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作者:半卷舒簾
正陽宮鸞和殿內,其女主人許宜家身着只有皇后才能穿的山河地理裙,日月風雲襖坐在主位,臉上不見平時的雍容,滿臉的無奈。

  她的大姐許宜華哭哭啼啼的坐在一邊,正向她告狀:“……縱使通兒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要打要罵還有我們做父母的呢,再不濟也還有他的舅舅、姨母和皇后,還有皇上。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還在,哪裏輪得到不羈這個做小輩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羈行事未免也太放肆了,他眼裏還有我們這些長輩嗎?”

  拿着帕子拭着臉上的淚,繼續哭訴道:“太醫說,通兒身上的傷怎麼也要將養個十天半個月才能好。這‘打斷骨頭連着筋’,不管怎麼說大家都是一家人,通兒和不羈的身體裏都流着許家的血,通兒可是不羈的親表兄,他怎麼就下得去手,而且還是下了那麼狠的手?不知道的,這哪裏是親戚,有潑天大恨的生死仇人還差不多!”

  身爲被告狀對象,闖禍者的母親,皇后的二姐許宜室也在座,面帶尷尬之色,聽着大姐哭訴。其實一開始聽說太叔通和君不羈這兩個表兄弟打架,許宜室並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在她看來,年輕人嘛,哪個不是年輕氣盛,偶起爭執,甚至拳腳相加,都是正常的,沒什麼大不了的。更何況,在瞭解到事情的始末之後,她更不覺得君不羈有什麼錯處了。

  只是許宜華說的也有那麼一點道理,而且這兩表兄弟打完架之後,一個渾身青腫,紅一塊紫一塊的,被打成了豬頭的模樣,一個則毫髮無傷。看到太叔通的慘狀,許宜室也不好理直氣壯的和自己的大姐、姐夫說君不羈就沒有一點錯處。不過在她看來,就算君不羈有錯,也頂多是兩分,剩下那八分都是太叔通的。

  因此聽到大姐越說越過分,特別是聽到最後一句時,一直默不做聲的她忍不住反駁了起來:“什麼潑天大恨的生死仇人?大姐,你這話可就過了。不羈打了通兒是不假,可是這事真要論起來,若非通兒犯錯在前,不羈也不會出手。不羈是出手重了些,不過還是有分寸的,通兒受的傷雖然看起來嚴重,但是都是些皮外傷,並沒有傷到筋骨……”

  這話說得許宜華不願意聽了,對着許宜室怒目而視,尖利的聲音在大殿響起:“什麼叫還是有分寸的?照你這麼說,合着不羈還手下留情了是不是?都是皮外傷?我該慶幸通兒沒有斷胳膊斷腿,是嗎?”

  對上大姐怒氣騰騰的目光,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架勢,這會兒是在宮裏,哪怕是皇后的宮裏,是自家人的地盤,並且許宜家一開始就已經把服侍的人攆了出去,但是剛纔許宜華那麼大聲,恐怕早就傳出去了,許宜室不想讓人看笑話,轉過頭去,避開她的目光,低聲說道:“我沒這個意思。大姐你多想了。”

  “那你什麼意思?”許宜華並沒有因爲許宜室的退讓而罷休,反而不依不饒了起來,冷笑一聲:“你當我聽不出來嘛,你雖沒直接說出來,但是言外之意就是這個意思。自家的孩子自家心疼,我不過就這麼不痛不癢的說了不羈幾句,還沒拿他怎麼樣,你就護在裏頭了。那通兒受了這麼重的傷,難道還不許我說幾句了?今天不羈能毫不猶豫的對他的表兄出手,明天說不定他就能對他的舅舅和姨母這些長輩們動手……”

  哪怕許家沒有發跡,還處於寒微之時,許宜室在一家兄弟姊妹中就是脾氣最大的那個。自從許宜家入了宮,獲得帝寵,許家跟着崛起,然後二弟因爲在和驫鶻的戰爭中立功,官位不斷升遷,位極人臣,還娶了皇帝的親妹妹永樂長公主爲妻,三妹更是被立爲皇后,許家開始顯貴,再不需要像以前那樣對人低頭彎腰,處處忍讓,她的脾氣也就不復剋制,大了起來。

  “夠了!”面對許宜華的逼迫,許宜室不再壓着脾氣,厲聲打斷她:“大姐,你真是越說越過分了!不羈纔不是那樣的孩子,你不要在這裏胡說八道,瞎編排人!剛纔我只不過是覺得這是在宮裏,你又是我的姐姐,我不想在這裏和你吵架罷了。你不嫌丟人,我還嫌呢。我一直忍耐着你,你卻得寸進尺,真當我必須要讓着你不成!”

