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理解能力
▌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些什麼?
諦復以爲王復安給自己引薦的大人物會是故事裏那種氣場強大,總有一半臉隱匿在黑暗中的狠角色。
結果他進入包廂之後只看到了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太太。
他們滿臉褶子,笑得和藹,身形倒是挺硬朗,穿着上卻不怎麼講究,這兒最正式的只有諦復。
“諦先生穿得很正式啊。”老頭對諦復說,他的目光掃到了諦復脖頸上的翠綠色亮片領結,“古板中帶着創新,想必諦先生是個相當聰明的人。”
事實是諦復實在不喜歡黑色的衣服,而王復安爲了讓諦復稍微開心點,臨時買下了隔壁夜店舞男那花裏胡哨的領結。這領結不是單純的綠,它還有紫色偏光,顯然,這戳到了諦復的審美。
而作爲審美長期得不到肯定的卑微仿生人,在老頭誇讚自己有特點還聰明的那一剎那,諦復就得出了一個結論:“你是個好老頭誒!”
“不可以這麼說話!”王復安連忙伸手拉了下諦復的袖子。
然而聽了這話的老頭和老太太卻被逗樂了,笑得更加開懷。
“璐璐,你不用那麼在意這些規矩。”老太太笑着擺了擺手,她顯然不怎麼在意這些,只是感嘆,“之前你說001性格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還不信,現在看,這完全就是個小孩嘛。”
老頭附和:“確實像小孩。”
諦覆沒有再問了,他節能狀態下沒什麼邏輯可言,但一到關鍵時刻總能機靈起來,見老頭和老太太表情不怎麼對勁,便不再追問,反而埋頭開始喫飯。
至於他們想讓諦復做什麼,卻是隻字未提。
“聽璐璐說,你身邊有了個陪伴你的鬼?”老太太談起鬼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牴觸情緒。
“是啊。”老太太點頭。
“我們還不算。”老頭喝了一口水,“這世界上像我們這樣的幕後大boss還多得很。”
“你現在是叫諦復嗎?”老太太明白諦復的意思,也跟着轉移了話題。
【喂!】
“準確地說,認識你的是我們的孩子。”老頭收斂了笑容,垂眸看向桌面的水杯,“他是你父親的朋友。”
“001存在的時間比你們久多了,你們纔是小孩。”諦覆在節能模式下並不承認自己就是001,但他覺得自己喜歡001,所以才那麼瞭解001,“你們只是長得老而已。”
王復安呼吸都止住了,然而老頭和老太太依舊只是笑。
【陪伴?她以爲我是你的伴生精靈嗎?】覃戊司相當不滿。
“那你們也是從新大陸過來的嗎?”諦復又問。
“他說他是我的伴生精靈。”諦復說出來的卻是另一層意思。
諦復那個“父親”到底是怎麼個玩意兒?旁聽的覃戊司陷入迷茫,如果是這老頭兒子的朋友,那麼諦復“父親”的年齡應該不算大,但諦復作爲001存在的時間已經很長了。
諦復有些詫異:“你們認識我?”
諦復耐心等他們樂完才撐着腦袋詢問:“你們是幕後大boss?”
他們對諦復的態度就像對待幼童,一頓飯喫下來,老頭只介紹了自己姓蘇,表示諦復遇到了麻煩可以去找他們。
諦復嘴裏塞的都是飯,沒法發聲,只能點頭。
“有鬼陪着也挺好的。”老頭感嘆,“起碼不孤獨。”
餐桌上大部分的菜都進了諦復的碗裏,還是老頭和老太太給他夾的。
老頭又補充:“我們沒見過你,但聽說過不少關於你的事。”
所以後來覃戊司也迷茫了。
【他們是想養個孫子?】他問。
“年齡不合適。”諦復搖頭,“應該是他們做我的孫子。”
一旁的王復安:“……你還真是半點虧都不喫啊。”她聽不到覃戊司說了什麼,不過根據諦復的回答,她也能猜出一二。
“他們兒子是死了嗎?”不當着那二位老人家的面開口是諦復最大的溫柔。
但很顯然,這種溫柔對於王復安來說還是突然了些,她懵了一會兒,隨後無奈點頭:“是啊,而且根據官方的說法,他是和你父親一起死的。”
而諦復“父親”的死這口鍋被扣在了001身上,所以從他們現在能夠探知到的信息來看,001應該就是兇手。
但很顯然,老先生和老太太都不這麼想。
諦復顯然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個答案,然而還不等他做出反應,藏在他影子裏的覃戊司就開了口:【我覺得這跟你沒關係。】儘管他從不曾參與諦復那複雜到操蛋的過去。
一個因爲“父親想要看到新世界”而和莫名其妙組織合作的仿生人,怎麼可能親手殺死那位“父親”?
