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道姑

作者:薛白杜五郎
滿唐華彩正文卷第311章道姑見過了王忠嗣,李隆基感到有些乏了,想小憩一會又擔心影響夜裏睡整覺。往常倒無這種困擾,近來卻是因南詔叛亂牽扯了他太多心神。

  對此,他觀戲時便與楊玉環抱怨了幾句。

  “朕纘帝位三十載,勵精圖治,造此盛世。今四海會同,天下無事,朕將國事託付於李林甫,本當他是可靠的,鬧出這等亂局,要朕親自收拾。”

  楊玉環道:“故而三郎罷了李林甫,任張垍爲相,他打理朝政,不是一切順利嗎?”

  李隆基此時頗放鬆,搖了搖頭,道:“朕之所以想到用張垍,與你那義弟有關。”

  “爲何?”

  “自是因朕念着太真,願意用你家的人。”李隆基笑道。

  “纔不信。”楊玉環嗔了一聲,轉過頭去。

  李隆基沒有說出來的是,他任用宰相有一個最重要的要求——能制衡太子。

  當時,張垍與薛白走得近,這讓他一度以爲,張垍知道當上宰相之後該怎麼做。作爲宰相,該懂得用王忠嗣儘快平定南詔,也該懂得與東宮撕破臉。

  他故意答應把郡主許婚給安慶宗,一則考慮到這樁婚事於大唐社稷穩定有利,而以安祿山的忠心並不會因兒女婚事而倒向東宮;二則,也是給張垍一個攻擊李亨的機會。

  若張垍夠聰明,就該使人彈劾東宮意圖交構邊鎮大將,敲打王忠嗣、安祿山,鞏固宰相權威,同時表明與東宮勢不兩立的態度。

  這就好比,當年他故意給韋堅、皇甫惟明親近東宮的機會,試探他們,亦試探李林甫。李林甫就做得很好,一紙罪狀表明了願爲聖人制衡東宮,請聖人高枕無憂。

  “高將軍。”

  “老奴在。”

  “張垍有奏摺到嗎?”

  “沒有。”高力士應道:“但右相上了一道奏章。”

  李隆基看了眼李林甫的奏摺,果然是反對以郡主嫁安慶宗一事,又隱諱地提及安祿山之所以舉薦王忠嗣,或是與東宮有所勾結。

  看罷,李隆基輕叱了一句。

  “小人之心。”

  但他心裏想的是,還是李林甫在制衡東宮之事上用得順手啊。

  如此,他才能安心賞歌舞、洗溫泉,不必擔心下一刻就成了太上皇,但李林甫愈發老邁昏庸了,觀其與張垍相鬥,鬥到最後,只看到李林甫接連敗退,被啄得一地雞毛。

  一個勝在能理順朝堂,一個勝在知聖心,難以決擇。

  楊玉環觀了一場戲,回頭看去,見李隆基心思根本不在舞樂上,便吩咐臺上的優伶暫時停下。

  “聖人既心不在焉,可要先去理國事?”

  “無甚國事,朕擅用人,不理瑣事。”

  “那,”楊玉環想了想,笑問道:“玩捉迷藏可好?”

  說來,捉迷藏之所以叫“捉迷藏”,是因她與李隆基玩時從不相讓,她身上常掛着許多個香囊,每每拿香囊迷惑李隆基,將他引開,不讓他捉到。

  她之所以寵冠六宮,從不是多善解人意,而是她愛玩、有趣。

  平常,李隆基喜歡這種奇新,最近卻覺得太累了,嘆道:“今日玩不了。”

  他方纔提到了薛白,本有心試探楊玉環是否會順勢替薛白求官,見她根本就沒在意,他反而肯多與她談談。

  “對了,薛白小兒,倒是既能辦事,又明瞭朕的心意。”

  “聖人忘了?上元節他還頂撞了聖人。”楊玉環道:“這義弟與我性子一樣,可不會說好聽話哄人。”

  “忠言逆耳啊。”

  時隔兩個多月,李隆基終於如此評述了一句,看起來很有明君的氣度。

  侍立在不遠處的宦官吳懷實眼皮一擡,瞥着這一幕,卻是心中暗道貴妃每次只不經意地迴護她那義弟一句,卻是讓聖人連薛白的忤逆之罪都原諒了,還親自去其婚宴……可莫忘了,這位貴妃一向是悍妒直率的性子,何曾這般小心翼翼過?

