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廿四章

作者:半卷舒簾
晚上睡覺時沈木蘭的帳篷被單獨立在蝴蝶泉邊,因爲她是女子,所以其他人的帳篷離她有一段距離。不過山谷就這麼大,就算想離的遠一點也遠不到哪去。更何況,大漠的夜晚並不安全,而且他們人數並不多,真要有什麼事,爲了能夠做到及時應對,相互呼應,所以他們彼此間的帳篷距離並不能離的太遠。再加上,文叔對沈木蘭並不放心,爲了防備她,所以在紮營的時候,衆人的帳篷成環形分佈,看似保護,實則防備的將她的帳篷三面圍住。

  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帳篷的分佈方式,沈木蘭一眼就看破了文叔他們的心思。當然,這和文叔他們沒有費心遮掩有關。對文叔他們這種態度她還是可以接受的,畢竟把這種戒備拿出來,擺在明面上,總比在暗處使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小心思要好。

  伴着遠處傳來的此起彼伏的各種獸吼,沈木蘭睡了過去。忽然,她從睡夢中醒來,骨碌一下坐了起來,凝神細聽。沈木蘭似乎聽到了小白的叫聲。她和小白是在套駱駝的時候分開的。分開這麼長時間,她又沒回家,小白找過來實屬正常。

  想到文叔他們對她的防備,沈木蘭忙起身往帳篷外走。她不想讓他們看到小白。他們本來已經對她頗多忌諱了,若是再加上一隻雪豹,事情變得更復雜,還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多想呢。

  走出帳篷,此時天空黛藍,一輪圓月高懸於中天,月華如水,傾瀉而下,近處蝴蝶泉邊的瀑布如同一條白練,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銀白的光,飛瀉而下,跌落譚中,水花擊濺騰起。寂靜的夜,水聲淙淙,隔很遠就能聽到。樹影潼潼,遠處山勢雄偉壯觀,山峯連綿,巍峨起伏的賀蘭山脈若隱若現。

  沈木蘭站在蝴蝶泉邊,手腕一抖,金光一閃,金鞭翻卷着纏住了夜合歡樹的枝椏,藉助金鞭的力量,縱身飛躍到蝴蝶泉對面。站定後,她一面往前走,一面向四周看去,並低聲喚道:“小白,小白,……”隨着她的輕喊,小白矯健而又優雅的身影從低矮的灌木叢後面走了出來。

  在小白露面後,沈木蘭笑着撲上去,一把抱住它的脖子,把它的腦袋摟在懷,摩挲着它的大腦袋說道:“小白,你又不聽話,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不要靠近人羣。雖然你的速度夠快,但是人類手裏有很多工具都可以威脅到你,能對你造成傷害。……”

  雪豹興奮的在沈木蘭的臉上和脖子間嗅來嗅去,聽到她的話,喉嚨裏發出委屈的叫聲。她拍着它的腦門說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特地跑來找我的,是擔心我,所以纔沒聽我的話。我這不是沒事嗎。我和你不一樣,不管怎麼說,我和他們都是同類,所以放心吧,我沒事的。小白,你先回家吧,我這邊還有點事,等辦完了事我就會回去,很快的。聽話啊,你先回家啦,小白。”

  就在沈木蘭打發小白離開的時候,原本將腦袋放在她懷裏撒嬌的雪豹忽然身體繃緊,把腦袋從她懷裏拿開,目露兇光,緊緊的盯着她的身後,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威脅聲。

  見狀,沈木蘭不動聲色的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倏的一下轉過身,視線所及之處雖然沒有人影,但是她並沒有放鬆警惕,戒備的看着四周,雙手緊握金鞭,低聲喝道:“別躲躲藏藏的了,出來!不要讓我動手,不然的話……”

  不等她威脅的話說出口,君不羈的身影從夜合歡樹後閃了出來。他舉着手,示意自己手裏並沒有武器,一面走近沈木蘭,一面說道:“姑娘,別誤會。我只是晚上睡不着,出來走走,結果聽到這邊有動靜,心中好奇,就過來看看。”

  “我並不是有意要窺探姑娘。本來我無意打擾了姑娘的清淨,準備離開的,但是……”伸手指了一下雪豹,他苦笑道:“姑娘的同伴警覺性實在太高,竟然被它給發覺到了我的蹤跡。”

