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你們完了
▌“真是甜蜜的煩惱啊。”
“組織上會安排飛艦轉移在這兒務工的普通人。”楊牧嘉關上透明面板,“我們這邊的人也可以幫忙。”反叛的貴族可不只有楊家一家。
“那些務工人員的名單都是混亂的,最好是能夠趁早搞清具體人數,免得撤退的時候出事故。”王復安在一旁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很顯然,她沒怎麼休息好。
“早上好!”諦復路過書房,見他們在裏面,便順便打了個招呼。
他的狀態和王復安的狀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諦復整個人都紅光滿面的。
“早。”王復安眯起眼睛,“你昨天和覃戊司聊得挺好?”
諦復點頭,隨後他笑了出來。
他笑得過於陽光,有那麼一瞬間,王復安被他的笑容閃到差點睜不開眼。
楊牧嘉也有些詫異,畢竟他所見到的諦復都是面無表情的。
王復安喝了一口茶,隨後她笑着開口:“諦復,正好,我這邊給你交個任務。”她承認,看到諦復這悠閒的樣子,她嫉妒了。
“咱們這種人其實是屬於見不得光的那一類,你看你,你就是被拉過來聯姻的,還是跟我聯姻,你說你多倒黴。”殷俞航多多少少有一些自知之明,“幸好兄弟你也是個想得開的。”
他不聯繫殷俞航,殷俞航自己也能找上來。
而殷俞航卻被勾起了傾訴欲:“兄弟,你也是私生子,你應該明白我的處境。”
殷俞航倒也不是很在意,就像諦復猜想的那樣,他簡直閒出屁來了。本身殷俞航能力不行,殷家也不怎麼重視他,所以他沒什麼正經工作,卻又不愁喫穿,實在閒得無聊,只能自己找樂子。
不過很顯然,諦復多慮了。
“他真的很閒。”諦復看到殷俞航的信息,對覃戊司說,“我還以爲他起碼有點正經工作。”
“你就這一個任務,剩下的交給我們就行。”王復安拍了拍諦復的肩膀,“加油,你沒問題的吧?”
諦復這邊奶茶還沒喝完,那頭殷俞航就給他發來了消息:【兄弟,要不要一起出來逛逛?】
“所以是什麼任務?”諦復湊近,王復安被他的幸福之光照耀,忍不住後仰。
“我很難喜歡他,尤其是現在。”覃戊司在諦復臉頰上親了一口,隨後便隱匿到了影子裏頭。
“不是冷淡,我不習慣和人擁抱。”諦復和對方握過手之後又鬆開。
殷俞航無奈,只能跟諦復握手:“你真冷淡。”
她咳嗽兩聲,隨後點開虛擬面板,調出一張照片來,給諦復看:“這個人叫殷舒,是殷雲的親弟弟。”
殷雲和殷舒。
楊牧嘉眨巴眨巴眼睛,隨後他對身旁的王復安道:“他今天真的很高興啊。”
諦復點點頭,不再多問了。
“嘿!兄弟!”在見到諦復之後,他大張雙臂想要給對方來個擁抱。
太恐怖了,搞對象的仿生人太恐怖了。
“我上次也沒想叫上她。”諦覆上車,隨後又問,“你很怕你大姐嗎?爲什麼?”
諦復當然明白,不過:“你覺得殷舒和鑰匙有關係?”
而諦復只是伸手:“又見面了。”
“覃先生,你不喜歡這位殷俞航嗎?”諦復回了對方信息,表示自己對出去逛逛很感興趣。
“失蹤?”諦復有些詫異。
“而且他的失蹤肯定和殷家有關,不然不可能什麼消息都透不出來。”王復安點頭,“從殷雲這邊是不可能套到任何信息的,但殷俞航腦子沒那麼好,你懂我意思嗎?”
