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同居(4)
原一葦也是高興的。雖然和周沙談過幾次伴侶申請的事情,但周沙興致不是特別大,因爲她的母親並不喜歡原一葦。原一葦努力過,但周影始終希望自己女兒的丈夫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能力不大,要承擔的風險也不大。
兩人在衆人的起鬨中喝了交杯酒,又吧唧吧唧親了幾次。他倆心情太好了,原一葦的小蜘蛛滿地亂爬,周沙的樹蝰縮成小拇指粗細的一條,在桌面上游來游去。章曉渾身僵硬地靠在袁悅那邊,袁悅精神體的力量溫柔地包裹着他,緩和了他的緊張和恐懼。
應長河買的單,用的是小金庫的錢。高穹眼睛都紅了,轉頭對原一葦說:“份子錢我就不用出了吧?你們喫喝的可都是我的工資。”
“進了小金庫,就是大家的錢。”周沙說,“反正你的錢向來也是大家的錢嘛。”
回家路上高穹對章曉強調,不能再遲到了,請他監督自己。
兩個人正在地鐵上晃盪,章曉盯着新貼的廣告,隨着高穹的話不斷點頭。
高穹盯着章曉看了一會兒,抿了抿嘴巴。
“問個問題。”他說,“爲什麼原一葦的精神體是蜘蛛,周沙是蛇,但是蜘蛛不怕那條蛇?”
這個問題章曉問過原一葦,原一葦當時神神祕祕地說以後就知道了,之後還是周沙給了章曉答案:產生了映刻效應的哨兵和嚮導之間,即便他們的精神體是對方天敵,也不會有畏懼的情緒。相反,所有產生過映刻效應的哨兵和嚮導,精神體都能相處得很好。
章曉不打算跟高穹清楚地解釋。因爲他心裏記得,高穹似乎沒有好好上過學,也沒有學過哨兵通識課,所以高穹是不知道映刻效應的。解釋這個問題就要說明映刻效應,章曉不願意讓高穹知道自己對他產生過這種可怕的反應。
他含糊地說,這是因爲兩個人之前有了什麼化學反應。但高穹立刻就明白了。
“是映刻效應嗎?”他問,“就是之前在電梯裏抱你的時候,你精神體的力量溢出來了那樣。”
章曉心裏一個咯噔,頓時回頭看他。
高穹臉色坦然,看到章曉的神情,還給了他一個笑,有點兒得意,還有點兒驕傲。
兩人正走在無人的小道上。這是從地鐵站回家最短的一條路,路上沒有人,沒有車,連燈光也稀薄,只有兩側林立的宿舍樓透出了一窗窗或白或黃的暖光。
章曉覺得特別特別冷。
他想否認,可是這沒辦法否認。高穹既然能說出映刻效應,那麼他肯定已經知道映刻效應意味着什麼。
你喜歡着一個人,對方知道你喜歡他但無法給你迴應,對章曉來說這已經很糟糕了。可是高穹懂得了映刻效應,他自然也就知道,自己對他的迷戀深嵌在靈魂裏,是無法抑制的條件反射,是不死不休的渴望和憧憬。這不僅是糟糕——這簡直是毀滅般的打擊。他本就站在單薄的冰層上,小心翼翼地以享受的心態接觸高穹,可現在冰層消失了,高穹親手把冰層抽走了:章曉覺得自己正在往深淵裏頭墜落。
而高穹站在深淵之外,正以這種驕傲的,得意的眼神,俯視着自己。
他沒有回答高穹的問題,但也不知道是繼續僵立着好,還是轉身離開纔好。
沒有學過,總覺得怎麼做都是錯。
高穹等着章曉承認,但是隻看到章曉的臉色越來越差,眼珠子轉來轉去,就是不看自己。
他彎腰低下頭,望着章曉的側面:“是不是?我說對了吧?所以你的鹿不怕我的狼?”
“……不是鹿,是麂子啊。”章曉總算開了口,“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的。”
高穹:“……對不起是什麼意思?”
章曉:“不覺得很噁心?莫名其妙的,就有人這麼喜歡自己,太奇怪了。”
高穹:“不奇怪。我感覺挺有趣的,你也不是噁心的人。”
章曉的臉由白轉紅:“你別靠過來了,太近……”
高穹把他逼到靠在了牆上,大氣都不敢喘。
“映刻效應真有意思。”高穹低聲說話,聲音就貼着章曉的鼻尖擦過,“如果我現在親你,你的小鹿會出來嗎?就像原一葦的蜘蛛一樣,會在這裏跑着繞圈兒嗎?”
