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可靠的大人
▌諦復聲音很輕柔,“我這樣說,會讓您覺得太沉重嗎?”
“厲鬼處理乾淨了。”005繼續上報,另一頭和他對接的002似乎想要質問些什麼,但005沒有聽,他掛斷了電話,準備離開了。
然而有鬼氣捆住了005,在005還沒反應過來之時,濃烈的鬼氣便將其拖入了另一個空間。
“你以爲你能就這麼跑掉。”覃戊司將諦復靠箱放好,“快說,諦復到底怎麼回事?”
005挑眉,他眼看着覃戊司從箱子裏抽出一件厚實的衣服墊在諦復的腦袋底下,稍有些意外:“你和他關係很好?”
他話剛一說出口,就感覺自己的脖頸被卡住了。
身上的外附機甲出現裂痕,005表情也有了變化。
他知道諦復身邊這個可能是初始的鬼,也清楚初始鬼的力量與普通鬼有本質的區別。
但如今這個初始鬼受損嚴重還有這麼強的力量,也難怪那些高層這麼防備初始鬼了。
覃戊司陷入沉默,他回頭看了一眼諦復,又看向005:“你剛叫他什麼?”
然而還不等他舒展情緒,他面前的空地就莫名其妙多了一團影子,隨後一個穿戴着外附機甲的仿生人被影子“吐”了出來。
005現在這狀態,是001的對象揍的嗎?初始鬼是個什麼東西?聽起來好像很牛逼的樣子。
覃戊司愣住。
而他不知道,覃戊司不止揍了005,他還抽空控制了領頭人。
他差點嚇得原地跳起,然而再一看,對方的機甲似乎受損很嚴重,剛纔005有受傷嗎?
005?金毛很詫異。
他話沒說完,覃戊司就一拳幹他臉上,把他打翻在地了。
一旁的金毛:“呃,那個……”他想問問001的情況。
“我也很喜歡新世界啦,但我覺得新世界不需要人類也可以哦。”005笑着說,“那羣脆弱的,極端的,壽命有限的生靈。”
“看什麼看?!”005回頭吼了一句,隨後挪動身軀,離這個金毛遠了些。
金毛沒有湊近,他只是在思考。
他一直以爲所有的戰鬥系仿生人都是同一批次的。
通訊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005翻了個白眼,又嘖了一聲:“還能怎麼回事?我被鬼揍了,對,初始鬼。你們最好做足準備,因爲‘骨’已經被回收了。”
“四十多的仿生人了,擱以前,生的孩子都他媽進大學了。你還他奶奶的叛逆呢!”覃戊司越揍越生氣,“你嫌你隊長過得太好了?他日子太順心?”
005愣了一下,隨後他搖頭:“當然沒有,他很在乎我們,只不過……”
“知道真相就用嘴說!不然你那張嘴長出來是幹嘛用的?”
畢竟對方也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覃戊司挑眉。
醫療救助的小機器人飄了過來,給他做了掃描,確定他不需要幫助之後便又去掃描下一個了。
大概是看出了覃戊司眼中的困惑,005擺擺手:“我們其他仿生人只是001的備用品哦,鬼太多了,001一個仿生人處理不過來。”
“一百多歲不算老頭嗎?!除他之外的其他仿生人也才四十出頭啊!”005不明白,大多數人類都活不了001這麼長,按照人類的年紀來算,001老的都快入土了。
覃戊司自認爲自己是個混沌邪惡的個體,他對諦復所謂的新世界沒興趣,對005口中的仿生人和人類對立就更沒興趣了,他只在意一件事:“他媽的,不會好好說話?你隊長對你好,你他媽就這麼回報的?!”
覃戊司聽明白了,005對諦復的意見來源於諦復對人類的態度。
金毛攏了攏自己的頭髮,忽然有些頹喪。
“你這不是聽到了嗎?還裝模作樣地問什麼!”
也不知道001狀態怎麼樣了。
“隊長。”005說。
“那鬼是你放的吧?我警告你,你再給我搞事,我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他比我們活得更久。”005說,“我不清楚隊長在更早之前都經歷了一些什麼,但他對人類的態度實在太親暱了。”
“他纔不到兩百歲?他怎麼就是老頭子了?”