“我不懂,但是我很嫉妒”覃戊司坐到了諦復的身邊,“要知道我活着的時候,哪怕雙休日也不一定能休息。”
“她可是殷家少家主。”殷俞航也跟着上車,“逼事兒又多又嚴格,相信我,家裏沒有誰是不怕她的。”
“我們接觸到了殷家家主,殷雲,卻遲遲沒有見到這個殷舒。”王復安說,“我和楊先生對了一下,發現殷舒已經三年沒有出席任何正式場合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殷俞航不清楚自己並不怎麼受歡迎,在接到諦復的消息之後,他直接讓懸浮車打轉過來接諦復了。
“大概吧。”諦復不清楚還要怎麼約殷俞航出來,畢竟按照他表現出來的人設,太主動了似乎不太好。
“什麼?”諦復走進書房,這時候楊牧嘉和王復安才發現諦復手上還拎着一個小保溫杯。
殷俞航和殷雲是同父異母的姐弟,殷家主的私生子很多,婚生子卻只有兩個。
“這裏面是什麼?”楊牧嘉問。
“是奶茶,覃先生給的。”諦復又笑了,他的周遭彷彿有粉紅色泡泡冒出。
“你別靠我那麼近。”王復安把椅子往後挪,挪出了一個她認爲舒適的距離。
“姓殷的現在也就十多個。”殷俞航伸了個懶腰,“不過殷家的產業和我們這些私生子的關係不大。”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王復安很無奈,“我們現在還沒摸清鑰匙到底是什麼,如果它是個物品,那麼它又被存放在哪兒。所以我希望你能儘快搞清楚殷舒在什麼地方。”
他替諦復拉開車門:“兄弟,這次你可千萬不能再叫上我大姐了。”
殷俞航這個憨貨忽然對舊大陸起了興趣。他很喜歡諦覆在遊戲中兇猛利落的風格,儘管他覺得男性聯姻對象不符合他對未來伴侶的標準,但他覺得自己能和諦覆成爲不錯的朋友。
昨天覃先生很主動,今天他一睜眼覃先生就親他了,諦復很喜歡覃戊司直白地示愛,他感覺自己現在狀態倍兒棒,神清氣爽。
諦復點點頭:“你們家兄弟姊妹很多?”
“是啊。”王復安沐浴在諦復那幸福的氣場中,感覺自己更加疲憊了。
“如果你溫柔又顧家,那你可就真倒了血黴了,畢竟我是肯定不會放棄出去找樂子的機會。”殷俞航知道自己這人挺爛,但他不準備改。
諦復看了眼殷俞航,隨後道:“做私生子也不算太糟糕。”
“這還不糟糕?!”殷俞航震驚了,“尊嚴都沒有的。”
“我在舊大陸同樣也沒有尊嚴,還不一定能活到第二天。”諦復說,“對我來說,在哪兒都是做工具,在這裏起碼不愁喫喝。”
殷俞航沉默半晌,隨後他看向諦復:“兄弟,舊大陸很刺激嗎?”
“怎麼?”諦復眉頭皺起,他意識到殷俞航之後要說的可能不是什麼好話。
果然,殷俞航緊跟着來一句:“咱們去舊大陸逛逛?”
“你在說什麼?!”諦覆被殷俞航的魯莽給嚇到了,“太出格了!”
“哪裏出格?我就是想去逛逛。”殷俞航推了推諦復的胳膊,“我還從來沒去過舊大陸。”
“有些地方沒必要去。”諦復表情嚴肅,“像你這樣的小少爺,我不能確保你去轉了一圈之後還能有命回來。”
殷俞航並沒有被嚇到:“那不是更刺激了?兄弟,生命的意義在於綻放。”
“綻放和作死是兩回事。”諦復糾正他,“以及生命的意義在於活着。”畢竟死了也就沒有生命這一說了。
“嘿,我有門路去舊大陸。”殷俞航壓低了聲音。
有門路?
諦復有些意外,按照他對對方的理解,殷俞航如果有門路,那就不應該現在纔對他說出這麼一句話。他早就該自己摸過去。
【覃先生,你幫我給王經理轉述一下。】他總覺得殷俞航這忽如其來的邀請不太對勁。
覃戊司現在能短暫的離開諦復,他直接通過影子通往舊大陸都沒問題,更別說同大陸的傳輸。
諦復等了一會兒,隨後覃戊司的聲音便響起【她說有可能是殷雲安排的,殷雲在試探。】
試探什麼?試探他到底是否真的來自舊大陸,是不是真屬於幫派成員?
