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月亮
謝俞的氣勢驀地一泄。
過往的記憶使他膝蓋條件反射一軟,他囁嚅:“顧、顧少。”
他的語氣中猶帶着幾分畏懼。夏雲梨眼含驚詫,她根本不知道顧約淮是何時走到身旁來。
顧約淮今天一襲黑色西裝,秀拔天骨,輪廓精緻而利落。那雙桃花眼此刻似乎黑雲沉沉,絲毫不好惹的感覺。
顧約淮一把推開謝俞。謝俞猝不及防地後退幾步,跌坐在地上,面色有些茫然。
他再沒有低頭看謝俞,輕瞥身旁的夏雲梨一眼。
她正好擡眼。
兩人視線相撞。
女人一身水藍的禮服清靈可人,面色因爲慍怒顯得有幾分紅潤,配上胸口那片凌亂的白皙,更顯得美豔。
顧約淮的面色不虞,“招蜂引蝶。”
夏雲梨的心跳霎時停住。
她睫毛扇了扇,忍不住捏了捏掌心,有些委屈。
顧約淮忘了謝俞和她的恩怨很正常,畢竟都這麼久了。只是這麼落井下石,着實讓她有些難受。
她垂下長睫,不想多加辯駁。
低頭間,迎面兜來一件西裝外套,猶帶着男人溫熱的體溫。她的臉頓時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夏雲梨怔了兩秒。
顧約淮身上的雪松氣息縈繞在鼻端,她心裏一動,反應過來將外套取下,輕輕披到自己的肩上。
不知道爲什麼,胸口的酸氣頓時消匿不見。
她攏了攏外套,朝他彎脣,語笑嫣然:“謝謝顧總。”
周圍冷不防起了一陣莫名的吸氣聲。夏雲梨卻發現顧約淮的臉色更臭了。
她心中納悶:這人真是的。別人朝他道謝也這麼不領情的嗎?
“夏小姐還好嗎?”
悅耳的女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聞聲看去。
顧約淮身邊還站着一名妙齡女士,赫然是當天見到的李欣悅。夏雲梨想到前幾天劉胥言說的話,不知道爲什麼人有些煩躁。
她勉強朝對方禮貌地道:“還好。謝謝。”
李欣悅別有意味地一笑,不再接話,只是卻沒忍住往顧約淮身邊又靠近了一點。
像是炫耀,又像宣告。
夏雲梨她的敵對有些莫名其妙。但心下又忍不住不爽,她不高興地抿起脣。
顧約淮面色不改,不經意又拉開了距離。李欣悅的眸色一僵,再沒了動作。
夏雲梨看得真切,她的眉宇不自覺一鬆,卻不敢細想。
這些事只發生在一瞬之間,等沈以冬和父親走過來時,一切已然結束。
沈以冬先是擔憂地上下查看了下夏雲梨的情況。他沒空問他們究竟有什麼過節,只想趕緊平息這場爭端。
沈巍然厭惡地看了眼地上的謝俞,朝身後的侍者道:“謝少身體不適,將他帶下去,同時給謝老爺子通個話,讓人來接他。”
謝俞沒來得及抗議,已經被幾個侍者拉走,臉是丟了個遍。沈巍然處理完這場風波,又朝其他人致歉,現場恢復如常。
沈巍然回過頭,仔細地掃了夏雲梨一眼,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娉婷嫋娜,如琬似花。
還真是不錯。
他和藹地問:“小姑娘,沒受傷吧?”
“無妨。謝謝您。”夏雲梨心中有愧,語氣訕訕:“抱歉,打擾你們的雅興。”
“不怪你。是那臭小子有毛病。”沈巍然呵呵一笑:“我記得你母親之前總是腿腳疼,近來好些了嗎?”
夏雲梨微愣。
李清茉的腳疼是以前車禍落下的老毛病,沈巍然知道這點,說明和她關係確實是不錯的。
難怪想讓她來見沈巍然兒子一面。
她仔細斟酌用詞:“謝謝沈叔叔,家母一切都好。”
“那便好。”沈巍然看沈以冬一眼,恨鐵不成鋼:“本想借這次機會,好好讓你和我家兔崽子認識一下。沒想到讓你受這委屈,倒是不作美了。”
夏雲梨抿脣笑了笑,沒作聲。
這讓她怎麼回呢?
難不成說:用不着,我和你兒子高中就認識了。
沈以冬:“……”
這對話真的越聽越不對勁。他和顧約淮對視一眼,都發現了問題。
沈以冬忍不住問沈巍然,“爸,你倆這什麼情況?”
