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月亮
盥洗室很大。
黑色大理石的牆壁,和主人身上淡漠的氣質如出一轍。旁邊的掛籃上放了幾瓶伶仃的日用品，顯得無比清冷。
她瞥了黑色袋子裏的棉條。
思緒忍不住飄遠。
高二那年。
學生之間風靡“棉條”。
夏雲梨討厭衛生棉的悶熱，但她買不起。棉條相比衛生棉,太貴了。她沒有多餘的零花錢。有時候,連喫根冰糖葫蘆都是奢侈。
這事不知道怎麼讓顧約淮知道了。那個傻子在網上一口氣買了五箱的棉條,往她宿舍寄。
她拿到手的時候,宿舍那點地方根本塞不下那幾箱龐然大物。
她的舍友們還開玩笑說：“不如拿去賣了，還能發一筆小財。”
夏雲梨將顧約淮約出來。
她婉言拒絕：“阿月,你退了吧。”
顧約淮死都不願意退貨，他悶着臉將幾箱東西吭哧吭哧地搬回家。後來聽他說，這件事被他堂哥當場抓包,被他足足笑了一年。
自此，顧約淮總會在她的生理期,偷偷往她課桌的抽屜裏塞幾包棉條。
每次被她發現後，他都在她面前乖巧認錯,屢教不改。棉條總會準時地出現在她的桌洞。
……
顧約淮轉着筆尖,百無聊賴地盯着桌面。
只要看到夏雲梨，他就會不可抑制地想到黎渡。他就忍不住腹誹，眼光真是滑落到馬裏亞納海溝底了。
顧約淮將筆“啪”地扔到桌上，閉了閉眼。
“吱啞”一聲。
夏雲梨換上套裝,從盥洗室出來。
顧約淮側頭看她。
她的上身穿着杏色的薄毛衣,顯得她瑩白的臉愈發小巧,莫蘭迪的色系將她襯托地分外溫柔。
顧約淮考慮到她生理期，下身沒有給她選擇裙子,選了一條較爲寬鬆的黑色褲子。
他的眸底劃過一絲笑意，“穿着還舒適嗎？”
夏雲梨還沉浸在尷尬裏，“很舒適,謝謝顧總。”
兩人一時沒有話題。
頓時沉默下來。
又是夏雲梨率先打破靜謐，“顧總挺會挑衣服的，碼數很合適。”
顧約淮意味深長：“量過，我記性不錯。”
他的臉上帶了分雅痞，在他那張不染塵埃的清冷臉龐竟也顯得相得益彰。
夏雲梨不自覺地想到以前的耳鬢廝磨。
她的臉“轟”地紅了，“你不要說奇奇怪怪的話！”
“事實罷了。”顧約淮倏地笑了，“你臉這麼紅，是我空調開得不夠大？”
她的呼吸頓了一秒。
夏雲梨：“我沒臉紅！”
“是嗎？”顧約淮語氣帶着狀似不認真的調笑，“夏記者好像看到我，總愛臉紅。”
迅速掃清腦子裏不合時宜的東西，她隨手扯了個理由：“可能室內太悶了。”
“哦。”他拉長尾音，狀似同意地點頭：“那我的空調可得再調低些。”
夏雲梨：“……”
她實在不想再和他插科打諢下去。反正一切都收拾好了，也不想再多待。
夏雲梨：“叨擾顧總了。我該回公司了。稿件的問題過幾天我會先提交一版。”
顧約淮沒吭聲，眸光浮浮沉沉。夏雲梨向來也看不懂他在想什麼，正準備出去。
驀地聽見他金玉般的聲音：“夏雲梨，你該多看看身邊人。”
這句話別有意味，她的心口一跳，“什……什麼？”
見她一派懵懂，顧約淮煩躁起來。他垂眼，聲音輕輕：“黎渡，你多觀察下。他可能，有點問題。”
還以爲他是指……
夏雲梨暗自吐出口氣，有點說不上自己現在的心理。她沒來得及深想，顧約淮又再度提起黎渡。
她側頭，對上他的目光，“顧總，他得罪過你嗎？”
顧約淮：“沒交集。”
“那你爲什麼總針對他？”夏雲梨極其不解：“請你以後不要隨意置喙他。”
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臉色變了變，驀地補了句：“希望你不要因爲我而對他有偏見。他其實是很好的人。”
顧約淮好似被觸到逆鱗，眼眸瞬間染上寒霜，“行。算我多管閒事。”
室內陷入死寂。
夏雲梨愣了下，有些尷尬。
