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主要內容

第101章 雨落天地涵蕴气 风行山川岁月稀

作者:慈莲笙
“步履轻灵,深思内敛,心神不要散,但你现在整個人都是散的。”在庙裡,沒有人会专门为了刘姣安的身份就另眼相待,既然跟着练功,有错的地方自会指点。 当然,刘姣安的身子弱,众女冠心中有数,也不会過多要求。 “你心事放不下就同我說,或者同這裡任何一位你想谈的道长们說……总藏在心裡,对你自己不好。” 刘姣安总是一副自己早就不在乎的样子,藏给管殷看,藏给凌霄看,又藏给表姑姑和诸位道长们看。 可是藏来藏去,藏不過自己的心。 “随我去歇歇罢。”乘安道人从来不对自己和刘姣安的关系加以掩饰,不掩饰对刘姣安的好,“陪我去喝喝茶,都是诸位师兄种的、采的、炒的,比不得刘家的讲究……” 讲究不讲究刘姣安不知道,可茶一入口,比起平日裡喝的,更多几分清冽——高山、溪涧,和人家的小山丘上不一样。 “怎么样?” “入口很苦,可回甘却很甜。” “嗯,确实如此。”乘安道人点了点头,“山裡比小丘的气温要低,寒湿的天让茶叶长得格外淳厚。” 一盏盏茶,越来越淡,直到四泡、五泡,水裡已经沒什么苦涩的味道了。 “换些茶?” “不用了姑姑,這水裡還有味道。”山上的茶,一年无非就是那么多,刘姣安自觉心不在焉,不想糟蹋了這天生地养的好茶。 “所以,你要知道,发生過的事情永远都不可能一点影响也不留下。” 乘安道人蓦地开口,显然這一盏茶是有含义藏在裡面的:“這茶虽苦,可胜在回甘,所以你做事求的便是余韵无穷……不然,只有苦,人又何苦去做它?” “姑姑,其实在我心裡……”都過去了么?想起姑姑方才那句话,刘姣安把自己沒說完的话收了回去,“姑姑,可是我也沒有什么需要在乎的了。” 沒有了在乎的人,在乎的事,刘姣安就是心裡還存着“自我”,才沒有生出取死之意,转而来找了姑姑。 相处数日,刘姣安便也知晓,众位道长绝非超然于世间,也不可能沒有寻常人的情感,有烦忧,有喜乐,有一切寄情山水的思绪。 可清晨起来随众女冠打拳,白日裡念念经,過了晌午又可以弹琴、作画、习字,看着众女冠裡年轻的几位观察檐角滴落的雨…… 刘姣安总觉得同众人隔着一道虚无缥缈的壁障,做什么都像是雾裡看花一样,并不真切——刘姣安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融不进去的。 “姑姑,可是我却觉得我也不属于這裡。” 良久,刘姣安将自己的种种总结出這一句“也”說给了乘安道人听。 “我若是說,你尚有姻缘……你又如何打算?” 乘安道人沒有给刘姣安反应的時間,继续把自己的话說了下去:“刘家只剩下你一個女孩子,你若是再出家,刘家就真的沒有子孙后代了。” “姑姑,可是這刘家……” 当初父亲在祠堂裡许下的那一句句誓言忽然翻上心头,刘姣安觉得有些恶心。 “什么妻儿,什么清廉,他什么也沒有做到。” “你父亲是你父亲,刘家是刘家,无论如何你也是刘家人。” 乘安道人這句话并非是用“刘家”来站在道德的一方上,把责任都压在刘姣安身上。 只是,刘家還有刘姣安,這個家并沒有腐朽到根裡。 “姑姑,刘家如今已经沒了,我怎么可能還有什么姻缘可言?”见過了父亲的信誓旦旦,刘姣安对于男子口中吐出来的话沒有什么信任可言。 或许曾经父亲也是爱過自己的妻女的。利益面前,女儿却是不值得一提的,誓言也不過是随便說出口的无用语。 “并非所有人在意的都是你能带来什么利益。” 乘安道人叹了口气,看着自己這表侄女,目光裡流露着万般情感,一时也說不清是疼惜還是可怜:“也并不是只有金钱、权利才是一個人眼中的利益。” “姑姑,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不是么?” 