【王復安說她安排了組織的人,如果需要可以去接應。】王復安她的確操縱着一支“幫派”,雖然只是批皮的,但架子和名氣都在那兒。
那就順着來,看看殷家能整出什麼花樣。
心中這樣想,諦復面上卻沒着急着表態,他依舊秉持自己的觀點:“舊大陸太危險了,其他地方你可以去,舊大陸不行。”
“你不跟我去我就自己去了啊。”殷俞航板起個臉。
諦復擡手,示意他請便。
“兄弟!”殷俞航一秒破功,他緊緊握住諦復的兩隻胳膊,就差給諦復跪下了,“給我個面子,陪我一起去瞅瞅唄。”
“不可能。”諦復依舊不鬆口,“你死了算誰的?”
“我死了算我的!”
“口頭承諾不算數。”
“那你要怎樣?”
“跟你姐報備清楚。”諦復說,“去舊大陸不是玩笑,隨時可能碰上事故,隨時可能死亡。”
“不能跟我姐報備,她不可能同意。”殷俞航立馬鬆開諦復,坐直身體。
“那就沒得商量了,送我回去吧。”諦復雙手環胸,閉上眼睛,拒絕再聊天。
真他孃的麻煩。殷俞航心裏低罵了一聲,隨後他打開自己的通訊面板。
通訊面板可以選擇私密模式,每個人的身份芯片都是體內安裝,這也意味着,他們的虛擬面板可以只投射在視網膜之上,就像虛擬遊戲那種。
這是絕對的保密——如果沒有鬼跑到另一邊去查看對話的話。
是的,覃戊司跑到殷雲那邊去了。殷俞航的面板是保密的,殷雲卻不是,畢竟她待在自己的辦公室裏。
至於辦公室具體位置在哪兒,只需要問問王復安就能弄清楚。
【確實是殷雲的安排。】覃戊司對諦復說,【他讓殷俞航告訴你說他對舊大陸有些特殊情結在。】
“既然這樣,我也就不瞞你了!”殷俞航果然開口。
諦復睜開眼。
殷俞航表情嚴肅,他開口道:“其實我的母親來自舊大陸。”
諦復挑眉。
“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她在我出生後不久就離世了。”殷俞航深吸一口氣,“我真的只是想去看看,你可以陪我嗎?”
諦覆沒有第一時間迴應,他在腦海裏詢問覃戊司:【覃先生,他媽媽去世了嗎?】
【沒有,殷雲給他媽發了消息,讓她近期不要出現,他媽媽現在在商城裏面購物。】覃戊司說,【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他媽媽可真是生了個好兒子。】諦復感嘆。
而他也知道,以及是時候借坡下驢了。
所以他睜大雙眼:“抱,抱歉,我不清楚……”
“不用道歉。”殷俞航連忙打斷他,“帶我去看看好嗎?我想知道我媽媽生前生活在什麼樣的地方。”
諦復嘆了口氣:“那你一定記得注意安全。”
“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的。”殷俞航保證。
“不,你只需要緊跟着我。”諦復對殷俞航完全沒信心。
他覺得這人不聰明,並且小腦發育不是很完全,運動能力基本等同於0。諦復覺得殷俞航過去就是送死這句話並不是開玩笑。
“哦。”殷俞航微微一愣,隨即他戰術性後仰,“你這句話可真帥啊兄弟。”
諦復斜眼瞥他。
殷俞航繼續說:“我都差點心動了。”
【覃先生,你還好嗎?】諦復第一時間詢問覃戊司。
【我找機會一定要把他揍一頓。】覃戊司沒有迫害殷俞航,畢竟現在還有正事。
諦復鬆了一口氣:“所以,你母親原本生活在哪個區?”
“啊?”殷俞航有些懵,舊大陸不就是舊大陸,怎麼還分區的?