  許宜華冷哼了一聲說道:“你讓着我?你要是眼裏還有我這個姐姐,會這麼和我說話?我說不羈爲什麼會不把他的表兄放在眼裏,這麼放肆,原來根子在這,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打一開始從根上就長歪了。你就護着吧,我看最後你能護出一個什麼禍害來……”

  聽到許宜華從君不羈延伸到自己身上,數落他倆是上樑不正下樑歪,許宜室使勁跺了一下腳,氣急敗壞的說道:“好,好,好,……說了半天,合着原來是衝着我來的。大姐你存心是想和我吵架是不是?好呀,我奉陪到底,看誰怕誰……”

  皇后許宜家見兩人越說火氣越大,吵得面紅耳赤,知道不好,忙從中說和:“好了,好了,各自都退一步,少說一句。一個個火氣這麼大,跟個炮仗似的,一家子親骨肉,相親相愛還來不及,反而在這裏吵成跟個烏眼雞似的,像什麼話!也傷感情。”

  許皇后開了口,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肯再看對方,但是到底不再爭吵了。看着兩位姐姐如同小孩子吵完架之後幼稚的行爲,許皇后不禁失笑,說道:“這事不羈是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他不該出手這麼重。可是大姐不是我偏幫着不羈這孩子,通兒這次做的事也實在是丟人,若非不羈出手,屆時他可就成了長安城裏的大笑話了。我知道你心疼通兒所受的傷,但是我還是要說一句,通兒也該受點教訓了,希望這頓打,能讓他長點記性。”

  聽了皇后的話,許宜華的臉一紅,對上許宜室投過來的得意目光,她忍着羞恥,強自辯道:“皇后娘娘,你誤會通兒了。你是不知道真相,其實通兒也是被人騙了。對方做局,設了‘仙人跳’給他,通兒是個實誠的性子,哪裏知道世間還有這麼奸猾的人,所以在識破騙局之後就鬧了起來……”

  清楚的知道事情始末緣由的許宜室聽到大姐在這裏“避重就輕”,歪曲事實,矇蔽不知道真相的皇后,爲兒子開脫,不由得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冷哼一聲,卻沒有開口戳穿她的謊言。

  別看許宜華指責許宜室護着君不羈,但是許皇后知道,自己的這位大姐纔是最護孩子的那一個,她對太叔通可謂是溺愛。而且太叔通是個什麼樣的脾氣秉性,她雖然在深宮裏,和他接觸的不多,但是從進宮的二姐還有大哥、大嫂和二哥、永樂長公主的口中還是瞭解到了那麼一點。因此哪怕沒聽到許宜室的冷哼聲,她也不會相信許宜華所說的事情真相。

  雖然如此,但是許皇后面上卻不顯,坐在那裏含笑聽着許宜華說話,並不時點頭,彷彿真的相信了一般。等許宜華說完,她笑道:“不管真相如何,事情已經過去了,再計較也沒什麼意思。只希望通兒能通過這次的事,得到教訓,‘喫一塹長一智’,倒也不枉他捱了這頓打。”後面一句話說的意外深長。

  許宜華覺得皇后的話裏好像話中有話,正要細想的時候,又聽到皇后說道:“本宮知道通兒這次受委屈了,傷得不輕,如意,你到我的庫裏挑一些上好的養身藥材出來,等一會兒韓國夫人出宮的時候讓她帶回去。”

  在皇后身邊的掌事大宮女如意應聲站了出來之後,皇后又拉着許宜華的手,拍着她的手背說道:“回去告訴通兒,讓他好好調養身體,沒什麼不了的。缺什麼少什麼只管和本宮開口,若是本宮這裏沒有,還有皇上那裏呢。”

  雖然在許宜華的心裏,並沒有把兒子鬧出來的事當事,但是她知道,在許家,別看她是大姐,但是許家說話份量最重的乃是自己的這個身爲皇后的三妹和執掌大雍兵權,身爲大將軍的二弟許平。再下來就是大哥許安,然後是許宜室,她排在最末。

  許宜華和許宜室兩人對國家大事都沒什麼太深的認識,水平差不多,嫁的丈夫在朝中的地位品級相等,因爲朝廷對驫鶻用兵,戰事頻起,以及皇上剛勁進取,想着攘夷拓土、遠揚國威的性格,許宜華所嫁的武將的丈夫地位實際上要比許宜室所嫁的文官丈夫地位高。

