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5 作者:未知 离开京城后,林淡和齐氏暂且在附近的一座小镇安置,期间老侯爷连续派了几拨人来找,都被她婉言谢绝了。 這天她又送走一拨人,齐氏终于按捺不住,期期艾艾地說道:“淡儿,其实回侯府裡住也未尝不可,咱们孤儿寡母的,总得有個人照弗。你爹的宅子和酒楼不能丢下,有老侯爷撑腰,咱们可以告官,让你二叔、三叔把东西都還回来。” 林淡摆摆手,语气凝重:“娘,您想得太简单了。如今咱们除了一百二十两银子還有啥?房契、地契一概沒有,拿什么去告官?老侯爷心善,說咱们是侯府的客人,但其实咱们是什么身份您自己還不明白嗎,只是比签了卖身契的奴才稍好一点罢了。如今大小姐正值封妃的紧要当口,永定侯府上上下下管束得有多严您不是不知道,舅老爷因纵马伤人如今還在牢裡待着,老侯爷任凭夫人如何哭诉都不管,又怎会管我們這种必输的官司?老侯爷愿意叫我們回去那是因为他心善,念着旧情,咱们不能得寸进尺、诛求无已,把那点旧情都挥霍了。” 林淡叹了一口气,又道:“再者,只要我們与严家人還在一個地界裡待着,为了显得自己名正言顺,他们必定還会想办法来抹黑父亲的名声。二叔、三叔为了杜绝我們拿回家产的可能,也会暗中下手。我們除了一点银子,還有啥?侯爷能护持我們一时,难道還能护持一辈子?留在京城就代表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不如一走了之,重新开始。娘,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齐氏满心的不甘都在女儿的劝說中消泯,只能含泪点头。 林淡租了一個小院落暂时居住,得空了就出去转悠,一张稚嫩的脸蛋总是露出凝重的神色。這天,她走得比较远,不知不觉竟上了官道,行至一座驿站。驿站裡有鼎沸人声传来,還有马匹的嘶鸣,显得非常热闹;驿站外设了一间草棚,一名老妪正忙裡忙外地端盘子。 也不知盘子裡装了什么东西,大老远就能闻见一股浓郁的香气。林淡被香气吸引,快步走過去,驿站裡的商客也都纷纷跑出来查看。 “大娘,您這豆腐丸子真香啊,多少钱一碗?”一名行脚商大声询问。 “两個铜板一碗。”老妪笑眯眯地答道。 “得嘞,您给我来一碗。”行脚商立马在草棚裡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油锅。 林淡走上前时豆腐丸子已经炸好了,正被老妪捞出来放置在一旁控油,待油沥干便倒进另一口锅裡,舀一瓢大骨汤继续熬煮。汤汁的鲜甜综合了油炸的焦香,煮沸后再撒一把葱花,這道菜便成了。金黄焦脆的豆腐丸子在奶白浓郁的汤汁裡翻滚,间或点缀着翠绿的葱叶,煞是好看。豆香、骨香、葱香与一点点的椒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十分奇妙的滋味。 林淡快走两步进入草棚,就见那行脚商已经等不及了,夹起一個滚烫的豆腐丸子放进嘴裡,一边哈气一边咀嚼,末了竖起大拇指說道:“大娘,您的手艺简直绝了!我走南闯北,从未吃過比這更好吃的豆腐丸子。” 林淡当即要了一碗,吹凉后小小尝了一口,脸上顿时露出惊叹之色。咬破外层酥脆的焦皮后,裡层的豆腐非常软嫩,還掺杂了一些肉沫与山药泥,简直是入口即化,美味无比。更妙的是,丸子的最裡层竟還有一個空腔,裡面灌满浓稠的汤汁,似是骨汤沿着缝隙渗入所致,又似肉沫和山药泥加热后分泌所致,卷入舌尖细细品尝才知,那汤汁既有骨髓的鲜,也有肉沫的咸,還有山药泥的甜,各种滋味完美融合在一起,叫人欲罢不能。 林淡吃得格外仔细,最后把汤汁也喝得一干二净,這才满足无比地叹了一口气。那行脚商接连吃了三大碗,如今正叫第四碗,他的同伴也都被香味勾出来,把小小的草棚坐得满满当当。 林淡吃完豆腐丸子便不走了,见食客越来越多就主动帮老妪烧柴打水、端碗洗碗。老妪推辞不過只能随她去,待到晚上收工便拿出二十個铜板要送给她当工钱。 “大娘,我不要您的工钱,”林淡把铜板退回去,诚恳道:“我可以每天都来帮您做工,只求您教我做這道豆腐丸子。” “你想跟我学做菜?這有什么……”老妪话沒說完,一名年轻女子走进草棚,尖酸道:“哪儿来的野丫头,竟想占我家的便宜。