空間之外,金毛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領路人早就跑了,也已經有人上報鬼怪的存在,但金毛不清楚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所以他在左右打量之後,選擇原地坐下。
005看了一眼諦復的方向,他開口道:“只是想起來了他作爲001的一些記憶。”
不過這些跟覃戊司沒關係,他只在乎一點:“001以前對你做過什麼不好的事?”
“001的損耗已經太嚴重了,我不知道爲什麼骨骼沒有和隊長融合就能產生反應。”005原本打算袖手旁觀的,結果骨骼被覃戊司收走之後,諦復明顯出了一些故障,“不過這個老頭子的問題不會太大啦。”
遠離金毛之後005又開始噴通訊那頭的人:“他媽的,我還手了,我打不過!別問東問西了!快點過來!我沒法站立行走了!”
005也見到了金毛,他上下打量金毛的非主流穿搭,隨後默默翻了個身,選擇不去看,順便按下通訊:“喂?這裏005,我現在身體百分之五十四受損,行動受限。”
“仿生人和人類從來都不是一個陣營的。”005的笑容更加燦爛,“他們存在的意義,大概只限於創造出仿生人。”
“初始鬼怎麼出現的?問我有用嗎?我怎麼知道?”005聲音愈發不耐煩了,“對,揍了我一頓就跑了。爲什麼?因爲他說我沒禮貌。”
“你放屁!你叫他老頭子!”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覃戊司面無表情,“不然我不介意讓你死在這兒。”
領頭人是純人類,沒法將他拖進影子裏,所以覃戊司在領頭人的周遭籠罩了一層鬼氣,死死地壓制住領頭人的五感。
而在處理完005後,也終於輪到了領頭人。
“你已經看到了太多的東西。”覃戊司按住的領頭人的腦袋,把對方按在牆上,“想好應該怎麼死了嗎?”
領頭人在顫唞,他這時候甚至發不出聲音。
“自以爲是的混蛋,還他媽以爲自己思想有多進步呢。”覃戊司現在的心情很暴躁,他手上力氣更大了些,疼得領頭人嗷嗷亂叫。
“我不會亂講的!”領頭人連忙保證。
“你以爲我會相信你們這種人?”覃戊司笑了一聲。
隨後一縷鬼氣順着領頭人的經脈鑽入了他的心臟,覃戊司鬆開領頭人:“張口想要揭祕的那一刻,就是你胸腔爆炸的時候,不怕死你可以試試。”
領頭人還在顫唞,聞言他伸手撫向自己心臟處,臉色發白。
覃戊司沒有立刻離開,他欣賞了一會兒對方的臉色,他壓根藏不住自己對這些上等人的惡意:“被別人拿捏命運的感覺怎麼樣?”他問。
領頭人不敢回答。
覃戊司笑容卻更大了:“好好體驗一下,以後還有的是擔驚受怕的時候呢,習慣就好了。”
說完,他也不等領頭人反應,便重新回到了影子裏頭。
他都處理完了,倚着櫃子的諦復卻依舊在沉睡,
覃戊司想要伸手在諦復的腦袋上敲一敲,但考慮到諦復現在的情況,他擔心給諦復脆弱又堅硬的腦瓜子敲出什麼毛病來,還是選擇收了手。
覃戊司蹲下`身,打量諦復的臉。
“恢復記憶就要暈倒,你是什麼言情劇的主角嗎?”覃戊司扯了下諦復臉頰的肉,“你這樣很不靠譜啊。”
“那個□□崽子叫你老頭。”覃戊司雙手捧起諦復的臉頰,“你他媽以前到底幹過些什麼事?”
