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耐心教團子

作者:眉小新
慶王府。

  穿着沉香色暗花繡海棠紋的管事媽媽自抄手遊廊轉過來,丫鬟婆子見了她,紛紛停下行禮。

  管事媽媽沉着臉,問一句:“王爺在王妃院子裏?”

  小丫鬟見她臉色難看,連忙回道:“王爺回府見了大公子後就去了正院。”

  管事媽媽臉色愈發陰沉,緊抿着脣角往正院走去。

  “餘媽媽這是怎麼了?誰又惹到她了不成?”兩個小丫鬟瞧着餘媽媽的背影,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另一個小丫鬟朝着正院的方向努了努嘴:“還能有誰?王爺一回來就發作了大公子,還罰大公子閉門思過,不許任何人送飯給大公子。大公子可是餘媽媽的眼珠子,今日大公子受罰,餘媽媽能不生氣?”

  “只怕這筆賬又算到了王妃身上。”

  “可不是?先王妃去世後,大公子身邊全是先王妃的人,原本曲家想要再嫁一個女兒過來做王爺的續王妃,誰知道王爺不肯,娶了現在的王妃。餘媽媽是曲家的人,自然看王妃萬般不順眼。”

  “尤其王妃與王爺成親後就生了二公子,王爺又遲遲不爲大公子請封世子,餘媽媽跟曲家只怕早就急紅了眼。”

  “這麼說來,大公子說的那些話,很有可能是餘媽媽教的了?”

  “反正我覺得,不是餘媽媽,也跟那曲家脫不了干係。”

  兩個小丫鬟說的正起勁,絲毫沒有留意到剛走過去的餘媽媽不知什麼時候又折了回來。

  “好哇!你們兩個小蹄子竟敢揹着人亂嚼舌根子!”餘媽媽氣的臉色鐵青,“來人,把這兩個小蹄子拖下去打死!”

  兩個小丫鬟嚇得面無人色,“噗通”跪倒在地,顫聲求饒。

  “媽媽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拖下去打死!”餘媽媽陰沉着臉冷冷環視一圈,直將在場所有人都看的低下頭去瑟瑟發抖,她才冷笑道:“敢在背後非議主子,這就是下場,你們都給我看好了!”

  噼裏啪啦的板子聲伴隨着小丫鬟的慘叫聲響了起來,四下裏的奴僕看到這場面,俱都噤若寒蟬。

  ……

  慶王與慶王妃數月未見,用過了晚飯,夫妻兩人親親熱熱的說了一會話,正準備就寢,外間便響起桔梗有些驚慌的聲音。

  “王妃,奴婢有事要稟告。”

  慶王正抱着慶王妃要親下去,聞言臉色頓時變得不虞起來。

  慶王妃抿脣笑了笑,素手輕擡,將慶王從身上推開:“桔梗向來妥帖,若不是有事,定不會這樣莽撞。王爺且等等,我先出去瞧瞧。”

  慶王只得無奈的翻身躺下,含笑催促慶王妃:“那你可得快點,別讓我等久了。”

  慶王妃俏臉微紅,卻還是強忍着羞澀飛快點了點頭。

  “何事這樣驚慌?”見到慌的在原地只打轉的桔梗,慶王妃連忙詢問道。

  桔梗眼中含了淚,驀地雙膝著地,拖着哭腔哀求道:“求王妃救救奴婢的妹妹,求王妃救救她啊……”

  “你妹妹?麥冬?”慶王妃有些驚訝:“她怎麼了?”

  “方纔麥冬與白芷在背後非議餘媽媽,被餘媽媽聽了個正着,餘媽媽這會兒正讓人……讓人要將她們兩個打死!”桔梗哭着說道:“求王妃法法慈悲,麥冬她也是爲您打抱不平,才背地裏說了兩句。是麥冬她錯了規矩,可不管怎樣,也錯不至死啊!求王妃救救她吧。”

  慶王妃一時也慌了手腳:“麥冬到底都說了什麼,如何讓餘媽媽氣惱成那樣?”

