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忠孝不止周公梦 神仙本是凡人封 作者:慈莲笙 “冥判圆了云娘一份孤胆,只幸這天地间有如此文墨。”云娘看向管殷的目光半同挚友,半带依恋。 “我同石郎拜谢二位恩公……” 云娘仪态盈盈,躬身下拜,管殷和程衡糊裡糊涂受了這一礼,少不得手足无措。 “天地灵智,怎說是文墨之功。” “乾坤生养,莫提及人物之力。”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的从管殷和程衡口中传出。 二人话音刚落,一旁未曾开言的石郎迎风摇起头来:“虽說天生地养,分明一心所化。” 北收江南[就依然]雨迟丽色,[青黛]尽雕琢。[倘若是]江南春早,[朱颜]未蹉跎。 “石郎,你個石头何时也变得如此伤春悲秋,只可惜這小鬼头走了,青松還未回来,也不知哪裡去寻這姑娘……”翩然落在石郎身侧,云娘的身形柔而不媚,开口亦是娇而不颓,“哎,這天底下的可怜人真個多。” [映人间]沉冤怎雪,[莫奈何]与谁說。[着]神鬼来捉,[也]系链戴锁。[奸佞臣]谁人惩恶,[忠良心]总难過。 說時間,一阵阴风掠過,风中的红影确也清晰,只是這孤魂慌裡慌张不知要往何处去,撞散了云娘,晃晃悠悠挺不住身形。 南园林好乱慌慌南藏北躲,恨悠悠离魄倒怯懦,萧瑟瑟旧衣深裹。春色晚苦愁多,秋风索病魂脱。 “哎呀!那鬼青面獠牙追個不停!” 北沽美酒带太平令(魂旦哭介)泪婆娑網密罗,孤形影遭磋磨。 “哎呀!這灵长身玉立跟個不休!”管氏女的魂魄急的在原地打转,山岭巍峨,来来去去早就失了方向。 想起一梦裡多庆幸,便难免念這一生也未曾将黑白說破:“喂呀!怎叫這青红皂白都不分!” “管姑娘莫走,我乃是你梦中松灵,私心造梦,未曾想你一梦南柯,醒时却命赴阴台。”那青松灵果然跟在后面,目光示意已经恢复了人形的云娘和石郎且先拦住管氏女的魂魄,“我三者仙法不精,害你一命,也难以命相抵。不求姑娘原谅,只盼姑娘想开,早去投胎。” “方才分明……”管殷想起那神仙的话,方才分明說這管氏女忠孝双全,该得升仙,“這青松灵何故隐瞒。” [秋凋零]便也欺瞒落叶残,[春深沉]醉魂步踱,累平生意魂剥。 “非是我瞒你。”青松灵不怪管殷凭空這句话,可管殷无意识的這句话确实给青松灵添了不少麻烦,“我知你难放下此事,只是……” “倒不如[荡]魂游阡陌,[只]听凭人任說[孤]胆笨拙?” 青松灵也沒想到,自己越是劝,這姑娘家越是无心执着于生死。 一梦醒,管氏女当然不是看淡了。不過是发现凭一己之力什么也做不得,就连地府都告状无门。 “人间不平多少,你若愿意,便封你做這为忠臣良将申冤之职。”宝光未散,比方才来时却柔和不少,神仙分明是顾及着管氏女如今的浑浑噩噩,怕惊了后者。 管氏女登时抬起头来,目光望向云深光漫处:“可我……” “小女子虽少通诗书,奈何父母早亡。” “孤女子[怎]担承要务,弱小仙忧心酿错。只恐恨重怨添,”梦裡血染刀尖,一個小小年纪的姑娘家当然也会害怕。 可依旧咬着牙向前走,直走到說清了冤案,可到头来竹篮打水,不過是一场虚幻的梦,是一群仙灵怜悯众生,拼着自己的将来,给她换来的一场梦。 所以管氏女未曾怨恨三個仙灵为自己续上這一梦,不過是梦醒之后自知无力,起了逃避之心。 到這個时候,管氏女只浑浑噩噩飘荡人间,即便是神仙许诺,到底也沒有地方去寻那么大勇气担起为了一群人讨清白的事来了。 “可你能够一個人走這么久,已经足够勇敢。”听過刘姣安口中的過去,管殷知道這剧本中的“管氏女”更像是原身管彤彤写给自己的一场梦。 “便拼着一腔孤勇,将贪佞一扫尽穷。” “你若是不肯,他们恐怕也就不肯走了。”管殷懂的只是和小孩子们打交道的教育心理学,程衡這個写剧本的,却是看了多少剧作家的心境。 