諦復看他懵懂純真的表情,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抱歉,我不該說話的。”高估殷俞航編故事的能力了。
覃戊司也說:【你別問了,再問他自己該露餡了。】
“我媽去世得比較早,我只知道她是舊大陸人。”殷俞航連忙找補。
【哦,看看他這小聰明腦袋。】覃戊司感慨。
【我很欣慰。】諦復回應。
“所以我們就隨便走走?”諦復問他。
“或者你可以帶我去你們幫派看看。”殷俞航立刻補充。
諦覆沒有迴應,殷俞航大約是意識到自己太過急切了,他連忙又說:“你知道的,我們這種小男生從小就有個幫派夢。”
【這個倒是沒錯。】覃戊司贊同。
【覃先生?】諦復有些詫異。
【幹嘛?你年輕的時候沒有幻想過和自己的朋友叱吒街頭嗎?】覃戊司反問,【和敵對幫派熱血拼殺什麼的。】
【不,我唯一一次有慾望是想要歸隱,跑到一個誰都不認識我的地方,了此殘生。】諦復一直都在戰鬥,都沒停過。
覃戊司沉思了一會兒,而後他說:【一個人太孤獨了,畢竟你的殘生很長,你應該找個人陪你。】
諦復有些好笑:【比如?】
【比如歷盡千帆之後的覃先生。】覃戊司說,【你知道的,我早就過了那個中二的年紀,我是個熟男了。】
諦復很想笑出聲,但殷俞航在他旁邊,他做不到。
“你很熱嗎?”殷俞航問諦復,“你臉好像有點紅。”
“沒有,我主要是有些激動。”諦復清了清嗓子,隨後坐直身體,“好的,我帶你去逛。”
殷俞航鬆了一口氣,他認爲自己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王復安安排的地方是距離罩子邊緣最近的沙雲城。
這個地方城如其名,漫天黃沙,人出門都得圍帽兜。
而王復安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一是他們的勢力確實有浸透到這邊,二是爲了嚇一嚇殷俞航這個小少爺。畢竟越靠近罩子邊緣,也就越靠近地獄——糟糕的天氣,要命的輻射,以及混亂的秩序。
哦,說秩序都算是高估這一塊地了,這兒壓根沒有秩序。
規章之城想要去舊大陸,還得在月星城轉艦。
殷俞航是在執行殷雲的任務,但他也是真的興奮。在月星城港口等待的時候,他不斷地詢問諦復自己要怎麼做才能像箇舊大陸人,要不要去整倆紋身貼,畢竟一旁小攤上就有賣。
而在真正到達舊大陸後,他就笑不出來了。
一下車殷俞航就吃了一嘴的沙子,而一旁的諦復由於早早地買了兜帽和護目鏡,所以並沒有被影響。
“呸呸呸!臥槽!呸!”殷俞航瘋狂吐沙子,他實在頂不住大風,想要將衣領拉過腦門。
“戴上。”諦復給他也拿了一套裝備。
“謝,呸!”
“你在戴兜帽之前先不要說話。”諦復提醒他。
殷俞航戴上護目鏡,又胡亂裹了一通。
不少沙子被裹在了兜帽裏面,殷俞航試圖用手給沙子掏出來,但是沙實在太多了:“這地方怎麼生活?!”他深感震撼。
諦復領着他往港口外走,而殷俞航就像一條脫水的魚一樣,扭來扭去,哪兒哪兒都不舒服:“臥槽,那些沙都進我脖子裏了。”
說着,他忽然被什麼東西絆倒,直直地摔在地上。
“操啊!這是什麼!”殷俞航狼狽爬起身,憤怒地朝絆倒他的東西看去。
一看不得了,那居然是一個人。
一個躺在地上看不清男女的人。
對方實在太瘦了,瘦得只剩下枯骨,他分辨不出對方的性別。
但這不妨礙他驚叫出聲:“死人了!”
諦覆上前查看:“確實死了。”語罷,他將對方拖離主幹道,扔在了一邊。
“兄弟,你這麼淡定的嗎?那可是死人啊!”殷俞航站在原地。
“我知道,還有,你最好別表現得那麼驚訝。”諦復鬆開屍體,往回走。
殷俞航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爲什麼?”