001擡頭看向天空,這是罩子之外的天空,並非虛假的投影。
但是天上什麼都沒有,風沙很大,這個世界似乎只剩下模糊的一片黃。
“清醒地看着這一切,你會覺得痛苦嗎?”有人問他。
001低頭看去,是躺在自己懷裏的一個老太太。
這是一位逃離罩子的老人,她想要尋找的人已經成了厲鬼,失去了理智。
001殺死了厲鬼,但他很確定,這個老太太已經沒法活着回到罩子裏了。
老太太沒等來回應,她笑着搖搖頭:“我忘了,你是沒有感情的。”
001抱着老太太往回走,無論對方是否能夠存活,他都得帶着對方回去。
“罩子之外的風沙吹了太久太久。”老太太聲音越來越虛弱。
原本001不需要回應對方的,但他卻鬼使神差地開了口:“罩子之外除了風沙還有別的東西。”
老太太眼睛睜得大了一些:“你去過其他地方?”
“嗯,罩子之外還有冰雪和大海。”001說。
“那裏面都有什麼?”
“只是冰和水。”
“那生靈呢?”
“沒有。”
老太太沉默了。
她的生命力越來越弱,她的眼瞳也灰敗了下去,最後她只說:“這個世界已經死掉了啊。”話落,她的心臟也跟着停止了跳動。
001停下腳步,他看向老太太潰散的眼瞳,原地站了很久。
知道風沙在他的肩膀和頭頂堆砌了厚厚一層,001纔想起反應過來一般地繼續邁步。
可才走了幾步,001便又停下了。
他將老太太放在地上。
留在這裏吧,他想。
對方所追尋的東西並不在罩子裏頭,她不願做夢,哪怕最終她找到的只是絕望的真相與死寂的自由。
001一個人回去了,而在進入罩子之前,他又擡頭,試圖看清天空。
風沙依舊在吹,風聲仿若鬼哭。
諦復睜開了眼睛,他盯着天花板看,彷彿是睡蒙了還沒反應過來。
“你他媽終於肯醒了啊。”坐在他牀邊的覃戊司將臉湊過來,用自己的五官擋住了諦復的視線。
諦複眼皮輕顫了一下,隨後他開口打招呼:“覃先生。”聲音沉穩,不似以往那般激動。
覃戊司的眉頭皺了起來:“你又想起了多少東西?”
諦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記憶,隨後說:“大多數是些無關緊要的,記憶裏最關鍵的應該是我回憶起了那位‘父親’,還有,我確實親手殺了他,具體原因我還不太清楚。”
覃戊司嘶了一聲,他戰術性後仰,看着諦復這沉穩可靠的樣子,實在有些不習慣。
他總覺得那雙藍色的眼睛看着都灰敗了許多:“你現在是什麼情況?”
“嗯?”諦覆沒能明白。
覃戊司伸手,衝着諦覆上下比劃:“你沒發現你的狀態有變化了?”
“我很好。”諦復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微笑。
然而覃戊司卻更詫異了。
因爲諦復此時就連微笑都透露着一股沉穩可靠的氣質,就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好吧,諦複本身就是一個成年人,不存在長大一說。
覃戊司衝着諦復張開雙臂:“過來。”
“怎麼了?”諦復困惑。
“如果是恢復記憶之前的你,應該知道怎麼做。”覃戊司發現諦復不只是記憶回來了,就連心防都加重了,“過來撒個嬌,然後和我坦誠相待,把你想起來的那些東西事無鉅細地告訴我。”
諦覆沒有動彈,他只是嘆了口氣:“沒有太多需要坦誠相待的東西,只是我發現我好像確實活得有些久了。”
覃戊司眉頭皺得更深。
諦復繼續說:“在感情被屏蔽的那段時間裏我經歷了很多,也告別了更多人。而等我擁有感情之後,那些記憶似乎也被染上了感情色彩。”
“然後你就覺得你太老了?”覃戊司問他。
諦覆沒有迴應,他只是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覃戊司摁住諦復的肩膀:“那你之前對我的告白,你要收回去嗎?”
