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豬龍

作者:薛白杜五郎
第446章豬龍

  傍晚時分,安守忠不必再向城外的唐軍展示他雄武的身姿,終於脫下了那一身沉重而冰冷的盔甲,換上暖和的皮裘。

  臨走前,他與田乾真又起了個衝突,原因是田乾真卻還問他要大燕國洛陽留守、羽林大將軍的將印,而洛陽的外城駐軍兵符他都已交出來,私印如何能交?他遂怒氣衝衝地把田乾真大罵了一通,下了城頭。

  很快便有親隨牽着高頭大馬過來,道:“將軍,邀你打骨牌,他們已湊了三人。”

  “走。”

  安守忠把近來遇到的晦氣一口啐掉,懶得再理會城防上的諸多麻煩,正要回去放鬆心情。轉念一想,卻是道:“只先進宮一趟。”

  自叛軍入城之後,洛陽並無宵禁,叛軍將領們到紫微宮也是進就進。安守忠到了億歲殿前,換上了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雖他並不想擔着守城的重責,可也不想失去固有的權力。

  殿宇雖大,卻瀰漫着藥味與血腥味,地上倒着一具宮饒屍體,幾個內侍正在清理。安祿山的病症愈發嚴重,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地方是不疼的,終日賴在榻上哼哼嘰嘰,讓人感覺每次進來就像是到地府見閻王。

  “阿兄,你怎能不信我?把軍務交給阿浩那子……”

  話音未了,安祿山已經暴怒,大罵道:“我聽到你腦袋裏的狗屎在晃盪了!”

  安守忠原本是來叫屈的,可面對的卻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痛罵。

  “每一個背叛我的人都是和你混在一塊喫喝嫖賭,打骨牌,我拿掉你冤嗎?自從打進洛陽城,潼關都沒攻下,你就只顧着當皇親國戚,氣死我了!”

  “那是阿浩誣陷我的。”安守忠道:“阿兄你怎麼能信外人,不信我呢?早年間我跟着阿兄在張守珪手底下熬的時候,阿浩毛都沒長齊哩。”

  “你看我胖便覺得我傻嗎?沒有外人,能有大燕國的江山嗎?”

  安祿山心裏很清楚自己並沒有太多的雄才大略,是那些不忿於朝廷的幽州將領們把他推上了皇帝之位。田乾真這種出身不高,難以出頭,遂有着強烈不滿的人正是他的鐵桿支持者,是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這些人寧願忍受他的打罵,也不能忍受一直被薄待。

  當然,這種薄待是相對於關中世家大閥而言的,不與普通百姓比較。

  到大燕國的江山,安守忠爭權的心思反而淡了一些,不再爭辯。畢竟安祿山一直只是在罵他蠢,沒有懷疑他的忠心,也沒要削他的官職。眼看時辰差不多可以回去打骨牌了,他遂告了罪,退了出來。

  “哼,背叛的都與我打骨牌?那是伱局面不利,衆叛親離了,哪能怪我?”

  心中這般不忿地想着,安守忠繞過明堂,身後忽然有人追過來呼喚他,轉頭一看,卻是嚴莊。…

  “嚴相,你還在宮中?”

  “正要出宮,與將軍一道走吧。撤換之事,將軍不必介意,阿浩爲了給高尚報仇,心急了些。”

  既然嚴莊又提及了,安守忠便擺起譜,指斥了田乾真一番,直到聽到嚴莊肚子裏咕嚕地響了一聲,兩人啞然失笑,他遂邀嚴莊到府中用膳。

  “走,我府裏的廚子好,原先是一個什麼國公府中的掌勺,炒菜是一絕!”

  贊到後來,安守忠加重語氣,還吞嚥了口水,其實他也餓了。

  嚴莊則心中暗道:“家中一個擅炒材廚子,底細都沒摸清楚,竟也喫得下去。”

  叛軍入城之後各自佔據了城中的大宅,安守忠如今住在洛水南岸的道德坊,離皇宮近,離南市也近。

  這裏原先住的是大唐開國功臣高士廉的後裔,高士廉是長孫無忌之舅,曾參與玄武門之變,乃凌煙閣功臣之一。

  渤海高氏雖不屬五姓,卻也是北齊、隋朝就顯赫無比的門閥。另外,能住在洛陽祖宅裏的都是嫡支正統,遠不是高適那種旁支庶族的寒門子可以攀附的,早不在同個階層,根本就不來往的了。

  總之,叛軍最厭惡這些門閥貴胄,安守忠把高家來不及逃走的人都殺了個精光,鳩佔鵲巢。

  “其實這些世家大族的宅子並不好住!”

  引着嚴莊入內,安守忠大聲介紹,是真心不滿意,隨手便指出諸多缺點。

  “這裏是沐浴更衣用的,那裏也是,哪有那麼多髒要洗,這還是前院。”

  “那是主人見客之後,須換一身適合的衣裳見下一個客人。”

  “爲何?”

  “名門世族,重禮儀,凡事講究‘匹配’二字。”

  “哼,嚴相再看那,過道藏在牆後邊,又繞,又擋事,我恨不得砸了哩。”

  “那是專門給僕役走動的,以免打攪到主人會客。”

  “不好住,不好住!”安守忠嘴裏嚷着,身子已經坐在了長廊前的軟榻上,由着兩個婢子給他換了鞋,方纔繼續往前走,若真教他再回到范陽,已未必習慣。

  晚膳甚是精緻,用過之後,嚴莊起身到隔間裏洗漱,悄悄打了個哈欠,用水帕浸了熱水敷眼以消除眼中的血絲,裝作興致勃勃地出來,笑道:“喫飽喝足,倒想打打骨牌了。”

  “嚴相公務繁忙,竟也有時間?”

