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聰明莫測
傳太后懿旨的太監臉都成了苦瓜，這活閻王磨磨蹭蹭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哄着他進宮了，偏還不安生要去見陛下。
他這趟差事算是辦砸了，事後定然逃不過太后一頓責罰。
可他一不敢催促，二不敢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人就對宋南州甩臉色——惹火了這活閻王，他纔不會理會他是誰的人，當場打死也是做得出來的。
瞧瞧，皇后娘娘的親侄兒，定國公府的國公爺，這活閻王父子二人還不是說打就打了。
皇后得了消息就去找皇帝哭訴，結果皇帝毫不理會，只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年輕人鬧着玩罷了，國公爺這把年紀了還跟着摻和什麼，就以國事繁多爲由打發了皇后。
皇后轉頭又告狀到太后跟前，太后倒是管了，苦的卻是他們底下這些傳話帶人的奴才。
好在如今是平安的將人帶進來了，也沒惹怒這小閻王。責罰跟性命，他當然選前者。
有了主意的傳旨太監定了定心，隨宋南州一同前往養心殿。
……
大周當今皇帝景帝此時正與當朝丞相許慎商議國家要事，聽聞宋南州來了，便頗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角。
“這個猴崽子，又來給朕找麻煩了。”景帝笑罵一聲，卻還是放下手中的奏摺，揮手令人帶宋南州進來。
許慎將他手邊的摺子收起來，微微躬身道：“陛下與宋世子說話，臣先告退。”
“無妨。”景帝朝他道：“你且等一等，朕快些將他打發也就是了。”
聽起來似乎很不待見宋南州。
可許慎卻知道，倘若景帝真的不待見宋南州，根本不會見他。
有傳言說，景帝對宋南州的寵愛，甚至超過對他的兒子們。許慎以前並沒有過多關注宋南州，因他不涉足朝堂，他自然沒有關注他的必要。
倘若不是因爲妹妹的緣故，他習慣性知己知彼而讓人暗中查探宋南州，不想一番查探下來，卻讓他發現，這個令京都人人怨聲載道膽戰心驚的小霸王活閻王，卻根本不是外人眼中所見的那樣。
以前沒有留意，如今卻要好好關注了。
因此景帝令許慎留下，許慎便退後兩步，束手站在一旁。
宋南州進了內殿，也不看殿內的人，搶步上前，跪地同時熟練的抱住了景帝的龍腿。
“皇伯父，救命啊！”
景帝雖已經四十出頭，因勤政辛勞之故，身形頗有些消瘦。但到底精心保養着，景帝不怒自威的帝王威嚴下，依然是膚白俊美。
他被宋南州抱住了龍腿，就用龍腳踢了他一記，哭笑不得的道：“許相還在，你也不怕這模樣被許相笑話了去？還不快起來！”
宋南州這才往許慎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也不見尷尬難堪，沒事人一樣的對許慎打招呼：“許大人也在呢，我還以爲這會兒你應該已經在我府裏等着了。還想着要快些見過太后趕回府去，免得讓許相等太久。”
景帝聞言，看一眼許慎，自然而然的問道：“哦？朕倒不知，你這一天到晚只知喫喝玩樂的猴崽子什麼時候竟跟朕的肱骨大臣結交起來了？”
宋南州就不高興的撇嘴道：“皇伯父這話我可不愛聽，好像我不值得許相結交一樣。我跟您說，這喫喝玩樂也是一門學問呢，要不然，許相爲何不找旁人幫忙，偏就找了我？”
說着，就得意洋洋起來：“許相，你說是不是？”
許慎這才站出來，依然滿面恭謹之色，行禮道：“世子爺言之有理。”
又面相皇帝，“回陛下，過幾日是家母的壽辰，因是整壽，臣就想着大辦一番，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恰好臣偶然得了一隻鸚哥，想送給她老人家，陪她說話解悶兒。誰知剛買來這鸚哥還會說話，眼下卻又變成了個鋸嘴葫蘆，任憑人怎麼哄都不再說話。微臣得了人指點，聽聞宋世子乃是此中高手，便厚顏找上世子爺，想請他幫微臣調教鸚哥。世子爺古道熱腸，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宋南州站在景帝身邊，聞言愈發得意的看向景帝，還昂首挺胸等着景帝來誇他。
景帝哈哈大笑，果然點頭讚道：“這忙你找他幫你，還真是找對了人。他這兔崽子也就會這些玩物喪志的玩意兒了——”