“看看你周圍那些人。”諦復從腰間抽出對撞槍,用槍管拍了拍殷俞航的臉,“他們發現你這只不諳世事的獵物了。”
殷俞航身體僵硬,依言用目光打量四周。
確實有不少人盯着他。
這兒的人打扮都很奇特,機械臂這類的改裝在這兒不算稀奇,甚至還有個渾身金屬色的男人,也不知道他是改造了自己的皮膚,還是給自己上了一層漆。
而這些怪人都看着殷俞航,其中一個在接觸到殷俞航的視線之後還衝着他笑了笑,露出一口黃牙。
這一刻,殷俞航後悔了,他就不該答應殷雲的,他不該來舊大陸。
他特麼還真有可能死在這兒。
“那個,兄弟。”殷俞航湊到諦復身邊,伸手捏住諦復的袖子。
“怎麼。”諦復從口袋裏抽出腿環樣式的綁帶,將槍插在了顯眼的地方。
“爲我個人的安全考慮,我得提前問清楚,你的實力到底怎麼樣?”殷俞航左瞄右看,像是誤入貓圈的老鼠。
“舊大陸是我長大的地方,而我活下來了。”諦復聳肩,“我想我不需要再額外證明什麼。”在這種地方活下來本身就證明了實力。
“好,很好。”殷俞航就差往諦復懷裏鑽了,“然後你打算在這兒逛多久,咱們什麼時候返航?”
“不是說要去幫派看看,我先帶你過去。”諦復反正一點都不急。
“我……嗷!”殷俞航一個激靈,他被人拍了一下。
粗糙的大手一巴掌拍在了殷俞航的屁股上,還他媽的捏了兩下。
高大的男人嘴裏叼着電子煙,男人衝着殷俞航一挑眉:“小哥,有沒有興趣跟我玩玩?”
殷俞航呼吸都要停止了,他看着諦復:“你不是說要保護我的嗎?!”
諦復舉起雙手,做無辜狀:“他沒有威脅你的生命。”
“他威脅到我的屁股了!!”殷俞航崩潰。
“威脅屁股並不會死人。”諦復看向那位騷擾殷俞航的男性,隨後又把視線轉向殷俞航,“我不是你的媽媽,我不會管你的性生活。”
“我?!你!”殷俞航拍開那男人的手,“你怎麼不去騷擾他?!”他指向諦復。
男人很無奈:“他有槍。”
諦復也說:“我會在他碰我之前打斷他的手。”
“你也可以在他碰我之前打斷他的手!”殷俞航怒吼。
諦復思索片刻,他表示:“這樣是不是太殘忍了?”
“你這個混蛋雙標怪!!”
殷雲在辦公室等殷俞航的回信。
而辦公桌之外站着的是她的祕書。
她的祕書是個仿生人,沒有性別,容貌也是雌雄莫辨的那一掛。
在做完工作報告之後,仿生人站在那兒久久沒有動作。
而殷雲擡起頭,看向對方:“有什麼話就說吧。”
“殷俞航先生有可能死在舊大陸。”祕書的聲音像是未曾經歷變聲的少年,仔細聽來,也有些女氣。
殷雲嘆了口氣:“我知道。”她點開面板,開始處理那些傳輸而來的資料。
祕書繼續道:“我以爲你挺喜歡他的。”
“喜歡誰?”殷雲看向自己的仿生人,有些詫異。
“殷俞航先生。”祕書垂眸,“他是一個不太可能鬧出幺蛾子的弟弟。”
“他的幺蛾子可一點都不少,他整個人就是坨脫離了高級趣味的爛泥。”殷雲嘖了一聲。
祕書沒聲了。
而殷雲也沒再詢問。
而過了大概半個小時之後,祕書上前了一步:“殷小姐,您太孤獨了。”
“夠了,我知道你想要說些什麼。”殷雲擡手打斷對方,“我也明確地告訴你,我不需要那些無價值的同情,我買你是爲了讓你替我分擔工作,而不是讓你提醒我,我有多悲慘。”
祕書躬身:“抱歉,殷小姐。”
殷雲擡手揮退仿生人。
然而在祕書準備開門的那瞬間,殷雲又叫住了對方:“你先等等,能讓我問問,是什麼讓你產生了那樣的幻覺嗎?”