  吳懷實正這般想着,便聽聖人道:“召薛白來覲見。”

  “奴婢這便去。”

  吳懷實出宮後先打聽了一番,聽薛白成親沒幾日,已開始到御史臺視事了,遂趕了過去。

  他不讓人通傳,直接走向薛白的公房,推開門。

  薛白正在專心寫着什麼,聽得開門聲,轉頭看來,眼神有些警惕。

  “見過薛郎,可是在彈劾誰?”吳懷實笑着,上前問道,一副親近作派。

  “吳將軍。”薛白見到他也很歡喜,笑着相迎,應道:“只是在整理些藥方。”

  吳懷實目光往紙上看了一眼,大概見薛白寫的是“人蔘、柴胡、黃芩、半夏”等藥材以及份量,倒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薛郎這字寫得真好……接聖人口諭,召殿中侍御史薛白,覲見。”

  薛白連忙整理儀容,領了聖意,之後問道:“敢問吳將軍,今日是?”

  “旁人若問,我定不敢通風報信的。”吳懷實四下看了一眼,小聲道:“但薛郎既問了,那隻好透些風。”

  “吳將軍待我義氣深重,我銘記於心。”

  “是薛郎值得相交。”吳懷實道:“聖人怕是想讓你去提醒張駙馬一些事。”

  他點到爲止,知薛白懂得要怎麼做。

  總之,因這一句提醒,兩人關係更進了一步。

  ……

  李隆基是在勤政樓見的薛白,楊玉環並未在側,可見,要問的並非尋常事。

  但他的姿態卻很隨意,手裏還端着杯酒。

  “伱既不願迎娶和政郡主,卻關心她嫁不嫁安慶宗?小小御史,天子家事也敢過問。”

  “回聖人。”薛白道:“天子無家事,御史本該事事關心。”

  “休給朕耍嘴,說你打的是何主意。”

  “此事若屬實,臣當彈劾東宮,交構邊鎮。”

  “你放肆!”李隆基故意叱道:“此爲朕允的婚事。”

  薛白無理反駁,只好道:“臣知罪。”

  “還敢說你不是對太子、安祿山有偏見?”

  “臣……聞風奏事而已。”

  “好一個聞風奏事。”李隆基不經意地問道:“誰指使你的?”

  這一句話看似輕描淡寫,他其實是想聽聽薛白是怎麼看待李林甫、張垍對東宮的態度。

  “不敢瞞聖人。”薛白道:“右相曾與臣談過此事。”

  李隆基難得有些認真起來。

  “南詔叛亂,臣以爲右相老邁昏庸,曾對他有過許多抨擊之論。”薛白道:“安祿山見右相恐失勢,遂交構東宮,之後得東宮授意,舉薦王忠嗣掛帥。另外,據右相所言,串聯東宮與安祿山者,張垍是也。”

  “胡言亂語。”李隆基叱道:“朕看李林甫是老糊塗了,說出這等話來。”

  “陛下明鑑。”

  “繼續說。”

  “右相有意敲打東宮、安祿山、王忠嗣,敲打之後,方可任用王忠嗣平定南詔。”薛白道:“他之所以來我婚宴,便是爲說此事。”

  “爲何與你一御史說?”

  “臣忠直。”薛白道,“聖人信臣的忠直之言。”

  聞言,李隆基被氣笑了,搖了搖頭,罵道:“朕豈能信你這小兒。”

  這般隨意地聊了幾句,他便打發走了薛白。

  高力士有些不解,不由道:“聖人肯定沒信薛白所說,安祿山交構東宮一事,如何容他在御前放肆?”