  桔梗連忙將打聽來的話學給慶王妃聽了,慶王妃一把拉起桔梗:“在哪裏,快帶我去看看。”

  “王妃。”內室卻傳來慶王不悅的聲音:“那兩個丫鬟如此大膽,揹着主子說這樣的話,便是打死也不爲過。你就別管了,由着餘媽媽去吧。”

  桔梗心頭一涼,滿是淚痕的臉上浮上了絕望。

  慶王妃冷靜道:“王爺此言不妥——雖說麥冬與白芷有錯在先,但餘媽媽可以打可以罵,無論如何責罰都使得。但動輒就要人性命,我無法坐視不理!”

  慶王愈發不高興起來:“不過兩個丫頭子,打死又如何?”

  “來日若外頭傳出慶王府動輒就打死下人的傳言,王爺覺得陛下聽了會如何?”慶王妃神色微冷,竟是寸步不讓,“王爺須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家中不寧,如何治國平天下?”

  她話音才落,就見慶王沉着臉,一擡手摔開珠簾走了出來:“本王要如何做事,還輪不到你一介婦人指手畫腳!”

  慶王妃定定的看着他,而後慢慢垂下眼,屈膝道:“妾身謹記王爺教誨。”

  她這般疏冷模樣,令得慶王更是怒火中燒,一把抓起慶王妃就往內室走去。

  “王爺恕罪,麥冬……”慶王妃仍是不肯放棄。

  桔梗嚇得心臟都停跳了,這時候恨不得跪在地上求慶王妃別再管麥冬了。她該勸王妃別爲了麥冬與王爺爭執失和,可事關親妹的性命,桔梗那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來。

  怪只怪她們家王妃勢單力薄,沒有強有力的外家爲她撐腰。即便生下了二公子,可在這慶王府中依然如履薄冰,連餘媽媽那個老貨,也能如此折辱王妃!

  王爺看似看重王妃,然而對先王妃以及曲家,卻是無底線的縱容。大公子在外面說了那樣的話,王爺回府也只是罰大公子閉門思過罷了,甚至不曾要求大公子跟王妃道歉。

  這般情形,王妃還跟王爺之間有了齟齬的話,只怕以後的日子更不好過了。

  桔梗心中焦急,一面爲了主子,一面爲了妹妹,正不知所措時,忽然聽得內室傳來“啪”的一聲脆響。

  桔梗腿都軟了,顫聲喚道:“王妃?”

  王爺可是習武之人,要是對王妃動手,王妃的身子骨哪裏能承受得住?

  一片靜寂。

  桔梗沒有聽見慶王妃的聲音,只以爲主子被慶王打暈過去了,急的就要衝進去。

  卻見慶王衣衫不整的快步走了出來。

  桔梗驚愕的擡頭看去,就見慶王臉色陰沉的幾乎要滴下水來,他的右臉清晰地印着幾根手指印。

  不是王爺打了王妃,是王妃打了王爺?

  慶王陰惻惻的看了桔梗一眼,咬牙切齒道:“滾進去。”

  桔梗顧不上多想,連滾帶爬的衝進內室,就見慶王妃亦是衣衫不整的模樣,正坐起身來,拉扯着衣衫掩映雪白胸口上的痕跡。

  桔梗連忙垂下眼睛,拿了外衣上前替她披好,不小心碰到慶王妃的手,被她那透骨一樣的冰涼嚇到了,忙將慶王妃的手握住,使勁搓了搓,“王妃,您沒事吧?”

  慶王妃苦笑一聲,嗓音蒼涼,似疲倦,又帶着自嘲:“我沒事,你別擔心。只是麥冬跟白芷,只怕是保不住了。桔梗,都是我沒用,對不住你。”

  “您快別這麼說。”桔梗的眼淚落下來,艱難的說道:“不是您不肯救她們,是她們……她們命該如此,不怪您……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把這事告訴您……”

  ……

  溫香只要一想到自己將坐實“小三”的名頭,就憂鬱的睡不着覺。

  不過因爲身下的大牀實在太舒服,她翻來翻去的憂鬱着,不到半個小時,就睡着了。

  一覺睡到大天亮,溫香慢悠悠的起牀,吃了早飯,坐下發呆。

  “姑娘,您要看書嗎?”杏花見她無聊,於是上前問她,“您慣常愛看的書都帶過來了。”

