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
林書文苦笑着輕喃,而後踉蹌着後退了兩步,和李翠桃保持着距離。
李翠桃瞅出來了,這林書文心裏仍舊抗拒當她的上門女婿,估摸着是他實在沒法子籌到錢去救人,纔打算出賣自己跑過來找她的。
“翠桃,是誰來了?”吳大媽從姜家走了出來,邊走邊朝着院門口張望着喊李翠桃問。
“我爸。”
李翠桃望着院門外緊盯着自己,着急等待回覆的林書文,扭着腦袋朝吳大媽喊說。
“這外頭的風跟刀子似的戳人,路也滑溜溜的不好走,翠桃讓你爸趕緊回去,有事兒明兒再說。”吳大媽聽說門外的是丁長根,便沒了興趣,扭頭往家走。
李翠桃等吳大媽屋裏的燈亮了後,才壓低聲音和靠着院門邊站着的林書文說:“林書文同志,我倆並不相熟,這一百塊錢也不是什麼小數目。”
林書文長長的吐了口氣後,才艱澀的開口:“李翠桃同志,對不起,是我,是我唐突了。”
“是挺唐突的,哪有你這樣的人,找見過一面的相親對象借錢?一張口便是十張大團結。”李翠桃見林書文擡腳想跑,拽着他單薄的棉衣一角吐槽。
“對不起李翠桃同志,今兒你就當,就當沒見過我。”
林書文羞愧的低下頭。
“林書文同志,我話還沒說完呢,你跑啥?一百塊我有,也可以借給你去救人,但你得給我打借條。錢日後要一分不少的還給我。至於你說的給我當上門女婿這事吧,我的條件和先前一樣,不佔你便宜。這兩張大團結你先拿去救急,等你把契約和借條寫好拿過來後,我再給你餘下的錢。”
李翠桃從口袋裏掏出錢塞到被她的話給驚愣住的林書文的手裏,又說:“林書文同志,你聽懂我話的意思沒有?”
“嗯。”
“那你還不走?不是說等錢救人命嗎?”
李翠桃有些失笑的看着面前呆呆愣愣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林書文,覺得這傢伙不擰性子的時候傻乎乎的還挺好玩兒,可惜這人很可能早死。
“謝謝,謝——”
“林書文同志,你認識柳紅玉嗎?”
李翠桃打斷了林書文道謝的話,突然很想驗證自己醉酒後出現的那件似夢非夢的怪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
“認識,柳紅玉同志與我在同一個村子裏勞動。”
剛擡腳想要離開的林書文被李翠桃的問話給驚了下,轉身又望向站在院門口的李翠桃,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林書文同志,今晚十點前我等你寫的契約和借條,過了時間我剛纔說的話便作不得數了。”
至於剛纔她給出的二十塊錢,李翠桃不怕林書文人跑賴賬不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姐和他媽一家子還在京市住着呢。
“好。”
林書文攥緊手裏的兩張大團結,瞬間不見蹤影。
李翠桃閂上院門,回到家後坐在爐火邊細細的琢磨着醉酒後發生的那件似夢非夢的怪事,當林書文說認識柳紅玉時,她差不多能確定張翠英說的那些事情極有可能都是真的。
林書文他想怎麼死,爲誰死,她管不着。
但她絕對不會活成張翠英口中那副渾渾噩噩的鬼樣子的。
若下回醉酒後還能遇見十幾年後的張翠英,她一定要好好問問以後的十幾年間都發生了些什麼事情,最好還能見見十幾年後自己生的那兩個可憐孩子。
“嘖嘖嘖,林書文這倒黴的傢伙,怎麼老是在爲別人拼命。”
李翠桃起身從自己屋裏取出八十塊錢裝進口袋,又回到堂屋坐在爐火旁邊喫着烤紅薯邊自言自語着。
大約晚上九點五十分左右,李翠桃終於聽到外面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她抓起早已準備好的鐵皮手電筒便往屋外衝。
屋外天寒地凍路面又滑,除了她這個等人的着急跑出來外,其他屋都黑着,也沒人起身。
‘呼呼呼’的寒風,把忘帶圍巾的李翠桃吹的臉有些微微刺痛,她縮着脖子把鐵皮手電筒放在腋下,兩隻手揉了揉臉纔拿掉門閂,打開院門,小聲問:“誰啊?”
“是我,李翠桃同志。”林書文壓低着聲音小聲的回話。
“林書文同志,你東西都帶來了嗎?”