可惜身在局中的諦復對自己卻沒有什麼信心,所以他沉默了。
他表情的變化太過明顯,以至於身旁的王復安都有所察覺。
“嘿,寶貝,你最好不要亂想。”王復安安慰他,“剛纔的太太和先生都是信任你的,他們應當比你更瞭解當年發生了些什麼。”
“他到底是誰?”諦復詢問,“‘父親’到底是誰?”
“我這兒沒有他的照片,他的訪談如今也被封存,不過我倒是知道一件特別有趣的事兒。”王復安想到這裏,忍不住笑了出來,“你猜你叫他‘父親’的時候他多少歲?”
諦覆沒有迴應,直覺告訴他,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能有那麼一絲絲不尋常。
果然,王復安緊跟着表示:“他那個時候才十三,而你已經過百歲大壽了。”
諦復:“……”
【你是有什麼隨機認監護人的習慣嗎?】覃戊司想起自己剛見到諦復那陣。
那時的覃戊司是憤怒的,是飽含怨氣的,結果硬是被諦復一句“仙男教父”給整懵了。
諦覆沒法回答這個問題,他變得更加沉默。
覃戊司意識到諦復的狀態已經轉換,他想要問諦復從剛纔那些信息裏發現什麼沒,結果諦復壓根不搭理他,因爲諦復他再次陷入了自閉的狀態。
之後一整個下午他都在扮演沉默廚師這一角色,機械般的做菜,而沒有上菜需求時,他就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放空大腦。活像是個上有老下有小,自己還遭遇中年危機的老實男人。
【喂,沒必要吧。】覃戊司從諦復的影子裏探出身。
他是站着的,而諦復坐在小板凳上,身體微微前傾,背挺得也不直。
覃戊司不太明白,諦復那麼高的個頭到底怎麼把自己蜷成這麼小一點的,這大概說明此時的諦復確實沒啥安全感,
諦復依舊不怎麼搭理他,覃戊司沒辦法,只能走到諦復身前,蹲下。
在看到他之後,諦復想要挪動位置,但覃戊司眼疾手快地捧住了諦復的雙頰,把他死死禁錮在原地:“我說真的,你對自己有點信心行不行,怎麼想你都不可能忽然發狂,做掉你那個所謂的‘父親’。”
“我知道,我只是……”諦復思考措辭,最後他無奈地嘆息一聲,那雙藍色的眼瞳都像是蒙了一層霧,“我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他的記憶不完全,想要了解自己的過去,只能通過他人的隻言片語。
但他們說的那些也讓諦復覺得陌生。
“我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屬於什麼。”他不算人,也不是鬼,他又算是一條完整的命嗎?
不知道諦復心中到底陷入了怎樣糾結的覃戊司理所當然地來了一句:“屬於我。”諦復嚴格意義上是他身體孕育的第二個靈魂,相當於他地裏長出來的菜,既然是自己地裏的,那依然是歸自己所有。
然而說完這句話之後,覃戊司才反應過來“屬於我”這三個字是有歧義的,畢竟對方是個獨立個體,他那句話似乎下意識地剝奪了對方的自由人格:“呃,我的意思是,那個,如果你覺得沒有安全感……”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就被諦復給摟住了。
覃戊司睜大雙眼。
“覃先生。”諦復抱得特別緊,“您真溫柔。”
覃戊司覺得不應當,畢竟自己是個凶神惡煞的鬼。
“我很慶幸能夠遇見您。”諦復似乎完全不會糾結未來身體的歸屬,也不怎麼在意覃戊司的存在預示着自己終將死亡,“雖然您在我的腦子裏很吵,但我想,如果沒有您的聲音,只剩我一個人,那就太孤獨了。”
“你這句話的中心主旨不是在說我吵吧?”覃戊司防備地微眯起眼。
果然,諦復實話實說:“有一部分這個原因,不過更多的是想讓您知道您對我很重要。”
覃戊司想要發火,但火氣還沒來得及燒旺,就被諦復給撲滅了。
諦復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只是看着他。
正常狀態下的諦覆沒太多表情,可覃戊司偏偏就是能從諦復臉上看出認真和依賴的情緒來,他是真的很喜歡覃戊司。
覃戊司默默捂住了諦復的眼睛,他果然還是不習慣這種過於直接的情感表達。
“覃先生?”諦復問他。
覃戊司嘖了一聲:“我警告你啊,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啊,我是基佬來的。”他本意是嚇嚇諦復,讓諦復以後別那麼直白。
但他忽略了,諦復和他所生存的年代不同。
所以諦覆在理解這段話之後,他詢問:“所以你是想讓我替你解決一些生理問題嗎?”
“諦!復!!你他媽纔多大點歲數!”
“不到兩百歲。”
“你小小年紀,腦袋裏到底裝多少不乾不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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