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親迎禮(3)

作者:談伊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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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後冊封大典在延英殿前隆重舉行,主後攜手登級而上。

  宣旨女官唱和道:

  《關雎》之化,始於國風;貫魚之序,著於《大易》。周氏秉性柔嘉,敏慧端良,誠孝以奉重闈,恭儉以先嬪御,可正位六宮,冊爲國後。爾其益懋恪勤、率嬪嬙而敷內治。欽賜。

  女官宣讀完畢後呈冊於國後,國後行跪拜禮,殿前衆多朝臣文武亦紛紛行禮朝賀,氣氛極爲肅穆典雅。

  周嘉敏望着低下烏壓壓的一大片,心有些惴惴。

  似乎能感受她的緊張,國主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心,對她溫和而鼓勵地一笑。

  周嘉敏定了定神,他爲主,她便爲後,他爲平民,她便是農婦,這一生一世,無論富貴貧賤,無論浮浮沉沉,她的命與他早已經系在了一起。

  站在宮門之處,眺望南方,但見巍峨的涼城一望無垠,甲第朱戶鱗次櫛比,通衢大道無數,大道兩邊的綠槐鬱鬱蔥蔥,香車玉輦堆金疊粉,一片繁華錦繡的盛世氣象。

  再看宮內,主殿高聳雲霄,臺階重重,連廊迴旋,翼樓飛起,香菸繚繞,自此之後,這宮中的堆金疊粉處,是她再也逃離不了的地方。她的手心被國主緊緊地握住,那一刻,她從未感到如此安然。

  行到柔儀殿中,宮中各位妃嬪行拜見之禮,殿堂裏早已是有序地站了一地的嬪妃。

  “嬪妾恭祝國後孃娘,國後孃娘聖安。”

  衆人一起跪拜下去,好一陣悉悉索索的裙裾摩挲和珠玉叮鈴聲,只見鶯鶯燕燕、奼紫嫣紅地跪了一地。

  雖然國主不曾在後宮佳麗上用心,可聖尊後生前爲綿延龍嗣,爲他選了不少妙齡女子,這些宮娥位分不高,個個都是千挑細選的美人,叫人一時之間看花了眼。

  爲首的一個發上鈿釵最多,想來也是宮中位分最高的一位,嘉敏命衆人起身後,見她果然是流珠姐姐,一時心動之處,眼淚濡眶,差點就落了淚。

  “姐姐……”嘉敏扶起了溫修容,她身穿鈿釵禮服,打扮卻是十分樸素,氣度平和圓融,絲毫也不像是暫理六宮的嬪妾之首。

  “妹妹……”溫修容以手巾拭了拭淚水道,笑了笑道,“嬪妾差點就說錯話了,嬪妾怎敢妄自以姐姐自稱?國後孃娘終於苦盡甘來,嬪妾真心裏爲娘娘高興。”

  嘉敏執了溫修容的手,小聲在她耳畔道:“何必如此拘禮,大家本來就是一家人,既然殿堂上多有不便,私下裏還是以姐妹相稱纔不至於生疏。”

  “妹妹莫要怪我,我今日尚能忝居一宮主位,不過也是能替先國後打理一些雜事,除了位分尊貴一些,與先前並無二樣。這是後宮的鳳印,妹妹想要知道的,都記錄在冊,今日我仍將這鳳印交與妹妹。”

  嘉敏推開了她手中的鳳印,嗔道:“姐姐這樣說便是貶損自己了,宮中誰人不知道姐姐像是長了三頭六臂似的,最能幹,最能替國主分心,況且姐姐也知道,我是最不擅長打理事務,心思向來也不在這上面。姐姐就先替我保管着。”

  溫修容見再推脫不得,也只好不再收下了鳳印。

  嘉敏眨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笑道:“姐姐好氣色,也越來越貴氣了。不知姐姐是否還記得我曾經說的一句話?”

  “什麼話?”

  “那日我年紀尚小,初進宮城,見到皇宮閣樓連綿無際,琳宮綽約,競爲宏麗,不由得打趣了姐姐一句,說姐姐這樣的好人品,以後是要被納了作爲妃子,住在妝蟒繡堆的亭臺樓閣裏,沒想到今日之下竟是成了真呢!”

  溫修容驀地想起,那還是在王府中說起一眼之語,頂多也只是做做夢而已,沒想到十餘年後美夢變成了眼下的事實,只是她又拿什麼與這位的年方瀲灩、硃脣皓齒的柔情少女相比?

