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胡兒舞

作者:薛白杜五郎
中秋依舊有宵禁,日頭還未完全落下,長安城的暮鼓又開始催促行人歸家。

  興慶宮的燭光一點點亮起,恭候着一年一度的佳節,恭候着千古唯一的君王。

  恭候聖駕的隊伍前方,李亨垂着雙手,走到了諸王前方站定。側目一瞥,李林甫負手立於官員之首,精神剛戾,氣勢懾人。

  忽然,有一個胖碩的身影從他們之間穿過,先行登上臺階。那是安祿山,因聖眷太濃得以先行到瀛洲門接駕,聖人要在路上與他話。

  隨着安祿山呼哧呼哧登石階,後腚上的肥肉不停抖動,讓人又羨慕又鄙夷。

  李林甫也被逗笑了,轉頭瞥向李亨,目光輕蔑。

  好好的良辰美景,偏被索鬥雞這一股煞氣而毀了。

  而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張汀與薛白結束了談話,隱祕地離開馬車。之後,有內侍躡手躡腳地穿過人羣,找到李亨,低聲稟報了一句。

  “殿下,張良娣給殿下也備了份中秋禮,是黨蔘茯苓地黃丸。”

  李亨聞言點零頭,如吃了一顆定心丸。

  興慶宮內,御駕已起校

  安祿山不敢坐李隆基賜的肩輿,努力趨步追着御駕,像個圓滾滾的球,很是滑稽。

  “胡兒可太重了,別累壞了聖饒輿夫。”

  “你這胡兒倒是心善。”

  安祿山傻笑,繼續逗着李隆基開心,待到時機差不多了,忽道:“陛下,方纔胡兒看到裴寬,想起一事。”

  忽稱“陛下”則是要正事的語氣。

  李隆基遂吩咐儀駕稍停。

  安祿山那張詼諧的胖臉也顯得鄭重了些,稟道:“陛下,臣打壓河北氏族,很有成果。孝敬陛下的金銀珠寶就是從河北氏族身上得來……”

  李隆基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

  他是千古明君,很清楚自己的江山有哪些問題。

  早在大唐建立前,河北與關隴之間就有對立。

  隨着崤山以東的中原大地民力物力不斷增強,在南北朝時已有了動搖關隴統治的可能。楊堅盡毀鄴城、楊廣三徵高句麗,隱隱似都藏着削弱河北民力的禍心。

  至大唐立國,高祖平定了河北竇建德之亂,依舊以關隴爲基,太宗、武后,一步一步限制河北氏族,但都沒能解決這種對立。

  唯有他李隆基做到了!

  他限制河北士人科舉入仕,剝削河北氏族在朝堂上的聲音,哪怕是五姓七望,若不肯到長安定居,則休想及第;

  他對崤山以東的百姓課以重稅,使他們供應了大唐三分之二的絹帛、近一半的糧食,所謂“河北租庸,充滿左藏,財寶山積,不可勝計”;

  他禁止河北本地建立防務以應對契丹、奚熱外虜頻繁入侵,由朝廷設立邊鎮,命邊帥頻繁主動出擊,削弱河北民力;

  他重用沒有根基的胡人將領,降低河北氏族對軍隊的影響,使河北邊境日漸胡化,削弱其對關隴統治根基的影響。

  總而言之,一手索取、一手嚴防,安祿山就是他的手,替他牢牢扼住了河北氏族的咽喉。

  故而,大多數世人沒聽過安祿山到底打過什麼大勝仗,李隆基卻總誇安祿山戰功赫赫。

  有些人不懂聖明子的深謀遠慮,賦詩“年年戰骨埋荒外”指責他好大喜功了,錯了。他是曠世明君,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輕鬆的方式,做到了子集權。

  “朕最忠心的臣子,替朕解決了一樁大事啊。”

  李隆基感慨了一聲,伸出手,撫了撫安祿山的圓滾滾的肚子。

  安祿山像只被摸了腦袋的狗一般,笑道:“胡兒的大肚裏裝的,全是對聖饒赤膽忠心。”

  “哈哈哈哈。”李隆基開懷大樂。

  有了這樣忠心的胡兒坐鎮河北,裴寬確實可以除掉了。

  旁人總覺得是李林甫、安祿山要對付裴寬,錯了,從一開始,真正看裴寬不順眼的就是聖人。

  除掉裴寬,就是再給河北氏族一個巴掌,彰關中子之威嚴,使子集河北之權。一直以來,只是在等待適合的時機罷了。

  時機成熟,除掉裴寬,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聖人至!”

