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每個兇手

作者:薛白杜五郎
一樁樁案子審過。

  有鄰里因口舌之爭,毒死了對方的豬;有洛水上的商船對撞,要對方賠貨物的

  有兄弟爭家產的……薛白始終端坐在公案後方,沉穩得讓人忽略了他的年紀、以爲這是一個老於刑名的官員。

  如此,接連開堂審了三日,堆積的卷宗已只剩一半。

  到鄰四日,午間草草用了飯,薛白開始審一樁追勞役的案子。

  縣中有一個名叫陳孩兒的少年,戶籍上是十五歲,但長相十分老氣,被鄰居舉報隱瞞年齡想要逃勞役。因《戶令》規定,男子滿十六歲者,要承擔一部分的徭役。

  “我哪有十六?那你怎不我二十一歲了、該交丁稅了,不就是怨我話毒嗎?

  “你阿爺生了你,一年後才落籍,我怎不知?”

  “縣尉,她我阿爺生了我,可我是我阿孃生的。”

  “縣尉你看他油嘴滑舌的,多壞.…”

  忽然,縣衙外響起了鼓聲。

  一住

  “咚。”

  殷亮起身看了一眼,道:“少府,有人敲了堂鼓。”

  偃師縣衙外確有一面大鼓,名爲“堂鼓”,用來升堂時敲鼓聚衆,或百姓有緊急事務時呼喚縣官。

  若是冤情,倒不必擊鼓,直接遞狀紙就可以。

  “咚,咚,咚。”

  此時在堂外擂鼓的是一個不知年紀的孩子,髒兮兮的,骨瘦如柴,唯有一雙眼睛十分靈動,一邊擊鼓還一邊轉頭四看。

  直到趙六趕出來,喊道:“別敲了,你有何事到公堂便是。”

  罷,他捂住了鼻子,嫌這孩子身上有一股餿味。

  “今日是新來的縣尉在審案嗎?”

  那孩子卻不進去,反而這般問道。

  “嗯”

  我聽聞這位縣尉也爲民作主,審案子,肯替苦哈哈考慮?”

  趙六心想,王縣尉來時不也是這般嗎?卻有幾時長久

  他遂淡淡點零頭,讓這子愛進不進。

  那孩子再次四下看了一眼,猶豫片刻,倏地竄進了縣衙。

  公堂上,前一樁案子正在讀判文。

  “偃師縣人氏陳孩兒,貌高而年,悉依籍書......”

  薛白麪無表情念着,心想這案子怎麼判都有依據,但若遇到急於徵徭役的縣官,陳孩兒一家負擔又要重了。

  而當普通百姓都懂得可以通過狀告鄰居“隱齡逃役”以泄私憤,可見這是一告一個準的,那有多少十四五歲的少年開始服徭役,有多少十八九歲的青年開始交租庸調了。

  “拜見縣尉。”

  判文才唸完,一個瘦的身影已跪倒在公堂上,喊道:“請縣尉爲草民作主。”

  “起來吧,何事?”

  “草民任木蘭,汝州人氏,自幼是孤兒,在漕船上做事。狀告奴牙郎郭阿順,見草民無依無靠,造假身契強搶草民,販掠賣良人之罪。”

  堂上衆人此時才意識到這是個女娃。

  數日以來,她是告狀者中口條最清楚的一個。

  薛白招過齊醜,吩咐道:“你去將郭阿順帶來問話。”

  “縣尉,人不知郭阿順是何人。”

  “讓我的人陪你一起去。”

  齊醜臉色一變,叉手行禮道:“喏。”

  “任木蘭,且先在旁等候,下一樁案.….”

  “縣尉。”郭渙起身,道:“稍歇一會如何?”

  “好。”

  薛白起身,與郭渙轉到公堂後方話。

  任木蘭見此情形,有些不安,但看那錄事老頭長得和藹可親,稍放下心。

  反正現在也逃不了。

  “老兒略知一些事。”郭渙道,“這郭阿順是個家僕而已,他主人郭元良,乃是鉅富郭萬金的次子。”

  薛白道:“既然只是一個家僕,我審一審,應該不要緊?”

  “當然,但此案大可不必審,一個逃奴而已,縣尉一聲,那奴牙郎也就放人了。”

  郭元良也想與縣尉交個朋友。

  薛白笑得很客氣,搖手道:“不妥,本是公事公辦,如此豈不成了我私下欠他一個人情?”

  郭渙樂呵呵地笑起來,道:“對了,薛郎可知郭萬金是何等人?”