幻覺?祕書微微歪頭,祂提醒:“仿生人不會有幻覺。”
“好,那你到底是捕捉到了什麼信息,讓你覺得我在乎殷俞航?”殷雲換了個方式去問。
祕書想了想:“因爲您想把那個遊戲廳買下來交給他。”
“只是因爲這個?”殷雲覺得這個仿生人簡直是腦子秀逗了。
“還有,您昨天從遊戲廳回來之後心情似乎很好。昨天您和我的對話裏,你有五次提起了遊戲。”祕書說。
“但那其中至少有兩次是鄙視殷俞航的。”殷雲糾正。
“準確地說,您鄙視了十二次殷俞航先生。”祕書提醒,“從在外條件到內在涵養。”
“哇哦,他的存在真讓人失望。”殷雲說。
祕書繼續說:“同時,您有四次提起了常路,有一次提起您同父同母的弟弟殷舒。”
殷雲沉默。
“您起碼有一年沒有再主動聊過他們了。”祕書看向殷雲,“我以爲對您來說,他們已經成了禁忌。”
“好了,出去吧。”殷雲不想再深聊這個話題。
祕書適時閉嘴,推門離開。
禁忌嗎?
殷雲回憶過去,她總覺得自己沒表現得多特殊,結果別人是這麼看她的?
她想要喝杯水冷靜冷靜。
不過她杯沿還沒碰到嘴脣,殷俞航的消息就來了。
【大姐!!救命!!救命啊!】
殷雲皺眉:【怎麼了?】
【打起來了!他們忽然開始血拼了!】
另一頭髮消息的殷俞航也是蒙的。
他只是跟着諦復去了他們幫派地盤,見了諦復以前的朋友,結果忽然襲擊就開始了,而諦復把他塞進了一個犄角旮旯裏,拎着槍就上了。
現在殷俞航無比確定,諦復就是舊大陸的人。不然沒法解釋他這生猛的性格!
殷俞航正在和殷雲彙報。
而他身旁還躺着一位腦子不太清醒的男士。
那位男士也是蹲着,不過狀態比諦復放鬆得多。
殷俞航往對方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對方青紫色的手臂,以及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孔。
那人拿着粉色的藥劑,衝殷俞航晃了晃:“嘿,姐們,來一針嗎?”
“你連我性別都搞錯了,你先清醒點。”殷俞航想要離那個人遠一些,奈何這裏是被廢棄合成金屬板圍起來的,空間就只有一點,他沒法離得太遠。
而對方見他躲,居然也來勁了,開始主動往他的位置挪:“別害羞啊姐們!來試試!”
“啊啊啊!救命啊!!”殷俞航想要推開對方,但對方拿着針,他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被針頭給紮了,然後對方把藥劑給他推進去。
殷俞航和對方扭打推搡了好一陣,直到諦復把他從那個小空間裏面提溜出來。
殷俞航彼時頭髮散亂,衣服都被抓破了。這導致諦覆在見到他時都稍微愣了下:“裏面那個人對你做了什麼?”
“他想給我注射夢劑。”殷俞航喘着粗氣崩潰道,“差點他就得逞了。”
他以爲諦復好待會驚訝或者憤怒,結果諦復只是哦了一聲,隨後評價道:“他是一個樂於分享好人。”
“好人?!”殷俞航氣得都快扭曲了,“你知不知道夢劑是違禁品!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
諦復將對方放在地上:“拜託,夢劑也是需要錢去買的,舊大陸人手上最缺的就是錢,所以他確實算是善於分享。”
“反而是你,你讓我很意外。”諦復見殷俞航嚇得臉都白了,他說,“你平常應該玩得挺花,居然還在意這個。”
“玩得再花也是有底線的,有些東西碰不得。”殷俞航深吸一口氣,“你知不知道沉迷夢劑的人最後會落得什麼下場?!”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他意識到自己說了傻話,諦復怎麼會不知道呢?舊大陸都亂成這個鬼樣子了。
諦復反問他:“你難不成還見過沉迷夢劑的人?”
此時此刻,諦覆在殷俞航心中的形象已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在這個危機四伏的舊大陸,諦復是殷俞航唯一的靠山。
“見過。”殷俞航點頭,“你剛來規章之城可能不太清楚,我上面其實還有個哥哥。”
哥哥?諦復詫異地挑眉。
【嚯,他是準備交代了?】覃戊司對殷俞航的智商感到絕望,他們都還沒有開口問殷舒的情況,殷俞航就準備全盤托出了。
殷俞航上頭除了殷雲之外,就只有殷舒了。
“他原來也挺厲害的,但是後面他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忽然開始沉迷夢劑。”殷俞航擦了一下自己臉頰上的灰塵,“現在的他就是個神經病,瘋子。”
“這麼誇張?”諦復隨口詢問,“夢劑不是隻會讓人做夢嗎?沒聽說夢劑還能讓人變暴躁的。”
“反正他變得很奇怪了。”殷俞航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不是學這個的,“我也沒見過那麼多對照組。”
諦復輕哦了一聲:“所以你哥現在在戒斷?”