  國後孃娘如今身量長足,能盛得住冠服,可她依舊是當年府裏的小小姐,不改嬌俏活潑、溫柔的聰慧之氣。

  她一雙溫柔的大眼裏像是盛滿了春水般,秋波欲流,眼色相鉤,微微漾起了笑意,便是勾魂奪魄,她像是一朵才沾了清晨露水的薔薇,含苞欲放。

  而溫修容呢,與先國後的年歲相仿,再過一年就是三十的年紀,好比秋季的水中荷花,今後也只有枯葉相伴了。

  溫修容心中微微一嘆,想來老天爺本就是不公平,賜給了小小姐家世、美貌、性情、才情,以及這美盛的年齡,而給自己的除了卑賤、年老色衰還有什麼?

  她的心思一瞬之間已是百轉千回,面上依舊是溫暖如春的笑顏:“妹妹這張嘴還是不饒人,我又是哪裏來的好人品,不過是在周府這樣的大戶人家浸潤久了,才沾了一些書香氣、貴族氣,若論性靈鍾慧,又有誰比得上妹妹呢?”

  嘉敏心下有些黯然,“姐姐快別提了,什麼大戶人家不大戶人家的,曾經是大家,現在也早已衰敗,母親在前年已過世。”

  “夫人……夫人她已經作古了麼?”溫修容驚詫不已,“爲何這麼大的消息,我竟是不知道……”

  嘉敏輕輕嘆道:“她老來一個人照顧一個大家,力不能逮,偌大的家業不過是瞬間就分崩了,錢財是身外之物,只可憐母親病情因此加重。臨終的時候,我那時正在艱難之時,身在宮中囹圄之中,竟然不能在她牀前盡孝。”

  溫修容也覺得傷感,悔恨不已:“我要這一身泥塑肉胎有何用處!夫人生前對我相待不薄,我貪圖宮中的繁華富貴,竟不知夫人早已作古,更不知娘娘這些年受了哪些苦頭,這身華裳,我不穿也罷,我這就去請求官家,讓我去爲夫人守陵!”說罷她便要拔了頭上的鈿釵。

  “姐姐!萬萬不可!”嘉敏忙阻止她,“原是怨不得你的,你又怎能怪罪自己?”

  “我只恨自己無能爲力,若是時光能夠倒流,我只願在府中照顧婦夫人,相伴夫人到老,也好在她跟前略盡一盡孝心。”溫修容說着,眼中黯然落下了淚,一滴滴地落在了翟衣上,泅溼了好大一片衣襟。

  嘉敏拉了溫修容的手,溫言低聲道:“如今好歹還有你,雖然現在地位有尊卑之分,可在我的心裏,你仍舊是我的姐姐,都是一家人。你也勿要再傷心了。”

  溫修容強打起精神,擦了擦淚水勉強笑道:“是呢!今日得見國後孃娘鳳冠懿容,母儀天下,光宗門楣,也不枉了夫人的一番教導,夫人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也是極爲欣慰的。我前來慶賀,略置備了一些禮品。”

  她轉身手一擡,從院門外陸陸續續進來數十個太監宮女,走到了殿外中便停了下來,手中都託着紫檀木盒,上面用刺鳳的錦緞遮蓋。

  先有八個太監齊齊走上前,珍珠寶玉,顆顆圓潤一般大小,玲瓏炫目,碧玉華光,極爲奪目光彩,晃得滿殿的人都眯了眼睛。

  周嘉敏大爲一驚:“姐姐這是……”

  溫修容笑道:“妹妹勿須着急,聽我一一道來。”

  她起身一一介紹道,“這一共八樣明珠,集八樣色彩,杏碧色,淺青色,橘緋色,滄翠色,皎皤色,絳柘色,黛螺色,赧縹色,色彩富麗,也只有國後孃娘國後之尊方能享有這繽紛絢麗之彩。這些明珠白日裏見不出與尋常翡翠珠寶的異樣,但到了晚間,卻是如日月星辰。”

  衆人皆都連連讚歎,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夜明珠,個個都大開了眼界,想來先國後的瑤光殿中也才只懸掛兩顆,就已如同白晝般,若是這八顆夜明珠悉數懸掛在柔儀殿中,豈不是珠宮貝闕,天上瑤池,人間哪裏能得呢?

  周嘉敏訝然:“這些都是人間難得寶物,僅一顆已是價值連城,我以燈燭便可照明宮室,何必如此奢靡浪費,姐姐還是命人拿回去吧。”

  “那燈燭盡是煙塵之氣,妹妹如今爲國母,身份貴重無匹,冰肌玉膚,怎堪煙熏火燎?再說了,這些夜明珠也是內務庫藏,獻於國後孃娘也是國主聖意,我不過是借花獻佛而已,若是真拿了回去,只怕官家會責怪我的不周之禮呢!”

