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者:半卷舒簾
年輕人回到家後,開始聽下面的人彙報他不在長安的這些日子發生的大事小情,將鄭將軍的事情議定,正要繼續往下說的時候,守在門口的小廝傳報:“表姑娘來了。”年輕人聽了擺手示意正要說話的邢雨先停下來,讓曲瀠進來。

  “打擾了。”曲瀠手裏捧着一個嵌螺鈿方形小托盤,上面放着一碗熱氣騰騰,裝着黑褐色液體的湯碗從外面走進來,對着衆人微頷了一下首,走到年輕人面前,說道:“表哥,吃藥了。”

  年輕人看着黑漆漆的湯藥,皺了一下眉頭,端起來,沒有理會湯藥的滾燙,一飲而盡,然後將碗裏還殘留幾滴藥汁的藥碗放回托盤。

  端着托盤和空碗,曲瀠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看了衆人一眼說道:“恕我多一句嘴。孫伯、邢大哥、邢二哥,還有歐大哥你們也稍微顧忌一下表哥的身體。表哥這一路風塵僕僕,旅途勞累,就算是好人恐怕也喫不消,更何況表哥的身體本來就不好,你們就算有什麼事想要和表哥商量,也得讓他歇上一歇,緩口氣再說。不然到時把表哥累病了,大夥豈不更着急。究竟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竟然連一刻都等不得。”

  面對曲瀠的責備,衆人看着年輕人白中發青的臉,還有他眉宇間掩飾不住的疲倦之色頓時覺得臉慚慚的。孫伯神色有些尷尬說道:“多謝表姑娘提醒,是我們的不是,只顧得上想着把少主不在的時候積留下來的事情趕緊處理好,卻忘了少主的身體……”

  見孫伯有請罪的意思,年輕人忙打斷他:“孫伯,快別這樣說,這不是你們的錯,是我把你們召集過來的。別忘了我是個大夫,我的身體我知道,還支撐的住。”

  轉頭對曲瀠說道:“表妹,多謝你的關心。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只是我這一走就是許多天,家裏積下許多事情,有些事還能放一放,但是有些事卻是耽擱不得,必須馬上處理纔行。放心吧,也沒多少緊急的事,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我一會兒就處理完了,然後馬上就去休息。屆時我一定好好休息三天,這期間什麼事都不過問,並在屋外掛個牌子,上面寫着‘休息中,不允許任何人打擾’。若是不信,到時你可以在一旁監督。”

  曲瀠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她這一笑,讓屋裏本來因爲她的話而變得有些凝重的氣氛重新變得輕鬆起來。她收起笑容,環視衆人,說道:“這可是表哥自己親口說的,你們都聽着呢,屆時表哥休息的時候,你們可不許沒有眼色的來打擾他。”衆人忙不迭的向她做出保證。曲瀠輕嘆了一聲,說道:“希望表哥你到時說話算話纔好。”然後端着托盤和空碗辭了出去。

  邢風伸着脖子,看着曲瀠走出屋門離去的背影,吐了一下舌頭嘆道:“乖乖,表姑娘對少主可真是無微不至,估計做妻子的關心丈夫差不過也就是這個架勢了。”

  一番話引得衆人側目,年輕人臉色微沉,孫伯直接叱道:“胡說什麼呢!少主是什麼身份,而且這種事,哪是能胡亂編排的!你這話置少主和表姑娘於何地!”

  “不說就不說嗎。我不過就那麼順嘴一說,根本沒有其他的意思……”捱了訓斥的邢風不服氣,猶自辯道。看到上面坐着的年輕人臉色,對上孫伯投過來的宛如殺人一般的目光,他頓時很識務的低頭認錯:“好了,我認錯還不行嗎。”說完,舉起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讓你胡說,看你還胡說八道不?”還要接着打的時候,被年輕人出言制止。

  雖然面上認了錯,但是邢風心裏卻不以爲然,他並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大不了的。他不明白孫伯爲什麼要生氣。在大雍,寡婦再嫁也算不上什麼,並不被人詬病。天下人誰不知道,本朝開國皇帝高祖的皇后就是再嫁之身。第二任皇帝成祖後宮裏的妃嬪也有好幾位都是再嫁之身,而且有的在外面將孩子都生了。至於今上,不僅將皇位從主公手裏搶了過去,並且將其後宮裏的妃嬪和跟隨主公而被殺的臣子妻妾也收納了不少。在他看來,曲瀠的品貌不錯,就算不足以爲後,但是等少主奪回皇位後,封個妃子還是沒問題的。