  “這你便不知了,薛白是塊硬骨頭,當初王忠嗣觸怒朕,只有他願保王忠嗣。今日朕看的是張垍與李林甫誰能叼住這塊硬骨頭。”

  “可老奴聽說,薛白與右相的女兒走得很近。”高力士道,“這豎子已成了親,卻還……”

  “那又如何?小兒女嘛。”李隆基哈哈大笑,“朕不在意李林甫用了甚手段,只要他把麻煩平息了。”

  他既是風流天子,從不以風流爲忤。

  這些紛爭因南詔叛亂而起,而薛白預言了南詔叛亂,且藉此事攪得朝堂大亂,幾乎逼得李林甫罷相。那麼,李林甫若能擺平薛白,就意味着能解決麻煩,解決南詔叛亂。

  硬骨頭的薛白,就像是一塊試金石。

  ……

  薛白離開勤政務本樓,迎面見一隊宮娥簇擁着一名盛裝女子而來,他本以爲是楊玉環,近了才知那是範女。

  他遂避到一旁,等着她們入殿了,方纔出宮。

  “範美人還是因薛郎整頓教坊、排《西廂記》,方得機會入宮的吧?”吳懷實小聲道。

  “是範美人才貌雙絕,難掩光華。”

  “不論如何,也是薛郎有恩於她,也不曾打個招呼。”

  “皆聖人隆恩。”

  薛白打起精神,小心應對着吳懷實。

  出了興慶宮,他不再掩人耳目,讓刁丙直接到右相府走一遭。

  “你見了李林甫,便說我答應他的事已辦妥了,他也莫要失約纔行。”

  “喏。”

  這整件事上,薛白似乎當了牆頭草,一會支持張垍,一會支持李林甫,一通瞎搞下來,宰相人選並未更改。但宰相由誰當他根本不在乎,反正顏真卿這次也不能上位,他在乎的是宰相之爭帶來的權力變動。

  比如,他終於逼得李林甫與安祿山反目了。

  世人都說李林甫鎮得住安祿山,那好,他倒要看看李林甫是否能解決安山,乃至解決河北的隱患。

  想着這些時,薛白忽然想到了昨日見到的那個場景。

  昨日因御史臺同僚都說“新郎官該早些還家”,他便回去了,進了主屋,繞過屏風時,心境確與往昔有些不同。

  然後,李騰空就睡在他的婚牀上,那樣慵懶地起身,不經意地回眸,在他眼中顯出那如畫的容顏,宛若舊夢。那一刻,他亦有過錯覺,差點以爲她是他的妻子……

  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李騰空轉達了她阿爺的意思。

  但薛白很清楚,自己今日在御前幫李林甫一把,與李騰空無關,純粹是公事公辦的態度,是因李林甫上表與安祿山撕破臉了,他才做出的決定。

  與私情無關。

  但,私情其實是有的吧,只是與公事無關。

  次日,晨鼓才響過沒多久,薛宅裏十分清靜。

  庭院花樹的葉子上還帶着露水,鳥鳴聲從樹梢傳來,薛白與李騰空並肩走在小池邊。

  “你阿爺還算識趣,最後關頭放棄了安祿山,那這次我就高擡貴手放他一遭。”薛白半開玩笑道,“但他務必積極對付安祿山。”

  李騰空瞥了他一眼,並不覺得好笑。

  薛白原來卻是在笑她,道:“總之,你談成了,合縱連橫,我與右相府達成共識了。”

  李騰空知他沒有騙人,因爲聖人在見過薛白之後,批覆了李林甫的奏章,駁叱了李林甫以子虛烏有之事狀告東宮、安祿山,看似責罵的語氣,其實“子虛烏有”四字,表示聖人或後悔答應許配郡主給安慶宗。

  隻言片語,代表着聖人不喜歡張垍把國事處置得一團和氣。

  昨日,李林甫得到這消息之後精神好了許多,笑着誇了李騰空一通,稱沒想到還有與薛白和好的一天,這都多虧了她。

  可她其實沒有很開心,而是莫名地想到,如果早上一年,右相府與薛白能有今日的關係,也許自己能與他終成眷屬呢?

  這想法冒出來,她便拼命地去壓,腦子裏的《道德經》《南華經》《抱朴子》一本一本地蓋過去……偏是它總能從經文的字裏冒出來。

  然後,她意識到世事弄人,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由此反而難過起來,但其實薛白與顏嫣成親的當日她都沒這般難過。

  當時阿爺病重、家族危機,她忙得沒有心思想別的,而且也認命。偏是現在,她做到了讓家裏與薛白和好,過去本以爲不可能做到的事,真做起來,居然並不難。

  “怎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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