這傻不愣登的樣子,沈巍然忍住胸中的火氣,“我上回好不容易和雲梨母親說好,請她來參加宴會,想讓你倆認識下。”
沈以冬臉色僵住。
啊?
難不成他爹電話裏說的相親對象是……夏雲梨?!相親對象結果是兄弟的初戀前女友。太他媽離譜了。
他暗地瞅了顧約淮一眼。
媽的。
現在簡直就是一團亂麻。
那傢伙的臉色黑沉如夜,眼神似刀,看樣子恨不得當場刺穿自己。撬自己的前女友,這換誰都不樂意啊!
沈以冬的內心驚濤駭浪。
他連連擺手,“爸,使不得使不得!”
沈巍然一巴掌拍向他的頭,“兔崽子,你還有資格說這話?”
“和資格沒關係,這是小命的問題!”沈以冬連忙避開他爸的襲擊,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回味過來,“不對啊。爸,你瞎點什麼鴛鴦譜啊?夏雲梨有對象了。”
李欣悅聞言,神色微鬆。
“啊?”沈巍然糊塗了,“雲梨,你談戀愛沒和你媽說嗎?”
夏雲梨:“?”
還有這事?
怎麼她自己都不知道的。
顧約淮直勾勾地盯着她。
門口那邊傳來了一些討論聲,引得大家往那頭看去。只見黎渡慢條斯理地走進庭院。
顧約淮的眼底如漫長無垠的夜色,深不見底。
當黎渡的眼神落在夏雲梨身上時,他臉色鉅變,長腿一伸,幾步就趕來她身邊。
黎渡:“小鬼,誰欺負你了?”
黎渡的語氣很是焦急,周圍人的耳朵都悄悄豎了起來。還未聽見自己妹妹回答,卻聽見一聲嗤笑:“蝸牛。”
黎渡轉頭。
他撞上顧約淮的視線。
暗潮涌動。
顧約淮薄薄的眼皮掀了掀,“黎總,演得好一齣鞭長莫及。”
黎渡:“顧總,別沒事河邊裏海洗煤磚,閒得慌。”
顧約淮閒散的神色一滯。他扯了下脣,神色莫測,渾身散發寒意。
他又諷刺道:“我只是好奇,黎總便是這樣照顧人的?”
黎渡笑了:“顧總,那也輪不到你來操心。”
氣氛凝滯。
無聲的對峙。
沈巍然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掃視,心下頓時明白了七七八八。
顧約淮是惹不得的大人物,家世深厚。
他雖一直未宣揚過,沈巍然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老古董。他自然是不希望顧家少爺在自己的宴會上不快。
於是,他開口打破了詭異的氛圍,“小渡。顧總也是關心雲梨。你不必介懷。”
既然長輩開口了,黎渡自然緩了神色。沈巍然又三言兩語向黎渡解釋剛發生的事。
顧約淮的臉色越來越黑。
夏雲梨沒注意,她忽而蹙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有一股莫名的視線鎖定自己。夏雲梨環視了周圍一圈,卻沒發現任何異常。
短時間內,沈巍然和黎渡結束了對話。
“成了,下回我親自上門向你母親賠罪。”沈巍然看了眼一身狼藉的夏雲梨,“你先帶你妹去換件衣裳吧。免得感冒。”
衆人:你妹???
捕捉到那個字眼,顧約淮懶散的桃花眼凝固了。他猛地側頭,看向夏雲梨,“真是你哥?”
夏雲梨一愣,點頭。
顧約淮匪夷所思地問:“你不是獨生女嗎?”
顧約淮不知道也很正常,她人低調,也從未和別人說過這件事。夏雲梨揪緊外套的鈕釦,聲如蚊吟:“我媽再嫁了。”
顧約淮的神色一僵。
他這一發問,夏雲梨的腦子突然靈光一閃。
她驚愕:“你之前三番四次提我哥,難不成是誤會了我和他……”
顧約淮的臉色驀然不自在,他打斷她:“你該換衣服了。”
夏雲梨明白他不想深聊這個,場合也不太合適,便把後面的話嚥了下去。
黎渡秒懂,嗤笑:“顧總,你倒挺會想。”
顧約淮面不改色:“黎總,她還溼着。你還想和我聊多久?”
黎渡的面色一僵,他反應過來,迅速抓住夏雲梨的手腕,“走,先換衣服。”
黎渡拖着她就要走,卻感覺到衣袖不斷往下墜。他垂眼看去,是夏雲梨揪着他的袖角晃了晃。
“哥,我沒帶備用衣服。”
夏雲梨這一聲“哥”,像在湖水中投了一顆□□。
周圍人終於有了實感。
黎渡忍不住笑了,“我讓劉伯給你備了常服在後備箱。”看着她狼狽的樣子,他略有遺憾,“親自給你備的高定,就被你這麼糟蹋了?”
