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質子之交柒

作者:昨昨
他們二人走了不多久,便被第二天進山搜尋的禁衛軍發現了,一匹快馬將他們送回了營地。

  祁沈巖病得有些厲害,被先行送回了祁城照養。而秦之戚留了下來,先前救了孫義戎,後又找回了祁沈巖,襄皇對他頓時青眼有加。而在接下來的大獵中,秦之戚更是一鼓作氣,將那頭躲藏了整整兩天的彩頭公鹿射於馬下。

  一時間,秦之戚身爲質子而風頭無量,叫不少人眼紅得不得了。

  春獵結束,一行人回到祁城。

  自大獵那日風雪突至,祁城便倒起了春寒。

  秦之戚迫不及待地進了宮去尋祁沈巖,他仍在病着,精神頭卻不錯。秦之戚進屋的時候,帶了一身寒氣,叫祁沈巖調侃道:“你可離我遠些,怪凍人的。”

  秦之戚面上驟然浮現起懊惱,乖乖地坐在桌邊,一雙眼睛像小狗似的,緊緊跟着祁沈巖轉。

  秦之戚等了一會兒,覺得周身寒氣都大約散盡了,便期期艾艾地湊到祁沈巖榻邊。

  祁沈巖捧了一杯熱茶在手裏,笑着遞與他。

  秦之戚也不嫌,喝了一小口,口中酸酸甜甜的。

  “最近藥喝得多了些,滿嘴發苦,所以茶中放的山楂和糖泥。”祁沈巖見他眼中露出驚異,便笑着解釋道,“你大約喝不慣的。”

  秦之戚搖頭:“還好。”

  望着窗上結着的冰凌,祁沈巖問道:“外頭雪可大?”

  秦之戚道:“已堆了半尺多厚。”

  祁沈巖就笑着看他:“難爲你這樣的天氣還進宮來。”

  秦之戚坦然道:“我想見你。”

  祁沈巖一愣,無奈地笑了。

  寒冷就這樣漸漸地銷聲匿跡,溫暖的春天真正地到來了。

  襄國沒有什麼大事,洛國也沒有什麼變化,偏安江南的楚國就更是歌舞昇平,一切就如平常般向前推進,又彷彿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唯一有些不一樣的,大約就是秦之戚就好像打開了什麼機關,冷颼颼的情話時不時就突然冒出來,有時還會向祁沈巖討一個抱,或者悄悄握一握他的手。

  祁沈巖有時會笑罵他粘人,可卻到底也沒有拒絕他。

  孫義戎那事最終不了了之,大家心知肚明,卻因爲抓不到把柄而只能忍氣吞聲。

  而病好之後的孫義戎,邀秦之戚邀得更勤快了,儼然拿他當救命恩人、至交好友看待。

  祁沈巖笑問他:“你怎麼這樣厲害,連毒都懂?”

  秦之戚答道:“洛王宮中,有回抓了這樣的蛇回來製藥製毒,我師傅便帶了我去觀摩,故我知道些治它的法子。”

  “你師傅?”祁沈巖興趣起來了,他似乎真的已經將那夜忘個乾淨了,“你師傅是何人?”

  秦之戚如實相告:“他是王宮衛隊的統領,我在洛王宮中,一直承他庇佑。”

  秦之戚身爲世子,卻要一個衛隊統領庇佑,這話說起來,分外淒涼,偏偏當事之人卻渾然不覺似的。

  祁沈巖有一刻緘默,隨而忽然問道:“若是可能——之戚,你想做王嗎?”

  秦之戚一愣,繼而坦誠道:“若是可能,誰不願意呢?”

  哪怕他母家微賤,此刻又身處異國他鄉,但他是世子。只要他是秦洛世子一日,他心中那絲同王位的羈絆就無法斬斷。

  祁沈巖輕輕笑了,眼底彷彿若有所思,道:“你若是做了王,必定是個明君。”

  春天過去了,夏天過去了,又到了秋天,祁沈巖該如往年那樣,南下避寒去了。

  秦之戚心中不捨,面上卻不顯,只如往日那樣同他相處。

  祁沈巖故意問他:“我要走了,你自己能在祁城好好待着嗎?”