外頭天太冷,李翠桃用鐵皮手電筒照着林書文的身側,在昏黃的光亮下,林書文肩背和頭髮上的雪花泛着銀光,他的嘴角發白,看模樣似被凍的不輕。
身上穿着打滿補丁也不知穿了多少年的褐色舊襖子,比今兒和她相親的那件襖子還薄上幾分。
“帶來了,李翠桃同志你看看成不成?不成的話我馬上再寫一份。”
林書文顫顫抖抖着手把寫好的借條和契約遞給了李翠桃,而後貼心的接過李翠桃手裏的鐵皮手電筒,讓她看借條和契約方便些。
李翠桃仔細的把借條和契約看完後,把大拇指放在嘴邊咬破,在契約上用力的按下了手印,而後把契約和借條遞給了林書文,說:“林書文同志,你也把手印按上,我回去給你拿錢。”
“好。”
李翠桃三步並兩步的滑溜回了家,在她爺的房間裏翻找出他生前穿的襖子和帽子才滿意的出了屋。等她接過林書文拿着按好手印的借條和契約後,把襖子和帽子塞到林書文的懷裏,語氣有些嫌棄的說:“林書文同志,從現在開始你整個人都是我李翠桃的了,請你愛惜好自己。”
“······好。”
“林書文同志,這八十塊你拿着。剛纔我回屋的時候看了眼日曆,初八日子不錯,你要是那天有空,咱們領證就選在那天好了。還有我答應給你的工作名額,等咱們倆領完證後便可以落實。”
說到這裏,李翠桃見林書文低頭盯着懷裏的襖子和帽子發呆,氣呼呼的接着說:“林書文同志,你有什麼想法沒有?不然我自己看着辦了。”
“好。”
李翠桃怒瞪着林書文,她說什麼他都說好,敷衍的讓她都想伸腳踹兩下去去火氣。
要不是看在他沒幾年好活兒的份上,這憋屈的婚不結也罷。
“林書文同志,初八早上九點,咱們在城南街道辦旁的結婚登記處匯合,你別忘了。”
李翠桃給林書文扔下一句話,便利落的把院門給閂上了,她怕自己再聽到林書文說一次‘好’,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腿,把人真給踹了。
回屋後,李翠桃把林書文寫的借條和契約放到自己的小錢櫃裏鎖上,才放心的洗簌上牀躺着。慢慢的盤算着等林書文搬過來後兩人該怎麼住,怎麼過日子。
她家一共兩間大屋,一間屋子被她爺隔成了兩小間,她和她爺分住着。另一大間屋子也隔成了兩間,外間當堂屋待客喫飯用,裏面以前住着她媽和丁長根。
她媽死後,丁長根另娶,他們倆住的屋子便一直被她爺用來存放糧食,現在她也沒打算改動什麼。她想要孩子,必定要和林書文睡在同一張牀的。
以後要是林書文惹她生氣,便讓他住她爺的房間好了。
再說林書文在這裏住不了幾年,不用特意的爲他準備些什麼。
李翠桃摸了摸牀頭邊的一塊磚頭,在磚頭下面藏着她的全部家底,裏面有她爺臨死前交給她的四千多塊的鉅款。
她爺說以前家裏用的花銷大多都是她媽和丁長根的工資,他自己的工資便都攢下來了。
除了她爺攢的四千多塊錢,還有她奶當年留給她媽的十根小黃魚和兩個沉甸甸的金鐲子。
李翠桃自己在肉聯廠食堂呆了差不多有六年,從一開始的食堂學徒工到如今的麪點大師傅,工資也從原來的十二塊漲到了現在的四十五塊一個月。
她的喫喝大多都在肉聯廠食堂,一個月花銷不到十塊錢,這些年下來她自己也攢了小一千塊,這錢她也不打算花,都攢着留到以後養孩子用。
牀尾的錢櫃裏放着的是她最近三個月發的獎金、工資,票證和上回劉新軍和張翠雲的破事兒被她發現後,劉家賠的一百塊退親錢。
剛纔她借給了林書文一百塊,錢櫃子剩下的估摸也有一百塊出頭,這些就當她和林書文以後過日子的家底好了。
她和林書文結婚也不用特別麻煩,等領了證後,在家裏擺一桌酒菜請雙方親友過來熱鬧一下便好,應該也花不了多少錢。
想通了,她抱着熱水袋,裹緊棉被便睡下了。
第二天李翠桃醒來,拿起枕邊的手錶一看,都快九點了。
她坐起身快速的穿好衣服下牀,走到堂屋給鐵爐子換好煤球,然後從五斗櫥櫃裏拿出三個玉米窩窩頭和兩雞蛋放到鍋裏蒸着,才提起桶出屋提水。
“翠桃姐,你終於起來啦。”
隔壁姜家的明秀趴在窗戶邊,朝李翠桃大聲喊說。
“明秀,喫早飯沒?”
李翠桃邊壓着井水,邊笑着朝明秀大聲問。
“大姐煮了玉米糊糊,我們都喫飽飽的。”姜明秀回李翠桃話。
“姜明秀,你作業寫完沒有?”
趴在窗戶邊的姜明秀的小耳朵被她氣呼呼的大姐擰了起來。
李翠桃想去姜家幫姜明秀小姑娘求求情,剛走兩步被提着尿壺進院的陳大媽給拉住了,“翠桃,長姐如母,明紅教妹妹咱們還是別插手的好。”
“成吧,今兒陳姨怎麼這麼晚纔去倒尿壺?”
“我七點多去的,回來路上碰見隔壁院子的紅豆她媽,聊了幾句,一晃神都九點了。”
“咱們這兒誰家又有鬧心的事兒了?”
“昨兒夜裏咱們肉聯廠孫家的小孫子被人套麻袋給打斷了條腿,孫家的小兒媳婦哭鬧了一宿,幸虧離咱們院子遠,不然昨晚誰也別想睡安生。”
“誰這麼狠?孫家小孫子我沒記錯的話,今年才十五吧?”
“那小崽子是才十五,可心眼壞透了,不知道搶了多少附近孩子的壓歲錢和喫的。紅豆她媽說昨兒下午那小崽子偷騎他大姑的自行車出去玩,把一對母子給撞倒後人跑了,人家帶着公安同志找上門討說法,他們一家子耍無賴死不承認。今兒孫家又一家子去找那對倒黴母子的家裏鬧,說那小崽子肯定是被他們家給打的,讓他們家賠錢。你說可笑不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