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設套

作者:薛白杜五郎
皎奴不情不願地領命去了,過了一會兒,卻是領着李十一娘來。

  “十七啊,你這又是使甚執拗?”李十一娘纔到,開口便埋怨了一句,接着把旁人都趕開,笑着向李騰空小聲道:“薛白就在家裏,快回去吧。”

  “他在家裏,與我何干?”

  “你這小丫頭,爲何總這般彆彆扭扭?若家裏虧待了你、哪惹你不高興了便說出來,你既喜歡薛白,去與他歡好便是,人生在世,求的不就是個快活嗎?痛快些,想要什麼只管伸手,家裏有何不能給你的?”

  “我便是得到的太多,阿姐你看芸芸衆生,過的皆是貧苦日子。若問我有何所求,我只求家裏莫太貪了。”

  “你真是……怎麼就不明白呢。”李十一娘一聽,急得不行,道:“我們天生就得的多,世人天生就是命賤,懂嗎?你修道,你修道有什麼用?天生的貴命卻不能安心去享,你修來修去,修出個矯情!”

  罵了個痛快,她才懶得再給李騰空講道理,一把便拉住她要帶她回相府。

  “阿姐放開,我真不回去。”

  “我不管是道是佛,普天之下,孝字爲大,走。”

  李騰空執拗,甩開李十一孃的手便喚皎奴。

  “此間是玉真觀,還不容阿姐無禮。”

  “你!”

  李十一娘氣極,反而擺出哀求語氣,道:“好十七,回去吧,你若不回,家裏誰能治得了薛白?他也說了,只與你談。”

  李騰空默然,低頭不語,依舊顯得有些倔強。

  “唉,今日是我被他唬住了。”李十一娘道:“讓他撞見了阿爺發病,家裏奈何他不得。你便看在阿姐的面子上,再出手一遭可好。”

  都如此央求了,李騰空想了一會,終究是小聲應了一句。

  “好吧,那便看阿姐的面子……”

  相府花廳中,李岫正臉色凝重,滿是爲難。

  他的幾個兄弟們也不坐下,在廳中走來走去,大呼小叫,讓人心生煩躁。

  不時還有人埋怨李岫幾句。

  “我看,十郎便是內賊,將阿爺病了之事透露給薛白!”

  “不錯,眼下來賊喊捉賊了。”

  “你們……”

  李岫聽得氣急攻心,滿腔憤鬱無法發泄。

  唯有薛白一臉從容地看着這一幕,饒有興趣地觀察着每個人的表情。

  李林甫前六個兒子皆爲侍婢或外室生的庶子,母家無勢力,自也無話語權,六人中今日在場的只有長子李崦,官拜上牧監,舉止唯唯諾諾,偶爾說兩句話意思不過想分家;七子李嶼的生母是李林甫第一任妻子,他算是嫡子,因此官位高,任太常少卿,他與薛白有過節,想與李岫爭家業;李岫與李騰空的生母是一對姐妹,她們雖已不在人世,但過去想必頗受喜愛,故而李岫最得李林甫看中;十三子李崿,官任五品司儲郎中,他是當初給薛白暗通消息之人,很有與張垍通氣之嫌疑;二十一子李崤,曾當街強搶民女,被暴徒砍成了殘廢,沒當官,在家中操持細務,知道的多、不滿的多,亦有嫌疑……

  另外還有幾個女婿在場,三女婿張濟博,年近五旬,官任鴻臚少卿,他與薛白打交道少,但南詔叛亂之事正是在他職責之內,他還有個外甥是羅希奭,換言之,張濟博甚至不曾與薛白交手就已連續吃了好幾場大虧;八女婿鄭平,官任戶部員外郎,品階不高,手上權力卻不小;十一女婿楊齊暄,家世清貴,升遷很快,他妻子性格強勢想必他心中有不滿,很有嫌疑;十四女婿杜位,京兆杜氏出身,家中與東宮一系交情不錯,嫌疑亦不小……

  這只是顯眼的幾人,而右相府家大業大,人丁繁冗,簡直是讓人眼花繚亂。

  他們吵着吵着,忽然,有人擡手一指。

  “我看都是薛白害的!”