  “不想看。”豎版又沒有標點符號的繁體字,她一看就腦殼疼。

  “那,做繡活嗎?”看到一旁安靜做着繡活的微雨,杏花又說道:“您生病前給相爺做的鞋子才做了一半呢。奴婢看到您繡的鞋面,那上面的翠竹就跟真的似的,若做好了拿給相爺,相爺肯定很喜歡。”

  繡花啊?溫香撇嘴,她的針線水平也就是縫釦子不會出錯罷了。

  這許溫香還真是厲害,那人生八雅,琴棋書畫,詩酒花茶,恐怕就沒有她不會的。

  這樣的姑娘,也難怪許慎會喜歡,喜歡到人都死了,也要想方設法的將她魂魄找回來。

  只可惜,招來的是她這個啥都不會啥都不懂的。

  溫香垂頭喪氣的起身,見杏花亦步亦趨跟在身後,就朝她擺擺手:“別跟着我,我自己轉悠轉悠。”

  杏花只好停住腳步,困惑的看着她跨着雙肩,無精打采往後院去的模樣,又看一眼淡定的眼都不擡一下的微雨:“微雨姐姐,姑娘爲什麼心情不好?難道住在這裏她不開心嗎?可是這裏挺好的啊,又沒有老夫人會帶着人打過來,又不愁喫穿,再怎麼樣也比姑娘一個人在外頭要好得多吧。”

  微雨頭也不擡,淡淡道:“人各有志,姑娘志不在此,自然不開心不快樂。”

  “那姑娘志在哪裏?”杏花忍不住追問道。

  微雨擡起頭,看一眼高牆外面的碧藍天際,卻沒有說話。

  ……

  溫香看了會兒花,又蹲在池邊看了一會魚,最後忍無可忍,見沒人留意,藉着幾塊石頭,趴到了牆頭往外看。

  隔了兩座宅院的大街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空氣裏也漂浮着果子湯水的香味。

  溫香饒有興致的東張西望,目光突然定在了某一處。

  一處不起眼的牆角處,幾個穿着破破爛爛的大孩子神色慌張又鬼祟的抓着個小孩子,他們捂住那小孩子的嘴不讓他出聲,因此溫香看不到那孩子的長相。

  不過那孩子脖子上那明晃晃的金項圈卻讓溫香覺得很眼熟,那不是昨天她冒死救下來的慶王府大公子嗎?

  這小屁孩又一個人溜出來了?

  眼見着那羣八九歲的大孩子動手搶走了小屁孩脖子上的金項圈,腰上掛着的荷包配飾,就要鳥獸狀的逃走了。

  誰知那被放開的小屁孩突然說了一句什麼,正準備逃開的孩子們愣了一下,隨即一個頭目樣的大孩子走向了小屁孩,一拳打在了小屁孩白白嫩嫩的小臉上。

  搶東西的孩子們見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竟全都圍了過去,對着倒在地上的小屁孩一頓拳打腳踢。

  “嘿,打兩下就得了哈!”溫香着急了。

  這些孩子半大不小,力氣也不會很大,但是圍毆小屁孩一個,萬一出了人命怎麼辦?就算沒出人命,打壞了也不得了啊!

  這小屁孩可是皇親國戚,到時候追究下來,這些一看就是窮人家的孩子只怕一個都跑不了——不單他們跑不了,他們的家人肯定也跑不了!

  溫香喊了兩嗓子,隔得太遠,她的聲音根本傳不過去。

  此時也顧不上多想,吭吭哧哧的爬上牆頭,奮力往下一跳,提着裙襬就往那處牆角跑過去。

  “都給我住手!”溫香氣都沒喘勻,就大喊着制止道。

  見有人來了,那羣孩子抱着搶來的東西嘩啦一下子四散着逃開了。

  溫香當然不會去追,彎腰扶着膝蓋喘了兩口氣,纔看向縮在牆角被人揍的鼻青臉腫的小屁孩。

  “喂,你……”溫香話音未落,那涕淚橫流的小屁孩大叫一聲,一頭扎進溫香的懷裏。

  毫無防備的溫香被他大頭一撞,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踉蹌着退了兩步,才險險穩住身形。