  嘉敏心中喟然長嘆,國主的性情……唉……這個天真而任性的男子,向來不在富貴錦繡上用心,這些璀璨明珠對他而言,不過是把玩之物,送給自己也是真的想讓房間照得更爲明亮,可是落在了旁人的眼裏,就只見到這些明珠的連城價值了。

  “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

  即刻,又有十二個宮女整整齊齊地上前,排成了長長的一隊。

  周嘉敏奇道:“這又是什麼?”

  溫修容親自摘了紫檀木盒上的錦緞,十二種金鑲玉嵌的精巧器皿,個個都是雕鏤明晰,巧奪天工,就算是金陵城中的豪門望族,得到其中的一樣,也可奉爲家傳之寶。

  衆人見此精巧奢靡的小玩意,一時之間面面相覷。

  那一旁的裴良人是最愛香氛的,可偏偏地位低下,所得的賞玩之物十分有限,這些薰香之物落入了她的眼中,已叫她嘆爲驚奇,只可惜一樣都不能得,又是掃興又第妒忌,只是撇着嘴冷哼。

  溫修容以袖遮口,輕笑一聲道:“妹妹有所不知,這十二樣物品爲焚香所用,國主特意召集能工巧匠爲妹妹打造了許多,我挑了其中幾樣,妹妹若是喜愛,我命內侍再搬一些過來。”

  嘉敏忙以手製止:“這些就已經足夠。”她一一撫摸着金玉器皿,點頭稱讚,“玲瓏透漏,構造細巧,是爲匠人的精心製作,只可惜奢靡了些。”

  “那又有什麼?只要是妹妹的喫穿用度,膏粱錦繡、珠翠之珍,金山銀山也不爲過,更何況國主還特意叮囑了,妹妹香肌膩膚,最愛沁人心脾的香味,故而特囑託焚香宮女夜蓉主柔儀殿中的焚香一事。”

  她說罷,沉聲吩咐道:“夜蓉,還不出來拜見國後孃娘。”

  一個身着茈殷色宮裝的宮女站了出來,叩拜在地:“奴婢夜蓉叩見國後孃娘,娘娘聖安。”

  “起來罷。”

  夜蓉姿態嫺靜有度,面容周正,最爲別緻的是一身香氣繚繞,像是從百花叢中走出來的花香仙子,似是掌人間芳香之事。

  夜蓉盈盈淺笑道:“容奴婢一一爲娘娘介紹,這些焚香之器都是國主親自命名,此爲三雲鳳,此爲折腰獅子,此爲小三神,此爲卍字金,此爲鳳口罌,此爲玉太古,此爲容華鼎,此爲把子蓮。”

  嘉敏見她口齒清晰,言語親柔,心中也着實喜愛,命道:“賞!”

  香柔以提前封好的銀兩賞給了夜蓉,夜蓉領賞後謹慎恭敬地退於一邊。

  此時,又有十二名太監上前,這一次他們端的不是紫檀紅漆木盤,而是託着一個個花籃,裏面都盛裝着各種各樣的鮮花,奼紫嫣紅,爭奇鬥豔,香氣馥郁,明明是初冬的天氣,卻將整個殿內薰出春盛之時的芬芳花海。

  嘉敏笑問道:“這些鮮花又是作何用?”她的笑靨甜美,只因這些鮮花並不貴重,卻又不知道國主是什麼取巧的心思。

  “國主吩咐,早早地就讓花房的內監們培植花卉,說是要讓妹妹的新居變成‘錦洞天’呢!”

  嘉敏越聽越覺得蹊蹺,但見溫修容王旁略一點頭,衆太監四散開來,用隔筒密插雜花,遍插在樑棟窗壁上,一時間只見殿中花影錦簇,芳香四處暗涌。

  溫修容笑道:“妹妹請看,這就是國主的心意了。”

  原來如此!嘉敏心中柔情滿溢,國主倒是有心,要將她這柔儀殿佈置成玉宇瓊樓。

  “喲,好一個‘錦洞天’,當真是錦繡繁華,讓嬪妾今日大開眼界呢!”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一旁看着眼紅的裴良人。

  她今日鈿釵翟服,縷金於面,妝容新奇,打扮得光豔照人。

  她斜着眼睛打量了好半天國後,見國後的姿色並未超過自己,卻享得國主如此盛眷,那金玉珠寶、綾羅綢緞各種新奇的玩意兒是一撥又一撥地搬了進來,未免眼紅妒忌。

  於是酸溜溜地說道:“嬪妾雖然淺陋,可這錦洞天也叫嬪妾想起了一個典故,漢武帝築一金屋,偷偷地藏了自己的表姐,嬪妾雖然不曾知道那金屋是爲何樣,但今日所見,便知過去的金屋與今日也是所差無幾的。”

  嘉敏方纔注意到她,一個美得發光的女人,遺憾的是,她的美豔中帶着刻薄之氣,只剩下皮相美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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