“也不算,他只是在醫院治療,實在鬧得厲害還是會允許他使用夢劑的。”殷俞航有些無奈,“畢竟夢劑用多了之後,一般的鎮靜劑就對他不起作用了。”
“夢劑還有這個作用?!”諦復佯裝驚訝,“那我們之後聯姻,我需要去醫院人道關懷一下你那位大哥嗎?”
“不用了,你進不去的。”殷俞航語氣有些低落,“他不在普通的醫院。”
“精神病院?”諦復詢問。
殷俞航沒有作聲。
諦復輕拍對方的後背,以示安慰:“好了,逛夠了,咱們回去吧。”
“你也不要想太多。”諦復語氣溫和,“各人的困境不同,他只是選擇了比較偏激的解決方式。”
【覃先生,讓王經理儘快調查各個精神病院,縮小範圍。】諦覆在腦內對覃戊司道。
【行。】覃戊司行動迅速。
“這事兒你別透露出去啊。”殷俞航吸溜了一下鼻子,“尤其別透露給我的大姐,不然她得捶死我,也千萬別出於狗屁的人道主義去醫院看望。”
“放心吧,這話我就當你從沒說過。”諦復微笑。
殷俞航也勉強笑了笑:“我相信你,兄弟。”
八個小時後。
諦復和覃戊司出現在了醫院的門口。
療養院頂上巨大的【青山精神康復醫院】的全息投影。
此時正是深夜,醫院裏頭還在值班的只有幾個仿生人和無數的機械護士。
“那個小傻缺被嚇得不輕,一到家就躺牀上睡覺了。”覃戊司開口說。
“正常,他今天見得太多了。”諦復絲毫不意外。
“我忽然有點好奇。”覃戊司嘖了一聲,“你說王經理第一次去舊大陸看到了什麼?”
“反正不會是什麼好東西。”諦復一邊說話,他眼中的數據一邊流動,最終他得出結論,“這裏的防護一般,和鏡夜區的公園沒得比。”
“所以你能影響那些機器人和仿生人?”覃戊司詢問。
“對。”諦復點頭,“我們可以選擇光明正大走進去,又或者……”
他沒把話說完,而是伸手抱住了覃戊司。
“讓我帶你進去?”覃戊司回摟住諦復。
“我怕這裏有活人,覃先生,我沒法影響到活人的眼睛。”諦復說。
事實上,他能夠操控周遭的監控,做好絕對安全的防範。他只是單純地想進覃戊司的影子空間。
覃戊司知道諦復的想法,但他選擇縱容。
搞清楚殷舒的病房還需要諦復接入醫院的內部網絡,那並不算太麻煩。
諦復也就在覃戊司影子裏過了一道,三四秒的工夫他便出現在了殷舒的病房。
“你到底圖個什麼?”覃戊司搞不懂。
“我在抓緊時間和覃先生溫存。”諦覆在出空間之後還有些惆悵,“我很珍惜每一次和覃先生的擁抱。”
他一邊說着,一邊走到殷舒的病牀旁。
不得不說,殷家不愧是“貴族”,這個病房足足有四百平,哦,說是病房顯然不太確切,畢竟覃戊司從沒見過這類精裝套間一般的病房。
牆壁並不是死白一片,它們更像是巨大的投影儀,而此刻上面的圖案是流轉的星河。
“你們這個年代的人類真的很喜歡星星。”覃戊司評價道。
“越看不到什麼越喜歡什麼。”諦復不以爲意,他上前查看殷舒身旁儀器的數據,發現殷舒不久前注射過夢劑,此時正在深度睡眠之中。
諦復並沒有喚醒殷舒,他在確定對方短時間內不會清醒之後,便開始翻看殷舒的房間,找找這兒有沒有什麼有用的東西。
覃戊司也湊過去看了一眼儀器,沒看明白:“所以他現在狀態怎麼樣?”
