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變法

作者:薛白杜五郎
聽聞發生了刺駕大案,崔甫是朝臣中第一個趕到壽安縣的,他曾在此擔任過縣尉,自以爲要擔的責任比別人多。

  抵達時,縣署外已跪滿了人,他撥開人羣往裏走去,忽然被人抱住了腿。

  “救救下官吧,下官什麼都不知道啊。”

  “你是壽安縣令?”

  “是,下官冤枉……”

  崔甫一腳踢開對方,在他眼裏,對方已經是個死人了,問題在於這次要害死多少人。

  他進入縣署,見守在大堂前的正是禁軍將領刁丙,連忙上前道:“我想覲見聖人。”

  “聖人還在歇息,請崔公等一等吧。”

  “好。”

  崔甫只好又退了出去。

  他環顧了一眼,見到了遍體鱗傷的袁志遠等廩生,臉色又難看了一些。

  接着,他在人羣中看到了宗涵,遂招了招手。

  宗涵連忙起身,上前,小聲地喚道:“少府。”

  少府是縣尉的美稱,也是崔甫當年在此地時宗涵對他的稱呼,讓他不由想起初入官場時的崢嶸歲月。

  壽安縣的縣官換了一茬又一茬,唯有宗涵還守在這裏,自可見他的能耐。

  崔甫成了高官,回到洛陽,宗涵一直很關注這個昔日的上官,有心聯絡,但始終不敢上門打擾,只是讓人送了些艾草、蛇牀子之類的草藥過去,說是他念着崔甫常年晚睡又體寒特意去採摘的。

  “隨我來。”

  “喏。”

  兩人走到了無人之處,崔甫站定,審視了宗涵一眼,開口便極嚴厲地斥責起來。

  “你怎麼敢縱容他們犯下如此大事?!”

  聽到這樣不容情面的罵,宗涵那顆忐忑不安的心才安定了一些,知道崔甫肯罵他就說明了還顧念着舊情,願意拉他一把。

  他當即哭着跪倒了下來,主動認錯。

  “小人知罪,想着把縣令給新政當祭品,明知杜五郎已經到了壽安縣,還縱容縣令胡作非爲,以致出了這樣的大事。”

  崔甫原本就只是猜測,沒有證據,宗涵若是抱着僥倖想要瞞過崔甫,那便可能令崔甫放棄他,因過去共事時建立起了信任,他纔是這坦白的態度。

  “祭品?歸你們想得出來。”

  崔甫怒不可遏,一腳踢翻了宗涵,道:“朝廷殫精竭慮讓百姓衣食富足,國策到了你們這些地方官手裏,全都只顧謀劃私利,該死!”

  宗涵連忙重新跪倒,連連磕頭,道:“縣令縱容胡不歸放高利貸,小人無權制約他,又不願與他同流合污,只好出此下策。”

  “你便不懂得早些到御史臺告於我?”

  宗涵應道:“小人不敢打攪中丞。”

  崔甫罵也罵了,踹也踹了,氣消了不少,冷靜下來想了想,天子肯定不至於真就被土財主傷了,更深的目的還是藉由此事再次展現其推行新政的決心。

  他雖沒有利弊牽扯其中,但不願讓這樁“謀逆案”牽連過甚、引起時局動盪,遂嘆息一聲,道:“你想活命嗎?”

  “小人懇請中丞相救。”

  “眼下你要想保命,無非是讓陛下息怒,可知如何讓陛下息怒?”

  宗涵不敢確定,遲疑着答道:“懇請中丞賜教。”

  崔甫一把將他拉起來,道:“我知你在壽安縣是地頭蛇,與當地世族勾結,權力比朝廷派來的縣官還大,要貫徹新政,繞不開你們。”

  “新政?中丞是說春苗貸?”

  “那不過是投石問路,新政簡單來說,縣裏有多少畝地、有多少戶人、稅該怎麼收……”

  崔洞在縣衙外等了很久,終於在縣衙外見到了杜五郎身邊的隨從全福,他連忙上前表示想見一見杜五郎。

  全福卻搖頭道:“崔郎君,不是五郎不肯見你,而是現在出了刺駕的大案,五郎走不開啊。”

  “這是崔家收集到的縣令貪贓枉法的罪證,幫我交於五郎,或於他有大用。”

  “多謝崔郎君美意,但應該用不到了。”全福道:“壽安縣令犯的是刺駕的死罪。”

  崔洞詫異於一個下人竟然能直接作主拒絕查看這麼重要的證據,想了想,道:“我想問問聖人是否無恙?”