程衡当然可以明白一群悲天悯人的仙灵会因为害了管氏女一命,自我纠缠多久。 果然,程衡這句话终于派上了用场。管氏女当然不愿意這些一心为了她的仙啊、灵啊因为自己困在一方天地,也早就为了這些求告难灵的事愁得一身寥落。 “即便是命赴阴台,空连累了這山岳精灵。” [到那时]恨呵、怨呵。记青史[当证]磊落,[谁问],丹心在凭谁来索! “既已知命,便早自登程,去罢!”三官大帝端立上首。刹那间,神光七彩照耀黄山、白岳,两团瑞光分别降下,罩住三仙灵所在之处与管氏女身形。 (末扮三官大帝催魂旦、青松灵、云娘、石郎速下)南尾声忠良昭雪愁云破,且喜盼境安清妥。九霄处平步登仙来践诺! 殷勤华表鹤,(司空图) 道人宁拣择。(郭印) 文章辉五色,(李白) 此情谁会得。(韩氏) 再去看手中那张纸的时候,上面的文字早就不是管殷笔下的结局,四句“集句”自然也早早从管殷那带着些许置身事外的情绪,变成了而今這般。 “文章辉五色,当然不是一身轻。”這一场穿越是为了什么,程衡不懂。但是這一场梦是为了什么,程衡如今倒是明白了。 “這首诗是李白写黄山的。”看着眼前人有些痴态,管殷回想起来這句话在导游词裡是提過的,“想想应该和那‘妙笔生花’的景点得来有关。” “此情谁会得……是啊,此情谁会得。” 云雾重新漫开。目光垂出,青山依旧照人颜,自望去,随你喜乐。 等到程衡的目光落回到管殷身上时,管殷的目光又刚好聚到二人手中的那张宣纸上:“這個故事倒是比我自己写的好得多,也算得上是……亲身经历。” “沉浸互动,這样的剧就是我想要的。” “比上一比,還是這黄山有灵,远比我当初那個剧有意思得多。” 程衡也并沒有顾忌眼前人正是之前被自己强“拉上贼船”的“幸运观众”。 時間久了,程衡甚至有些不习惯梦裡沒有管殷的日子——倒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情感,只是在這样孤身一個人的世界裡,程衡已经把管殷当做了一個依靠。 无论是可以依赖的依靠,還是代表了现代世界的依靠……程衡沉溺的每一個瞬间,都是在依靠管殷的存在,提醒着自己要想着如何回去。 回去,有自己想要发展的戏曲事业,有自己的家人、同学,有那個应该得到惩治的“老板”! “或许你可以写出来一個更好的。” “你不觉得這诗奇怪么?之前沒有同你讲‘集句’的规范,倒是我的問題。”提到了沉浸互动,程衡也想起自己刚才升起的心思分明是在這四句诗上,竟不知不觉的偏了题。 “我看她前面都是已经有過的诗句,就照着做了,倒是真的不知道這当中应该怎样做。” “那时候我還小的时候,有個带我入行的好朋友,跟我說這叫‘集唐’……”程衡讲起問題的样子,說实话,到真像是個成长起来的老师了,“其实這应该叫‘集句’,只不過大多数人一般都用的是唐诗,其他朝代的诗句用的比较少,這才也可以称作‘集唐’。” “至于說這‘集句’,你可以看得出来,分明和正文的內容关系并不算大。這是因为我們一般认为‘集句’很多时候就像是打破了戏剧的第四堵墙,這当中有一部分并不是剧本的內容,而是作者未尽之意。” “作者未尽之意……”這下管殷倒是明白为什么自己之前那一段会被看出质量明显与以往不同了。 這原本不是自己的故事,让一個家庭美满的人去写一個人生经历坎坷的人有怎样的心态,自然是不容易的。 若是处处留心观察的剧作家,倒也许有這個可能…… “你也不用自怨自艾,能够写成你那样,已经很是难得了。” 梦不知何时能醒,再行于山间,两個人却已经心思各异——管殷想的是自己应该如何做好原身想做的事,怎样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一厢情愿。 而程衡,目光還在這薄薄的宣纸上。 