  秦之戚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祁沈巖抿脣笑道:“我怕你受欺負。”

  秦之戚道:“現下祁城裏,除了皇家貴子,有哪個惹得我?”

  他說的是實話,秦之戚自己有能耐,背後又有祁沈巖撐着腰,如今在祁城的日子,竟是要比他在洛王宮好過得多。

  祁沈巖說:“好。”

  到了他該走的那時候,秦之戚要送他,祁沈巖卻施施然道:“誰說我要走了?”

  秦之戚一呆。

  祁沈巖決定留在祁城過冬。

  這事兒讓秦之戚好一陣歡喜,他小心翼翼地問:“你爲什麼留下來?”

  祁沈巖正在看書,聞言停下了要翻頁的手,擡眸看他,“若是我說,”他緩緩地,彷彿含着笑意說道,“是爲了你呢?”

  秦之戚彷彿看到眼前繁花怒放。

  秦之戚興沖沖地走了,祁沈巖卻放下書,輕輕嘆了口氣。

  他的確是爲了秦之戚。

  他在秦洛的暗探傳來消息,洛王已經快要不行了……這大大出乎祁沈巖的預料。

  洛王雖說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但身體似乎向來不錯,可就在這短短一年之間,竟就傳來將薨之訊。暗探說,洛王沉迷酒色、不理朝政,如今的洛國權臣弄政、派系廝殺……秦洛內亂竟已至此!

  他本想從長計議,可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卻隱隱有將他的計劃全盤打亂之態。

  祁沈巖正思索間,宮人通報:“太子殿下來訪。”

  祁沈巖一愣,隨而道:“請他進來。”

  不多時,祁成澤大步流星地從外進來。

  “你今年怎麼想留在祁城了?”祁成澤開門見山,如此問道。

  祁沈巖淡道:“想留便留了。”

  祁成澤蹙着眉,道:“你別以爲我不知道爲什麼,是爲了秦之戚那小子?”

  祁沈巖道:“既然知道,還問出來做什麼。”

  祁成澤道:“秦洛將有內亂,你可知道?”

  祁沈巖能知道的事情,掌握輔國之權的祁成澤,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祁沈巖不動聲色,“怎麼?”

  祁成澤道:“所以,你別再同那小子走得那樣近。”

  祁沈巖擡眸看他,“你想對付他?你忘記自己答應過我什麼嗎?”

  那日春獵,他同祁成澤鬧翻,後來祁成澤後悔,拉下臉來同他道歉,祁沈巖便順水推舟,讓他發下不得對付秦之戚的誓言。否則,哪怕他有些勢力,若是有祁成澤阻撓,秦之戚也不可能在祁城這樣順風順水。

  祁成澤冷笑一聲,“到時候就不是我想對不對付了,依照父皇的野心,他不可能看着秦洛內亂這樣的大好時機而無動於衷……開戰先殺質子,如此慣例,你也不會不知道。”

  祁沈巖冷冷清清,注視着祁成澤,道:“慣例是什麼?不就是用來打破的嗎?”

  “陛下。”

  皇帝正在看戰略圖,見到祁沈巖來了,身姿不動如山,“來。”

  祁沈巖走到他身旁,見他面前巨大的羊皮地圖上,勾勾畫畫,複雜繁密。

  “陛下這是在看什麼?”祁沈巖佯裝不知,如此問道。

  皇帝瞥他一眼,笑道:“在朕面前,巖兒自可坦誠。”儼然已將他心思戳破。

  祁沈巖便默然一瞬,問道:“陛下可是想向洛國開戰?”

  皇帝頷首,“不錯。”他的手指撫摸着粗糙的羊皮地圖,看着上面三分的山河,眼中閃爍着勃勃野心,“這格局凝固太久,是時候打破了。”

  祁沈巖道:“陛下,臣有一計,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祁沈巖緩道:“雖說如今秦洛內亂,諸世子紛爭,但秦洛百年基業不是一日能撼動的,且邊關老將仍篤,自集大軍於身,想要攻破,絕非易事。且說,自古刀兵須有理,陛下若是隻爲功業,貿貿然進取秦洛,到時伏屍百萬、流血漂櫓,難保不在史官筆下留下不義罵名。因此,在臣看來,祁襄若直接趁秦洛自顧不暇之際揮師而進,絕非明策。”

  皇帝眼神深邃,只看着他,手指輕輕敲打桌沿,“那巖兒有何妙計?”

