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世故

作者:薛白杜五郎
“高適見過哥舒將軍。”

  哥舒翰愣了片刻,很快哈哈大笑起來,轉頭看曹不遮正警惕地站在一角,當即吩咐道:“去,端酒來,招呼這兩位朋友。

  彷彿這裏是他的家,曹不遮是他的外室婦一般。

  “我聽過你們的名字,也不必投行卷了,朝廷一年只幾個進士。”哥舒翰道:“我保舉你們到隴右幕下任職便是,坐,不必客氣。”

  薛白看向曹不遮轉身出去時的背影,提醒道:“將軍年紀不小了,酒色之事上,當有所節制纔是。”

  “這你就說反了。”哥舒翰道:“反正年紀大了,還有何好節制的?”

  說罷,他想起白日在長壽坊還勸薛白進取,結果到了晚上,薛白反倒勸他節制。

  高適都還沒來得及表態是否願意到隴右幕下,話題已被兩人這般迅速地帶了過去。

  “將軍瀟灑,可否看看我們的行卷?”

  “來!”

  哥舒翰也不推卻,接過兩個卷軸,藉着昏暗的燭火看了看。他雖是胡人,也是大唐官宦子弟,頗通文學,看得出詩的好壞。

  薛白的行卷字數有些敷衍,只有一首五言絕句,名爲《哥舒歌》,但細看之下,他竟挺喜歡這詩。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

  “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

  卷好這行卷,哥舒翰毫不客氣地收下,往懷裏摸了摸,發現沒帶什麼值錢之物。又見曹不遮沒過來侍酒,乾脆起身,親自給薛白倒了碗酒。

  “你既然不願到我幕下,我也幫不到你忙,請你一碗酒,謝你爲我寫詩。”

  薛白道:“將軍幫得了我忙,助右相與王將軍握手言和,如何?”

  “哦?”

  此事正是哥舒翰心中所願,此時纔不再輕視薛白,臉色認真起來,而此前他不過是在逗這少年郎玩罷了。

  薛白道:“有舍纔有得,再罷了王將軍朔方節度使之職,只保一個河東,也就不那麼礙眼了。”

  “將軍總是不肯明哲保身,李光弼勸了他許多次,就是不聽。”哥舒翰嘆息了一聲,舉起一碗酒鯨吸牛飲,一口而盡。

  薛白與他剛剛相識,表明了彼此立場相同就足夠了,不必說太多。

  哥舒翰則緩緩展開高適的行卷,同時道:“我早已讀過高三十五的詩篇,最喜歡那首《燕歌行》。

  高適有些意外,道:“慚愧,我不曾爲國事盡力,只有這些抱怨之詞。”

  “不要喪氣,我也是到了四十歲之後纔有成就,不晚。”

  話是這般說,兩人家世卻有不同。

  哥舒翰低頭看去,卷首是一篇五言律詩,題爲《望隴》。

  “隴頭遠行客,隴上分流水。流水無盡期,行人未雲已。淺才通一命,孤劍適千里。豈不思故鄉?從來感知已。”

  看了這一首詩,哥舒翰目光閃動,末了,乾脆問道:“高三十五,你可願到我幕下做事?我已任隴右節度使,可上表爲你請封朝銜。

  高適有些意動,轉頭一瞥,只見薛白正低頭淺淺地抿了一小口酒,沒有看向他,顯然是不打算插嘴,任由他自己考慮。

  若只要到邊鎮幕下做事,薛白大可不必這般費心。

  高適遂起身執了一禮,道:“可否冒昧請哥舒將軍在科場上出手相助?提攜之恩,我必銘記。”

  薛白點了點頭,放下酒碗道:“若高兄中了進士,還是可以到哥舒將軍幕下做事。”

  “好。”

  哥舒翰竟不推託,收好高適的行卷,道:“此事我會找機會與右相明言。”

  數日後,李林甫也收到的高適的行卷。

  展開一看,行卷上是一首排律長詩,題爲《留上李右相》,其中頗有些讚譽之句。

  前十六句諛頌李林甫的功績,如“風俗登淳古,君臣挹大庭。深沈謀九德,密勿契千齡”,後十六句描述自身的窮困處境。

  “薛白變了,圓滑世故了啊。”李林甫撫着卷軸上的詩作感慨道。”

  蒼璧見主家心情不錯,湊趣問道:“阿郎,既是高適的詩,如何是說薛白變了?”