  因爲曲瀠的話,在接下來的時間裏,衆人長話短說,將年輕人不在的這段時間需要他做決斷和處理的事情一一稟報。有些事,年輕人能迅速拿出處理意見,有些事則在大家的討論下想出了處置辦法,而有些事一時之間解決不了,只能暫時擱置下來。雖然衆人已經儘快加快了速度,但是等事情全部處理完,外面天已經黑了。年輕人留衆人一起用過晚飯,大家猜各自散去。

  送走了諸位手下,年輕人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到曲瀠早已經端着藥碗在等着了,忍不住調侃道:“表妹可是在我身邊裝了‘耳報神’,不然怎麼把時間掐算的這麼好?”

  曲瀠指着放在桌上猶自冒着熱氣的藥碗說道:“廢話少說,趕緊把藥喝了。”年輕人苦笑了一下,端起藥碗一飲而盡。等他喝完藥,曲瀠伸出手來說道:“我聽跟着你一起出去的莫言、莫行說你在途中了蛇毒,將手伸出來,我幫你把一下脈。”

  年輕人搖頭嘆道:“這兩個大嘴巴。別被他們說的嚇住了。我沒事,蛇毒也早就解了。”雖如此說,但是他還是將手伸了過去。

  曲瀠診了一會兒,說道:“嗯,不僅蛇毒解了,而且你身上所中的毒似乎也減弱了些。我聽說你們最後這幾天因爲趕時間,根本不曾顧忌你的身體,只是在路上做短暫的停留就繼續馬不停蹄的趕路,幾乎稱得上是不眠不休……”

  年輕人忙截斷她的話頭:“就算是不眠不休也不是我,他們騎着馬在外面跑,我可是舒舒服服的坐在馬車裏,想什麼時候睡就什麼時候睡,一點都不累。”

  曲瀠神色頗爲無奈的說道:“你就替他們說好話,護着他們吧。”揮了一下手,“算了,我不和你說這個了。我們說正事。表哥,你中的毒減輕了,這一點你應該也注意到,你可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

  年輕人點了點頭,推着輪椅走到一邊將他帶回來的包袱拿出來,將裏面他挖回來的裝有“蛇涎草”的盒子拿出來,打開,露出盒子裏保存的很好,依然很新鮮的草藥給曲瀠看。

  “我喫的就是這個。這是能解當時我們中的蛇毒的解毒草。我在吃了這個解毒草所結的果子後,過了沒多久身上就有一輕感覺,所以我猜想這個解毒草就算不能解我身上的毒,至也能緩解一二。只是我從來沒有在醫書上見到過這種草藥的記載,而且之前也沒聽說過,這回還是第一次見。表妹,你看看,你可認識這種草藥?”年輕人問道。

  曲瀠將藥草拿在手裏,仔細的辨認了半晌,搖搖頭說道:“我之前也沒見過,恐怕這是一種很少有人知道,有着很強的解毒療效的新草藥。”看到藥草的根部完好,並且用泥土裹着,她說道:“不過沒關係,表哥,你不是帶回樣品了嗎,我們可以一起研究。先試試能不能移植,就算不能移植,只要知道它的生長地點,我們派人去採回來就是,這點人力和物力我們還是耗得起的。”

  話題一轉,又道:“不過你體內的毒變弱,你喫的補藥我要重新開過纔行。我先回去斟酌一下,回頭開了方子給你,你看一下,沒問題後就按照新的藥方抓藥煎來喫。幸好,你所喫的補藥因爲顧慮到你的身體虛,所以我開的藥用的都是一些溫補的藥材,縱使你的身體有所變化,多喫上那麼兩三劑雖然於身體無益,但是也沒什麼大礙。不然,病人的病症有了緩解,我還按照原來的藥方熬藥給病人喫,若是出了什麼事,豈不砸了我這個大夫的招牌。”

  年輕人含笑說道:“怎麼會,長安城裏誰不知道六疾館裏有個女神醫,醫術高超,甚至能‘活死人,肉白骨’,這神醫的招牌哪裏是那麼好砸的。”

  面對對方的誇獎曲瀠面上不見喜色,反而神色一黯,低聲說道:“我算什麼神醫,治了這麼多年,對你所中的毒還不是一直都束手無策,說起來都是笑話。”

  “與你的醫術好壞無關,我所中的毒原就是無藥可解的。”年輕人伸手撫上自己因爲中毒而不能動的雙腿,雖然知道若非有這麼一個緣由,自己也不會從今上的屠刀下逃脫一劫,但是……憶起往事,神情變得有些恍惚。

