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民國舊戀六
故此,秦戚寧也在會場裏見到了不少湖大的領導,還有一個他恰巧認識,因爲沈崇巖是他的課代表。
對方顯然也認出他來了,笑吟吟地同他打了個招呼,“秦戚寧,你也在啊。”
“趙教授,您好。”秦戚寧道。
趙先生點點頭,恰巧秦老爺走過來,看了他一眼,“老二,這是……?”
秦戚寧爲雙方介紹了一下身份,秦老爺倒是對秦戚寧的校園生活頗感興趣,“趙先生,老二上學可還專注?沒太貪玩兒吧?”
趙先生哈哈一笑,“哪兒的話。”
秦老爺是那種老派人物,篤信“一日爲師,終生爲父”的親師觀念,如今遇上了趙先生,也就不避諱地埋怨道:“您是不知道,老二如今在家也不知道搞什麼名堂,一個大男人,跟個閨閣小姐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趙先生笑着應聲,突然想起什麼,對秦戚寧道:“沈崇巖現在在學校看實驗室,你不是和他關係最好嗎?若是有空可以去陪陪他,他一個人應該也怪孤單的。”
秦戚寧一呆,“看實驗室?……我們金融系哪來的實驗室?”
趙先生道:“是去幫生物系看的。他們系人少,這一放假又都走光了,實驗卻還在那兒,人手不夠。我前段時間在街上遇見了他,同他說起這事情,沈崇巖就應聘去看實驗室了。”
“誒——教授您怎麼不早說,我也很願意去的。”秦戚寧笑道,整個人就好像一下子被激活了,“現在還有名額嗎?”
“有倒是有,不過在那兒可挺艱苦的,你這小少爺脾性,能受得了嗎?”趙先生打趣道。
秦戚寧說道:“這我都住了半年宿舍了,哪能受不了?爹,您說是吧?”
秦戚寧把目光移向他爹,秦老爺卻嗅覺靈敏地察覺到了關鍵,“先生,那個沈崇巖,是個什麼人啊?怎麼我這小子一聽到有他,整個人都蹦躂起來了。”
趙先生推推眼鏡,笑道:“他啊,是個有志氣的小夥子,第一名考進來的。踏實認真,是個人才。”
秦老爺一時對秦戚寧另眼相看,“老二,你還認識這樣的人?行,你去吧。”如同任何一個得知兒子與好學生交好而放心無比的家長一樣,秦老爺寬心地將兒子打包送去了學校。
“崇巖!”
在生科樓的走廊上聽見這聲呼喊時,沈崇巖幾乎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回過身,看見秦戚寧像匹撒開蹄子的小馬,朝自己奔了過來。
“秦戚寧?”沈崇巖有些驚訝,“你怎麼會在這裏?”
秦戚寧一五一十把事情說了,末了,美滋滋地說:“從今天開始,我也同你一起看實驗室了!”
沈崇巖眉頭微擰,還沒發作,秦戚寧已經迅速地說:“我連鋪蓋都已經放好了,你可不能趕我走!”
沈崇巖皺着眉,看了他半晌,才說道:“你知道怎麼照看實驗嗎?”
秦戚寧歡快地說:“知道知道!來之前教授給我做過簡短培訓了,只要你再教教我,我就能幫你分擔了!”
沈崇巖一時無話。
“我還知道假期學校不開火,所以特意買了喫的來,”秦戚寧微微俯身,湊到沈崇巖面前,眨巴眨巴眼睛,“崇巖,喫的都在寢室,咱們去喫晚飯吧?”
寢室是實驗室旁邊的小房間,鋪了兩張小牀,與實驗室有一道聯通的小門,方便夜裏起來測驗數據。
此時,沈崇巖與秦戚寧兩個人坐在裏面,就着一張小桌,喫兩碗熱湯麪。
“怎麼樣?好喫嗎?”秦戚寧眯起眼睛,享受地說,“這可是我姆媽做的,我從小喫到大都喫不膩!”