“您一會說我是猴崽子，一會又說我是兔崽子。皇伯父，我父王到底是猴子還是兔子，您倒是給我一個準話啊。”宋南州佯裝不滿的說道。
景帝笑的停不下來，指着宋南州好半晌說出不話來，殿裏侍立的太監以及許慎都陪着笑了起來。
“你這話讓你父王聽見，少不得又要揍你一頓。”景帝終於停下來，想板臉又沒能板住，最後還是笑着說道。
“他早就看我不順眼了，逮着機會就要揍我一頓，我也早習慣了。”宋南州毫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又笑嘻嘻的拍景帝的馬屁：“不過我也不怕他，有皇伯父在，您老人家護着我，他不敢打我。”
景帝仍然笑着，目光卻微微一閃，最後輕嘆一聲：“朕還能護你一輩子不成？”
“如何不能？您老人家千秋鼎盛，想護我一輩子那還不簡單？”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景帝覺得心中熨帖，那點子才升上來的傷感就被他給趕走了，不由得又笑了：“罷了罷了，你變成如今這樣子，也是朕給慣出來的，朕不管你，也沒人會管你。”
宋南州就高高興興的跪下來謝恩：“我就知道，這世上皇伯父對我最好了。”
景帝親手將他拉起來，對一旁的心腹太監吩咐道：“你去壽康宮一趟，與太后說，就說宋世子已經知錯，朕已經替太后教訓了他，就不讓他過去擾太后的清靜。”
頓了頓，又道：“定國公世子還沒醒過來？讓太醫院院使親去一趟，賞些人蔘靈芝類的過去，告訴蔣國公，朕已經教訓過宋世子了。”
他話音一轉，語氣變得嚴厲幾分：“不過，蔣世子落得今日這般下場，他也該好好反省。所謂子不教，父之過！”
張公公心裏明鏡也似，躬身聽完了，才恭敬道：“奴婢這就去安排。”
看一眼得意非凡的宋南州，張公公加了一句：“世子爺今次怕也受了不小的驚嚇，奴婢記得上回中山小國貢上的貢品中，有一把古劍，世子爺平日裏愛舞刀弄劍的，不如把那古劍送給世子爺，也算是給他壓驚了。”
宋南州立刻驚喜道：“還是張公公最瞭解我，那把劍在哪裏，快讓我看看。”
景帝佯怒，瞪一眼自作主張的張公公：“連你這老東西也慣着他，都能做朕的主了。”
張公公忙跪下請罪：“奴婢不敢。”
宋南州又去磨景帝：“皇伯父，我不管啊，我受驚了，我要壓驚！”
景帝彷彿被宋南州歪纏的受不了，一副頭疼的模樣：“罷罷罷，拿給他拿給他。行了，朕這還有國事要與許相相商，你沒別的事，就回府去吧。”
宋南州歡喜的點頭：“我就回去。”
“你啊——”景帝看他無憂無慮的模樣，嘆息道：“一天到晚少惹點事，下回再這樣，你父王要捶你，朕可不管你了。”
“父王不也把蔣國公打了一頓，比我打的還狠呢，也不見您訓斥他。”宋南州“小聲”嘀咕，見景帝不悅的瞪過來，這纔不情不願的說道：“我知道了，以後一定少惹事。”
“既答應許相，就不許食言，回府等着許相去找你。”景帝又交代一句。
宋南州這纔看向許慎，“既皇伯父都這樣說了，我一定竭盡全力，不會叫許相失望的。不過，許相要許我什麼好處呢？”
許慎微笑道：“臣府上也收了些兵器，世子爺喜歡，不如改日到我府上來挑上一挑。”
“隨我挑？”宋南州睜大眼看着他。
許慎擡眼，目光與他一觸既分：“是，隨世子爺挑選。”
宋南州就又高興起來，幾乎手舞足蹈了起來：“那你等着啊，本世子得空了就去你府上挑。”
又對景帝讚一句許慎：“皇伯父，許相是個大方的，我喜歡他。”
景帝笑着搖頭：“許相學富五車，學識淵博，你平日裏多與許相來往，多跟着許相學學也是好的。”
許慎忙謙虛道：“微臣不敢當陛下如此盛讚……”
景帝擺手打斷他：“朕說你當得就當得。朕這子侄，實在令人頭疼，許相若能幫着管教一二，朕也能輕省些。”
這就是默認了他二人私下往來的意思。
許慎看向宋南州的目光帶着深意與評估。
他口無遮攔的將他二人私下約定告訴了景帝，看似魯莽，實則卻是摸準了景帝多疑的脈門。看在景帝眼中，只會覺得他二人來往坦蕩，以後再有人提起，想必景帝也不會覺得有什麼。
就這樣輕易的過了景帝這一關。
人前，他是兇殘暴戾的活閻王，人後，卻是心思縝密。到了景帝面前，又能放得下身段拍馬奉承。
這宋南州，比他想象的更聰明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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