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死守汴州

作者:薛白杜五郎
汴州。

  此城無山川之險,又是四戰之地,地勢渙散,並不利於防守。

  漫天的風雪之中,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了城北,隨之引發了城頭上的號角聲。

  “叛軍又來了!”

  攻城已經持續了許多天,吶喊聲中,接連數日未歇的張巡再次登上了城東北方向的角樓,擡着千里鏡看去,見到兩個方向都有叛軍攻來。

  北邊的敵軍打的是“大燕懷王”的旗號,乃是史朝義趁着黃河結冰渡到了南岸,與從胡良渡來的周贄配合,對汴州城形成了夾擊之勢。

  最開始,李光弼讓張巡守住汴州城半個月。軍令傳來時,張巡的部將們都有種被輕視了的感受,問信使知不知道張巡在雍丘守了多久。

  張巡並不敢託大,喝止了部將,親自答覆信使一定堅守。

  但信使回去之後還是把在汴州聽到的那些話語報給了李光弼。李光弼與史思明的主力對峙,正感壓力太大,得知張巡的部將如此有信心,遂讓張巡堅守,到堅守不住了再向他求援。

  汴州城遂陷入了苦戰。

  此前因賀蘭進明等人阻撓,淮南的糧食一直不能送來,如今剛恢復了漕運,李峘送來了第一批糧食,結果周贄就殺到了,縱兵向南去切斷張巡的糧道。

  張巡打仗最重視後勤補給,眼看被周贄斷了糧道,遂把兵士都安排在城南,作出要出去接應李峘的架勢。

  周贄見狀,分兵一半到城南。沒想到,張巡竟是親率勇士,夜襲周贄的城東大營,以炸藥炸開了柵欄,縱火燒燬叛軍的帳篷、糧秣,以及取火的乾柴,也不戀戰,在南邊的叛軍殺到之前就退回了汴州城。

  寒冬臘月,叛軍士卒們只好再去劈柴、運送物資,也就是他們多是北塞邊軍,比唐軍耐寒。否則士氣還要跌得更多。

  周贄先吃了一個小虧,只好命令日夜提防唐軍出城。次夜,他再次得到了軍情,說看到唐軍士卒一個個從南城城頭上吊了下來。

  “張巡匹夫,還敢來?!”

  周贄大怒,翻身而起,親自帶兵去查看,遠遠地,果然見一道道黑影從城頭上躍下。

  好在他早有防備,遂下令士卒向城上城下的唐軍士卒放箭。

  城上唐軍們當即哇哇慘叫。

  叛軍連夜調出了更多弓箭手,萬箭齊發。慘叫持續了一夜,也不知道唐軍死傷了多少。

  等到天明時,周贄定眼一看,竟發現唐軍正拉着吊繩,把一個個稻草人往城上拖。他再擡頭看向城頭,城頭上立着的也全是稻草人。

  而這些稻草人身上,插滿了的都是叛軍的箭矢。

  從這一日起,唐軍守城時的箭雨比原來更密集了許多。

  並且,接連好幾夜,張巡還想故計重施,再用稻草人騙周贄的箭。周贄自是不會再上當,罵張巡貪鄙。

  而就在幾日後一個叛軍防務鬆懈的夜裏,張巡親率一千人夜襲了叛軍南營。叛軍一開始故意不放箭,等唐騎衝到眼前了登時大亂,自相踐踏。

  周贄見士卒不辨敵我地亂衝,倉皇不敢應戰,縱馬逃回東營。

  而張巡不僅得了他南營的輜重,還與李峘取得了聯絡,連夜以千匹牛馬馭了物資回到汴州。

  這一戰,終於穩定住了因李祗敗退而造成的河南動盪。

  但周贄很快重整兵馬,史朝義也殺到了,把汴州圍得水泄不通。

  一旦汴州失守,洛陽是肯定守不住的。而且張巡知道,洛陽城軍民早成驚弓之鳥,現在一定已經是人心大亂了。

  他不敢冒萬一的風險,遂分別派人向顏杲卿、李光弼求援。

  這次求援並不是因爲他已經守不住了,而是爲了大局的穩妥,張巡如今在想的並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大唐平叛的進展,如何讓往後多些安定而少些遺患。

  他咬緊了牙關,目光透過漫天的風雪,看向史朝義的大軍。

  潔白的積雪被踩得一片狼藉,染了血,成了紅色的碎冰。史朝義咬着牙看着高大堅固的汴州城牆,目光兇狠。

  他迫切地想拿下汴州,然後繼續東進,立下攻取東都的大功,這關係到他是大燕的懷王或是太子……

  “懷王!”

  燕軍將領駱悅撤了回來,大聲地稟報道:“城上守軍太頑固了,再攻下去,傷亡慘重啊。”

  史朝義心中惱火,當即就想要叱罵這將領,說出“給我拿人命填也得拿下此城”之類的話來,但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想當太子,就得得到將士們的擁戴,於是,忍着怒氣,拍了拍駱悅的肩,道:“陛下催促甚急,爲之奈何啊?”