  見出來的人是君不羈,沈木蘭雖然心中還有些許戒備,但卻鬆了一口氣,相比其他人來說,她更願意碰到的是他。聽到他話裏並沒有把小白當作畜生,而是視作她的同伴,不管他是真的這樣看,還是討好她才這樣說,至少這話沈木蘭聽起來覺得舒服。

  看到小白在君不羈出現之後,雖然琥珀色的豹眼依然警惕的盯着君不羈,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聲,但是身形放鬆,並沒有擺出隨時準備攻擊的姿態。

  如果說君不羈的話不能完全打消沈木蘭的疑心,那麼小白的態度,讓她相信君不羈確實沒有敵意。因爲動物的感覺是最敏銳的,而小白不會騙她。她拍了拍小白的頭,向君不羈介紹:“這是我的同伴和家人,公子小白。”

  “公子小白?”君不羈微挑着眉毛,眼裏充滿趣味的說道:“竟然和春秋五霸之一的齊桓公同名,姑娘的家人名字起的好霸氣。”

  沈木蘭神色淡淡的說道:“你想太多了。‘公子’代表的是它的性別,和對諸侯之子的稱呼沒有絲毫關聯。至於‘小白’這個名字則是根據它的皮毛和種族而來,和齊桓公重名,不過是湊巧而已。真要論起來的話,只能說齊桓公的名字太普通了,太容易與之重名了。”

  將手伸到雪豹的下巴處給它撓着癢癢,沈木蘭說道:“好了,小白,你先回家。先回家啦。放心吧,嗯,我沒事的,你先走,我很快就會回去的。”雪豹不滿的低叫幾聲,身子不肯動。她撫上它的頭,安撫着它,嘴裏哄道:“啊,乖啦,聽話,回家啦。”雪豹嗚嗚了幾聲,到底沒有扭過沈木蘭,最後心不甘情不願,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注視着雪豹離開的背影,君不羈若有所思的說道:“古籍記載,孔子的弟子兼女婿,七十二賢之一公冶長能解百禽之語。傳聞也有嬰孩被父母遺棄,而被野獸養大者。比如遠古時三皇五帝中五帝之一的帝嚳就是由麒麟撫養成人的,而統一驫鶻各部,並立國稱汗,爲驫鶻的興起打下基礎的驫鶻第一位可汗,赫滿杲可汗據說是被狼養大的。只是這到底是傳說,不曾親見。”

  “今日看到姑娘和雪豹親暱相處,宛如家人一般,哪怕是親眼目睹,依然讓人驚歎不已。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爲人和動物之間的關係,就是馴養、驅策、駕馭,……。好比我們所騎的馬和打獵要用的鷂鷹一般,不過是馭使的關係,從來沒想過人與野獸之間能相處得如此融洽。冒昧的問一句,姑娘是被雪豹撫養長大的嗎?”

  “不是。”沈木蘭在腳下站立之處隨便撿了塊地方,抱膝坐下,搖搖頭,說道:“我出生時母親沒有奶水,恰好當時抓捕到一隻剛剛生產的雪豹,因而這隻雪豹就成了我的乳孃。從而我和雪豹就結下了這麼一段不解的緣分。”正是因爲這個緣由,她才能被雪豹所接受,因而救了她一命,不然她早就死在大漠和西驫鶻的追兵手裏了。

  想到往事,沈木蘭嘆道:“其實和人相比,我覺得與動物相處要簡單的多。它們的感情不加以遮掩,直來直去,好惡從來不作僞,不像人心那麼複雜。只是因爲披着一張人皮,所以擋住了藏在下面內心深處的齷齪、卑劣、貪婪、骯髒,……。這世上人面獸心,禽獸不如的人難道還少嗎?”