  薛白收回心神,發現這說話之人自己並不認得,也沒人引見,總之相府公子們他大概沒法認全了。也不知李騰空認不認得全?

  “大家想想,阿爺成了如今這般模樣,還不是薛白一次次害的?!”

  衆人目光看來,薛白也不反駁,坦然道:“害不害的,官場利益使然,今日若我對相府無用,我這便離開。”

  “使不得。”李岫連忙起身來攔,按捺着自己的委屈,賠笑道:“薛郎莫與舍弟見怪,他不懂事,胡言亂語。”

  李岫至少有眼界,知既已被薛白撞破了阿爺大病之事,倘若將他趕出去,到時薛白一翻臉,右相府真就無可救藥了。

  花廳內亂糟糟也說不了話,李岫只好囑咐蒼璧看好了他的兄弟們,自帶着薛白到外邊說話。

  “薛郎,你是外人,如何能拿着我阿爺病中一句戲言,要在相府拿內賊?”

  “我大可不管。”薛白道:“但你阿爺答應撤換安祿山,我方在御前爲他說話,轉眼便做不到了?那一拍兩散罷了。”

  “做得到,做得到,待我阿爺清醒了再談如何?”

  “你阿爺這把年紀了,清醒了又如何?指望他好轉?這次是在我面前,下次當着聖人的面嗎?”

  “聖人總是不常見的……”

  “百官也不見?”

  “薛郎何必苦苦相逼?難道張垍還能更聽你的嗎?”

  薛白心想李岫這句話倒是不經意地說到了點子上,他略略沉吟,道:“照你這般,穩不住局面,真不如請你阿爺致仕,分家罷了。”

  “給右相府一些時日,總會好的……”

  “你我清楚,有內賊之事不是假的,妄想靠你阿爺康健來鎮住場面,難。你若不拿出魄力來,萬事皆休。”

  “如何做?”

  “揪出內賊,殺雞儆猴,清理門戶,接管你相府所有事務,簡單來說,你得能時刻替代你阿爺。”

  李岫吃了一驚,道:“做不到的。何況阿爺還在病中,我身爲人子,豈可擅自……”

  他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因見到薛白眼中有些冷笑之意。

  “你自己考慮。”

  李岫只覺嘴脣發乾,心中難以決斷,薛白言下之意讓他與阿爺爭權,但他阿爺的心胸,即便是對自己的兒子也並不寬容。

  此時,花廳那邊已經鬧了起來。

  “李岫!你勾結外人,想把相府賣了不成?!”

  “有什麼話是我們不能聽的?!”

  李嶼、李崿與一衆相府子弟帶頭,彷彿不怕把家醜傳出去一般大喊,蒼璧壓不住他們,急得滿頭大汗。

  “我若是你,便命人將他們全都拿下。”薛白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李岫搖了搖頭,自上去好言相勸,道:“都輕聲些,深怕家中麻煩還少嗎?”

  見此一幕,薛白笑了笑,轉身走去,蒼璧見了,連忙追上來攔。

  “薛郎且慢,十一娘已去請十七娘,還請再稍待。”

  薛白並不知此事,道:“何必又驚動她?”

  話音方落長廊那頭,李騰空已走了過來。

  蒼璧連忙上前,低聲道:“十七娘,勸勸薛郎吧,他撞見阿郎癔症,這若是走了……”

  李騰空其實已聽李十一娘說過事情始末,走向薛白,道:“薛郎如何肯留下相談?”

  “至少,有能當家之人與我談。”

  “好。”

  李騰空往花廳處的鬧劇處看了一會,道:“皎奴,去給二十一郎一個嘴巴子。”

  蒼璧聽得大驚,皎奴已摩拳擦掌地上前,拎住李崤的衣領,讓他矮下身來,擡手就是一個巴掌。

  “啪!”

  這一巴掌抽得極重,衆人都吃了一驚。

  李騰空這才上前,走到李岫身邊,道:“阿兄未免太心軟了些。”

  “可阿爺……”

  “我先去給阿爺脈診。”李騰空道,“蒼管事,你隨阿兄看着,阿爺醒前,誰也不許離開。”

  說罷,她往正房的方向走去路過薛白身邊時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

  “薛郎現在肯與我相談了?”