“我說過了,不是鹿……”章曉糾正他。
高穹點點頭,眼裏有笑意:“知道,是葉麂。”
他低頭,吻了吻章曉的脣。
並沒有更深入的糾纏,高穹只是飛快地碰了碰章曉的嘴脣。
但溫暖的風立刻從兩人腳下捲起,漩渦一樣,環繞在他們身邊。
高穹知道這是那隻葉麂的力量。帶着森林的水汽,深山的幽靜氣息,快樂地、興奮地從下到上席捲了自己。
他非常喜歡,遠遠勝過對自己那頭狼的喜愛。那隻小小的、柔軟的身軀,細細的蹄子,貝殼般的耳朵,他全都喜歡。
章曉在他面前,在他和牆壁之間。頭頂是朦朧而稀薄的燈光,沒關好的窗戶裏傳出了小孩和大人交談的笑聲,小狗汪汪的吠聲,電視機裏武俠劇刀劍擊打的鏗鏘聲。
這很像他的白噪音。高穹心裏頭像是沸騰了一樣,盛着一鍋乾淨滾燙的水。
他又碰了碰章曉的嘴脣,舌尖接觸到冰涼的脣面和微微發顫的縫隙。
章曉沒有推開他,沒有拒絕,那隻麂子那麼快樂,高穹知道,章曉並不是抗拒。
他抓握着章曉的手腕,又往下滑去,握着他的手。天氣仍是冷的,春意在夜間退居二線,冬日的酷寒餘威猶盛。章曉的指尖發涼,高穹加了點兒力氣,把它們攥在自己手心裏。
那頭狼也跑出來了,緊緊挨着葉麂,大尾巴在兩人鞋面上掃來掃去。
高穹心想,原來如此。
這也是映刻效應,他對章曉也有着無法控制的條件反射。
“真有意思。”他低聲說,“這裏……真有意思。”
章曉頭昏腦漲,耳朵嗡嗡響,完全跟不上高穹的思維。
高穹直起身,揉揉他的腦袋:“連我也變得很有意思了。”
章曉被親得一頭霧水,因爲理解不了高穹的話,更覺得茫然:“什麼?”
“回家說。”高穹給他整了整衣服,“回家慢慢說。”
章曉的葉麂收回去了,但他的狼仍舊萬分興奮地蹦來蹦去,舌頭咧在嘴巴外面,耳朵一動一動的,寸步不離地跟着章曉。
章曉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低頭盯着腳邊的狼。
高穹:“?”
“你的狼收不回去是嗎?”章曉問。
高穹:“它不聽話。”
“它原本不是粉色的對吧?它變色了,是不是?”章曉又問。
高穹不吭聲了。
“你臉紅什麼?你回答我問題,別不說話。”章曉認真起來了,“你知道精神體變色是什麼意思嗎?既然懂得映刻效應應該也看過性反應的解釋的……你爲啥老嘲笑我?你有什麼資格嘲笑我?我現在都不流鼻血了,你的狼還是粉的……”
高穹:“回家!”
回家之後狼還是沒能回去,但它身上的顏色已經消退了,重新呈現出比較冷酷威嚴的灰白色皮毛。
就是一直伸舌頭動耳朵,相當不嚴肅。
“對,我這確實是性反應。”高穹被章曉嘮叨一路,徹底服輸,“但是你流鼻血的時候我的狼可沒有變色啊,你流鼻血在前,我狼變色在後,這個先後順序要搞搞清楚的。”
章曉一頓,似是被暫時說服了。
高穹衝了杯麥片,沉迷於糖精的香氣無法自拔,捧着杯子和章曉坐在一起看電視。
他滿肚子的話想跟章曉說,比如自己以前住在什麼地方,比如自己以後還有什麼打算。
正準備講的時候,刷着朋友圈的章曉看到了一張煙臺大櫻桃的代購消息。
“你說秦夜時現在怎麼樣了?”章曉說,“聽說專門關押哨兵和嚮導的地方非常特殊,被關的人會被注射一種藥劑,藥劑能讓他們失去力氣,精神沒辦法集中,所以沒辦法釋放出精神體進行反抗和攻擊。他會不會也被打針了?不曉得疼不疼……我挺怕打針的,以前有一段時間常常打,有的針劑特別疼。不過秦夜時家裏這麼有錢,應該人面很廣,救出來也是個時間問題……”
他刷刷翻着大櫻桃的照片,口中叨叨不停。
“他肯定不會殺人的。不過這事情跟警鈴協會是真的有關係嗎?萬一那姑娘只是偶然被老杜拍進去了呢?殺她的人到底是什麼居心——你去哪裏?”
高穹一口氣喝完了麥片,嚯地站起來:“睡覺。明天你起來的時候也要記得叫醒我,我要準時上班。”
跟章曉住在一起之後他就再沒有遲到過了,但高穹一想到今天那兩千多塊的餐飲費就心疼到隔膜都抽搐,於是再三提醒章曉。
“睡這麼早?”章曉說,“今晚有《法制進行時》詐騙專輯的重播,你還是看看吧。”
高穹走了兩步,又轉身大步跨到章曉身邊,迅速彎腰。
“那親個嘴。”他說,“親嘴了我就陪你看。”
他動作很快,但章曉更快,這次位置沒對上,吻在了章曉的臉頰上。
“我靠。”章曉捂着自己的臉把他推開,“你簡直有毛病……別隨便親!”
無奈他的臉太紅了,訓斥的話語完全沒有任何威力。
高穹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又振作起來:章曉早起的時候是很迷糊的,機會很多。
親嘴太有意思了。高穹心想,爲什麼以前不知道親嘴這麼有趣呢?他開始有些期待親嘴之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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