  “恕末將直言。”駱悅道:“守城的是張巡,他守雍丘,安慶緒強攻數月尚拿不下來。我們如何速取,陛下的命令,太過爲難懷王了。”

  “休得胡言。”

  史朝義雖止住了駱悅,可心裏卻很認同這話,對於史思明的嚴苛軍令甚感委屈。

  “可否挖條地道通入城內?”他問道,沒意識到這話顯出了他的平庸。

  “懷王,天寒地凍,土梆梆硬,挖不了的。”駱悅道,“依末將看,張巡是個硬茬。我們圍而不打,直取洛陽比較好。”

  史朝義道:“可陛下的軍令是讓我們拿下汴州,助他兩面夾擊李光弼。”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駱悅之所以從戰線上退回來,就是有話想對史朝義說,他上前兩步,壓低了些聲音。

  遠處戰場上的死傷者還在哀嚎,而掌兵之人已對戰場無暇一顧,再次計較起個人的權力得失來。

  “倘若大王不知變通,在這汴州城下死磕張巡,拿不下城池,爲陛下怪罪,即便拿下了,必損兵折將,且死的都是我們這些親近你的將士,到時,大王如何自處啊?!”

  駱悅話鋒一轉,又道:“反觀洛陽本爲大燕之國都,安慶緒退敗時日尚短,人心未定,城牆不堅。只待大王兵臨城下,必破。到時大王有收復之大功,據東都,聚聲勢,何愁不能爲太子?”

  “陛下一定會怒我不聽軍令,還能立我嗎?”史朝義道。

  “大王不指望着以功勳得儲位,反而指望着陛下的疼惜嗎?”

  史朝義心裏也覺得很有道理,可還有猶豫,問道:“若是張巡偷襲我們後方又如何?”

  駱悅道:“所以,得讓周贄繼續圍着汴州城。”

  史朝義用腳掃開積雪,蹲下身,拿刀柄敲了敲地上的冰土,真是梆梆作響,硬得就像張巡的骨頭一樣,讓人無奈。

  “那就……依將軍之意。”

  兩日後,城外的鳴金聲響起時,雷萬春把最後一個攀上城頭的叛軍一腳踹下去,喘着氣,打算把手裏的刀拋掉。

  刀柄已經與血一起凍在他手掌上了,每次拿下來時,都會把結痂的凍瘡重新撕開,流出裏面的膿水,又疼又癢。

  雷萬春恍若未覺,大步奔向張巡。

  “使君!末將幸不辱命,又守城一日!”

  他聲音很大,當時就是他對李光弼的信使說“莫說守半月,就是半年,我們也守得住”,使得李光弼不再來救援汴州。

  張巡正探着頭、手拿着千里鏡在往城外看,已看了很久,雪在他的頭盔上積了厚厚一層,眉毛與鬍子也沾成了白色。

  “叛軍兵力少了啊。”

  “那是知道攻不下使君守的城池,退回去了?”雷萬春問道:“或者去攻雍丘、寧陵、睢陽等地了?”

  張巡久久沒有回答,任風把他那張臉越吹越乾裂,也越顯堅毅,許久,他才做出了確認,道:“洛陽!”

  “什麼?”

  “我等得去救洛陽!”

  換成別人,聽到張巡在這樣被圍困孤城、士卒疲憊的情況下還要去支援別處,難免要疑惑、勸阻。但雷萬春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擡起那滿是傷痕與凍瘡的手一拱,當即領命。

  次日,張巡點齊賈賁、南霽雲、姚誾等將,分析了局勢。並讓他們守好汴州城,自己帶雷萬春率五百騎去襲擊史朝義的後軍,斷其糧草,支援洛陽。

  “使君,此舉太危險了啊。”賈賁連忙相勸。

  “再險能險過當年我們在雍丘之時嗎?”

  張巡心意已決,根本不聽勸阻。

  賈賁無奈,只能在城頭揮淚送別張巡。

  然而,汴州這支兵馬纔出城不久,周贄麾下的騎兵很快就有了動靜。向城西圍了過去,顯然是算計到了張巡有可能要出兵,早有準備。

  “我要去救援使君!”姚誾當即焦急。

  賈賁淚流滿面,卻嚴格遵循張巡的吩咐,堅決不讓這些將領出城,而是依舊嚴守汴州。

  時間過得很慢,到了次日中午,叛軍還在攻城,守軍在殺敵的間隙向西面望去,大雪紛紛的平原上早已望不到五百騎的身影。

  他們唯有把滿腔的義憤發泄在攻城的叛軍身上。

  忽然。

  “使君回來了!”

  賈賁聞言,親自趕到西城頭,果然望到了張巡的旗幟,帶着數百騎兵狂奔回來。

  姚誾大喜,忙道:“快,開城門,迎使君入城。”

  “慢着!”

  賈賁果斷阻止,接過千里鏡,努力觀察着。擔心是叛軍已經殲滅了張巡,換上其衣袍、旗號來騙開汴州城門。

  然而,天色太暗,雪太大,他看不清,只能一遍一遍地擦拭着那千里鏡。

  “賈長史,快開城門吧,我認出使君了。”

  “別急,我看看……”

  烏泱泱的叛軍已經殺過來了,是史朝義的兵馬,正在追擊張巡。

  “賈長史!”

  “別急……別急……”

  賈賁眼睛都要花了,忽然,他聽到戰鼓振天,號角齊鳴,振得他心神大亂。他不得不用力閉上眼睛,揉了揉,重新睜開。

  “賈長史!”

  “別吵我!”

  “雍王!是雍王來了!”

  “我知道是史朝義……”

  賈賁還以爲是大燕的懷王來了,話到一半,反應過來,連忙拿着千里鏡在漫天的風雪之中尋找着薛白的旗幟。

  視線晃啊晃啊,忽被人一把摘了下來。

  姚誾擡手一指,大聲道:“就在那,不用千里鏡也能看清!”

  賈賁俯案看文牘久了,眼睛不好,揉了揉眼,還是隻能看到漫天的風雪,不由問道:“大旗在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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