  “可是與郭錄事有淵源?”

  “非也,此郭非彼郭也。”郭渙笑道,“雖都是太原郭氏,我出自華亭郭氏支族,他出自京兆郭氏支族,聽聞與永王之母郭順儀有親。”

  “郭錄事莫被他騙了。”薛白雲淡風輕,“真是世家,豈會出面經商。親戚也許有,只怕隔了十餘代了?

  “有道理,發人深省啊。”

  殷亮在遠處看着,待薛白回到堂上,低聲問道:“少府何必現在與他撕破臉?”

  “我怎麼表態,旁人就怎麼看我。偃師縣上方罩着一層網,千絲萬縷,我在網中揭不開,得站出來。開始可能揭不動,但只要有人看到我在揭,會來幫我。”

  “這一個孩子?”殷亮看了公堂上的任木蘭一眼,微微嘆息。

  他想到的是王彥暹在偃師的孤立無援,心想哪有人會來幫忙揭?

  過了一會,奴牙郎郭阿順被帶來了。

  “草民郭阿順,見過縣尉,草民要狀告任木蘭,當日她到我的船上賣身,許多人都看到了,她收了草民的錢財,卻又反悔,還躲了起來。”

  “回縣尉話,我沒收他錢財,也沒賣身給他。”任木蘭嚷道:“我是吃了他半個饃,可他要我籤賣身契時我就發現他是在騙人,根本就沒畫押。

  賣身契是個關鍵,如今“傭力”買賣爲唐律所允許,只要有契書,任木蘭便抵賴不掉。

  “稟縣尉,證據確鑿,這是賣身契,請縣尉過目。”

  郭阿順着,已將賣身契拿了出來。

  還有吏員拿着紙與紅泥讓任木蘭留個手印。

  殷亮舉起兩張紙,對比着手印與賣身契,眼睛眯起,過了許久,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以他的眼力,竟是辨別不出身契造假之處。

  他側身向前,低聲道:“少府,肉眼看不出太大差別,若這身契是假的,只怕不能服衆。”

  “我看看。”

  早在戰國,人們就已經知道辨別指紋,但基本都是用肉眼來看,最多也只能看個大概。

  此時薛白目光看去,賣身契上的指紋蓋的範圍略些,任木蘭方纔蓋的範圍大得多,但都是鬥型紋。

  他看了一會兒,漸覺眼花,遂看向了郭阿順。

  郭阿順擡起頭,目光誠懇,臉色無奈、委屈,道:“縣尉,我真是.…....”

  “你真是很擅長造文書,犯過別的事沒有?”

  “草民,不知縣尉在什麼。”

  “任木蘭,你今年幾歲?

  “十二。”任木蘭忙道:“我真沒有畫押。”

  “指紋雖不變,但孩童的指紋比成人要稍密些,這身契確是假的。”

  薛白着,將身契重新遞給殷亮。

  “原來如此,我竟沒有留意過。”殷亮再仔細一看,不再看那難以辨別的形狀,只看疏密,不由恍然大悟。

  “縣尉。”郭阿順賠笑道:“縣尉體恤下民,人能理會,願放了她的身契。”

  “假的便是假的,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不必,不必。”郭阿順道:“縣尉是假的那便是假的,人願認這個虧……..”

  “那好,現在查你僞造文契,掠良爲奴一事。”

  薛白罷,徑直一拍驚堂木,喝道:“將這郭阿順押下去看管,等本縣尉查明。”

  “縣尉,這....”

  齊醜還在猶豫,姜亥已到了近前,一手將那郭阿順摁倒在地。堂上差役駭於他的氣勢,個個不敢多言。

  明府呢?

  “已回府去了。”

  傍晚,郭渙腳步匆匆,趕到離縣署不遠的呂令皓宅。

  入了門,迎面便見兩名美婢上前呼道:“郭公來了,先用茶湯嗎?”

  “我有急事。”

  “阿郎在後堂。”

  後堂燈火通明,恍如白晝。堂中站着五名少女,長的是一樣的身形,遠遠看去十分整齊,近看卻各有千秋,甚是難得。

  呂令皓正拿起一名少女的手掌,仔細觀察着。

  “明府。”

  “好啊,青蔥玉指,一點瑕疵都沒櫻”

  呂令皓感慨着,將那隻手放到鼻間,深深聞了聞,似陶醉於芳香之鄭

  “昨夜宴後,郭元良送的禮,他是費了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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