教会了你,我娘的买卖還做不做了?快点给我滚蛋,不然我拿扫帚打你!”边說边拉开柜子,把老妪辛苦挣来的铜板全揣进自己荷包,眼中满是贪婪之色。 “你不也是跟我学做菜来的嗎?我也沒說不教。”老妪拧眉道。 “我是你儿媳妇,自家人,她算什么东西?”女子叉腰怒指林淡。 林淡连忙解释:“婶婶别恼,我每天来给您家做工,不拿钱,学会了這道菜我就走得远远的,绝不在此处开店。我家只有我和我娘二人,势单力薄,若哪天你们见我在這附近开店,要打要砸且随你们。” 女子早已听出林淡是外地口音,想到她不拿工钱是個白得的劳力;又想到自家族人众多、根深叶茂,不怕被一個外地小姑娘糊弄,于是便同意了,但脸色依旧不好,像是施舍一般。 老妪這才去拉林淡,将她送出草棚后悄悄塞给她一個荷包,低声道:“好孩子,這是今天的工钱,你偷偷拿着别声张。” 林淡正想把荷包塞回去,老妪已急急忙忙走进草棚,裡面很快传来女子的叱骂,似是嫌老妪今日赚的铜板比昨日少了。這哪裡是来学做菜的,竟是来当祖宗的。 林淡摇摇头,心裡很不是滋味。 --- 是夜,林淡依旧躲在后院练习刀功,伤痕累累的指尖接触到食材或刀身后总会产生刺痛感,令她频频皱眉。切完一根胡瓜,她捡起厚薄不均、粗细不等的瓜丝看了看,终是无奈叹息。 “淡儿,”躲在角落观察良久的齐氏慢慢走出来,柔声道:“烹饪是一件快乐的事,别让自己背上包袱。這菜咱们不切了,先歇一阵儿好不好?输给严朗晴不怪你,谁還沒個发挥失常的时候。” 林淡微微一愣就明白齐氏定然是想岔了,以为她输给严朗晴便留下了心理阴影,从此无法再拿起菜刀。但林淡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這刀功她還能再练起来,只是需要時間而已。 “娘,我沒事,您别担心。”她并未過多解释,而是坚定道,“总有一天我会把我們失去的一切都挣回来。严家菜做不得了,我便学做别的菜,天下那么大,总会有我們的容身之地。” “诶,好好好,你能想通便好。别切菜了,快去睡吧。”齐氏摸摸女儿的脑袋,面露欣慰。女儿最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却也越来越坚强果敢,仿佛风吹雨打都不怕一般。 “好,您也早点休息。”林淡把齐氏送回房,自己却站在廊下许久未动。在這凄清的夜晚,她不自觉便陷入了回忆,但這回忆却不属于她,而是来自于那個不知去了何处的“林淡”。 对方留下了浓得化不开的遗憾和不甘,却也留下了一份深藏于心的情感。她原本是一個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爱玩爱闹,却绝不爱烟熏火燎。林宝田几次让她学厨,都被她哭着喊着拒绝了。却有一日,她无意冲撞了侯府裡的大小姐,差点被打板子,是偶然路過的小侯爷救了她。小侯爷温柔的笑容从此成为她的执念。 她问小侯爷你喜歡什么,小侯爷玩笑道:“我爱吃。”于是第二天她便脱掉漂亮的衣裳,穿上灰扑扑的围裙,走进厨房,一学就是七年。她从来不爱下厨,她只是为了让小侯爷多看自己一眼而已。 林淡无法认同她的做法,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另一個人身上,這是最可悲的。若是那人离开或厌弃,留给你的只有脚下的万丈深渊。 林淡如今要做的就是走出一條自己的路,摔了也好,伤了也罢,便是爬,也总有一日能爬到终点。原主是個厨子,那她就继续做厨子,天下美味无穷无尽,不愁沒地方学,也不愁无师可拜。 --- 从這天起,林淡便跟着老妪学做豆腐丸子。老妪有三個儿子,大儿子游手好闲,二儿子幼时便得病死了,三儿子是老来子,如今才满七岁,還是嗷嗷待哺的年纪。为了养活两個儿子,老妪起早贪黑卖豆腐丸子,委实過得辛苦。好在她手艺绝佳,倒也不用为生计发愁。 大儿媳說是要跟老妪学厨,却总爱偷懒耍滑,于是店裡的脏活累活全都归了林淡。早起煮豆子、剥豆皮、点豆腐,都是她在干,来回還得担一百多斤水,差点把她的腰给压弯。但她从来沒抱怨過一句,只要能学到东西,再苦再累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