沈崇巖用筷子慢慢地挾着麪條,應道:“嗯,很好喫。”
秦戚寧喫着,喫着,不由停下了動作,捧着臉看着沈崇巖喫。
姆媽呀,他喫飯的樣子真好看。本就白的臉被熱氣一蒸,顯得更加白了,顏色淺淡的嘴脣卻因爲吃麪而燙得水紅,像女孩子抹了胭脂一樣。
秦戚寧呆呆地看着,眼神實在強烈到沈崇巖不能忽視。
“喫你的面,看我做什麼?”沈崇巖一擡眸,涼涼地說了一句。
秦戚寧回過神來,清咳一聲,嘟囔了一句“秀色可餐”,便乖乖地低下了頭。
二人喫完了面,沈崇巖要去洗碗,被秦戚寧搶着疊起了碗筷,“我來、我來!”
沈崇巖問:“你會洗碗嗎?”
秦戚寧一愣,“不會。”
沈崇巖要去拿碗,秦戚寧連忙按住,正色道:“不會,我可以學。”
實驗室的洗手池就能洗碗,沈崇巖站在秦戚寧身後,一邊指導,一邊盯着碗。幸好秦戚寧雖然動作笨拙,但到底沒有摔了碗。
秦戚寧捧着碗回屋,正要擱牀頭的小桌上,桌上擱着張信紙,他隨便瞥了一眼,眼尖看見頭上寫着“戚寧,親啓”幾個字。
“這是什麼?”他伸手去拿。
沈崇巖愣了一下,下意識去奪,卻沒有秦戚寧快,信紙一下子被他拿在了手中。
“戚寧親啓”的這列名頭外,寥寥寫着一列字,卻是在“不知近來可好”的末尾,便停了筆,好似主人不知該如何寫下去似的。
不過,秦戚寧可顧不了這多少,只顧着歡喜問道:“原來崇巖你要給我寫信?那你看見我給你的信了嗎?”
下一瞬間,秦戚寧想到,沈崇巖壓根兒沒有自己的地址,若他要給自己寫信,也只能是從自己寄出的信上得到的地址。
秦戚寧登時喜笑顏開:“我以爲你沒有看見,看來果然是收到了。”
沈崇巖縮回手,垂在身旁,有些不自然地動了動,“我三四天的,也會回家一次。”
“崇巖,你從來都是‘秦戚寧’‘秦戚寧’的,原來信紙上,也會稱我‘戚寧’啊。”秦戚寧又發現了什麼,狡黠笑道。
沈崇巖板着臉解釋:“信紙上哪有人連名帶姓稱呼的。”
“哦……那崇巖覺得,我的信寫得好嗎?”秦戚寧試探着問道。
沈崇巖一默,隨而沒好氣地說:“盡是些抄來的東西,有什麼好的。”
秦戚寧笑道:“誒,這些可都是我花了好大的力氣,從英文書上找下來的。”
沈崇巖道:“少看些情情愛愛的小說,要翻譯課文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專心呢?”
秦戚寧笑得更歡:“那不一樣嘛,課本哪有情詩動人。”
沈崇巖冷瞥他一眼。
若是放在平常,這一眼,早就將任何秦戚寧的甜言蜜語都嚇退了。只是今夜,或許是頭一次二人獨處的,又或者是油燈昏糊,柔軟了臉容。
沈崇巖的這一眼,秦戚寧沒看出多少冷意,只覺得他是羞極了,又不好表現出來,才極力做出冷態。
秦戚寧心神一蕩,舔着臉湊上去,“崇巖,你看我一眼嘛?你就說,是不是?”
湊得近了,沈崇巖下意識別過臉,卻露出了緋紅的耳尖,被秦戚寧一下子抓到,鎖住了肩膀,“崇巖,你耳朵紅了誒!”
沈崇巖猝不及防被他一摟,急忙推道:“秦戚寧,放開!”
“不管不管,崇巖叫我一聲戚寧,我就放開。”秦戚寧耍起了賴,像只無尾熊一樣扒在沈崇巖身上。
沈崇巖被他纏得沒辦法,只好低低叫了一句:“戚寧。”
“嗯……沒聽見,崇巖說大聲點嘛,就像我這樣,崇——巖——”秦戚寧大聲說道。
沈崇巖忙去捂他的嘴:“別喊——戚寧!”