  他其實想問問,在壽安縣的地界出了這麼大的事,是否會影響到崔家。

  全福道:“我只是個下人,這等大事,我也不知道。”

  崔洞心想,全福一直跟在杜五郎身邊,親身經歷了事發時的情形,豈有可能不知的?如此回答,可見杜五郎已不看中彼此往昔的交情了。

  這讓他有些失落。

  “崔郎君何不去問問袁志遠?”全福正要轉身離開,忽而又提醒道,“他不是從崔家出來的嗎?也許知道些什麼呢。”

  崔洞一愣,沉吟道:“硯方嗎?”

  全福點點頭,行禮告辭,但最後說的一句話卻是讓崔洞打了個冷顫,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崔郎君放心吧,袁志遠還不知道他阿姐的事。”

  “什……什麼?”

  崔洞追了兩步,想上前問個清楚,可全福已經走向了那些趕過來的官員,只留他呆立在那裏,滿是震驚地想着全福怎麼可能會知道這件事。

  就連他自己,也是前陣子才得知的。

  杜五郎那樣不問俗務的人想必不會關心崔家這些隱祕之事,那麼,是旁人讓全福這麼說的?

  該不會是天子授意?

  想到天子已經盯上了崔家,崔洞發現崔家被牽扯進刺駕大案的可能性並不小。

  他失魂落魄地走向袁志遠,一邊觀察着,依稀辨認出那張臉與過去那個婢女確有幾分相似,他以前卻沒有發現。

  “郎君。”袁志遠正與幾個廩生們說話,見到崔洞,不顧身上的傷,連忙站起身來行禮,神色十分恭敬。

  “聖人還好嗎?”崔洞問道。

  袁志遠應道:“一開始我不知道五郎身邊就是聖人,沒有留意,他們從裏面挾着胡家管事出來,很快,打手就圍上去了。”

  崔洞還想再問,袁志遠身邊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忽然反問了一句。

  “崔郎君爲何能這麼快得到消息,趕來關心聖人?”

  “我……”

  “你不是自詡閒雲野鶴嗎?”

  崔洞看向對方,問道:“你是誰?你識得我?”

  “林濟,我家也在壽安縣,木隅村人。”林濟道:“小時候我跟着家人逃荒到了偃師,現今歸鄉應試。”

  “你爲何識得我?”

  “因爲木隅村現今是崔家的田地。”

  “那又如何?”

  “我幼年時,記得我阿爺是很勤懇的人,可他卻養不活一家三口。”林濟道:“後來我才明白,是有人盯上了他的田。那時候,胡不歸還沒來壽安縣,到木隅村逼稅的是令府的管事。”

  崔洞道:“別把什麼髒水都往崔家頭上潑,崔家從未有過霸佔田畝之事。”

  “不錯,一個願賣,一個願買,我無話可說。”林濟道。

  他說完,果然不再糾纏,行了個叉手禮,扶着袁志遠起來,客氣地告辭而去。

  說這些話,是因爲他這些年學了許多,懂得了土地兼併的規律,深有感觸。

  也是順便提點一下崔洞。

  崔洞僵立了許久,看着那些出身貧寒的書生們消失在眼前,依舊是一動不動。

  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回過頭來,見到了宗涵。

  “崔郎君在想什麼?”

  “我懷疑崔家被盯上了。”崔洞道,“我有種被人從高處注視的感覺,說不上來,就像是天上有雙眼在看着我,他什麼都知道。”

  “不用懷疑。”宗涵低聲道:“崔家被天子盯上了。”

  “爲何?”崔洞不明所以,道:“崔家既沒有與縣令勾結,也不像胡家那樣欺男霸女。崔家積德行善,鋪橋修路,造福鄉里……”

  宗涵道:“因爲崔家積德行善的錢,本該是朝廷的稅賦。”

  崔洞沒說話,打心眼裏不認同這句話。

  在世家大族們眼裏,李氏之所以當皇帝,是五姓願意讓李氏當皇帝。那些土地、人口,數百上千年以前就是他們的,李氏憑什麼向他們收錢?

  傳到崔洞這一輩,這種想法已經模糊了,但那種驕傲還在。

  宗涵卻看得很透徹,低聲道:“天子親至壽安縣,要辦的絕不是一個縣令,崔郎君當明白這一點。還請速歸家裏,請崔公表一個態。”

  “可我還是不明白,崔傢什麼都沒做錯,爲何要遭這種無妄之災?”

  “崔家是沒錯,可現在要變天了。”宗涵道:“天要下雨,哪管你打沒打傘。朝廷要廢除奴隸制,也不在乎你是好主人還是壞主人,這就是世道。那些年,我幫崔家置下田畝,又哪管田主的對錯。”

  崔洞聽了,反問道:“你是何意?要出賣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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