  “好。”

  薛白遂低聲與李騰空說了幾句,李騰空點點頭,自去給李林甫診脈。

  過了一會,待她重新回來,臉色已十分凝重。

  “如何?”

  李岫、蒼璧連忙上前,詢問情形。

  “風癔,屬風疾癲病,起病急驟,來勢兇猛如風,善行數變、變化莫測。阿爺不可再操勞了,否則再次發病,便可能腦卒。”

  “這……”

  李岫沒想到李林甫病得如此嚴重,不知所措,問道:“那該如何?”

  “致仕吧。”

  “不可!”李岫急道:“眼下致仕,張垍任相,東宮一系官員起復,右相府就完了。”

  李騰空搖頭道:“阿爺必不能再操勞了。”

  兄妹二人議論了幾句,看向薛白。

  李岫還在想着措辭,李騰空已低聲與薛白實話實說了。

  “聖人不常見右相,朝廷政務皆在相府,還有時間。”

  “但能如何?”

  薛白想了想,道:“扶持陳希烈如何?”

  李岫訝道:“什麼?”

  “目前你我皆不能拜相,中樞最好控制者,不就是陳希烈?”薛白道:“我可去與他談談,十郎也該見見他。若可,在右相致仕前這段時間,我們得穩住時局。”

  “我如何信你?”

  “簡單,若無右相府之勢,我憑什麼讓陳希烈合我心意。我們合作,是最好的局面。”

  “好。”

  薛白看向花廳,又道:“還有,右相府的內賊得揪出來。”

  “如何做?”

  薛白沉思了一會兒,向李騰空低聲道:“你與他們分別說不同的病症,並讓他們保密,我們看是誰把消息泄出去。”

  “可,豈有那許多病症可說?”

  “我說幾個人。”薛白道:“李嶼、李崿、李崤、楊齊暄、杜位,內賊必在這五人之中。”

  “好。”

  “務必封鎖消息,莫讓旁人再言右相病重了,爭取時間吧。”

  當日薛白回到家中,見顏嫣與青嵐也不知在說什麼,笑得十分開心。

  “何事這般好笑?”

  “沒什麼。”顏嫣道,“我們出門欺負人了,但不與你說。”

  “好吧,今日去佈政坊的豐味樓用膳如何?”

  “爲何?我們家的廚房做的菜那麼好喫。”

  “那是你還沒喫膩,喫得多了你就膩,如今少喫些。”

  “歪理。”

  顏嫣分明知薛白是打着別的主意,也不揭破,還是勉爲其難地答應陪他去佈政坊豐味樓用膳。末了還與青嵐嚐了一壺果酒,醉得不亦樂乎。

  兩日之後,三月三十日。

  這是薛白婚後的第十日,也是李林甫在衆人面前昏倒後的第十日,薛白再次到右相府拜會。

  依舊是由蒼璧、李岫親自領着他到花廳相見,不多時,有一道倩影繞過屏風,是李騰空。

  “你阿爺如何了?”

  李騰空不答,只是搖了搖頭。

  李岫道:“偶爾能見人,勉強遮掩住了。”

  “這般下去不是辦法,朝廷公文都在相府處置。”薛白問道:“十郎應付得過來嗎?”

  李岫愣了愣,有種不好的預感,終於察覺到薛白這麼好心幫右相府,當是有所圖謀的……莫不是想借機操縱相府?

  相府分明有五十兒女,此時他竟有種被喫絕戶的感受。

  李岫遂應道:“這就不勞薛郎操心了。”

  “好。”薛白道:“對了,我找到相府的內賊是誰了,此人與張垍聯絡得甚是頻繁。”

  “我一直派人盯着那五人……”

  “不是那五人。”薛白道:“是蒼管事。”

  蒼璧還在給他們煮茶,聞言動作一滯,賠笑道:“薛郎這是在耍笑?”

  “是否在耍笑,蒼管事心裏清楚。”

  蒼璧看着薛白,臉上的笑容漸漸僵下來,道:“小人以往待薛郎不敬,還請薛郎莫怪小人。”

  薛白則與李騰空對視了一眼,默契地點了點頭。

  他們已有了證據。

  “你阿爺眼下清醒嗎?與他當面說?”

  蒼璧聞言,臉色不由一僵,喃喃道:“阿郎?他……他不能操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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