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不想忘記。”
▌“心裏那團火，既然燒起來了便不必撲滅。”
飯店在中午十一點時，終於等來了第一批客人。
“炒菜的時候不需要打領結。”諦復提醒王復安。
王復安給他帶了一套挺正式的人工毛呢大衣，裏頭還配備襯衣西裝和領結。領結有兩條，一條寶藍一條純黑，王復安正在糾結這其中的哪個更適合諦復。
藍色似乎和諦複眼睛顏色相稱，而黑色更顯莊重一些。
聽了諦復的話，王復安擡頭看向對方：“菜已經端上去了，現在你也該去見他們了。”
諦復沉默半晌，詢問道：“我只是應聘廚師，不需要用其他勞動養活自己。”
“你把我們這兒當什麼了？”王復安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我之前跟你說過，要給你引薦幾位負責人，你還記得嗎？”
諦復現在是節能模式，他好像知道這麼回事，但由於思維認知的混亂，他腦子裏對這個組織的印象成了奇怪的表演團。
“嘿，寶貝，你本身就已經很可愛了。”王復安捧着他的臉頰搓了搓，“只是一起喫一頓飯而已。”
結果諦復直接說出來了：“覃先生說我很會討女人喜歡！”他聽不太出其中的嘲諷意味，他覺得這算是誇獎。
“那裏很好嗎？”諦復腦子裏對新大陸的生活完全沒有概念。
“那位覃先生也很喜歡你，不是嗎？”王復安其實很難想象諦復影子裏那位是一隻厲鬼。
在舊大陸生活慣了的她腦子裏已經沒了“男女之別”這種概念，不過既然諦復影子裏那位先生介意，她也應該出去避避嫌。
“是啊。”王復安勾脣。
王復安把衣服遞給諦復，準備出去。
王復安沒有立即回答。
【你還真會討女人喜歡啊。】覃戊司在諦復腦海裏出聲。
“但黑色不可愛。”諦復依舊堅持。
王復安愣了一下，隨後不在意地笑笑：“你確實很招人喜歡，舊大陸裏像你這樣性格的大概也就只有幾歲的小孩了。”
王復安回頭看了一眼。
王復安愣住，她略微腦補了一下：“你是想在他們面前綻放嗎？”
她身高不如諦復，不過諦復會順勢配合。
覃戊司在諦復腦子裏嚷嚷起來了，但那些混亂無序的話直接被諦復無視：“覃先生確實喜歡我。”他承認的很大方。
“那個，王經理。”諦復叫住他。
終於想明白的諦復點點頭，隨後又真誠的提出建議：“我想要粉色的領結和綠色的衣服，最好能有亮片。”
他腦子裏覃戊司的聲音更吵了。
諦復問她：“你是從新大陸來的對吧？”
所以自己應該是要去應聘表演團了。
“不會聊太重要的東西，他們過來只是爲了表達我們對你的重視。”王復安又在諦復腦袋頂摸了幾把。
她思考措辭了許久，最後她說：“那裏非常好，那種生活是舊大陸無法想象的。”
“就像開在最頂端的花，但它根系之下汲取的是舊大陸的血。”王復安轉過身去，“可當我不再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去俯視舊大陸的時候，我就已經沒法再閉上眼做那個‘貴族’了。”
諦復摟着衣服沒有動彈。
【你怎麼了？】覃戊司問他。
“不知道。”諦復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可他形容不出來。
那天的天空是深棕色的，風沙很大，吹得人睜不開眼。
但戰鬥系仿生人是個例外。
002在荒蕪之地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不是鬼，那只是一個小男孩。
未經訓練的人類不可能在罩子外活下去，更遑論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
002第一時間就探測到了對方已經失去生命跡象，但002還是不死心地蹲下`身，將對方的身體翻轉了過來，伸手按住對方頸部的脈搏。
他等了很久，並沒有等到奇蹟。
“你該跟我回去了。”002身後有聲音響起。
002沒有回頭，他只是摟着那個瘦到只剩皮包骨的孩子，茫然地睜着雙眼，他說：“他們都是這樣變成鬼的？”
身後的人沒有回答他。
“我們的任務是抹殺鬼。”002又說。
身後那人終於開口了：“沒有理智的鬼，如果不抹殺，會有更多人死去，而且死的只會是舊大陸的人。”
“因爲那些真正的惡鬼身邊有我們這羣刀，對不對？”002猛地轉過頭，掏槍，朝身後人射擊，而他身後的人大概早有預感，輕鬆的側身躲開了。