  祁沈巖微微一笑,“不知陛下還記得那爲質於祁城的秦洛世子秦之戚嗎?”

  皇帝頷首:“自然記得。”

  祁沈巖道:“臣以爲,陛下不如派一支軍隊,打着護送秦洛世子歸國的名義,光明正大地進入秦洛地界。若是秦之戚能奪得王位,再同他身上討要好處,他若是過河拆橋,到時候擔着不義之名的就是他。彼時,陛下不就恰好有了名義伐洛嗎?”

  皇帝道:“你這法子倒說得不錯。”

  祁沈巖面上露出一絲微笑,正欲開口,便聽皇帝接下來說道:“不過,怎麼聽都還是那秦之戚得的好處最多。”

  皇帝注視着面前的兒子,問道:“巖兒,聽說你同他關係不錯?”

  祁沈巖料到皇帝要發難,臉上並無異色,“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異邦質子罷了,陛下難道還擔心我會向着他嗎?若是陛下擔憂,臣自向陛下請命,隨軍送秦之戚歸國。”

  皇帝突然問道:“巖兒,你今年多大了?”

  祁沈巖一愣,有些意外,但還是應道:“十九歲。”

  皇帝露出欣慰的笑容:“你也馬上要及冠了啊。”

  祁沈巖道:“是,過了今年冬天,就及冠了。”

  皇帝道:“冠禮自然應該在祁城辦,也難怪你今年會想要留下來。”

  祁沈巖聽到這裏,已經發覺了些不對勁。

  只聽皇帝接下來說道:“亂世之時,所謂義,不過是敗弱之國、迂腐之臣的說辭罷了,勝者爲王、敗者爲寇,打贏了仗、奪得了國土纔是硬道理。”

  “而你,巖兒,你自然不會向着秦之戚,不過,你又是爲了什麼呢?”他大手一揮,指向那戰略圖上廣袤的祁襄版圖,“這坐擁秀麗江山、衆人俯首稱臣的滋味,世間難道有人不渴望嗎?更何況,你是離這個位子最近的皇家子。”

  “但是,”皇帝深深地注視着面前容貌秀美的男子,語氣中多了幾分冷硬,“你是否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巖兒?”

  祁沈巖猛地跪了下來,膝蓋重重砸在地上,心中涌起了驚濤駭浪,“陛下!臣絕無此意!”

  皇帝深深凝視着他,“巖兒,你喜歡什麼,做什麼,朕都可以不干涉。不過,朕唯一希望的,就是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不屬於你的東西,千萬不要肖想。若是你過了界,哪怕你身負所謂祥瑞之子,你父對朕有救命之恩,朕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陛下,太子已然輔國,在朝臣中風評頗佳,子民中受人愛戴,臣何德何能與太子爭鋒?且陛下可見,臣這些年來深居簡出,既無參政之心,更無結交之意,陛下又如何認爲臣有僭越的意思呢?”祁沈巖面上顯露出濃濃的惶恐不安,幾乎聲淚俱下,“若是說臣此計當真有何私心……只能說、只能說……”祁沈巖咬咬牙,道,“臣的確不想秦之戚死!”

  他驚懼地跪在地上仰臉望着皇帝,眼中滿是乞求,全然一副被皇帝的猜忌擊潰了心防的模樣。

  如此姿態令皇帝不由心腸一軟,嘆道:“巖兒,既然你喚朕一聲‘父皇’,朕就不會不把你當孩子對待。父皇並非有意加罪於你,只是帝王之家最爲險峻,父皇也是爲了襄國的江山社稷着想啊……罷了,若是你答應父皇,不再同那秦之戚來往,父皇饒了他便罷了!”

  祁沈巖一呆,“父皇……”

  “怎麼?”皇帝眉峯微蹙,“你還舍不下那小子?巖兒!”

  “不……謹遵父皇教誨。”祁沈巖垂下頭顱,聲音微微喑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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