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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 显乾坤红丝暗系 隐雌雄旧事重提

作者:慈莲笙
“有时也想问,你梦裡的故事都是些什么。”管殷梦醒,守在面前的照旧是刘姣安,后者托着下巴,张口分明還像是個小姑娘。 “是個朋友……”似梦非梦,分明程衡才是在现实社会中见到的人,管殷自己都已经分不清真真假假,又如何能同刘姣安說個明白? 梦外不如意的时候,人自然也就轻易的沉醉在梦裡,刘姣安抿了抿唇,并沒有继续這個话题。 一错身,刘姣安从管殷身后的書架上取了那封信,递到后者手中:“這件事還要不要去查,還是看你如何想。” 說开了身份,讲過了故事,刘姣安還是把一切的選擇权放到了管殷自己手中:“你到底不是她,這些過去你大可以放下,去過你自己的生活。” 這還是两個人第一次在一起开诚布公的讨论關於未来的打算。刘姣安知道管殷有着太多這裡限制之外的思考,也明白如果可以,管殷最希望的還是离开。 “既然我现在用着她的身份,自然就离不开她的過去。”沒有自己看過那些網文小說裡的系统任务,也根本沒有复仇的必然。 只是当過去的故事原原本本的摆在面前,故事裡的人完完整整的站在自己眼前的时候,管殷就明白:无论是早就计划的一笔,還是毫无来由溅落的一滴,墨落长卷的一刻,就已经注定成为笔墨间的一部分。 “這裡山高皇帝远,未必還有人记得這段過去。” “你记得,信那一头的人记得,害了管父的人還记得。”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注定每個人的未来脱离不了過去。 歷史上的沉浮让管殷不敢說一切善因皆有善果,但教過的那些学生,一心想着‘公平’的程衡,乃至于自己,哪一件事的展开也不是毫无原因的…… “好。”刘姣安分明的知道彤彤和眼前的管殷不是一個人,却也不自觉的因为管殷的话回想起那個从来坚持着“问心无愧”的姑娘。 信甚至算不上什么凭据,女扮男装的管殷出现在教书先生面前的时候,后者便笑道:“那天我果然沒有看错。” 来人并沒有過问管殷那日见到自己因何不曾亮明身份。熙熙攘攘的街头,不知道又有几家铺子离不开刘家的手笔。出言道破,对双方并无益处。 “一朝失势,所有的功過便都由旁人来论。只是如今证据都断在這人身上,想要给先生雪冤,可能我還是需要搏一搏這功名。” 寒窗苦读,得了功名又能如何?就一定能够当上官,为民做主?就当真能够坚守自己,不被腐蚀?可是为了教导自己的先生,眼前人总也得试一试:“先生自始至终心怀百姓,当年之事若不查清,难绝后患。” 教书先生姓程,名见微,表字英徽。一十二岁得中秀才,因先生一故,便再未赴科考,留在乡间教书为生。 程见微的名是管父所起,“见微知著”,原本就是极好的期盼。表字“英徽”也是早早备下,只可惜沒等到程见微及冠,管父就已经不在人世。 “還請二位回想一番,当年先生可有提過過往之事的细节,或许正是破局关键。”程见微的年纪与程衡相当,性格却远比程衡沉稳,即便在先生门下未曾感受過寄人篱下的凄惶,也早早成长的足以独当一面。 当街之上,管殷势必不能同程见微說明自己芯子早不是原身的,对于那些過往也记不得半点。 “管……”程见微的目光绕着摊位附近扫過一遍,终于又落回在管殷身上,“管兄可曾想過科考這條路?” 管父从来沒有因为自家孩子是個姑娘便不肯将自己的毕生所学传授下去,也正是因为管父当年這份开明,才换来原身這些足以作为生计的笔墨。 至于原身女扮男装,自始至终无非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到后来促成了一個将刘姣安从一段不由自主的婚姻中解救出来的机会,即便是管殷,也从沒想過能顶替谁的身份赴考。 不得不說,管父教导出来的這一对异姓兄妹倒是有一处像的不能再像,原身管彤彤和程见微敢做敢当之外,也实在是太“敢做”了。 管殷一時間沒能从程见微這句超乎常理的话中回過神来的时候,后者已经将自己的心思全数剖白:“再如何,总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不是么?” 大不了就是一死。程见微是孤儿,如今管家也已经沒了人,两個人拼一條路,总比一個人强得多——程见微不敢指望自己這個义妹能够找到個心仪的丈夫,恰恰后者又有心为先生沉冤昭雪。 “或许我父亲……”尽管刘姣安小时候与程见微之间的交集并不多,但彤彤早就同她提起過這位义兄的性格。 独立、决绝,如今又有明确了当年管父正是因为对“同窗”的信任,才让原本圆满了家庭走向了這般局面,程见微恐怕很难相信任何外人。 所幸管殷還未坦白自己的身份,否则這條很难望见归程的路,就会只剩下程见微一個人孤零零的走了…… “管兄還是好好想一想,這或许也不是唯一走得通的办法。”看向一起长大的义妹,程见微也不希望为先生沉冤昭雪的代价是先生最后的血脉也折在当中,“管兄如今有家无业,总也应该为了以后想上一想。” 程见微从始至终都沒有质疑過义妹和刘姣安之间的关系。后者生活在刘家,必然有许多的无可奈何,义妹自小看不得這些不平事,更何况是义结金兰的姊妹? “好,我自会早些给你一個答复。” 见到程见微之前,管殷還从未想過這條路的可能性,也不知道以原身的性子,又能做到多少。 可程衡那句话還在耳畔回响:“自古写戏本的人,好歹也要有些文学的水平。”今天程见微的话又无疑证明了這一点,原身若是個男子,早就该高登科甲! 如果自己准备科考,刘姣安能够与刘父重修父女之好,程见微应试也能多几分助力……更何况,大多数朝代其实并沒有明文规定女子不得科考,若刚好赌对了,所有的忧虑也就迎刃而解。 “管兄要知道,很多事拖得越久,也就越难做下去。” 