他那聲又羞又惱的“戚寧”,讓秦戚寧心都軟了,嘴巴都快咧到耳根。
“嘿嘿嘿……崇——巖——!沈——崇——巖——!”令沈崇巖始料未及的是,秦戚寧不僅沒有收斂,反而喊得更大聲了:
“我——愛——沈——崇——巖——!”
日後回想起來,秦戚寧和沈崇巖都會不約而同地認爲當時的他像個傻子,或者瘋子,但不論他們之中的誰,都不會後悔這天晚上的這句話。
因爲事實證明,它雖然很傻很瘋癲,但真的非常動人。
沈崇巖頓時滿臉燒紅,罵道:“你瞎說什麼呢!”
秦戚寧說:“我沒瞎說!我說的就是大實話!我喜歡你,我愛你,我要和你在一起,這就是實話!”
沈崇巖一默,迅速地說:“我們現在不是在一起了嗎?”
秦戚寧氣急,“不是這種在一起!是那種、和你牽手、和你擁抱、和你、和你親吻的那種在一起!”
沈崇巖問:“就做同學不好嗎?”
秦戚寧認真地說:“同窗哪有同牀好。”
沈崇巖默然。
秦戚寧只緊緊盯着他,盯到他眼睛酸澀,盯到他的熱情一點點熄滅,最後只剩下滿腹灰敗。
沈崇巖開口了:“好。”
“……?”秦戚寧一愣,滿臉呆傻。
沈崇巖翹起脣角,俯身拿盆,丟下兩個字:
“傻子。”
這兩個字好像將秦戚寧從那種雲裏霧裏的狀態一下子拔了出來,他瞬間明白了一切,狂喜涌上心頭,使他一下子撲到了沈崇巖的背上,差點沒把沈崇巖壓折,“你說真的嗎?!崇巖?不騙我?”
沈崇巖掙脫他,輕飄飄地說:“我騙個小傻子做什麼。”
“崇巖,你怎麼老叫我傻子,”秦戚寧有些不滿。
沈崇巖說:“因爲你總是傻乎乎的,單純又好騙。”
“嘿嘿嘿,小傻子就小傻子吧,”秦戚寧笑容滿面,樂顛顛地在沈崇巖周圍跟前跟後,“我知道你是喜歡我才叫我小傻子的。”
沈崇巖忍俊不禁。
不過他沒有回他的話,而是俯身將暖水瓶裏的熱水倒進盆中,倒了一半便收住了,他晃了晃暖水瓶,道:“剩下的都是你的。這兒本來只有我一個人用的熱水,少了些,將就着用吧。”
秦戚寧瞪大眼睛,拒絕道:“不成,這是我沒考慮周全,怎麼能委屈你?我今晚不洗就得了。”
沈崇巖注視着他,似乎在思考,一會兒便說:“那就一起洗吧。”
秦戚寧忙不迭點頭:“好!”
二人先後洗了臉,又把熱水倒進腳盆裏,便脫下鞋襪,將腳伸進盆中。兩個男人的腳在一個腳盆裏,到底顯得擁擠了,秦戚寧岔開腳把沈崇巖的腳窩在中間,被沈崇巖反踩了一腳。
秦戚寧只顧着笑,沈崇巖則微微擰着眉,懊惱自己方纔的行爲有多幼稚。
洗完腳,秦戚寧去倒了洗腳水回來,便見到沈崇巖坐在牀頭看書。他擱了腳盆,跑到沈崇巖身邊,沈崇巖瞥他一眼,“別上來,擠。”
“都說暖飽思淫.欲,怎麼崇巖你就淨顧着看書了呢?”秦戚寧像個妖豔小賤貨那樣俯在沈崇巖身前,拼盡全力吸引他的注意。
沈崇巖輕笑一聲,側頭在他側臉親了一下,“乖。”又把頭轉回去了。
秦戚寧一呆,摸着臉大呼小叫:“崇巖,你竟然親我了?!”
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親親,居然是一向冷淡的沈崇巖主動的!不行,他太不甘心了!
秦戚寧彷彿找到了更進一步的理由,一下子拿開沈崇巖的書,把他撲在了牀上。
“秦戚寧!”沈崇巖的語氣中帶着點點怒意。
“誒!”秦戚寧麻利地應了一聲,低頭堵上了沈崇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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