她本意並不是這個意思，現在想來，剛剛那話說得確實不美。話裏話外都在說顧約淮小人之心。她猶豫着該怎麼解釋，卻見他進了一通電話。
顧約淮背過身去，“欣悅？”
夏雲梨的耳朵不自覺動了動。
她對這個女孩印象很深。
“好。你等我。”
顧約淮掛斷了電話，轉身打開了辦公室門，簡短留了句：“我有事。你自便。”
這期間他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夏雲梨不知道怎麼地，心口不太舒服。
唉！
怎麼每一次見面，她都能搞糟。
夏雲梨走回盥洗室，將剛纔系在腰間的外套拿出來，疊好，放到athena的袋子中，準備帶回家洗乾淨。
幾分鐘後。
當顧約淮拿着平臺資料回來的時候，辦公室空無一人。
他微勾的脣角迅速下拉，抿成一條直線。
放下手中的資料，眼角的餘光冷不丁瞥到一顆圓滾滾的東西放在他的筆筒旁。
一枚可樂軟糖。
馬卡龍色的包裝像鼓着肚子的小湯圓，少女心十足。
夏雲梨嗜甜。
顧約淮拾起那枚軟糖，軟糖在手中滴溜溜地滾了幾圈，然後站定腳跟。右手收緊，他將糖握在手中。
顧約淮輕嗤：“幼稚。”
下一秒，他的脣角卻情不自禁地彎了彎。
手機微顫。
他解鎖一看，是祝子白髮來了的信息。
祝子白：微信轉賬：200000元。
顧約淮：？
他眉宇蹙起，不明就裏。
祝子白：總裁，這是夏記者轉來的，她說謝謝您的禮物。
祝子白心中咋舌。
夏記者真是視錢財如糞土。就是總裁，實在可憐。對小姑娘這麼用心，還被人退貨回來。
悽慘。
顧約淮息屏，瞬間沒了喫糖的心情。
涇渭分明，避他如蛇蠍。
夏雲梨回到家的路上，接到了閨蜜冉思瑩的電話。
夏雲梨按下接聽，“喂？”
“小梨，是我~你在幹嗎？”
一聽見這個軟糯清脆的聲音，夏雲梨就忍不住笑，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夏雲梨是個比較淡漠的人，對於人際關係一向佛系。不管來，還是走，她都覺得這是極其正常的事情。因此她的親密好友並不多。
一個是初中認識的冉思瑩，一個就是國外大學認識的汪季棠。
“準備回家。你呢？”
對面垂頭喪氣，“我今天加班啦。”
她皺了皺眉：“遇到麻煩了嗎？”
好友多年，她多少能聽出冉思瑩話語中的愁緒。
冉思瑩那邊沉默下來，似乎是難以啓齒的樣子。
夏雲梨強調，“有需要就直說。別和我客氣。”
冉思瑩訥訥地道：“我現在有點缺錢，你方便救急嗎？”
夏雲梨毫不猶豫地應承：“需要多少？”
她雖然愛囤錢。但對朋友向來大方。再加上冉思瑩的家境並不是很好，時不時也會問她借點小錢。
雖然總是一年半載才還上，但考慮到她的工資水平，夏雲梨也覺得情有可原。
尤其冉思瑩是一個很單純的人，她能幫些就儘量幫些。在夏雲梨眼裏，她一直是那個容易被欺負的小姑娘。
冉思瑩吞吞吐吐：“三、三萬。”
夏雲梨驚訝：“三萬？怎麼一下子需要這麼大的開銷。”
冉思瑩：“家、家裏有點事。小梨，拜託你就借我。我真的很急。”
見她好像急得快哭了，夏雲梨點頭，“我等會就轉。”
頓了一秒，有點怕她做出傻事，她又擔心地補了一句：“你可別借那些網絡貸款。”
夏雲梨的親生父親嗜好豪賭，借貸賭博，家道中落就是這麼來的。
冉思瑩乖乖應承：“好喔。”
聽見夏雲梨切斷了電話，冉思瑩鬆了一口氣。
她切換到購物網站，看着新出的lv包包，眼中閃爍着勢在必得。明天去專櫃將這個包買下來，半個月後去那種大場合好歹有些底氣了！
次日。
夏雲梨又查了一圈資料，便開始動筆專訪內容。這一邊，她在埋頭完成工作。
另一邊，莉莉安遊戲內網一個帖子以極快的速度蓋樓，迅速登錄熱搜。
帖子的標題極其八卦：總裁夫人空降莉莉安？
發帖人栩栩如生描繪了兩人如何親密互動，做了一系列大膽的猜測。最後，在大段文字之後，還貼了幾張照片。