青山无梦,青山无愁,自然沒有文章值得青山来写。可這四句集句,分明更像是自己的心境:“文章辉五色,此情谁会得。” 程衡渴望自己的文字只为了自己的心境所写,就像是闲云野鹤,来去自由。可如果不靠着文章养活自己,自己总也得有维持生计的事情做。 就像是這一次,自己为了一腔热血放弃了本该属于自己的钱,又该如何补得上這份亏空?——就像是自己這個重“耕读”的家乡,有多少学子真的从圣贤书中悟得了真正的道理,却不得不在那個封建的社会裡,被权和钱所掌控? “管殷,你說文章到底应该写什么?” “写你自己想写的……当然,你也得挣钱。” “戏曲和我們說是高台教化,初中老师带着读《海底两万裡》的时候,又說科幻文写出未来的世界,是文学对与社会发展……”程衡忽然发现管殷加快了脚步,似乎是并不想参与他這個幼稚而充满了迷茫的問題。 “管殷?管殷!” 远处青松罩云雾,前方金光降太阳。程衡還沒有追上管殷之前,自己心裡先有了個想法——无论如何,自己要先写下去,推开一切艰难险阻的写下去! “程衡?” “程衡!写下去。” “写!”程衡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猛然惊醒,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学堂的学生,自己梦中惊醒這一声,要原本低着头学海苦读的学生们顿时抬起头来。 原本在溜号的学生,因为早就发现先生的昼寝,此时已经有些憋不住笑声。 一個小插曲,自然不会影响到师生之间的关系,倒是程衡自己惶恐了半晌,确定沒有学生在私底下說自己闲话的时候,“意外”偷听到了学生们之间在讨论的墨。 “我爹說這汪氏的墨在他们那时候可是可遇不可求,這胡氏的墨正是师出汪家。” 来了,来了,主线故事终于来了!程衡表面自然是波澜不惊,内心已经是止不住的雀跃:“咳咳,你们在說什么?” 管殷的剧本写完了,自己這边最后一個剧本的主线故事也就要走完,因剧而起的這场孽缘或许也是时候结束,程衡想到這裡,脚步都难免轻快。 当老师還蛮有成就的,程衡在想:如果自己做戏导做不下去了,或许也可以试试考一個教师资格证,教一教学生,培养出一批新时代爱好者;教一教外国人,让他们见识见识泱泱华夏。 “先生,我沒……” 那么明显的墨块,当然是藏不住的,做学生的原本不希望先生来主持這一场争吵,可依旧沒能成功在主动凑上来的先生面前瞒下来。 “先生,我父亲昨日为我买了块上好的墨来,他同我借,弄坏了還說我這墨不值钱,要用块闻所未闻的墨坊出来的墨,以次充好,来换给我弄碎了的這块!” 先前沒有說话的学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对着面前的先生大倒苦水。 “赔东西,自然要赔一块一模一样的。”程衡并不是偏私,面前這可是被不久后便被封做御墨,在后世闻名的墨。又是它创始人亲手做出来的,当然不会“差”。 只是孩提时代,珍惜的分明是旧物。 小学学写字的时候,刚才被允许不再用铅笔写字,而是改用钢笔的时候,程衡父亲曾送给過程衡一支钢笔。 后来,家裡的小侄子长大了,程衡手中的签字笔也早代替了钢笔,父亲就把這支“沒用”的笔送了出去…… 答应给程衡更好的那一支,程衡已经忘记买沒买了,却還记得那支再也拿不回来的笔。 更何况,刚才那小子說话时分明带着炫耀,程衡自然而然的想起小侄子凭着自以为的“胜利”,拿着那只钢笔在自己面前晃的时候——哪怕侄子上了高中,早就把那支钢笔忘到脑后的时候,還记的就過去和自己說一声“对不起”。 “是,我管你那墨好和坏,我就要你赔我這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