  “你當薛白只是在幫高適?這是助人亦助己,先是借哥舒翰之口,表明想讓王忠嗣與本相冰釋前嫌;之後又借高適之行卷,遞上奉呈之詞,皆是示弱。馬上要春闈了,他一心功名,不願在此事上與本相有所衝突。”

  蒼璧有些發愣,很難相信“助人亦助己”這種話會出自阿郎之口,反應過來之後道:“這豎子,倒不如親自到阿郎面前賠罪。”

  李林甫擺了擺手,心知薛白聖眷在身沒必要如此,眼下這般已足夠了。

  再結合楊釗最近常常跑來拍馬屁,不難看出,此事歸根結底還是楊黨在示好。

  右相府如今在推哥舒翰爲隴右節度使,楊黨其實也有資格拉攏哥舒翰,但表態可以不鬧事,以換取幾個進士名額。

  如此,是否點高適進士及第?確可以好好斟酌了。

  李林甫思忖了一會,吩咐道:“招崔翹來見本相。”

  冬月中旬,顏宅。

  大堂上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歡呼。

  在猴子的故事結束了一個多月之後,顏嫣終於是等到了薛白新的文稿,展開來看了,這次說的卻是一條白蛇的故事。

  薛白原本是想寫個宋徽宗的故事,脈絡都想好了,就從其當端王時擅蹴鞠、書畫、音律開始,寫他登基,任用蔡京,再添些與李師師的軼聞,最後寫到靖康之變。

  但到最後,他還是作罷了。

  春闈之前不必惹這種大禍,春闈之後也忙,何況還能靠故事勸諫李隆基不成?

  此時他站在那,顏真卿彷彿看出了他心事。

  中的不安份,問道:“你近來未惹禍?”

  “學生不僅未曾惹禍,還消彌了不少禍顏真卿大概知道他最近在做什麼,點了點頭,道:“開了春,老夫將遷任監察御史,巡查西北。到時老夫不再在長安,你萬不可再招惹哥奴。

  “學生明白了。”

  薛白早知他要升官,卻沒想到他品級沒有什麼提升。但再一想,監察御史雖品秩不高但權限很大,這一趟巡查西北能迅速累積功績,再回朝就很容易遷任朝廷大員了。比如楊釗從御史往上升遷速度就很快。

  重要的是,從哥舒翰、顏真卿的官職變化就可看出,李隆基有意拓邊、攻打吐蕃。

  同時,隨着東宮失勢、王忠嗣的兵權喪失,朝中的紛爭也暫時塵埃落定,接下來政務必然由李林甫全權主導,故而顏真卿有此提醒。

  薛白不能再像過往那樣趁着兩股勢力爭權在其中渾水摸魚。等到王忠嗣、顏真卿離開長安,他也得儘快取得官身,脫離這個漩渦中心。

  好在他確實沒有再招惹李林甫,藉着哥舒翰之事主動講和了,韜光養晦,不丟人。

  冬月大雪紛紛,使長安百姓的日子顯得寧靜起來。

  哥舒翰沒有在長安久待,接受了任命之後,馬不停蹄地便趕回了隴右。

  臨行前,他向聖人狀告王忠嗣在隴右時以功名富貴自傲,苛待士卒,聖人遂罷了王忠嗣朔方節度使一職。

  讓小勃律王及其王后吐蕃公主在聖人面前跳了舞。

  到了臘月,高仙芝、封常清進京獻俘,不久,又因爲高仙芝與安西四鎮節度使夫蒙靈察之間的矛盾鬧得滿朝風雨。

  此事確是高仙芝的錯,在滅了小勃律國之後,越過夫蒙靈察直接向朝廷報功,此爲官場大忌,夫蒙靈察揚言,若非這“啖狗腸的高麗奴”立了大功,必殺之。

  薛白沒有資格參與這些軍國大事,這次很老實地沒有摻和,他本與岑參說好要拜會封常清,也因此事而推辭了,似乎真的洗心革面、異常老實。

  當然,此事也沒有什麼是他必須要去改變的。

  李林甫使人盯了數日,發現楊黨也並未拉攏安西將領。

  但趁着這個時機,杜有鄰在楊銛的舉薦下遷任了吏部功考郎中,重新披上了紅袍。

  在天寶六載末,這是最不起眼的一樁小事,巧的是,它距離杜有鄰牽連大案而險些被杖死,恰好整整過去了一年。

  待臘月過去,一轉眼就到了天寶七載。

  離春闈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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