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月亮
夏雲梨將撰寫好的問題內容,發給劉瑞凡過目。由於久坐肩膀有些痠痛,肚子又有些異樣,編輯還沒那麼快回復。
她起身準備去樓層的小花園轉一轉,緩解下疲倦感。
日漸西山。
天空中的雲朵像棉花糖般柔軟,染了些茜色。氣溫比上午要低一些,陽光也變得懶洋洋的。
風吹過來很舒服。
夏雲梨靠在欄杆上,轉了轉脖子,感覺骨頭上都開始泛着懶意。
手機在褲兜裏震顫。
她解開鎖屏,發現是冉思瑩的語音電話。
她現在應該是上班時間吧?居然直接打了通電話過來,難不成有什麼急事?
夏雲梨直接問她了,“思瑩,你這個點不用上班嗎?”
“在上。帶薪摸魚呢。最近加班好多。”冉思瑩鬱悶地嘆了口氣,“我偷溜出來緩口氣。”
“和我一樣。”夏雲梨突然想起一件事,轉口問:“上次那個錢有解決你的問題嗎?”
見她主動提起這個,冉思瑩有點彆扭,覺得她像在催債。冉思瑩不願多說,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夏雲梨鬆了口氣:“能幫上你就太好了。”
她的話語通過電流聲傳了過來,冉思瑩心下更不明朗,總有一種她在炫耀自己能力強的感覺。
這讓冉思瑩的感受很不好。
她和夏雲梨都家境貧寒,從初中開始既是鄰居,又是同學。
從小,她就像綠葉襯托夏雲梨。只要有她在,別人的眼裏就沒有她。
鄰居們從來只誇夏雲梨,提到她最多隻有輕描淡寫地一句:“還挺乖的。”她的媽媽指責她是沒出息的廢物,樣樣比不過人家,脾氣上來了甚至棍棒相加。
冉思瑩很委屈。
她明明也很努力。可大家只看得見夏雲梨。她有時候好恨,可卻又不能恨。沒有人對她這麼好過。連她媽出去打麻將,都會忘記她沒有喫飯。
只有夏雲梨。
好喫的留她一份,給她補課,受到別人的欺負也會替她出頭。
她也會嫉妒。
但是轉念一想她就算這樣漂亮優秀,不也和自己一樣,然後她就會獲得一種奇異的平衡感。
然而,這種平衡感很快被打破了。冉思瑩開始清晰地意識到,她們是不一樣的。
夏雲梨太優秀了。
能力強,也遠比她受歡迎得多。
不知不覺,冉思瑩開始在心裏偷偷地,病態般地嫉妒她,甚至利用她。
尤其當她今天知道,她和那個男人再度產生交集,她嫉妒眼睛發紅。
冉思瑩喘了一口氣,“小梨。”
“嗯?”
“我聽說。”她的聲音乾澀,“你和顧約淮重新好上了?”
夏雲梨驚愕:“你聽誰瞎說的?”
“瞎說”這兩個字讓冉思瑩心下稍定了些。
“高中同學都在傳。”她佯裝輕描淡寫,“我也聽說了。”
夏雲梨的身體一下子繃緊。
她沒深想冉思瑩爲什麼會知道這件事,只是解釋:“沒好上。”
冉思瑩努力剋制住自己胸口的酸意,“你怎麼想的?”
她的語氣有些怪異,夏雲梨微微蹙眉,“什麼怎麼想的?”
“就是對顧約淮啊。”冉思瑩追問:“你還喜歡他嗎?”
聽到“喜歡”這個字眼,夏雲梨的心冷不防地一跳,腦海中閃過昨天公司的種種曖昧的畫面。
空氣靜默。
片刻後。
夏雲梨啓脣,語氣疏淡:“你說一點感覺都沒,那是假的。”
冉思瑩呼吸稍稍一停,她竭力忍住喉間涌上的酸意。
時間彷彿停滯。
很久之後。
她聽見夏雲梨嘆息:“可惜,我們不合適。”
書上說,回憶沒有歸路,春天總是一去不返,最瘋狂執著的愛情也終究是過眼雲煙。
李青茉和夏玉成的婚姻,讓她確信了這點。
她也一直堅信,能夠分開的,都不是合適的。
感情是水到渠成,容不得努力。努力這件事,對於人生來說,或許可以。對於感情,就像水底撈月,徒勞無功。
冉思瑩心間鬆了口氣,“會複合嗎?”