  更何況,許宜華丈夫的官職可是在戰場上實打實拼出來的,不同於妹夫是靠着妻子才得升官。夫榮妻貴,她又是許宜室的姐姐,而且自認說話行事等方面都要比許宜室高,所以她在許家的話語權和地位應該比許宜室高才是,但是誰讓人家生了一個在皇上面前寵愛不輸於皇子的兒子呢,所以她只能退一箭之地了。

  雖然許宜華對兒子犯下的錯不以爲然,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她不敢肯定許家其他人也這麼想。關係到兒子未來的前程,她當然緊張,這會兒聽了皇后的話,得到她的背書,所有的擔心都不見了,滿臉歡喜的說道:“那我就先在這裏替通兒謝謝他的皇后姨母了,等通兒身體好了,我就讓他進宮拜謝皇后娘娘。”

  ……

  雖然許宜華和許宜室之前的爭吵被皇后制止,但是兩人心中都還有氣,所以彼此之間的氣氛並不是融洽。在如意從庫裏將要帶給太叔通的藥材拿出來的時候,許宜華起身告辭。往常若是姊妹兩個都在皇后這裏的話,大都是一起離開,不過這次許宜室沒跟她一起走,而是留了下來。

  等許宜華走了之後,皇后有些頭疼的撫上額頭,嘆道:“二姐,雖然我剛纔在大姐面前幫着不羈說話,這次的事也確實是通兒有錯在先,但是不羈那個性子也確實該管管了。任性使氣,行事無所顧忌,……他的性子上來不僅連大哥和二哥都敢頂撞,就連皇上那裏都敢嗆聲。你也該好好管管他,讓他別那麼放肆,免得將來闖出什麼不可收拾的大禍來……”

  許宜室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苦笑道:“皇后娘娘,我倒是想管,可是我雖然是不羈的母親,但是你覺得我說的話不羈會聽嗎?”

  想到這母子兩個之間僵硬而又生疏的關係,許皇后說到半截的話說不由得停了下來,也跟着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想了一下,眼睛一亮,提議道:“不能讓不羈這麼自由散漫下去了,他如今也到了娶親的年齡,不如給他娶一位賢淑的妻子回來,收收他的心。再者,男子成家之後,因爲要挑起家庭的重擔,擔負起更多的責任,因而會一下子長大不少,加之又有一位賢妻在一旁勸導,想來他就不會這麼恣意妄爲了。”

  許宜室想了想,覺得皇后的這個提議不錯,因此點頭道:“皇后說的是,若是能給不羈娶一名賢德的女子能夠對她進行規勸,倒也不錯。不過……”想到不羈的個性,她又面露猶疑之色,說出了她的擔心,“若是我們看中的人選不羈不喜歡,到時怎麼辦?若是不合他的心意,恐怕他不肯娶。”

  皇后笑道:“沒事,到時多挑幾個人出來讓他選好了。長安城裏這麼多的好姑娘,我就不信,他就沒有一個看中的。年少慕艾,不羈也到了知人事的年紀,到時漂亮的小娘子站在他面前,不信他會不動心。”

  見許宜室的臉上仍然面帶憂色,她知道她擔心什麼,寬慰道:“放心吧,我們許家如今今非昔比,不羈一表人才,又深得陛下寵愛,像他這般年紀的就已有這般品級,朝堂上根本沒幾個。就算是從車百乘,列鼎而食的世家之女,我們如今也娶的起。”

  許宜室的心裏雖然還有幾分憂慮,但是她所慮的對象乃是自己那個不聽話的兒子,擔心他不肯乖乖聽話娶妻。對其婚配對象倒不怎麼擔心,在她心裏只有別人配不上她兒子的,沒有她兒子配不上別人的。皇后都如此說了,說不定這次君不羈就非常順從的肯成家了呢,所以她壓下了心裏的憂慮,笑道:“那就借皇后的吉言了。”

  “這事前面的準備工作就先不用你來操持了,交給永樂長公主來辦好了。”皇后知道許家崛起時間並不長,對長安城裏的世家閨秀,名門後裔的情況並不熟悉,所以她決定將事情交託給能幹的人。

  許宜室也明白此種關節,沒有反對,兩人就此議定之後,她又坐了一會兒,和皇后說了些閒話,起身告辭。皇后並沒有留她,起身送她到門外,兩人又說了幾句話,這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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