刘姣安走不出来的根由并不是看不明白,却偏偏是看的太明白……不敢对世间和世人有太多额外的祈盼。 望出去,窗外的云早就不是方才两個人进屋时候的模样。山间的风吹起云,流淌在天边。 “是啊,即便是父母也会有自己的利益和目的,又何况是外人。”乘安道人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劝慰這個太聪明的表侄女。 “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许不只在有意算计的人身上才能体现出来,纯粹到了一定程度,却被命运捉弄时,俱是一样。 长云不敢遮青山,太阳散出的金光倒是在傍晚来临前,将一道五色虹挂在了两座山峰之间。 “儿啊,我們当然有自己的目的。”一桌子的菜,沒有多少是凌霄亲手做的,程母舍不得刚才认下的女儿操劳,“你那心上人,无论是为情志還是为了你的青春貌美,也都是他的目的。” 张殊文的俸禄总会寄送一半来给凌霄。 每每收到张殊文的信,凌霄总会亢奋半日,只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上面也沒有提起准备二人婚事的计划。 久而久之,凌霄也会失落。 “娘同你父亲思来想去,有一事還是要同你說……” “娘尽管說。” 信上提起彩礼之事,說是等到婚礼之时,先将凌霄接到京城去,如今凌霄想着的尽是二人的未来。 “张殊文在京城,若是只靠着俸禄,他连人际都无法打点。” “如此我便不应该……”看着桌面上的银子,凌霄愈发觉得如今自己似乎更配不上清清白白的张殊文了。 京城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郎和一個十余年在教坊裡的歌女——凌霄知道,自己对于张殊文来讲,无非是一個什么也帮不上的花瓶。 如果抛去当初那些所谓的情谊,自己便什么也不是。 “娘,我拖了殊文的后腿。” “若不是念着当年的情谊,殊文就可以娶他老师家的小姐,又或是……那些对于他仕途有用的,配得上他的清白女儿家。” “娘,如果沒有這份情谊,我……” “娘眼中你沒有什么配不上他的。”程母让凌霄自顾自的表达了许久情绪,终于還是听不下去后者這般自轻自贱。 “且不說如今你先兄为陛下亲自追封,便說你自己也是配得上那张殊文的。” “当初是他心甘情愿把钱花在了教坊,若沒有你,他哪裡還能有机会进京赴试?” 自己原本也是心甘情愿的帮了他,到了母亲這裡,自然又倾向了自己。 “娘……” 程母拉過凌霄的手:“娘想和你說的并不是你让他在京城难過了,而是他在京城能够拿到手裡的钱远不止他口中這些俸禄。” “這一半的俸禄他又在给你的信裡强调了一遍遍……儿啊,你要记着人是会变的,你同他之间未曾见面的這半年,你也不知如今的他到底如何。” 听着母亲的话,凌霄沉默了下来。 “京城那個地方不像是我們這乡裡,勾心斗角,是很容易改变一個人的。” “更何况,儿啊,你想想……你就真的能够看得清過這個人么?”程母一字一句都是为了自己這個义女做考虑。 凌霄不是听不进去的人。 “娘,女儿明白。” 身边每個人都在告诉自己,所谓的情感无非是一时之事,凌霄沒来由的觉得口中传来一阵苦涩。 刘姣安同自己說過刘父刘青显当年是如何在祠堂当中发下誓言,凌霄也亲眼看见了刘家的盛衰。 教坊妈妈身上……也一定发生過什么。 离得近点时候,凌霄觉得妈妈是用压迫来逼自己作她的摇钱树。离得越来越远,凌霄不由得从母亲這裡感受到妈妈那裡也曾有過的细腻——有些事离得越远看的越明白。 “娘,娘你尽管放心。” “女儿不会让娘和父亲为女儿伤心的。” 凌霄不知道一個男人负了心都会做什么,只是话本裡、戏台上說:這样的男人会杀死自己曾经信誓旦旦說過要保护的心上人,作为给新人的“投名状”。 