鶴鳴若有所思,聲音透着少許奇怪,“你的意思是,她其實就沒有離開過。”

  柳木恍然大悟,突兀地插口說道,“如果是這般的話,那或許還真的有可能。她頂多比成衛忠年長個幾歲,但女子的身量肯定比男子要小得多,依着她表露出來的身材,想要尋一處隱祕的地方藏起來,並不是什麼難事。她或許還躲在自己那幾處設置下來的隱蔽宅院內。”

  “那明日……”

  袁鶴鳴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你們是被慣有的想法束縛了,而那些盯着他們姐弟兩人的……難道猜不中他們的想法嗎?”

  他們爲之一頓。

  一個人再是足智多謀,可要是日以夜繼被人盯梢,被處處追着的話,她的言行和習慣,以及在危險時會做出來的選擇,最是容易被敵人看透。要不怎麼說,最是明白自己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敵人呢?

  袁鶴鳴他們會發現這點,那對姐弟的敵人更會。

  “不等了,現在立刻去查,明天清晨,我要看到能夠轉交給陛下的滿意回答,聽明白了嗎?”

  “是!”

  …

  “咳咳咳咳——”

  同樣是漆黑的夜裏,仁春堂早就關閉了。

  仁春堂內,除了秦大夫之外,還有其他的大夫,但是隻有秦大夫會住在仁春堂的後院,因爲這是他開的。

  成衛忠趴在窄小的木板牀上,背上疼得要命,又因爲重傷發了低燒,正忍不住在咳嗽。秦大夫起夜的時候,聽到了這偏屋內的動靜,舉着一盞小燈籠走了進來,驚得成衛忠下意識往後退。

  “是我。”

  秦大夫的聲音在黑夜裏聽起來有些蒼老奇怪,“我給你開點藥散,等吃了就不咳嗽了。”他吩咐少年要忍着,儘量不要太大力咳嗽,他身上的傷口有些難以癒合,再一個不小心,就容易崩裂。

  等秦大夫出去又回來,才攙扶着少年吞服了藥散。

  許是那藥散真的有用,隔了一段時間,他靜坐了一會兒,成衛忠真的覺得自己不再咳嗽了。

  那讓他從窒息般的咳嗽逃了出來。

  他悶悶地說道:“多謝大夫。”

  秦大夫樂呵呵地說道:“那可不能謝我,幫你治療的錢,還有你留宿在這裏的費用,那些全部都是莫府早就交好的。你就當做是我在爲莫府辦事罷了,可不是好心救你的。”

  成衛忠沉默,跪坐在牀板上不說話。

  如果秦大夫救他,不是因爲好心的話,那莫府……不,是莫驚春救他,難道就是出於好心嗎?

  秦大夫並沒有在乎成衛忠的沉默,他給成衛忠留下一碗清水,以防他大半夜要起來喫水卻找不到地方,然後這纔不緊不慢地提着燈籠要往外走。

  成衛忠忽而說道:“莫驚春,便是個好心人嗎?”

  秦大夫回頭看着在光暗交界處的少年,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像是被砂礫滾過,聽着有些嘶啞。

  這是個飽經風霜的人。

  秦大夫忽而有這樣的感觸。

  即便他的年紀還這麼小,可是喫過的苦頭,或許比不知多少年長的人還要多。這讓秦大夫忍不住開口,嘆息着說道,“如果這京城中的高官,有誰要比得上莫驚春的善心,我想也是沒有幾個的。”他笑了下,“除非,你硬要拿許首輔許伯衡來比的話。”

  成衛忠尷尬地笑了笑。

  從他的反應來看,他知道許伯衡是誰。

  秦大夫走了回來,在成衛忠的身旁坐下,藉着那燈籠的光芒,這小小的屋內還是足以看得清楚的。秦大夫清了清喉嚨,蒼老地說道,“我在莫府做了好些年了,從我年輕的時候,就一直爲莫府做事,他們府上的病症,多數也是我在治。