  小屁孩抱着溫香嚎啕大哭起來。

  溫香一個頭兩個大,好在她也是做過園丁的人,面對小孩子的耐心還是有的。

  她將懷裏的小屁孩往上託了託,這個時候怕從他嘴裏問不出什麼來,索性先讓他哭一會。

  只是站了一會,還沒見小屁孩的家人找過來。溫香有些站不住了,決定先將他帶回去洗涮洗涮。

  ……

  溫香突然帶個小孩子回來,把杏花與微雨都嚇了一跳。

  尤其是杏花,睜着雙大眼睛看看溫香,又看看小糰子:“姑娘,您打哪兒帶回來的小孩兒啊?不是,您從哪兒出去的啊,奴婢沒見您從後院出來啊?”

  “你跟微雨先打水,將這小子洗吧洗吧再說。”溫香說着,就要撒手將小屁孩放下來。

  小屁孩卻跟八爪章魚似的,緊緊抱着溫香的脖子不撒手,用稚嫩的嗓音命令道:“我不要別人,我要你幫我洗。”

  “喲,大少爺還要挑人服侍啊。”溫香笑眯眯的顛他兩下:“行,我親自服侍你。”

  很快準備好了水,溫香抱着小屁孩進了淨房,三兩下將他剝了個精光,丟進浴桶裏泡着。

  脫了衣服後,溫香也放了心——那羣孩子到底還小,力氣有限,沒有在小糰子的身上製造出傷痕來,也只有臉上的傷看着比較嚇人而已。

  “你叫宋璇?”溫香拿着篦子一邊給小糰子通頭髮,一邊笑眯眯的問道。

  小糰子顯然很喫驚:“你怎麼知道?”

  看着小糰子瞪得圓溜溜的大眼睛,溫香故弄玄虛道:“因爲我是天上來的小仙女啊,你的事我都知道。”

  “我不信!”小糰子顯然不是傻白甜,沒有那麼好哄。

  “我知道你昨天一個人偷偷跑出來,還知道你差點被一輛馬車撞到,後來被一個英俊瀟灑的小哥哥救下來的,是也不是啊?”

  宋璇眼睛都快瞪出來了,軟糯糯的問道:“你還知道什麼呀?”

  “我還知道差點撞了你的那輛馬車裏頭的那個人,是你最討厭的人,對不對呀?”

  宋璇一臉崇拜的看着溫香:“你好厲害啊,你真的都知道嗎?”

  “對呀,我是小仙女嘛。”溫香拿手指點了點小糰子的鼻尖:“我不但知道昨天你是偷偷跑出來的,我還知道今天你也是偷偷溜出來的,你溜出來想要買糖喫,對不對?”

  剛纔這小子被揍的時候,身邊不遠處灑落了幾塊雪白的龍鬚糖。

  這種糖可不是那些搶東西的孩子們能買得起的。

  宋璇的眼睛越來越亮,不住的點頭:“對對對!”

  一臉期待的看着溫香:“仙女姐姐,你能幫我報仇嗎?”

  “你想怎麼報仇呀?”溫香問他。

  宋璇突然一臉狠戾:“把他們都抓起來,還有他們的家人,全部抓起來,統統打死,一個也不要放過!”

  溫香看着孩子扭曲的小臉龐,那眉眼中一瞬間迸發出的強烈仇恨與戾氣,讓她這個大人都忍不住心驚肉跳。

  她看得出來,這孩子不是說說而已,如果真的抓住了那羣孩子,下場也定然就是他說的這樣。

  一個小小的孩子,怎麼會被人養成這樣?

  “可是我是仙女啊,仙女只能做好事,不能做壞事的。”溫香定了定神,溫聲哄着他:“不然天帝怪罪,就會把我打入無間地獄受盡折磨。”

  宋璇小臉上就換上了失望的神色:“可是,剛纔他們打我,你幫我打他們,不也是做了好事嗎?”

  “他們爲什麼會打你?”溫香誘哄道,剛纔她看的分明,那羣孩子搶了東西原本就要跑的,“你跟他們說了什麼?”