  “有何不可?淝水之戰的捷報送到時,謝安正在下棋。”

  安守忠雖然不知謝安是誰,但他如今已經很能夠掌握附庸風雅的要決,撫掌笑道:“好,等捷報送到,也許嚴相一輪骨牌未打好,又是一樁佳話。”

  嚴莊遂頂替了一個牌友,準備與安守忠打骨牌,然而,才上桌,他忽道:“賭錢無趣,不如換個賭注?”

  “換什麼?”

  “將軍若輸了,將大印借給我一夜如何?”

  “好你個嚴莊!”安守忠勃然大怒,罵道:“你原來是田乾真的客!”…

  “我是爲了將軍而來的。”嚴莊道:“阿浩要將印,絕非是要奪將軍的位置,而是一心打敗薛白,害怕你忽然私下調動兵馬。到時若是勝了便罷,可若是敗了,可就誰都不清楚了……”

  “不必了,你便是破了,我都不會把私印交出來!”

  嚴莊拿起桌上的骨牌,摩挲着,緩緩道:“聖人讓我來的,不如打一局,定個輸贏。你我都好向聖人交代,如何?”

  夜深,城北,徽安門城頭上。

  寒風吹滅了掛在城頭柱子上的幾個花燈,許久都沒有守軍士卒重新點燃,看起來像是因爲雪夜太冷,他們躲到某處去飲酒取暖了。

  可事實上,田乾真整夜都趴在黑暗中,緊緊盯着城外。雪花堆積在他的盔甲上,使他與城牆融爲一體。主將如此,將士們也不敢有所異動,人人效仿。

  “來了。”

  遠處,有火光晃動了兩下,顯然是唐軍在向安守忠示意。

  田乾真當即下令,命打開徽安門,放唐軍入內。

  封閉鎖死了。

  “將軍放心,整個城洞都用巨石堵住了,官兵就算用炸藥也炸不開。”

  “很好。”田乾真道:“告訴安慶和,不必理會我的死活,只管堅守洛陽。”

  “喏。”

  如此一來,含嘉倉城就成了一個單獨的甕城,並不通向洛陽。薛白一旦進來,就會被關在這個甕城裏與田乾真決一死戰。

  對這一仗,田乾真下定決心要勝,可若不勝,他無處可退,亦無援軍。無妨,陝郡精兵很快就要到了,薛白是必敗無疑,於他而言,這主要是一個親手爲高尚報仇的機會。

  時間過得很慢,終於,唐軍到了眼前。

  “去一個人,確定薛白在不在,以安守忠的名義放他們入城。”

  事前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那哨探出城之後,薛白果然沒有懷疑,很快打出了旗號,之後,進入了城門。

  門內是一個巨大的城,長寬約兩百丈,佔地六百三十畝,一個個圓形的屋頂上蓋着雪,像帳篷一樣整齊排列着,像是一個軍營。

  這便是含嘉倉,下儲糧所在,唐軍攻佔了這裏,便相當於奪取了叛軍的糧草。

  可惜,唐軍似乎不知道含嘉倉已經是空的了,沒有糧草,只有陷阱……

  夜色中,忽有喊殺聲遠遠傳到了紫微宮內。

  殿內,安祿山的呼嚕打得像雷一樣響,可因病痛,他睡得並不沉,一下就驚醒了。

  “薛白攻進來了?!”

  “聖人放心,那是田將軍的計策要成了。”李豬兒道:“正在含嘉倉城內圍殺他呢。”

  “你過來。”

  李豬兒遂躬身湊近了,沒想到,“啪”地一下就捱了個重的,安祿山一巴掌打在他脖子上,差點將他的頸骨打斷。…

  “奴婢知罪,聖人饒命!”李豬兒顧不得痛,連忙跪倒在地,磕頭哀求起來。

  然而,安祿山這次卻沒有繼續懲罰他,而是坐在那喃喃了一句。

  “我還看得到。”

  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爲了確定自己看得沒有錯,揮了黑暗中那個人影一巴掌,果然打中了李豬兒。疼痛帶來的暴躁感也由此消散了不少。

  李豬兒跪在那,兩股發顫了一會兒,方纔站起身來,等待安祿山下一道命令。

  “把燈火都點亮,通通點亮!”

  “喏。”

  殿內才亮起燭火,很快已有內侍趕來,稟道:“聖人,阿史那承慶的軍情送到了,乃是午間從新安送來的。”

  安祿山看不到,讓李豬兒去接了。

  拆開封漆,將信紙從信筒中拿出、展開,李豬兒在這亮如白晝的光線下看去,愣了一下。

  “念!”安祿山很急,揮舞着手臂,又有了要發怒的跡象。

  “阿史那承慶稱他將連夜行進,在明早之前趕回洛陽。”

  “嗯。”安祿山先是沉悶地應了,過了一會忽傻笑了兩聲,道:“不管怎麼樣,今晚我就要拿到舅灸腦袋。”

  “是。”李豬兒點頭稱是。

  “不,最好是活捉他,我要親手把他割成碎肉。先割哪一塊肉好哩?不能是舌頭,我得聽到他慘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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