這样的男人当真会有人敢爱么?凌霄想起自己听說這些故事的时候,只觉得不合理。 身边睡着這样一個抛弃糟糠的男子,难道“新人”就睡得下?难道就不怕自己成为下一個“投名状”? 又或者像是母亲說的那样:這些人都有自己的目的? 凌霄也很聪明,可有些事本就是想不明白的。就像是如何爱上了张殊文,又如何一心的投在這個男人身上,要凌霄自己去回忆,也是回忆不起来的。 天边的云未必是同一片,可天是同一片天,日月星光是同样的日月星光。三光之下,各有愁情。 “你還不回京去么?”手裡的笔一顿,管殷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无聊至极的人,“在這裡也做不了什么。” “如今也沒有什么好做的,回京去也沒有位置,倒不如這裡自在。” 程衡依旧像是刚才来到這裡时一样,在一旁的架子上随便的翻找着,无聊的时候拎出来一本读一读,不一会又重新放了回去。 “你如今讲课倒是愈发的得心应手了……难道你不想要多讲一些属于我們那個时代的想法给他们么?” “我之前也看過一些古言小說,很多作者都会写进去一些女帝之类的故事,有或者女主去做什么女学,给他们讲些男女平等之类的。” 程衡忽然把话题跳到了管殷身上。 “你难道不想给他们讲讲么?” “我记得那些文被夸成什么女性意识觉醒之类的……你不想让凌霄和刘姣安那种悲剧少发生些么?” 時間過去了很久,程衡依旧沒有改变過一开始的想法——总想做出积极的改变。 “改变当然好,但你不怕被当成疯子抓到衙门裡面审么?” 艺术生的思维终究還是太浪漫了,管殷叹了口气:“你总要考虑這個时代它的经济发展如何了,它的统治者又是什么态度,以及這些人拥有了先于這個时代的思想,又会遭遇什么。” “也是。”手裡的书已经熟读能诵,随手甩回書架上,程衡无聊的撇了撇嘴,朝着管殷走過来,“沒想到高考之后還会有一下子被這么多內容的时候。” “如果能回去,我宁可重读高中。” “真重读高中你就不這样說了。”管殷耸了耸肩,玩笑道,“倒不如想想你当初上高中的时候說過什么'宁可'。” 两個人的话看似跳跃,其实对于对方到底在想什么都心知肚明…… “如今刘家也不在了,到底怎样才能回去?”程衡终于還是憋不住了,一把扯過管殷手裡的笔,放在一边,“你难道不愁么?” “這一遭,难道就是這样毫无目的的么?” 管殷白了程衡一眼,重新拿起被后者放在笔架子上的笔,继续着手下的工作:“人生什么时候能处处是目的了?又什么时候能事事有想要的结果了?” “那总也该有個……” “目标?”管殷截下了程衡的话。 程衡点了点头。 “有目标又不一定就要有结果。” 程衡摇了摇头。 管殷无奈,终于還是把自己手裡的笔放了下来:“就像是你去爬山,你一定有目的么?” “爬上去。” “那是目标,不是目的。” “那什么是目的?”程衡不明白管殷的意思。 “看云,看树,看石,看人……看自己。”管殷并沒有不耐烦,继续說了下去,“可你一定能爬上去么?” “不一定。” “那你也不一定能看到想看的云,想遇到的人,想了解的自己。” “失望,是爬一座山最常见的结果,不是么?” 程衡点了点头。 青山遮住骄阳,窗外的天色暗下来了。两個人谁也沒有再說话,程衡坐在一旁挑着灯,管殷坐在桌前忙着…… 星月攀上夜空,院子裡四方的天井圈出一片有限的天。 天上墨蓝色的云轻轻慢慢的划破星月,沒有什么七星连珠就能穿越回去的传言,两個人剩下的,便是无尽的等待,和尽力活好当下。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导航

热门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