  宋璇目光閃了閃。

  溫香豎起食指在他面前搖了搖:“不要說謊,我聽得出來哦。”

  宋璇這才低下頭,小聲說道:“我說,我要把他們和他們的家人全部打殺了。”

  如果這孩子是她的學生,她這時候想都不用想,直接請家長了。

  這麼小,一口一個打死,一口一個打殺,照這麼發展下去,長成熊孩子都是輕的,萬一心理變態怎麼辦?

  他身爲慶王府的長子,這樣的身份,豈不更要無法無天了?

  溫香突然就想到了宋南州。趁着他現在還小,還是努力把他扳一扳,可千萬別長成了宋南州第二。

  “你在慶王府,經常聽到別人下令打死人嗎?”溫香想了想,柔聲問道。

  宋璇使勁點頭:“昨晚上餘媽媽還下令打死了兩個丫鬟呢,因爲她們在背地裏說主子的壞話!”

  溫香微笑着鼓勵的看着他。

  宋璇立刻更驕傲的仰起小胸脯:“餘媽媽說了,這樣的奴才,打死都是輕的。要是在曲家,是要把她們一家人都打殺了的!可恨那打死的丫鬟,有個姐姐是那討厭的女人身邊的大丫鬟,倒是不好動她。不過等餘媽媽揪出她的錯處,定然也饒不了她!”

  他的記性不錯,一字不漏的將從餘媽媽那裏聽來的話學給溫香聽。

  聽起來這關節就在這餘媽媽身上啊。

  討厭的女人?說的是慶王妃?

  “這個餘媽媽這麼兇啊?”溫香露出怕怕的神色來。

  宋璇愣了愣,“你,你不是仙女嗎?爲什麼還會怕餘媽媽?”

  “仙女也會怕壞人啊。”

  “啊?”宋璇又愣住了:“餘媽媽她……她是壞人嗎?”

  溫香並不替他下結論,而是說道:“你最喜歡的人是誰呀?”

  宋璇抓着桶沿,眨巴着眼睛看着溫香。

  “你沒有喜歡的人?”溫香看懂了他困惑的小眼神,“你的爸爸……父親呢?我聽說他蠻厲害的,會打仗會剿匪,是個人人稱道的英雄。”

  宋璇大眼一亮,隨即黯淡下來,撇着小嘴道:“我不喜歡他!他只喜歡那個女人,和那個女人生的小崽子!”

  “我猜小崽子也是餘媽媽叫的對不對?”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是非觀念不清,他只會從身邊人的言行舉止去學習跟模仿。其實他未必有多討厭慶王妃跟慶王妃的孩子,真正討厭慶王妃母子的,是那餘媽媽纔對。

  只是這餘媽媽在他身邊似乎佔據着非常重要的位置,而這孩子也很信任依賴餘媽媽。如果她是慶王妃,定然二話不說將餘媽媽換掉。

  慶王妃難道不知道這其中利害?

  宋璇果然點頭,見溫香微皺眉頭,青腫的小臉就露出些微不安來:“這樣……也不對嗎?”

  “你相信我嗎?”溫香問他。

  宋璇猶豫了一下:“餘媽媽說,不能隨便相信別人,別人都是要害我的。”

  又是餘媽媽。

  “你覺得我會害你嗎?”溫香溫和又真誠的看着他。

  宋璇與她對視片刻,“如果你會害我,剛纔就不會救我對不對?”

  “對。”溫香衝他一笑,獎勵一般摸摸他的頭頂心:“餘媽媽也是個奴才,對嗎?”

  “嗯。”

  “她說昨晚兩個丫鬟背地裏說主子的壞話,所以將她們打死了。”說到這裏,溫香忍不住又皺了下眉,“可是在你們王府裏,你不喜歡的慶王妃和她生的孩子,也是主子對吧?”

  宋璇皺起小眉頭,勉勉強強的又“嗯”了一聲。

  “餘媽媽背地裏罵主子是小崽子,還說慶王妃的壞話,這跟昨晚上被打死的那兩個丫鬟有什麼不一樣呢?”溫香耐心的詢問道:“餘媽媽也說了主子的壞話,爲什麼沒有人懲罰她呢?”

  宋璇果然被問住了,鼓着雙頰看了溫香半天,過了好一會才說:“可是,可是餘媽媽跟她們不一樣啊。”

  “哪裏不一樣呢?不是一樣都是奴才嗎?”溫香故作不解。

  她很肯定這個餘媽媽在慶王府的奴才裏頭,身份定然是超然的,只是超然的原因是什麼呢?