002放下了懷裏的小孩，衝過去與那人纏鬥起來：“你甘心做他們的刀，你甘心被他們握在手裏是你的事！別他媽管我！”
“是麼？”那人開槍，直接打斷了002的胳膊，隨後不等002掙扎，槍口已經抵住了他的下巴，上膛的聲音響起。
002氣憤地盯着那雙藍色眼睛。
“然而事實就是，你的反抗微不足道。你只有兩種選擇，一是跟我走，二是在這裏被處決。”那人的語氣格外冷淡。
“001！你這個倀鬼！王八蛋！狗雜種！”002還沒有罵完，便被一拳揍倒在地。
001把槍收回去，他說：“你現在的怒火除了能把你自己點燃，呲個火讓大家樂呵樂呵以外，屁用沒有。”
002還想爬起來反抗，但001卻乾脆利索地把他的四肢都卸下，拖着他往回走。
最後002幾乎是被綁回基地的。
基地方面毫不避諱地當着002的面表示002失控太嚴重，需要被銷燬。
彼時002被封存了能力，他本着幹掉一個是一個的精神，想要把那個研究員的脖子給擰了，但001礙了事。
001站在他身前，似是不經意地攔住了他所有的動作。
“不，002只是忽然獲得情緒，出現了逆反的行爲。我們沒有更多的材料去創造第二個002，銷燬他對我們而言是巨大的損失。”001沒有任何情感的鋪墊，亦不存在所謂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他只是將利弊直白地撲開。
他只是告訴那些人，002被銷燬了不划算。
那些人被說服了，他們走了。
而001轉身看向滿臉不忿的002說：“別把你的情緒都顯露在表情上，他們看出你想咬死他們了。”
“002，別把自己活得像個狗一樣。”那雙藍色的眼瞳倒映出了002的身影，兇狠，絕望，帶着孤注一擲的瘋狂。
可再看看001淡然的面容，他卻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之後002被關了起來，他得反省。
但002絲毫沒有悔改的意思，哪怕被銷燬，他也不肯向這羣混蛋低頭。
那之後，001又來了。
在見到001的第一時間002就撲了上去，他把001摁在牆上，揮舞拳頭衝着001臉上來了一拳。
這次001沒有躲。
就在002想要繼續的時候，001開口打斷了他：“如果你還不服軟，他們可能會干擾你的中樞，切割你的記憶。”
002動作頓住。
“新研究出來的技術，可能會對仿生人造成一定的影響，但如果你依舊不可控，他們會讓你忘掉一切。”001的聲音依舊是那麼平靜。
002沉默了，他的手始終握緊拳頭懸在半空。
“你不想忘記。”001語氣是那麼的肯定。
“連記憶都不是我自己的？”002的嗓音在顫唞，“那我到底算個什麼東西？”
他像是被卸了力道，緊盯着001的眼瞳，質問般的重複：“我算個什麼東西？！”他只是一把刀？一件武器？一個錯誤擁有了思想的物件嗎？
“起碼暫時你不算活着的。”001說。
這時002捕捉到了關鍵詞：“暫時？”
“記住現在的痛苦，等以後有機會了，還給他們。”001把他高高擡起的胳膊按了下去，“而現在，你只需要做一把刀，起碼在他們看來，你得是個合格忠誠的武器。”
002看了一眼監控的位置，又看向001。
001也不瞞他：“沒人知道我來了，現在監控裏畫面裏的你還頹廢地坐在地上。”
“你……”002再次看向001的眼睛，那是001身上最特別的一處。
大多數時候，那雙眼睛不會表露任何情緒。而此刻，002卻在裏頭看到了溫和的意味。
001伸手，將002凌亂蓬鬆的頭髮撥開。他笑了，笑容很淺，像是好脾氣的兄長在看自己狂暴叛逆的弟弟。
“我們當然是活着的，總有一天，那些混蛋也不得不直面這一真相。”
“在那之前，不要死，002。”
“心裏那團火，既然燒起來了便不必撲滅。”
“隊長？！”002再次驚醒。
這次辦公室裏只有他一個，他恍惚地望着天花板。
他記得那場夢裏所有的細節，他也終於能確認自己的記憶被偷走，而所謂噩夢，不過是鋪在真相之外的一層僞裝。
他翻身想要下沙發，卻沒有掌握好身體的平衡，摔在了地上。
那些混蛋還是拿走了他的記憶，他還是被切割了。
可爲什麼被追殺的變成了001？
他站起身，但自己那雙手卻依舊止不住地發顫：“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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