  曲瀠搖頭說道:“無藥可解?我當年學醫的時候,師傅告訴我,說‘這世上就沒有治不了的病,解不了的毒,之所以有些病症和有些毒被說成是不治之症,無藥可解,不過是因爲大夫的醫術不到家罷了。’我覺得師傅的話有道理,以前不是有很多病症都被說成是絕症嘛,但是隨着醫術的發展,現在卻可以醫治好它們。正是因爲有這個理念,所以纔會有那麼多做大夫的一直不斷的潛心鑽研,努力提升自己的醫術,因爲他們知道前面的路還長着呢。”

  聽了她的話,年輕人目光一閃,忽然想到在蝴蝶泉遇到沈木蘭的時候,她對他的“你就算是個大夫,也頂多是個醫術並不高明的庸醫。”的評價,當時淮山還反駁她,說自己醫術高明,是個神醫。

  原本年輕人對沈木蘭的話不以爲然,但是現在想想,覺得自己真的應該算是一個“庸醫”,因爲自己學習醫術並不是爲了懸壺濟世,治病救人,只不過是爲了解自己身上的毒而已。自己的理想也不是做一個大夫,所以哪怕他孜孜不倦的學習,讓自己的醫術變得更加高超,並不是因爲曲瀠所說的醫者理念,因此他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大夫,甚至愧對仁心仁術的大夫這個稱呼。

  曲瀠將手裏的解毒草放了回去,說道:“今天已經來不及了。明天我們就把這藥草種下去。不管種不種得活,至少我們知道它的存在,也是一大收穫。之後就是想辦法努力研究它的效用了。表哥,你千里迢迢的從外面趕回來,又一刻都不得閒的忙到現在,我估計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說着起身就往外走。

  年輕人一面送她出門,一面語發自肺腑的向她道謝:“表妹,真的謝謝你了。”走到門口的曲瀠腳步頓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才幽幽的說道:“表哥,我們之間何必還這麼客氣。你說這樣的話,可是和我遠了。”因爲背對着他,所以年輕人看不到她臉上的神情。

  曲瀠回到自己的屋子,她的貼身丫頭丁香忙迎了上來,服侍她盥洗。坐在妝臺面前對鏡卸妝的曲瀠一面伸手將耳璫摘下,一面問道:“消息送出去了嗎?”

  拿着牛角梳正幫她梳頭的丁香忙答道:“回夫人,早就送出去了。”神色複雜的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人影半晌,曲瀠才緩緩開口:“明天一早你再出去一趟,我這邊還有份消息要上報。”丁香點頭答應了下來。

  ……

  雍朝皇家居住的正陽宮,皇帝所居住的紫微殿中,現今大雍的主人贏夔此刻正坐在書案後面處理奏章。

  紫微殿的監督領侍,首領太監高朝恩從外面走來,向他稟報:“回皇上,曲瀠那裏傳來消息,飛馬山莊莊主安樂公莫落舒於昨日巳時三刻回到長安,他此行從西域的也裏虔國帶回良馬一千匹,其中母馬八百匹,並且還尋得一種解毒的草藥,暫時還不清楚能否徹底解掉他身上的毒,不過據說他曾用過這種解毒草,對他身上的毒還是有一定效果的。據診斷,他身上的毒減弱了一點,不過雙腿依然無力,還不能行走。”

  贏夔提着手裏的硃筆在半空中,說道:“良馬一千匹,還是八百匹母馬,真是大手筆呀!朕這個侄子本事真不小,還真不能小覷。”將手裏的筆放到桌案上的筆架上,又道:“竟然發現能緩解他中的毒的解毒草,看來他出了這一趟門,收穫還真不小。”

  玩味的一笑,對高朝恩說道:“傳話給曲瀠,命她嚴密監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解了毒。朕的這個侄子既然已經殘廢這麼多年,想來應該已經習慣了坐輪椅的日子,那就讓他繼續這樣下去吧。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她又是他的大夫,曲瀠行事可是便利的很,所以他身上的毒到底能不能解,不是他找不找到解毒草藥的問題,……”贏夔冷笑了一聲,沒有繼續往下說。

  “臣明白,臣這就派人告知曲瀠。皇上你就放心吧,安樂公身上的毒解不了,他的腿也永遠都好不了。”雖然贏夔話只說了半截,但是侍奉贏夔多年,以體貼上意而著稱的高朝恩已經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忙說道。

  。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