程见微這是在提醒义妹:時間越久,当年的证人也就越少,想要扳倒当初那些人,避免决堤一事再以不同的形式在徽州发生,就要尽早做出個打算。 “好。” 留下了私塾的地址,程见微并沒有久留,同面前两個姑娘一一告别,又留下来些供二人贴补家用的钱和一封早就写好的信转身离去。 “你如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今日见面之前,刘姣安心中多少对程见微带着几分偏见。 但凡是程见微早出现些,是不是彤彤就不会夜半望月独自落泪,是不是就可以少在那吃人的教坊裡面待一段時間,是不是敢对生活有更多的期望? “程见微不信任我父亲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管殷和刘姣安一路上再未說什么,只等着早些回到家,拆开那封信,看看又有什么是程见微不好面对面交代的。 “回乡之后我便一直在寻你的下落,我還记得‘殷云’二字,是先生特地为你取的表字。” 這個时代裡,甚少有几個姑娘家会有個表字在,原身得了表字之后也甚少有人如此唤過,刚巧也就成了独属于义兄、义妹之间的暗号。 “终于找到教坊的时候,便听說你已经不在那裡,這才一直耽搁到如今。” 后面的文字很短,也再沒有什么与管父沉冤有关的內容。只是在這三两句朴实无华的字句裡,每一笔、每一划皆是程见微对于自己這個义妹的心疼…… 管殷此时也沒有心思去想如果程见微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他义妹,会不会后悔自己沒有再早一点找到先生這仅存于世的血脉了。 白纸黑墨的文字比那些振聋发聩的话更能镌刻在人心上,等到管殷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早就不知不觉的带入到了原身身上的时候,任何理智似乎都已经不足以拦下一個青年人对于真相的追寻了…… “姣安,如果是她,她会怎么选?” “我不是彤彤,我不知道彤彤会怎么做。但那是她义兄,是她父亲……” 而在外人眼中,管殷现在就是原身,她的選擇就是原身的選擇。 “程见微說的有道理,似乎再差的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管殷知道,這就是自己的選擇。 身后的書架上都是原身留下的文字,那些早早写下的內容也恰恰证明了:如果现在站在這裡的是原身,原身也大概率会做出同样的選擇。 “三恒。”刘姣安沒有回应管殷的话,只是缓步走到门口,把三恒叫了进来,“三恒,既然父亲要你看着相公如何,那你便回去刘府告诉父亲,相公如今要考科举。” “往后他只怕還需要相公的提携,便不要处处再寻相公的麻烦……你若是不想留了,此行便留在刘府,不必回来。” 后面的路会更难走,刘姣安不希望三恒在這裡,更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早早的知道殷云山人真正的身份——說不定父亲需要巴结的上司,就与管家的事情脱不开关系。 “夫人又要赶三恒走么?” 刘府裡并不把人当人,甚至三恒的父母也未曾给過前者多少陪伴。在夫人和相公這裡,三恒才真正意义上感受到了些许温暖,当然是不愿意离开的。 “不是我赶你走,只是相公备考,家中自然更不富裕,你大可不必同我們一道吃苦。回刘家去,你好歹能得個温饱。” “夫人,三恒若是离开了,难道要夫人亲自去砍柴么?” “夫人,冬天裡黄山上路滑难行,三恒怎么……” 不远处的青山很大,在文人墨客眼中,是奇松、怪石、云海、温泉的好去处,可山的這一头,民居之外,少有游人。 山路难行,冰雪封道,离开了三恒,一個自小娇养的姑娘和一個成日裡在屋内写文章的假相公,谁又能上山拾柴?凭着仅有的這些钱,去集市上买些炭火,更是熬不過一個冬天。 “你……” “夫人,三恒愿意留下便留下罢。”這时候刘姣安不好下台阶,管殷适时的递了過去。 虽然自家相公如此說了,三恒依旧不敢放下心来,目光投到夫人身上的时候,后者微敛了眸子颔首:“相公既然如此說了,你全听相公的便好。” “三恒,你既然要留下来,便把這裡当你的家罢。”管殷早就不适应所谓的主仆之分,如今早同刘姣安坦白過身份,借着机会,全把三恒当個义弟。 更何况,如今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将管家当年的真相大白于众,三恒留在這裡或许還有大用:“若你有心同赴科举,自是再好不過。” 這回三恒倒是不犹豫了,一個劲的摆着头:“相公快莫要拿三恒开玩笑了,三恒哪裡是应试的料?那些字三恒看不懂半個!” “這是因为你未曾有先生教你识過字。” “可是……三恒即便是识字也无用。” “這世间从来沒有掌握知识的不是。”管殷的职业病犯了,听见三恒這样不上进的话,眉头同一時間皱了起来,“或许不在今日,不在明日,等到能用上那一遭,你便明白识字的作用了!” “家中有相公识字,夫人也认得些,還要三恒……” 三恒终于還是在管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咽了咽唾沫的同时,把后面想說的话一起咽了下去:“嗯……三恒全听相公的。” “這就是了,乡裡重耕读,你若是想要改变后代的身份,不让你将来的孩子還同你一样不得不听人号令,那便要多读书。” 過往几度不眠夜,院外青山照日斜。管殷是做老师的,她不敢說看到這一代孩子靠着读书有了多大改变——可身边的同事,有不少人靠着读书到了大城市,靠着读书改变了原本的生活。 不知不觉,管殷终于還是在无意识中偏离了自己最原本想法,开始做出原身不会有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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