“當然不。”諦復說,“我依舊愛您,而且我更加確信您是溫柔的,您這樣的溫柔於我而言太過珍貴了,您依舊是我生命中的奇蹟。”
好的,按照對方表達感情的方式來看,諦復確實還是那個諦復,就是心事變多了。
於是覃戊司拉了一把,把諦復拉進了自己懷裏,摟住。
“那就別他媽想這麼多了,你都不知道還能活多久,糾結那麼多沒用。”覃戊司實在看不慣諦覆成熟穩重的姿態。
諦復的後腦勺被覃戊司強硬地按着,他緊緊貼着覃戊司的胸膛。
“……覃先生。”諦復開口了。
“怎麼?”覃戊司說話的時候,諦復能夠感覺到對方胸腔的震動。
諦復伸手摟住了覃戊司的腰:“您會永遠都這麼溫和嗎?”
然而不等覃戊司迴應,諦復的通訊就響了,有消息發了過來。
他媽的!覃戊司恨得牙癢。早不來消息,晚不來消息,偏偏是這個時候。
信息是王復安發的:【鏡夜區要進行大排查了,想辦法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諦復是以合法手段進入月星城的,這就意味着他不能跑,不然回頭要是找不到諦復這個人,高層會開始懷疑,並且有摸出幕後勢力的可能性。
但等着對方過來查也不靠譜。
見過諦復臉的人不少,諦復不能進行外貌僞裝,而這次檢查的人裏很有可能也有了解001長相的高層。
諦覆在看過之後信息之後便關了通訊:“覃先生,把鑰匙們放回去吧。”
“你說那些枯骨?”覃戊司挑眉,隨後他笑了,“好啊。”那麼多高階鬼出世,上層估計要熱鬧壞了。
他要將枯骨放回去並不算麻煩,只需要從影子傳送,一瞬間的事。
枯骨放入地洞並不能立刻召喚出厲鬼,還需要一點點的鬼氣作爲引子。當然,鬼氣這種東西覃戊司是不可能缺的。
中心基地裏,監控月星城大陸的指示燈忽然亮起威脅性的紅色,並且伴隨着刺耳的警告聲。
“不好!鏡夜區的鬼氣含量破指標了!”蹲守監控室的警衛連忙輸入最高防禦指令,與此同時,所有的仿生人都收到了任務信息。
月星城原本被創造出來就是鎮壓鬼用的,而鏡夜區正是月星城的“心臟”。鏡夜區裏“鏡”的意思是裏世界,一個存在於真實世界之外的,鬼怪棲息之所,
至於現在生活在月星城上的那些工蟻,只能說是巧合。
恰巧有這麼一塊新大陸可以用,恰巧這些人能夠被挪到新大陸之上去維護世界的基本運轉。
恰巧活在新大陸之上的他們自認爲自己與舊大陸的豬玀之間有了區分,於是便能自覺地站在“貴族”這一邊。
殊不知,他們所生活的土地只是被精心創造出來的監牢。
他們將禁錮當作恩賜,併爲此感恩戴德。
無數戰鬥仿生人的通訊開始瘋響。
而原本就躺在鏡夜區地板上的005煩躁地罵了一句娘:“現在是他孃的想怎樣?老子站都站不起來,爬過去打鬼嗎?!”
金毛察覺到了地面的輕微顫動,他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也沒人能夠替他解答。
覃戊司在放完鬼之後便回到了酒店房間。
諦復則是一直坐在沙發上,盯着面前虛擬面板上的數據。
“你在做什麼?”覃戊司探頭看了一眼,發現他看不懂諦復面板上寫的那些東西。
“分析一下高層會怎麼做。”諦復說,“他們不會拋棄月新城,畢竟製造一個新大陸要耗費的能源太多了,我剛纔籠統地算了一下,現在人類已經沒有那麼龐大的資源了。”
“他們也不會摧毀這裏的人類,26億訓練有素的‘工蟻’,再生起來太困難了。他們如果死了,沒有維持社會基本運轉的工具,上層人也會受到重創。”諦覆在一通分析之後,表示,“高階的鬼怪是有自我意識的,就像覃先生您一樣。”
“所以?”覃戊司意識到諦復是在用通俗易懂的詞句向自己解釋。
他第一次意識到,那個天天粘着他叫他覃先生的仿生人,本體聰明得很。
“聚集戰鬥系仿生人,讓那些鬼怪沒法輕舉妄動,然後……”諦復指向窗口,“用這26億人的命,去威脅鬼。”
“哈??”覃戊司以爲自己聽錯了。
什麼幾把東西?
