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舒迎迎的確沒猜錯,這圖是舒偉回來報信後才匆忙畫的。舒繁只是想靠筒車給自己博取一個好名聲,於是才配合了阿爺的計策。
他不瞭解筒車這個物件,只站在岸上看過幾眼河流中轉動的筒車,至於筒車如何製作又如何安裝,他全然不知,又怎會知道筒車各部件的名稱。
“那這個呢?”舒迎迎指尖旁移,指着刮水板。
舒繁答不出來,一旁的舒偉嘴巴一張就想告訴舒繁,結果還沒出聲,就被撲上來的舒正死死捂住了嘴巴。
舒老三等人意識到情況不對,準備上去幫忙。
舒爺爺帶人將他們堵着,“老三,既是對峙,還是讓孩子問清楚比較好。”
老二房的人紛紛開口——
“就是,不能舒繁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我看舒繁這是答不出來吧。”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下午天氣依舊涼爽,可舒繁此時後背已經微微出汗。
是他失策了,沒想到一個傻丫頭的腦子竟然這麼靈光,直擊要害。
舒迎迎揚脣,指尖又換了一個地方,“這個呢,族兄可否認出?”
舒繁嘴脣翕張,他想隨便說個什麼,可是不能。他對這方面一竅不通,毫無概念,萬一說錯,不就直接告訴衆人,筒車的確不是他所做。
舒迎迎看他額頭憋出虛汗,嘆氣一聲,“族兄,這是馬口。”
馬口?
舒繁不知道馬口是做什麼的,但不妨礙他順着舒迎迎的話說,“對,這是馬口,我畫的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舒迎迎:“還有這個,又是什麼?”
舒繁又被問住了
“是鶯架啊,族兄,不是你畫的嗎,你怎麼連這也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這是鶯架!”舒繁不停被舒迎迎逼問,卻一個都答不出來,心中萬分惱怒,“只因你太過咄咄逼人,我不想回答罷了!”
然後他就見舒迎迎微微一笑,“不是不想,而是答不出來吧。族兄,剛纔我指給你的馬口其實叫蹬弓子。”
“喏,這纔是馬口。”在舒繁猛然一變的臉色中,舒迎迎將正確的馬口部件指給他看,“還有這個,其實也不叫鶯架,它叫掌盤,接水用的。這根承接水渠的支架,才叫鶯架。”
隨着舒迎迎一句句解釋,舒繁額頭的汗終於是滑了下來。
旁邊被捂着嘴的舒偉也無奈地閉上了眼,作爲負責老三房外出推銷安裝筒車的主要人員之一,顯然他對筒車是十分了解的。舒迎迎指着蹬弓子狡詐地說是馬口的時候,他就知道事情完蛋了。
看舒迎迎問完了,舒正鬆開舒偉,並將手在舒偉衣服上擦了擦,滿臉嫌棄。
舒迎迎則將圖紙團吧團吧扔到一邊,唏噓道:“族兄一問三不知,三娘胡指一個你竟也認了,這就是你說的,筒車是你生熬兩宿畫出來的?”
舒繁畫什麼筒車不好,偏偏要畫大河村的大筒車。這個筒車做工複雜,零件繁多,但凡他不要那麼貪心,隨便畫個竹筒車,舒迎迎都沒那麼容易考倒他。
舒繁臉色漲紅,被舒迎迎懟得啞口無言。
就連想繼續狡辯的舒偉等人,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大堂兄。”舒迎迎忽然轉頭叫了一聲。
“來了!”舒卓越過人羣,將手裏提着的揹簍放到舒迎迎面前,“三娘,你要的東西。”
“還有水。”二堂兄舒傑又立馬放了個裝着水的木盆在旁邊。
在場人看向揹簍和水盆,好奇舒迎迎要做什麼。
舒迎迎沒動揹簍,而是道:“連灣村地勢平坦,提水方便,筒車一裝就能用。但有些地方水岸相差過大,無法用筒車提水,我們在幫別人做筒車時,遇見過不少這樣的問題。”
她一說,立即就有人附和:“我岳父家的村子就是這種情況。他們村原本也想裝筒車,可水低岸高,水勢平緩,那筒車就算裝了也引不了水。之前我岳父挑水灌田不慎閃了腰,一連幾天都沒能下牀,若能靠筒車提水,他也不用這般辛苦勞累。三娘,你可有辦法解決?”
“世叔的岳家是河坳村人吧。”舒迎迎向說話那人確認。
“正是。”那人道,“當時還是我向岳父介紹的你家筒車。”
“多謝世叔了。”舒迎迎道,“當日沒能幫河坳村裝上筒車,我阿爹一直記着,回來便向我提了此事,如今,已經有了解決之法。”
“當真?”那人一喜。
舒迎迎頷首,她從揹簍裏將東西拿出來,都是她近日和舒正一起做出來的模型。
這些模型裏有高轉筒車、風力水車。還有翻車,腳踏的、手撥的、靠畜力帶動齒輪轉動的。都是舒迎迎上輩子所知的古代水利灌溉工具。
有了這些,只要水岸相差不是大的離譜,各種工具結合,總歸是比單純依靠人力要輕鬆。
還在對舒正罵罵咧咧的舒偉立即湊了過來,他們也遇到過這種問題,爲此不得不放棄那幾個村子,少賺了好多錢,叫他可惜了好幾天。如今舒迎迎想出解決之法,他們倒是又可以多賺幾筆了。
人羣圍了上來。
舒迎迎給他們演示了幾種工具的使用方法。
那位世叔在看過翻車演示後,激動道:“這下好了,有了這個翻車,我岳丈家也可以和我們一樣,不必再辛辛苦苦地肩挑手提了。”
厚着臉皮過來圍觀的舒偉雙眼亦是越來越亮,覺得舒三娘這傻子的傻病好了後變得可真聰明,畢竟這些東西一般人想不出來。可說她聰明,她又將蠢笨地這些東西大喇喇展示給外人看,這不是放任別人從自兒個手裏搶錢麼。
若他能想出這等好東西,那必定是藏着掖着,不叫外人輕易知道。
幾種模型一兩分鐘就演示完了。
舒繁已經不在原地,剛纔趁着人羣注意力都在舒迎迎這邊,他悄悄溜走了,不過這不妨礙舒迎迎將正題重新切回他身上。
“多謝叔伯嬸子剛纔仗義執言。”舒迎迎擦了擦手,大聲道,“這些提水器具,連着之前的筒車,大家此後儘可拿去,若能以此爲家中添幾個進項,三娘是非常樂見的。”
衆人一愣,不可置信。
有人驚訝地向她確認,“三娘,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拿你做的這些筒車、翻車賺錢?”