  “我記得,那是莫尚書才十幾歲的時候,莫家現在的這兩位大將軍已經奔赴邊關抵禦異族,莫府就剩下莫驚春一個,還有一位已經去世的老夫人和如今莫大將軍的妻室,整個莫府的壓力都抗在他一人身上。

  “莫驚春在這樣的壓力下,短短三四年,在十八歲的時候,考中了探花。”

  秦大夫的眼神有些迷離。

  十八歲的少年探花呀,那是多麼春風得意。

  不管是朝廷內外,文武百官,都認爲莫家要再出一個皇帝跟前的近臣紅人,可是不到兩年,風向旋即一變,與莫驚春一同入了翰林院的狀元和榜眼早早就離開外派,唯獨莫驚春卻一直坐着冷板凳,毫無出頭之日。

  “小兒啊,你或許覺得,如莫驚春這樣的生涯,已經比你不知好上多少,可你要知道,當時莫家兩位將軍,可不是像現在這樣名譽滿身,而是有勝有敗,甚至那幾年還在連連喫大虧的時候,”秦大夫看了眼成衛忠,笑着搖頭,“武將的升遷,是要拿命去搏的。一旦失敗,就是整個家族跟着陪葬。莫驚春在這樣的局面下,撐了將近十年。”

  成衛忠心頭微動,抿着脣角說道:“那這跟他是個好人,有什麼關係?”

  這說的,難道不是爲着自己門楣嗎?

  秦大夫笑罵了一句,怎麼年紀小小,卻是半點耐性都沒有。

  “你知道京城中的善堂吧?”他隨口提了一句,“善堂都是有錢就開,沒錢就關,那裏面住着的可憐蟲,也是餓一頓飽一頓,遇到不得不關門的時候,就得出來碰運氣……但我記得,是在永寧三十幾年的時候,那善堂就再也沒關過。”

  秦大夫記得當時莫驚春順口提起,說是有小兒暈倒在莫府門前,門房告知了他此事,從此善堂年年都有無名的捐贈,而且到了冬日,都會有專門的人在施粥。這樣的事情,從開始做,就沒有停下。

  “還有,我不知道你去沒去過西街,他可是西街的老主顧了,西街上幾乎沒有誰不認識他,只要有誰求到他的面前去,不離譜,不過分的忙,他都會幫,半點架子都沒有。”秦大夫呵呵笑,“他看着端莊方正,其實可護短,墨痕,就是那日送你來的人,他給莫尚書做事,曾有一次險些出事,一直安靜低調的莫尚書,居然主動挑事,給當時如日中天的林氏添堵。”

  成衛忠挑眉,潁川林氏?

  這可是個龐然大物。

  當然,最近已經幾乎死掉了。

  秦大夫摸了摸鬍子,嘆息着說道:“別的且不說,百姓都不是愚鈍的人。當日西街的人敢於爲他冒險赴死,難道僅僅是因爲莫尚書是個常來常往的熟客嗎?那這樣的熟客來往千千萬,怎不見他們一個個去強出頭呢?”他看向成衛忠,眼神尤爲犀利,竟似乎一把尖銳的彎刀。

  “小孩,若莫驚春這樣的人,都稱不上善人的話,那這世間,到底有誰,可以稱之爲大善呢?”

  點滴的善事也是善,持之以恆又默默無聞地做事,無需外人道也的淡然,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朝廷上的事情,秦大夫看不懂。

  可落在他的眼中,這些細水流長的事情,就已經足夠了。

  成衛忠呆坐在遠處,嘴巴張張合合,片刻後垂下頭來。

  他的手指下意識緊握成拳。

  莫驚春……

  他在心裏唸叨着這個名字,彷彿是最後的希望。

  如果莫驚春當真如老大夫所言,那他們的事情,是不是還有一絲希望?

  長久鬱悶的心,突然鮮活地跳動起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實習寵獸飼養員。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爲您提供大神白孤生的莫太傅說他不答應

  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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