“用人命去威脅鬼?神經病啊!”鬼是歷經絕望過後的產物,用活人去威脅鬼?這聽起來太離譜了。
諦復垂眸:“覃先生,月星城上的人只是工蟻,鬼怪的怒意從來都不會對準這些普通人。您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您殺死一個貴族的代價是二十六億普通人都要陪葬,您會怎麼做?你敢拿這麼多人的命去下賭注嗎?”
覃戊司沒有迴應。
他明白諦復的意思,他只是覺得……太他媽操蛋,太魔幻了。
諦復看向窗口,看向屋外的建築:“這裏的人既是工具,又是人質。”
“高階鬼也是有良知的,他們不敢賭。”諦復老早就想明白了,“所以更有可能的是,局面陷入另一種僵持。”
“不過這情況也確實對我們有利,起碼高層沒有那個閒工夫再來排查鏡夜區了。”諦復關掉面板,“最近鏡夜區會來很多的仿生人,我還得躲一躲。”
畢竟那些仿生人都是實實在在見過他臉的。
“覃先生,可能得委屈您和我一起在酒店待一陣了。”諦復看向覃戊司,卻發現覃戊司表情怪異地盯着自己。
“怎麼了?”諦復有些困惑。
覃戊司換了個舒服些的坐姿:“我說,我怎麼不見你難受呢?”
“什麼意思?”諦復不明白。
“那些回憶,沒有能讓你難受的地方嗎?還有這裏26億的人質,不覺得可悲?”覃戊司搞不懂諦復,明明之前諦復還挺容易流眼淚的。
雖然流眼淚的原因都來自自己就是了。
諦復嘆了口氣,有些無奈:“覃先生,我是難受的。但我也實在沒法像個小孩一樣用外露的情緒去表達悲憤,這時候最重要的應該是冷靜。”
覃戊司雙手環胸,不出聲了。
諦復覺得覃戊司在生悶氣,他起身坐到覃戊司身旁:“覃先生?”
“我覺得你長大了。”覃戊司很惆悵,“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一夜之間,嗖一下就長大了。”
明明就是一閉眼一睜眼的事,諦復卻像是獨自度過了大半生。
諦復明白了:“是家長髮現孩子獨立之後所出現的那種‘分離恐懼’嗎?”
“我沒有把你當小孩。”覃戊司很無奈,“只是有點鬱悶,明明前不久還扒光了上衣勾引我,那麼青澀,現在你卻表現得像個和尚。”
他都懷疑諦復所說的那種喜歡到底是對愛人的,還是對朋友的。
總覺得諦復現在的精神狀態有些過於穩定了,不會再摟着他,用那種期盼的目光盯着他,叫他覃先生了。
“咳咳咳!”諦復岔了口氣,捂住嘴巴不住地咳嗽。
覃戊司有些意外,他不懂,仿生人也能被自己口水嗆到?
而等他再仔細一看。
好麼,諦復耳朵紅了。
“你在害羞?”覃戊司來精神了。
諦復垂眸不作聲。
“想起你勾引我的小把戲了?”覃戊司又問。
“覃先生!”諦復皺眉。
“你是記憶回來得越多,你就越會裝是不是?”覃戊司看明白了,他見諦復臉上的紅暈越來越明顯,知道這是自己說對了。
他媽的,諦復這不就是明騷轉爲悶騷的一個過程嗎?
覃戊司興致大發。
他想起自己曾經被腦子不清醒的諦復打得措手不及的那些屈辱經歷,頓感自己一轉攻勢的時候到了。
他伸出手,放在諦復的臉頰旁:“作爲最強悍的仿生人,初始的001,卻連索個吻的勇氣都沒有嗎?”
諦復默默後仰,想要躲開,但覃戊司卻步步緊逼:“嘿,親愛的,這些天我們被困在酒店,你覺得我們應該做些什麼呢?”