  她倒不是想管慶王府的事,只是不忍心看着這小孩子被那餘媽媽教唆成一個心理變態。

  宋璇就有些着急:“餘媽媽是我母親的乳母,外祖母也跟我說了,有什麼事都要跟餘媽媽說,餘媽媽不會害我的。”

  溫香就明白了,這餘媽媽原來是這樣的來頭,怪不得在慶王府能如此囂張,前頭的慶王妃死了,可架不住她的孃家人厲害啊。

  溫香就想起昨天聽到人議論,說現在的慶王妃出身不高。這就是沒有厲害的孃家人撐腰了,難怪連個奴才都敢這樣說她。

  這慶王妃好像很可憐呢。

  “餘媽媽雖然不會害你,可是不代表她說的跟做的就都是對的。”溫香知道一時半刻肯定是撼動不了餘媽媽在小糰子心裏的地位,是以也不再多說,只告訴他:“你這麼聰明,以後多多留意,如果餘媽媽說的是對的,你就聽。如果不是錯誤的,你可以跟她提出來,看看她會不會改正。”

  宋璇被溫香一誇,立刻高興的眯着眼睛笑起來,用力點頭:“好!”

  ……

  未免慶王府丟了大公子沒頭蒼蠅似的到處找,溫香給宋璇洗完澡後,就讓微雨安排人給慶王府送個口信去。

  哄着宋璇吃了點點心,溫香就跟他玩起遊戲來。

  陪小孩子玩遊戲,於溫香而言沒有半點難度。

  她找來杏花兒跟兩個年紀還小的灑掃丫鬟一塊兒玩。

  “好啦,大家都站好啦,我又要開始囉。”溫香叉着腰站在最前邊,看着已經上過藥的宋璇努力挺起小胸膛,睜着亮閃閃的大眼睛認真的看着她。

  “白蘿蔔先蹲。”溫香大喊一聲。

  宋璇奶聲奶氣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白蘿蔔蹲,白蘿蔔蹲,白蘿蔔蹲完……紅蘿蔔蹲。”

  被點到的“紅蘿蔔”杏花慌慌張張的邊蹲邊喊:“紅蘿蔔蹲,紅蘿蔔蹲,紅蘿蔔蹲玩……黃蘿蔔蹲。”

  溫香站在一旁,看着宋璇玩的不亦樂乎,小臉都像發着光,暗道,這纔有個正常孩子的模樣嘛。

  慶王妃急匆匆的趕過來時,溫香正領着宋璇玩跳跳毯。

  “綠色圓圈踩一踩,右手舉起來——宋璇,你舉的是右手嗎?”

  宋璇急忙將高高舉起的左手換成右手,抿着小嘴目不轉睛的看着溫香。

  因天氣日漸炎熱,溫香將做遊戲的場地挪到了湖心亭上。

  看見慶王妃走上橋來,溫香就吩咐已經玩瘋了的杏花:“你先看着小公子,我跟慶王妃說兩句話。”

  宋璇也看見了慶王妃,興奮的小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溫香不贊同的衝他搖頭:“我不管你在慶王府如何,但是現在這裏是我的地盤。來者是客,我是主人,禮貌待客是每個人最基本的素養,對不對?”

  宋璇不情願的點頭,卻還是忍不住說:“餘媽媽說了,她是個用心險惡的壞女人,你千萬別被她給騙了。”

  “是好人還是壞人,我會用我的眼睛去看,然後分辨出好壞來。”溫香蹲在他身邊,拍拍他的頭,“雖然我現在還看不出她的好壞來,不過卻也能看出一點,她很緊張你。”

  宋璇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溫香就指着慶王妃的頭髮和衣裳,“你看,她是接到消息後就立刻匆匆忙忙趕過來的。她的頭上沒有戴頭飾,沒來得及換出門的衣裳,她的裙子下襬甚至還有髒污的東西,像藥粉,她剛纔應該正在收拾藥材之類的東西。還有她的臉,她走的很急,臉上全是汗——如果她不緊張你,只需要派幾個丫鬟婆子來接你就行了,根本不用親自趕過來,你說是不是?”