  君不羈挨着沈木蘭席地而坐,他並沒有問她,在放馬牧羊爲生,最不缺的就是羊奶、馬奶和牛奶這些東西的草原,爲什麼會在她出生的時候卻沒有奶水可喫。他對她後面一段話發表了意見:“姑娘這話說的有道理,在某方面,人確實不如野獸那麼直接坦白。而且有些人雖然長着一張人臉,卻不配稱之爲人,其實不過是個衣冠禽獸而已。”

  因爲想起往事,想到了不想想起的人,沈木蘭坐在那裏發起了呆。君不羈靜坐了一會兒,忽然說道:“長安城裏確實充滿傳奇,除了他們所說的那些,還上演着昨天還是萬貫家財,轉瞬間就是一貧如洗,以至活活餓死;又或者是原本高高立於雲端,轉眼間就跌落凡塵,掉進泥裏,甚至身陷囹圄的劇目。凡此種種,不勝枚舉。所以之前他們說的都是長安城光鮮亮麗的一面,但是這世上的事並不是都那麼美好,而且也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他們口中的一切。”

  君不羈忽然這麼沒頭沒腦的說出這麼一番話,沈木蘭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是指睡覺前,圍在篝火旁,他的同伴向她描繪的長安城美好的一面。她笑了一下,說道:“多謝提醒,這個道理我明白。就好像這個世間有白天,也有黑夜一般,既然有光明的一面,那麼自然也有黑暗的一面,而且就算陽光再怎麼普照大地,終究還是有它照耀不到的地方。”

  他的同伴口中所描繪的長安城更多是側重於喫喝玩樂方面,相比於他們,沈木蘭更感興趣君不羈對長安城的印象,因而問道:“在你心裏,長安城是個什麼樣子的?”

  君不羈沉默了半晌,才說道:“長安雄渾、豁達、包容、開闊、大度,它有着無與倫比的開放胸襟,博大氣度,浪漫情懷,張揚個性,……。深深的影響着和征服着,它的子民還有八方四夷。它兼容幷蓄,有容乃大,給世人提供展示才華,揮灑熱血的舞臺。在這裏,你的外貌是胡還是漢沒有什麼差別,只要你心向大雍,就可以了。”

  聽了他說的最後那句話,沈木蘭有些意外,詫異的問道:“不是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夷狄志態,不與華同。’嗎,怎麼,難道蠻夷也可以在大雍爲官嗎?”

  君不羈說道:“當然可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原本出自《左傳》,是在特定環境下,有特定對象的一句話,裏面的非我族類指的是楚人,並非我們現在所說的蠻夷。”

  “針對這個問題,秦李斯的《諫逐客書》中早已經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以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衆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

  “前縉的名士沈彧也曾因此上書給縉慜帝,言及錄用人才並不該侷限於自家天地之中,而應該廣納八方四海之才,並言道,不能由人之外貌來決定他是哪國人,只要他心向本朝,並願爲之展才盡忠,則應視之爲國人。”

  “前縉雖然已經滅亡,但是有些國策還是很不錯的,就比如這一條,因此得以延續下來。所以在大雍,不僅朝中有很多有胡人血統的人爲官,哪怕是在民間,對這些心向大雍的胡人和本朝子民一樣,皆一視同仁。其實姑娘你的姓氏‘賀蘭’,也是胡姓,不過在大雍,擁有胡姓的大雍人很多,甚至有些門閥世家就有胡人血統,所以這是件很普通很尋常的事。”

  沒想到竟然能從君不羈的口中聽到父親的名字,沈木蘭感到非常意外,轉頭看着他,輕聲說道:“沈彧?”語調上揚,充滿了疑問。

  君不羈反應了過來,笑了一下,說道:“啊哦,你不知道這個人,他是前縉的名臣,……”

  “我知道。”沈木蘭目光中充滿懷念,遙望遠處,語氣中帶着惆悵,打斷他:“我聽說過他。”

  從年齡上看,沈彧和沈木蘭明顯不是生活在一個年代的人。而且他倆,一個是已經滅亡的縉朝臣子,一個是在大漠裏流浪身份可疑的孤女。兩人怎麼看,怎麼都搭不上關係,所以對沈木蘭竟然聽說過沈彧,君不羈很是意外,詫異的看着沈木蘭,驚訝的問道:“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他?”

  傷感的笑了一下,沈木蘭並沒有說出她和沈彧的關係,而是說道:“驫鶻之所以分裂成東、西兩部,就是他的手筆,除此之外,草原上還流傳着不少他的事蹟。只要在草原上生活的人,就沒有不知道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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