“沒錯。”舒迎迎點頭,“不過我有一點要求,經由你們之手傳播出去的這些筒車翻車,需要在顯眼的地方刻上一個標誌,證明出自連灣村舒三娘。”
“這算什麼要求,不過順手的事。”衆人喜出望外,沒想到只是過來瞧個熱鬧,聲援了幾句,竟得了這麼大的好處。
舒迎迎又笑着不太好意思地說:“大家之後如果遇到有人誤以爲這些是舒繁發明的,若願意幫忙解釋兩句,三娘在此感激不盡。”
“願意願意!”
“多說幾句罷了,三娘放心。”
“東西是你做的,咱們定不會再叫人頂替了去。”
在一片樂洋洋的氛圍中,只有老三房的人十分不悅。
舒繁雖然溜走了,但他其實就在自家大門後,和外面的熱鬧只隔着一扇門而已。舒迎迎說的那些話他都聽到了,不由雙眼赤紅,氣恨地緊握雙拳。
若真叫那些人到處去說,他還有什麼名聲可言!
舒迎迎眸光冰冷地看向那扇大門,最後放言:“那些個什麼‘同窗’‘旁人’,與某些人怕是一丘之貉。若要讓他們作證,儘可來,我舒三娘也有證人,這滿村的叔伯嬸子便是。”
“對,我願意爲三娘作證。”
“我也願意。”
纔拿了舒迎迎好處的人紛紛出聲,踊躍點頭。他們不怕得罪老三房,也從側面顯出了老三房的人在村裏有多不得人心。
“你們!”
舒老四目光充火地看着這些人,若不是人太多,他怕是已經擼起袖子打上去了。
舒老三也眼神陰沉,他看着舒迎迎,暗恨好好的事竟叫這麼一個黃毛丫頭給攪和掉了。
舒迎迎注意到舒老三的視線,面不改色地引上去。
舒老三爲她眼中的沉毅無懼所驚,竟在對視中率先敗下陣來。等到他移開視線後,才驚覺自己竟在一個比他小了近四十歲的小丫頭面前露了怯。
等他再看回去時,舒迎迎已經轉開了目光,並見她對着老三房的衆人環視一圈,“筒車、翻車村中人皆可隨意用之,但舒氏老三房的人不行。以後只要是我舒三娘拿出來的東西,你們老三房的任何一個人,無論是孃家、岳家還是別的親朋好友,只要與你們沾上一點關係的,再打着舒繁或者老三房任何一個人的名義藉此攬錢或是攬名聲,那就讓舒繁此生都考不上秀才。”
落地有聲,可氣慘了老三房的衆人。
舒老三溫和的面具也維持不住了,面容鐵青,“你一小小丫頭,怎生如此惡毒!”
惡毒嗎?舒迎迎不覺得。
老三房打着舒繁筒車的名號四處宣揚,不就是想往舒繁臉上貼金,讓他有個利於仕途的好名聲。這也罷了,可他們偏又說這是阿兄從他那偷學來的,若果真讓他們得逞,那阿兄的名聲就壞了。
若老三房只是單純拿筒車賺錢,舒迎迎根本就懶得和他們計較,只是她沒那麼大度,給別人做嫁衣不說,還由着人踩着自家阿兄的頭往上爬。
再者,舒迎迎道:“這只是在你們那般做了的情況下,如果你們不那麼做,那我就祝舒繁族兄早日金榜題名,狀元及第。”
打蛇打七寸,舒迎迎算是把老三房的命脈拿捏住了。
舒老三一干人等被舒迎迎氣得胸口悶痛,眼冒金星,卻拿她毫無辦法。
等到舒迎迎他們離開,舒老三一進屋,就看到舒繁充滿怒容地坐在堂屋之中。
“大郎,你剛纔怎麼就順着那傻丫頭的話落入她的陷阱。”舒老三快步上前,語氣恨鐵不成鋼,“這筒車既是你的,你隨口胡謅幾個名稱便是,即便對不上,你也只需說那些馬口、鶯架是他們偷走筒車後更改而成,如此,也好過你連口都張不開,只能由着舒三娘一直逼問,你真是……唉!”
“再說這些又有何用?”
舒繁也暗惱自己剛纔居然忘了如此反應,可此時說什麼都晚了,且以那舒三孃的機智,即便他那樣說了,對方也會有別的辦法。
如今小偷的帽子沒扣成,反倒叫他給戴上了。
現在聽着阿爺事後描補,舒繁心中不免對舒老三生出怨懟。早知那舒三娘如此牙尖嘴利,比整個老二房都厲害,他就不應該圖那點美名,配合阿爺這勞什子計劃,如今連前程都被人詛咒上了。
之後舒迎迎得知老三房一脈果然很老實,半點沒打新器具的主意,也沒再如之前那般顛倒黑白地四處宣揚後,不由感嘆,迷信要不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