  走近的慶王妃顯然也聽到了溫香的話,她站在亭子外,感激的看着溫香,並沒有立刻就走過來。

  這是一個很有分寸的人。

  溫香心裏想道。

  宋璇聽了溫香的話,果然暫時拋開對慶王妃的討厭,將她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

  最後不得不噘着嘴點了點頭。

  “有的時候,我們不能光用耳朵去聽別人怎麼說。”溫香適時的提點他:“我們小璇長了一雙這麼漂亮的眼睛,就是用來仔細觀察分辨的。誰好,誰不好,用小璇漂亮的眼睛去看,好不好?”

  “好!”宋璇努力睜大他漂亮的大眼睛,害羞一般對溫香笑了笑,大聲的回答道。

  “小璇真乖。”溫香又誇他一句,才起身將他的手交給杏花:“去跟姐姐們好好玩。”

  ……

  溫香引着慶王妃在池岸邊的大樹下說話,微雨已經領着人擺好了桌椅,送上了瓜果點心。

  這個位置,既不會被日頭曬到,又能看到湖心亭的宋璇,溫香對微雨的辦事能力表示非常滿意。

  “多謝姑娘方纔爲我說話。”甫一落座,慶王妃就感激的衝溫香欠身道謝,“連着昨日那次,姑娘已經兩次相助於我了。”

  溫香沒想到會被她認出來,“你怎麼認出來的?”

  她自認昨天救人時她的僞裝還是沒問題的,今天她恢復女裝,看起來也溫婉美麗的不行,跟昨天那個假小子的自己相去甚遠。

  不想還是被慶王妃一眼就認了出來。

  慶王妃被她好奇的模樣逗的抿嘴一笑,“姑娘忘了我是做什麼的了,我是醫者,望神,望氣,望態,是最基本的功夫。”

  溫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還以爲自己僞裝的很成功呢。”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慶王妃有禮的相詢道。

  她打量溫香的時候,溫香也在打量她。

  今天的慶王妃跟昨天比起來,似乎不是很好,尤其她眼底用的粉頗多,是爲了遮掩她的黑眼圈?

  神色也有些萎靡不濟,是昨晚沒有睡好的關係?

  “你叫我溫香就可以。”溫香不動聲色的收回打量的視線:“王妃看大公子如何?”

  她順着慶王妃的視線看過去,慶王妃正看着興高采烈的宋璇。

  她這般突兀的詢問,令慶王妃吃了一驚。見溫香神色溫和從容,並不是試探或帶了惡意,這才心下一鬆,微笑道:“璇哥兒是個好孩子。”

  “只可惜府上有刁奴,教壞了大公子。”溫香直言不諱:“府上可是王妃在當家?”

  一直立在慶王妃身邊的桔梗不悅的開口道:“自然是王妃當家做主!”

  溫香擡眼看她,小姑娘跟杏花兒差不多年紀,卻裝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來,然而一雙眼睛卻紅腫成了桃子,顯然曾很傷心難過的哭過一場。

  溫香看着她:“昨晚上被餘媽媽打死的丫鬟,就是你的妹妹?”

  桔梗大驚失色,眼睛頓時又紅了,眼淚險險就要滾落下來:“你如何知道?”

  慶王妃亦十分驚訝,驚訝的俏臉上還帶着無能爲力的難過與傷感。

  “大公子跟我說的。”溫香看向慶王妃:“那位餘媽媽總是在他跟前說王妃的壞話,甚至當着他的面打殺過府中下人,小孩子看在眼裏,自然也將她的做派學了個十足十。”

  這其實也是在提醒慶王妃,餘媽媽這個教壞主子的纔是最關鍵的人物。

  慶王妃神色尷尬又黯然,還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讓姑娘見笑了。”

  “你知道什麼?”桔梗卻咬着嘴脣道:“王妃心裏如何不知道那餘媽媽是個刁奴,會教壞了大公子。可又能如何?王妃對王爺說了,王爺卻聽信那餘媽媽的話,只當王妃容不下大公子。更有那曲家的人耀武揚威上門來,張口就斥責我們王妃張狂,道我們王妃惡毒……”