持續的問題讓夏雲梨心底莫名涌上不耐煩,眼底思緒翻涌。
她沒正面回答,生硬地轉移話題:“主編叫我,我先去忙了。”
說罷,她掛了電話。
冉思瑩聽着電話裏冰冷的“嘟嘟”聲,將手機摔在了牀上。
這是一間狹小的房間,四面的格局。
兩張牀和沙發都在一個空間,沒有牆隔開,逼仄無比。由於朝向不好,常年見不到陽光,大夏天也讓人覺得陰冷。
空氣溼潤,連同被褥也是泛着潮意。
這就是她和她媽常年住的地方。
金絲雀是沒有的尊嚴。
偶爾她也想逃離這樣的壓力,會從金主輝煌的家回到這個逼仄的空間,得到暫時的解脫。
她盯着牆壁,冷冷一笑,“我偏要勉強。”
我偏要搶。
就和當年一樣。
夏雲梨站在原地,默默地消化情緒。
她從小就是李清茉的情緒垃圾桶,對這種事其實駕輕就熟。父母間的那堆破事,李清茉從來無法和別人訴說,只能對着女兒說。
想到這,她怔了怔,思緒飄得更遠。
母親在一個孩子面前反覆詆譭父親的形象,父親雄偉的形象會崩塌,會顛覆她對家庭的看法。
她一直以爲,她的家庭算幸福的。
她才知道。
夏玉成家暴、嗜賭、出軌、包養別的女人。李清茉掙扎過,逃離過。後來,她終於從母親嘴裏瞭解到,自己成了夏玉成要挾的籌碼。
夏玉成抱着才四個月的她,對着想要離婚的母親,冷笑地道:“你敢走,我就摔死她。”
他真的摔了。
只是自己命大沒死,可李清茉這一回頭,便是苦了足足十八載。
她開始茫然,認爲自己是一隻拖油瓶。她的內心開始出現極端的情緒,甚至想死。
夏雲梨不敢說。
她長大了,不能再麻煩大人了。她硬着頭皮消化陰暗的情緒。
她漸漸學會了將那些情緒壓在心底,就像一隻佛手壓住頑皮的劣猴,護着她柔軟的心臟。
可那隻手爲了抵抗傷害和打擊,也早已佈滿厚繭。
她整理好思緒。
回到辦公室,發現主編回覆沒有問題,她將稿子發到了對接羣。甲方公司沒有任何迴應。但她注意到,陳伊涵將一個人拉進了羣裏。
她仔細一看羣邀請那行小字。
“一憨”邀請“月”加入羣聊。
“月”與羣裏其他人都不是微信朋友關係,請注意隱私安全。
夏雲梨:“……”
現在的總裁都這麼閒的嗎?
一般情況下都是下屬審過稿,修改好之後,再拿給領導過目的。
顧約淮倒好。
自己親自督公,可見他根本沒嘴上說得那麼忙。
陳伊涵:“夏記者,我們稍後給反饋哈。”
幾分鐘後。
顧約淮竟然直接在羣裏給了回覆。
顧約淮:【拒稿。】
夏雲梨:【顧總,請問哪幾處需要修改?】
顧約淮:【全部。】
夏雲梨:“……”
全部是什麼意思?撰稿方向有問題?
第一次。
這是第一次,有甲方將她整個稿否了。不對,這還不算稿,這只是十幾個簡單的專訪問題。
記者生涯上史詩級的滑鐵盧。
見夏雲梨半晌沒有回覆,羣內氣氛似乎有些尷尬。和融財經的主編出來打圓場。
劉瑞凡:【好的。顧總,我們會繼續出一個版本。】
夏雲梨:【顧總稍等,我優化一下。】
舔狗。
她在心裏暗罵自己,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真是爲了生活折腰,受了太多的苦。
棠棠真是一語成讖,顧約淮真是奔着折騰自己來的。
呸。烏鴉嘴!
接下來短短兩個小時,顧約淮否了她三個版本的專訪問題。但究竟怎麼改,也不明說。這種甲方也不是第一次碰到。
夏雲梨深吸一口氣,忍住了心中的不耐煩。
一旁的鄭愷之見狀,忍不住冷嘲熱諷,“我聽說你被甲方老闆否了三次稿?難伺候得緊呢。”
“是啊。”夏雲梨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這不是有人沒能力伺候,只能落在我身上了嗎?”
鄭愷之漲紅了一張臉:“你……!”
夏雲梨懶洋洋地喝了口水,慢吞吞地道:“我本來也不想接這件差事呢。”
“你就得意吧。看你能得意多久。”
“借愷哥吉言。”
鄭愷之:“……”
軟刀子最戳人。
媽的。這傢伙爲什麼能這麼伶牙俐齒?
今天夏雲梨月事的第二天。
她的體質非常奇怪,來的第一天幾乎沒有感覺。但是從第二天開始,疼痛就會逐漸加劇。
今天又加班,簡直是雪上加霜。
爲了改稿,她連飯都沒喫,熬黃了臉。期間懵灌兩杯熱水,還吃了顆布洛芬,以此緩解疼痛。
她選了另一個方向,終於再度修改出一個新的版本。主編也覺得這版是迄今爲止最好的,和她保證一定準過。
那就是,能下班了!
夏雲梨興高采烈地發到了對接羣。
顧約淮秒回。
顧約淮:【拒稿】
夏雲梨:“???”
她不可思議地敲了一句話發出去。
夏雲梨:【顧總,您看了嗎?】
下一秒。
他回覆的那句話,讓她腦子都幾乎要炸開。
作者有話要說:夏雲梨:甲方都是傻逼!
顧約淮:……?
有沒有猜猜顧總究竟想幹嗎
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沒有歸路,春天總是一去不返,最瘋狂執著的愛情也終究是過眼雲煙。
——引自《百年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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