“覃先生,您很開心?”諦復問他。
覃戊司的笑容幾乎無法掩蓋。
諦復嘆了口氣:“我沒有過這種程度的親密關係,所以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您,我想我應該遵從本心,可我被紛雜的過往影響太深。”
覃戊司聽這話,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果然,下一秒諦復的表情就變了。
只是一瞬間的工夫,原本還沉穩的表情就變得不那麼聰明,而不那麼聰明的諦覆在看到靠近自己的覃戊司之後,雙眼放光。
他媽的見鬼!諦復把節能模式打開了!
“覃先生!你是想吻我嗎?!”諦復很興奮。
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覃戊司有一種心臟停搏的感覺。
“我準備好了!”諦復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緩緩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閉上眼之後,他又悄咪咪地把左眼睜開了個挺大的縫,偷瞄着覃戊司。
覃戊司:“……”
諦復催促道:“現在,惡龍先生可以吻醒勇者了。”
這他媽是個什麼奇怪的劇本?
但覃戊司拿這個狀態的諦覆沒辦法,爲避免對方鬧騰,覃戊司只能憋着一口氣,噘嘴親下去。
而就在他貼近諦復嘴脣之後,諦復居然開口說話了:“你看,我這樣會讓你更滿意一些嗎?”
諦復又他媽恢復了正常。
覃戊司迅速起身,他面無表情地看向諦復。
“我以爲我恢復記憶以後的狀態讓覃先生覺得沒安全感了。”諦復滿臉擔憂,“我想您會喜歡那樣的我,我做錯了嗎?”
原本還想下手跟諦復打一架的覃戊司沉默了。
“我遠沒有覃先生你想得那般成熟。”諦復繼續說,“我是見過了許多,但在感情方面我實在沒經驗,我擔心自己會搞砸,心中思慮重,難免會小心一些。”
“畢竟您對我真的很重要。”諦復再次表示。
覃戊司被說服了,他也有些無奈,他不知道諦復那些糟糕的記憶還有多少,但很顯然,只要他們不停止收集身軀的殘片,這一切也就不會停下。
覃戊司想要給諦復一個擁抱,然而他還沒有張開手臂,門鈴就響了。
“嘖。”諦復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似乎對這時候來人很不滿意。
門外,金毛在按響門鈴之後便退了一步,他在腦中想了很多,然而那些顧慮在房門打開,他正式見到001後徹底地消散,謝天謝地,對方沒有出什麼大事。
“是你啊,孩子。”諦復認出了面前的人。
金毛一愣:“孩,孩,孩子?!”
“你小時候我們見過,還記得嗎?”諦復說,“那時候你才一點點高,頭髮還是棕色。”
“記得!當然記得!”金毛反應過來了,他有些激動,“您救了我!我以爲您已經把我忘了!”
“不久前才重新想起來。”諦復將手放在金毛的肩膀上拍了拍,他說,“很高興看到你長成了帥氣的大人。”
金毛大腦宕機。
諦覆在拍過肩膀之後又收回手:“找我有什麼事嗎?孩子。”
“啊,啊,那個,我,我就是想確認一下您的狀態。”金毛舌頭有些捋不直,“畢竟您之前看起來真的很危險。”001的狀態果然還是發生了什麼大改變吧!
“我很好,承蒙惦念。”諦復點頭,“你呢,剛纔有沒被嚇到。”
“啊?我,我沒有!”金毛下意識否認,他其實被嚇得不輕,但他卻下意識的不想讓諦復去擔心,“那,那,那個,我是不是要打擾到您了?”
“打擾倒是沒有。”諦復讓開位置,“你想進去坐坐嗎?”
“不用了!”金毛果斷拒絕,“我,我還得去寫歌!”
“啊,要努力工作的嘛。”諦復深表理解,“那我就不留你了。”
“那,那再見。”這句話金毛幾乎是吼出來的。
諦復揮揮手,金毛跟道閃電似的,直接就竄走了。
覃戊司雙手交疊在胸`前,等諦復關門之後他纔開口:“你沒有看上去那麼老實。”
諦復挑眉。
“笑得挺好看。”覃戊司又說,他有理由懷疑剛纔諦復那段自我剖析是在扯淡,是忽悠他。
“謝謝。”諦復又笑了,“其實我以前不怎麼會笑來着。”
“哦?傻過一次之後明白該怎麼笑了?”