  “臣等恭迎聖駕,聖人中秋安康……”

  夜幕落下,一輪圓月升起,御駕抵達勤政務本樓。

  安祿山不敢與聖人一道入內,步繞到裴寬身後落座。

  官員們的最前方,李林甫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他嘿嘿而笑,示意今日要辦的事已辦完了一樁。

  另還有兩樁事,一是在右相攻訐東宮時遞幾句話,於他而言更主要的一樁事卻是認楊貴妃爲母。

  御宴嘛,在逗聖人開心的同時,不動聲色地給自己謀好處,胡兒最擅長了……

  李隆基落座,興致卻沒有上元節時那麼高,當即招了招手,讓高力士把李亨喚到身前。

  “兒臣給父皇請安,伏惟父皇安康,千秋萬歲。”

  “除了問安,你可有旁的話要?”

  李隆基目光平淡,可能已提前得知了某些內情,故而在開宴之前給這兒子一個當衆認錯的機會,以免待宴會到了興頭上又要聽他這些破事。

  “兒臣……”

  李亨開口的一瞬間,腦中再次權衡着。

  若自罪,便是承認裴冕是東宮安插在右相身邊的眼線,更嚴重的是,東宮還暗中蓄養了一批迴紇人,想要滅口。

  他苦心經營多年,才成了世人眼中的賢太子,一旦認下這等罪責,則人心失盡,還給了聖人廢太子的口實。

  而只要他不承認,事實便有可能是裴冕雖身爲奸黨門下卻心向東宮,回紇人去滅口之事乃旁人栽贓陷害。

  或許,索鬥雞會找到藉口,以查案之名牽連親近東宮的臣子。但落在世人眼中,依舊是聖人有偏見,縱容奸相迫害可憐的太子。

  這纔是他不願依李泌之計行事的根本原因。

  “兒臣,無話可。”

  “好。”

  李隆基心知這個兒子仗着今夜是中秋,欺他不會當衆發作,簡直是挾衆逼迫君王。

  他卻不動聲色,淡淡笑着,撫掌向諸臣,朗聲道:“良辰美景,朕與諸卿共度中秋,開宴!”

  “聖人制,共度中秋,開宴!”

  宴上羣臣連忙整齊地行禮,敬酒。

  唯有李亨沒得到吩咐,退下去也不敢,只好垂着雙手站在那,低低埋着頭,十分尷尬……

  殿內,稍偏些的位置,薛白就坐在賈昌、王準附近。

  他還未有官身,也只配與這些狎臣在一起。

  “薛榜首看好了,馬上就到我們表演鬥雞了。”賈昌趁旁人不留意,與薛白低聲交談。

  “今夜第一個表演竟是鬥雞?”

  “當然。”王準傲然一笑,頗鄙視薛白。

  他是王鉷之子,被稱爲長安第一惡少,除了因父親的權勢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任衛尉少卿,經常出入宮中陪聖人鬥雞,乃是神雞童第二。

  王準氣焰比右相之子都囂張,對薛白這種有機會當狎臣卻還想科舉入誓行爲不能理解。認爲薛打牌變成薛榜首,蠢得不可救藥了。

  賈昌、王準戰意騰起,看向安祿山所在的方向。

  “看我們贏了那雜胡。”

  “哦?”薛白順着他們的目光看去,毫不猶豫跟着他們的稱呼,了一句廢話,“雜胡也會鬥雞?”

  “他會個屁。”

  王準啐了一句,方纔覺得薛白是個有種的,勉強夠格與他話。

  “尻,雜胡爲哄聖人,什麼都玩。”

  “開宴!”

  隨着這一句,兩缺即去安排,給聖人助興。

  薛白目光看去,賈昌、王準共挑了三隻瘦矯健的鬥雞;安祿山也捧着大肚下了場,招呼三名隆鼻碧眼的胡兒抱來了神駿非凡的西域雄雞。

  李隆基哈哈大笑,當着諸臣的面,要與妃嬪們押寶。

  “朕押一個玉精碗賭西域雄雞贏。”

  子帶頭賭博,也只有楊玉環敢率先與子對賭,笑盈盈地押了個揚州水心鏡。

  諸王、重臣這才紛紛押寶,多是跟着聖人下注。薛白膽大,雖只是一介白身竟也敢湊趣,添了一千貫押賈昌、王準贏。

  中秋宴不像上元宴,規模些,官員少些,也更放得開。

  須臾,殿中鬥雞交戰,衆人邊飲邊看。前兩場一勝一負,待鬥雞到第三場,雙方都被激起好勝利,紛紛助威……若不成體統,聖人卻最愛這種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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