  “桔梗!”慶王妃看着因喫驚而張大了嘴的溫香,沉了臉喝止桔梗,“溫香姑娘面前不得無禮。”

  桔梗的話更證明了溫香對於慶王妃在慶王府中地位尷尬的猜測,看着慶王妃漲紅了臉,愈發尷尬無措的神色,溫香忙歉意道:“對不住,我什麼都不知道就胡言亂語……”

  慶王妃見溫香深色誠懇,並未流露出絲毫看輕之意,這才輕輕地吁了口氣,搖頭打斷溫香的話:“溫香姑娘不必自責。”

  說着苦笑一聲:“姑娘許是不知,我出身不高,能嫁給我們王爺實屬不易。王爺……也有他的難處。”

  溫香實在忍不下去了:“當初是你哭着喊着要嫁給你們王爺的?”

  慶王妃與桔梗聞言,雙雙睜大了眼。

  桔梗更是氣的發抖:“你怎麼說話的?當初是王爺親自上九黎山,在我們門主跟前跪求,求門主將王妃嫁給他的!”

  “這就是了。”溫香不解的看着這主僕二人:“既然並非是你們王妃哭着求着上趕着要嫁給你們王爺,是你們王爺誠心誠意求來的,那麼,爲什麼你們要在王府裏過的那麼憋屈?”

  等等,九黎山?

  這九黎山她是不是在哪裏聽說過?

  慶王妃一臉茫然。

  溫香就差指着她的鼻子教訓了:“你出身不高,你家王爺求娶你時難道不知道?他知道還非要娶你,那說明他十分喜歡你在意你。你爲什麼沒有底氣管理王府教訓刁奴?”

  慶王妃小臉漲得通紅,囁嚅着說不出話來。

  溫香算是看明白了,這慶王妃也許心裏都明白,但卻是個嘴笨的。

  一旁的桔梗見狀,自然要幫着主子說話:“你說的倒輕巧,王妃不過試着管了管大公子,餘媽媽就到王爺跟前去告狀。王妃知道王爺器重餘媽媽,自然不好發作她。自此之後,餘媽媽更是視我們王妃爲眼中釘,一有機會就在王爺面前告刁狀,給王妃添堵。更別提餘媽媽後頭還有個曲家,王妃除了忍讓,又能如何?”

  溫香簡直都要急死了,投鼠忌器也不是這麼個忌法啊!

  “這樣下去,你們王妃還不得被那餘媽媽跟曲家欺負死啊!那餘媽媽會告狀,王妃你就不會嗎?王爺是你的老公……相公,每天跟你睡在同一張牀上,俗話說枕頭風枕頭風,你得給他吹起來啊!再這麼忍下去,那王府裏還能有你的容身之地?”

  桔梗原本看溫香不順眼,此時聽了她的話,幾乎要將她當成天人來膜拜,“好像……有道理啊。”

  慶王妃的臉更紅了,這回卻是羞紅的。她嬌羞的低下頭,扯着帕子,“姑、姑娘年紀不大,沒想到卻懂這麼多。”

  “是啊,你也沒成親,怎麼就知道枕頭風這種話?”桔梗幫着她的主子問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溫香麪皮一僵:“呵呵,我也是從書上看來的。”

  桔梗立刻追問道:“溫香姑娘看的什麼書?”

  她這就去給她們王妃買一本來。

  溫香只好硬着頭皮繼續編:“我也忘記了,一本雜書,我看了兩眼就丟在了一邊。”

  慶王妃與桔梗都露出了失望之色來。

  溫香不由得哭笑不得。

  慶王妃這樣單純的人,喜怒都在臉上,其實並不適合慶王府的生活。慶王府水那麼深,背景又複雜,光一個餘媽媽她都對付不了——聽說當今陛下還沒有立太子,且早有言在先,立儲立賢。慶王身爲皇帝的兒子,就算他對那個位置沒有心思,底下的人也會推着他去爭去搶,慶王妃卻並沒有身處危險漩渦的自覺。

  夫妻兩個現在就算沒有問題,天長日久的,慶王妃跟不上慶王的腳步,說不定還會在有心人的陷害下拖了慶王的後腿。到時候怕夫妻不成夫妻,那可就十分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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