聽剛纔周圍人的反應,好像身上這條禮服價值不菲。
夏雲梨:“生氣是小狗。”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黎渡捏了捏她軟軟的臉頰,說出的話意有所指,“只要你開心,你黎氏大小姐自然是想糟蹋幾條便糟蹋幾條。”
衆人:“……”
收到。
不敢惹,不敢惹。
“你抽菸了。”
李欣悅拎着裙襬,一邊順着階梯優雅地往上走,一邊輕聲開口。
她今天着了一襲高叉黑色禮服,露出了白皙的大腿。今晚,她能感受到一些人欣賞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卻從未仔細地看過她。
顧約淮聽見這句話,背影凝滯了幾秒。他默不作聲,緩緩吐出菸圈。
李欣悅走到他的身邊,雙手靠在陽臺上,注視庭院中的場景。
宴會已經開始,人聲鼎沸,觥籌交錯。燈光照在每個人的臉上,慾望顯露無餘。
沉默了一會,她側臉忍不住問:“你很煩嗎?”
顧約淮不愛抽菸。
他從來都是紳士優雅的。
當然,這與他的家世有關。
他的父親從政,身居高位;母親從商,精明幹練。自然會對兒子有着更加高的要求。他從小一板一眼地長大,完美地像別人家的孩子,就連抽菸也是偶爾爲之。
高中時期,其他男孩渾身都是嗆人的煙味,他的身上從來都是好聞的雪松氣息。
再後來,他徹底戒菸了。
因爲他心儀的姑娘不喜歡煙味。
“沒有。”
顧約淮低眉,彈了彈菸灰,灰燼隨着微風飄走,不見蹤影。
李欣悅用力抿着脣,猶豫地問:“是她嗎?”
顧約淮的指尖一僵。
李欣悅問得沒頭沒腦的,他卻很清楚她的意思。他側頭沉默地打量她,眼神帶了點審視的意味。
寂靜。
大約是過了一個光景,又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李欣悅的心縮緊。
顧約淮驀地淡聲:“她……”
李欣悅突然不敢聽了,她強笑着打斷他:“不下去嗎?以冬在等。”
顧約淮似有若無地笑了聲:“他自己可以。”
一樓的舞會已經開始,放的是《一步之遙》,餘音繞樑。
李欣悅像是被蠱惑了,手忍不住搭上顧約淮的手背。她微笑:“今晚能陪我跳一曲嗎?”
突然,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響起,逐漸清晰。
兩人循聲望去。
換上白裙的夏雲梨從轉角的客房走出來,手上還提着一個袋子,裏面裝的是顧約淮的西裝外套。
她正低着頭,倏地瞥見地上有兩個交疊的影子。
夏雲梨擡頭,目光落在兩人的手上。
視線定格。
“噠噠噠”的聲音在走廊瞬間消失。
顧約淮不經意地抽回手。李欣悅抿脣,面色搖搖欲墜。
夏雲梨不知道怎麼,突然想起劉胥言之前和她說的話。說這兩人緋聞傳得沸沸揚揚。現在看來,倒是真的。
下一秒。
夏雲梨輕輕一笑:“抱歉,不是故意打擾。”
顧約淮沒作聲。他立刻掐滅菸頭,扔到一旁的垃圾桶上。
他凝視着她,目光幽深。
夏雲梨按捺下心中紛亂的猜想,朝顧約淮簡單說了句:“外套洗乾淨後還你。”
沒等他回話,就着急忙慌往電梯方向走去,像是要逃避洪水猛獸。
顧約淮的眼眸微黯。
高跟鞋聲漸漸遠去。
李欣悅看了眼顧約淮的側臉。
被誤會了。
她心中禁不住泛起了隱祕的喜悅,卻又讓她覺得悲哀難堪。她正準備佯裝無事,繼續剛說的話題。
顧約淮卻平淡地道:“下去吧。以冬在等。”
沒等她的反應,他獨自下樓。清風突然送來一聲不知道是誰的嘆息聲。
李欣悅一人站着,倏地紅了眼眶。
哪還用他回答?今晚這一切,她哪還不懂。
又不是傻子。
她忍住眼眶中的熱意,靠着陽臺身體緩緩滑落,抱住雙膝。
還不如傻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顧約淮:我,男德之光。
夏雲梨:你不配,你還和她傳緋聞??
顧約淮:這你也信。你的愛慕者四處散播謠言,你不知道?
夏雲梨:我聽到的,就是真的。
顧約淮:……我愛你,你信不信。
夏雲梨:抱歉,猛然失聰。
顧約淮: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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