“在做美夢,不過器官衰竭很嚴重,他活不久了。”諦復一邊翻抽屜一邊說,“老實講,他現在的狀態不太正常,我懷疑他可能出過罩子。”
“你說他離開過現在人類生活的土地?”覃戊司有些意外。
“不然沒法解釋他衰竭的速度,這裏的一些儀器可不只是用來治療精神疾病的。”諦復翻出了一個紙質的本子。
“居然是紙。”諦復很詫異。
紙在如今這個年代是很昂貴的東西,畢竟這玩意兒是依靠植物製造的。
他翻開本子,發現裏頭記錄的都是些混亂無序的語言,沒有邏輯,沒有規律。
而這通篇的中心主旨就一個——活着真遭罪。
諦復以光速翻閱完了本子上所有文字記錄過的頁面,隨後他放下本子,嘆了一口氣。
“怎麼?”還在假模假式看儀器的覃戊司擡起了頭。
“這個殷舒陷入了虛無主義。”諦復說,“他覺得活着是沒有意義的,人活着就是在受苦,不斷地受苦。”
以殷舒的視角來看,人從出生就開始受苦了,自第一聲啼哭到無數或大或小的痛苦堆疊,直至死亡。
殷舒看不到意義,他也不想再難過,所以他選擇了逃避。
“他說得有道理。”覃戊司湊過去,“確實蠻糟糕的。”
諦復側頭看覃戊司。
覃戊司立即又說:“我已經死了,不算數。”
“太悲觀了。”諦復把本子放回去,他已經把上面的東西全部記下,回頭可以復刻出來。
覃戊司有些詫異,他沒想到“悲觀”這個評價居然是諦復做出來的。
畢竟諦複本身都沒太多自我意識:“難不成你對活着還有什麼更深刻的見解?”
“不,我最近纔有一些活着的實感。”諦復繼續翻找。
“哦?”覃戊司亦步亦趨跟在諦復身邊,“因爲我?”
“對。”諦復大方地承認了,“很開心,那種心臟都被裝滿的感覺,很喜歡。如果沒有感情繫統,不‘活着’,我想我就感受不到的。”
說到這裏,諦復動作一頓,在思索片刻之後,他還是決定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而且最近我有些想賴賬。”
“賴什麼賬?”
“這顆心臟。”諦復抿了下嘴脣,“我想遲點還給覃先生。”
覃戊司睜大雙眼。
諦復繼續說:“覃先生,我開始怕死了。”
“我很害怕有一天閉上眼睛,然後再也看不到你。”諦復說,“那樣太孤單了,覃先生。”
諦復甚至不敢看覃戊司的眼睛:“我這樣說,你會生氣嗎?”
“我確實應該生氣。”覃戊司說。
諦復腦袋低的更下。
“但事實是我好他媽高興。”覃戊司捂臉,“你這個一心只想犧牲自己創造新世界的合成金屬腦袋居然開竅了。”
因爲一個人的存在而想逃避死亡活下去。
明明諦復賴的是覃戊司的賬。
但這……
“這怎麼聽都更像是告白吧。”覃戊司的聲音細得彷彿蚊子叫。
諦復停下動作,他和覃戊司對視。
覃戊司做出了吸氣的動作:“我是不是沒救了。”
諦復點頭。
覃戊司立刻惱羞成怒:“那你也沒救了!你完了!”
諦復繼續點頭。
“我們兩個現在的關係亂七八糟,以後應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覃戊司絮絮叨叨。
諦復做總結:“我們都完蛋啦。”
覃戊司閉嘴。
諦復又說:“但是有點開心。”
覃戊司點頭表示認同。
未來看不清也理不通,他們彼此的矛盾本該是尖銳的,但兩人現在都在逃避,所有的一切纏繞在一起,變成一團亂麻。
他們唯一確定的就是——對方肯定喜歡自己。
而他們現在也因爲這一點無法影響大局的因素而欣喜若狂。
覃戊司感受着自己躁動不安的複雜情緒,感嘆:“真是甜蜜的苦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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