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要走了
杜夫人見他好幾日閉門不出,愛子心切,心急如焚,連忙讓自己小女兒來說和說和。
杜令蓁來了後,無論再怎麼勸,他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她也就停了下來,靜靜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問:“你爲什麼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什麼?
杜房鳴茫然的轉過頭來,話題跳躍跨度太大,他甚至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一向溫順的妹妹會對他說出這句話。
杜令蓁與杜房鳴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她本以爲自己和哥哥是相同的,可在很小的時候,她就懵懵懂懂發現了兩人的區別。
對自己,話題無休無止永遠是未來夫婿,高嫁低嫁;出嫁後的日子也可以想象,前半生是夫君和孩子,夫君的前程和兒子的前程,後半生則開始操持兒女的婚事。
一切都是這麼的循規蹈矩。
稍微特立獨行一點的,要麼說不要成親,要麼說趁早成親,找個好夫婿。
我們的一生都寄託在「好夫婿」三個字上。
而對哥哥,每一個叔叔伯伯都會和藹的給他建議,怎麼讀書,怎麼科舉,怎麼成事,怎麼跟上官說話,官場上怎麼晉升,怎麼識人,如何戒驕戒躁穩步向前。
——卻沒一個是建議找個女子趕緊成親。
每當她湊近也想聽兩句的時候,那些叔伯總會鬨笑出聲,喊下人把她帶走,這不是你們女子該摻和的事兒!
小姑娘家家的,懂什麼啊?
杜令蓁緩緩擡眼,無比認真地注視着他,“如果可以,我也想靠自己,我也想建功立業,我也想上戰場。”
但我不可以。
她覺得不公的地方就在這,你認爲最差的結果,卻是我的可望而不可及。
杜房鳴喉嚨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了似的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原因,妹妹是女子。
性別在這裏就是她的原罪。
杜令蓁心有不甘,難道我的大半輩子就只能困在後宅中相夫教子嗎?
哪怕技不如人,我都認了!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我連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都沒有?
她垂下眼睫,輕聲說:“哥哥,我是真的很羨慕你。”
甚至羨慕到嫉妒的地步。
哪怕他不學無術,輕視自己的人生,考上了國子監卻又稀裏糊塗被退了學,爹孃再怎麼恨鐵不成鋼也不會拿他怎麼樣,只因他是家中的嫡子,是個男人。
她也終於在多年後的今天,後知後覺的讀懂了那些叔伯眼裏微妙的高高在上和……憐憫。
父命不可違,杜房鳴最終還是要去邊關。
只不過到了邊關,他引以爲傲的男人身份將會像一滴雨水融入了大海般無跡可尋。
杜房鳴去邊關前特地來找褚芙,“我要走了,你能不能爲我餞行?”
褚芙笑了笑,然後殘忍的拒絕了他。
不能噢。
我都要走了,你能不能對我態度好點?杜房鳴一怒之下……也是怒了一下!
惹怒他的後果就是……他蹲在角落報復般抱着七崽狂吸。
蹭飯不成,他從善如流的退而求其次,眼巴巴道:“那我能不能把我騾哥寄養在你們這裏,我不白佔你們便宜,我出銀子,你看我們騾哥這麼瘦也不佔多少地兒,你們不是有幾頭黑白牛嗎?把我騾哥放那就行。”
他說到這裏悲從心來,又要哭了,抽泣道:“我如果能活着回來,就把騾哥接回去,如果我不能活着回來,你們記得讓它安享晚年……”
“對我騾哥好一點,其他牛欺負它的時候,你們要記得幫它,不要只幫親不幫理。”
見他哭得眼淚鼻涕都要出來了,褚芙實在看不過去了,拿了一張紙給他。
嘖,怪埋汰的。
杜房鳴抽抽搭搭的接過去。
好白好軟。
……唔,還有點香。
他捨不得用,於是偷偷摸摸把那張抽紙藏自己袖子裏去了,自己用衣服隨便擦了一把臉。
臨走前,他來跟自己的騾子告別,一邊絮絮叨叨一邊給它梳毛。
這頭騾子曾經馱着他從粵城走回了京城,歷經一個多月的時間,是患難與共的關係。
他越說越悲愴,埋在騾子身上咦嗚嗚嗚的哭起來,騾子不耐煩的打了個響鼻,用蹄子撅了他一下。
找來的下人看到他眼裏直冒精光,一左一右押着他送去營隊,他一步三回頭,分外不捨。
“還會見面嗎?騾哥?”
“下次再見的時候你一定要幸福,不要老想着把我摔下去,你的世界以後沒有我了,沒關係,你要自己幸福!”
“騾哥,騾哥!”
“騾哥!沒有你我可怎麼活啊騾哥!”
“騾哥你帶我走吧騾哥~騾哥啊~~”
我真的不想去邊關,真的不想上戰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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