“不,是和您在一起之後。”諦復關門,坐到覃戊司身邊,“我說過了,您很溫柔。”
“您是唯一一個將我當作小孩來愛護的人,當然了,這其中可能也有我狀態的原因,但是……覃先生。”
他看向覃戊司的眼睛:“我沒有那麼堅強。”
覃戊司愣住。
諦復將腦袋放在了覃戊司的頸側:“我不是強大到不可撼動,我只是一個人走了太久,告別了太多,等我擁有情感的時候,我已經麻木到哭都哭不出來了。”
“覃先生,你是我那麼多記憶中,唯一的心動和愛。唯一輕鬆到能讓我笑出來的存在。”諦復聲音很輕柔,“我這樣說,會讓您覺得太沉重嗎?”
“不,不會。”覃戊司下意識握住了諦復的手。
諦復感受了一下自己胸腔的心臟,隨後他笑容大了一些:“是啊,不會,您心動了。”
“您也期望能被抓緊吧。”諦復和覃戊司靠得更近,“我們很像,我們都不怎麼幸運。”
“在這個世界裏找不到歸宿。”
“您是鬼,我是作爲工具存在的仿生人。”
“但我們一本同源,我們還有彼此。”
諦復一邊說着,一邊靠近。
他們鼻尖相抵,嘴脣幾乎要貼近,但諦復卻停住了。
覃戊司另一隻手已經搭在了諦復的脖頸上,他的胳膊在輕顫。
諦複眼眸半斂,眼瞳中的藍光愈發耀眼明亮,這說明他心情的激盪。
但他的聲音依舊是冷靜的,只是多了幾分沙啞:“覃先生,我想讓你高興。”他湊得太近,這句話幾乎是印在了覃戊司的耳膜上。
“他媽的!”覃戊司暗罵了一聲,隨後擡頭,將嘴脣湊過去,與諦復相貼。
故意的!絕對他媽是故意停住的!
這王八蛋又壞又真誠!裝出一副可憐模樣向他示弱,偏偏說的又都是心裏話!
一吻結束。
在分開之後,覃戊司看着諦復那張臉,咬牙切齒:“狗日的!”他預感自己會被對面這個仿生人牢牢抓緊。
而諦復聞言,忽然眉頭一蹙,嘴巴一撇:“你罵我。”
覃戊司分外震驚:“你還能裝可憐?!”
不是說恢復了挺多記憶的麼?諦復怎麼裝得下去的?
諦復枕住覃戊司的肩膀:“剛醒那陣不太習慣,現在找回了一點感覺。”
覃戊司感覺諦復的一隻手指正戳着自己胸口畫圈,諦復問:“你是更喜歡純情仿生人和兇惡大厲鬼的救贖向呢?還是更喜歡戰鬥系仿生人001和初始鬼的宿敵情緣呢?”
他用氣音在覃戊司耳畔開口:“覃先生?”
“啊啊啊啊!”他媽的!爲什麼諦復進化得這麼快啊?!這種東西口述出來太他媽羞恥了,“你離我遠一點啊!”
“不行,您剛纔罵了我。”諦復不肯挪窩,“你都沒有給我一個安慰。”
“不給安慰的話,我切回節能模式了哦。”諦覆在覃戊司脖頸處蹭了蹭,“惡龍和勇者也很有趣。”
覃戊司好想用死亡來逃避。
但他已經死過了,不能再死第二次。
啊,好他媽遺憾。
而酒店的另一個房間裏,金毛呆愣愣坐在牀上,過了好久才緩過來。
剛纔諦復給他的感覺是強大又溫和,那是一種歷經千帆之後的沉穩。
雖然不知道諦復遭遇了些什麼,但他的性格明顯成熟了很多。
回想起對方溫和的面容,以及那聲“孩子”。
金毛讚歎:“這就是可靠的大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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