各個角度，各個場景都有。也不知道發帖人是從哪蒐羅來的照片。
一張是總裁拉着仙女的手，神情不虞。
一張是仙女腰間披着總裁的外套，跟在他的背後。
最後一張是仙女換了一身衣服，推門走出總裁辦公室。
每張圖都極其唯美，富含張力。仙女進去，出來時卻換衣服，簡直是令人意味深長。
水尚：救命。好好地爲什麼換衣服。該不會是我想歪了吧？
我不是慈善家：+1。畫面感自動浮現在腦海。
底下一排的+1。
草莓冰：啊啊啊。磕拉了。這不就是當代言情小說嗎？
裙角有貓：諸君，我好興奮啊。
星河不可及：希望總裁能抵抗住仙女的攻勢嗚嗚嗚。我們公司帥逼已經夠少了。
梅梅冰沙：不會真是女朋友吧？從來沒見過總裁這麼體貼過，連李總好像都沒這待遇。
貓貓：總裁看上去像性冷淡啊。
黃色揹包：我怎麼覺得更像gay啊？
有人出來闢謠。
月亮出逃：大家別瞎猜了。這妹子是我們的合作對象。人很正經的。
“……”
祝子白拿着手機，敲了敲顧約淮辦公室的門。
“進。”
祝子白看向端坐在老闆椅上的顧約淮。
顧約淮身量極高，在這面積極大的辦公室也顯出一絲壓迫感。他正低頭看着電腦，側面的輪廓利落而硬朗，那雙微彎的流雲眼添了一分秀氣。
“什麼事？”
顧約淮眼皮都沒擡，繼續盯着屏幕上運行的遊戲。
這是銀狐工作室剛提交上的迭代版本，他想體驗下有沒有上一次更好些。
“內網有個高樓，涉及到總裁您，需不需要刪一下？”
以往如果是其他不好影響的帖子，祝子白就直接讓運維刪了。但這次涉及到總裁的桃色新聞，他覺得還是得提前知會一聲。
“無聊。”顧約淮眉梢一挑，“祝特助，你是不是沒睡醒？”
祝子白“啊”了一聲。
“這點小事都要問過我。直接刪了便是。”
顧約淮的神色寡淡。
內網每天討論他的帖子從來只多不少，有什麼必要浪費他的時間。
“是我考慮不周。總裁事務繁忙。”祝子白笑了一聲：“就是看到總裁第一次和女生傳緋聞，怪新鮮的。”
“我這就去安排網絡管理員刪了。”
顧約淮的眼神一凝，遲疑地叫住他：“等等。”
祝子白回身，“總裁，還有什麼吩咐？”
“手機，拿過來。”
祝子白：“您還是別看了，內容讓人不是很愉快。”
“別廢話。”
顧約淮看他。
無聲的壓迫感瀰漫在空氣中。
祝子白乖乖把手機遞過去，“總裁，這可是你非要看。看了別向撒我氣。”
顧約淮瞥他一眼，接過手機，垂頭開始看。他面無表情，儼然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祝子白側過頭，心裏頭開始數數。
五秒後。
他聽見顧約淮緩慢地輕笑出聲。
祝子白：“……”
祝子白：“？？？”
被員工說性冷淡也值得這麼開心嗎？
祝子白的餘光偷偷掃了顧約淮一眼。
他正盯着手機屏幕，脣角輕勾，胸口微微起伏，喉間偶爾隱約發出幾聲氣息。顧約淮看完，將手機還回給他。心情看上去像是不錯。
“總裁，你笑得這麼開心。”祝子白惶恐地道：“我都不敢刪了。”
顧約淮：“……”
“不用刪。設爲不允許回覆即可。”顧約淮暫停了電腦上的畫面，恢復了平日的神色，“讓帖子沉了。”
“好的。”
顧約淮垂下眼瞼，猶自補了一句。冷淡的聲音鑽入祝子白的耳朵裏，猶如惡魔的低語。
“把帖子裏所有的人都關小黑屋一年。”
祝子白：“……”
內網賬號只允許註冊一個。
禁言一年。
太狠了。
作者有話要說：顧約淮：謝謝謝謝，磕到了。
夏雲梨：……我倆都be了你他媽這也磕？
今天字數好肥喔！
微信轉賬最多二十萬，窮人還沒感受過，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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