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那是一個春天
▌仿生人的愛情故事
曾經在戰鬥系仿生人裏鬧得最兇的是002。
他和其他仿生人不同,他的憤怒並非來源於他這個個體的悲歡，他純粹是看到了這個世界的不合理。002覺得這世界上的人不該這麼活。
他不是陪伴系仿生人，但他實在見過了太多的死亡,這導致擁有感情的他總憋着一口氣想要改變些什麼。
所以最後他能被諦復從情緒的低谷裏拽出來是因爲他知道無頭緒的憤怒毫無意義，就像此刻，他知道這麼躲下去是沒用的。
005他們害怕憤怒的諦復，但002不會怕,因爲他知道此時的諦復不會對他動手,諦復只是沒辦法了……
“讓我出去，隊長。”002看着諦復,“我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你知道個屁。”諦復反駁,“現在這就是無解的死局,這羣陪伴系仿生人想要的是混亂,他們不怕死,他們就怕你們打不起來。”
“新大陸不敢殺你？”諦覆被氣笑了,“你覺得當初他們在懷疑我叛變之後爲什麼要追殺我呢？”
“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嗎？”002直接問。
隨後覃戊司看向諦復，他伸手捅了下諦復的腰：“親愛的。”
“嘿！我可沒參與實驗室的事，我攻擊他們是因爲他們先對我下了手。”005狡辯道,“而且除了我們九個以外，剩下的八十九個戰鬥系仿生人都還在他們手上。”
“覃先生，我不是小孩子。”諦復走到覃戊司面前，“也不需要這種安慰。”
“隊長。”002又喊了一聲，“這件事與你無關的。”
“我會說是‘父親’留下的東西，我會告訴他們自己恢復記憶的事實，告訴他們我不信任他們。”002說，“這就是我們‘反叛’的理由，但我找不到隊長，隊長不肯原諒我們，所以我們只能回去。”
“我……”
“後悔的意思是……”諦復終於有動靜了，“你覺得他們這一趟凶多吉少？”
“那個。”005開口，“不然我跟002一起出去？”
諦復幾乎是被覃戊司給強行擠進002懷抱的。
覃戊司在搬完黑貓之後，又給那位TC-203倒了一杯茶。
“只是一種應付的說辭。”002朝諦復伸出手，“隊長，相信我，我能照顧好他們。”
誰都沒敢再插話。
“隊長不肯原諒你們？”諦復輕歪了下頭。
“抱一下，抱一下。”覃戊司繼續推諦復，“他叫你大哥了，你給個反應啊。”
“……你想怎麼解釋你們忽然消失的問題？”諦復詢問。
“讓你多抱抱你的弟弟妹妹。”覃戊司把腳邊沉溺在噩夢中的黑貓搬開。
諦復不說話了。
諦復深吸一口氣，他往後退了一步，沒有說話，只是擺擺手。
“什麼意思？”諦復看向覃戊司。
諦復沉默不語。
“我不是001,我是諦復。”諦復糾正他,“我不只有私心，我的私心還很多。”
諦復跟這羣戰鬥系仿生人抱過一輪之後，覃戊司才把他們送上去。
氣氛一時間凝重了起來。
就算待不了太久，但也好歹有人過來不是嗎。
覃戊司提議：“不然我先把那羣被他們抓走的仿生人偷進影子裏？”
隨後他看向還在原地杵着的諦復：“我不想讓你後悔。”
“我也不是這種意思。”
而有了第一個擁抱之後，剩下來的就方便了許多。
“讓我們自己出去吧，隊長。”002又說。
“怎麼了？”諦復調整好表情，讓自己看上去不至於那麼憤怒。
覃戊司明白諦復的意思：“那我給你們送公園人工湖裏啊，你們自己游上去。”
或者很誇張一點，在一個美好的世界裏，他和覃戊司結婚，過着平淡卻充實的小日子，偶爾這些糟心的戰鬥系仿生人們會過來串個門，不過考慮到這些仿生人的性格，諦復估計自己不會容忍他們待太久。
“他們？你想把他們都帶出去？”諦復問他。
“你在做夢？”諦復問他。
“謝謝。”002點頭。
不等諦復回應，002就拽住了諦復的胳膊：“隊長，你應該知道怎麼做的，如果你在基地擄走了他們,那些高層會懷疑到初始鬼的頭上，你是001,你不能有私心。”
“道個別，抱一下。”覃戊司推了推諦復的後背。
他想和覃戊司一起活下去，不希望任何一個戰鬥系仿生人再隕落。他希望“父親”的願景能夠達成，也想要看到一個真正的，光明的未來。
“不然高層問起其他失蹤仿生人我應該怎麼解釋呢？”002始終沒有激烈地與諦復對衝，“……大哥。”
諦復眉頭皺起，而002卻已經張開了雙臂。
“你的任務只是阻止仿生人們叛逃，你失敗了一半，這就是你需要寫在任務報告上的東西。”002嘆了口氣，“剩下的交給我們自己就好，這本來就是我們自己惹出來的麻煩事。”
“安慰不分年齡大小的。”覃戊司摟住諦復的肩膀，“只是我將心比心，你看見那個陽臺了嗎？”覃戊司伸手指向還掛着衣服的陽臺。
他說：“我妹妹就是從那裏跳下去的。”
“如果有再來一次的機會，哪怕知道她註定會死，我也會在她跳下去之前，試圖跟她聊聊給她一個擁抱，盡我最大的可能挽留她。”覃戊司拍了拍諦復的肩膀，“遺憾這種東西，誰都不想有。”
TC-203在一旁默默喝茶，充當一個合格的背景板。
“我不喜歡這樣，感覺人還沒死，碑先立起來了。”諦復想要衝着覃戊司笑笑，但是沒能笑出來。
“那就儘量不要死人。”覃戊司拉住諦復的手，“我們繼續找辦法。”
“……劉欽那邊還進得去嗎？”覃戊司詢問。
“不行，咱們的芯片被淘汰了，系統更新過。那邊不希望任何人和劉欽建立起聯繫。”諦復搖頭，“也或者是劉欽被單獨隔離出來了。”
“劉欽同樣很危險。”諦復微眯起眼，“不過我們還有一位場外援助。”
“司馬問天。”
“我不會出去亂跑的。”劉欽看了一眼腳踝處的芯片，又擡頭看向他大哥，“有必要防得這麼嚴嗎。”
“不是我們想關你，是李家盯着你，最起碼的樣子得做出來。”劉家大哥拍了拍劉欽的後背，“別抱怨了，待在家自己找點樂子。”
“我一個人在家能有什麼樂子。”劉欽嘖了一聲。
“不然我託關係給你送幾個牀伴進去？”劉家大哥詢問。
“可以啊。”劉欽點頭，“我要男人，女人也可以，但我希望能過來的都是強壯的，最起碼腰要好。”
劉家大哥的笑容僵在臉上：“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大哥，你自己問的。”劉欽皺起眉頭，一副不懂的樣子。
劉家大哥沉默了大概兩三秒，隨後他笑出聲來：“我開玩笑的，你小子真要搞出這荒唐事，李家只怕就更難消停了。”
“他們自己破事多。”劉欽用通訊打開了莊園門，“我就先進去了啊，大哥。”
“走吧，走吧，記得老實點。”劉家大哥擺擺手。
二人幾乎是同時轉身，也幾乎是同時收斂了臉上的表情。
劉欽明白自己現在已經被懷疑，所以他不能輕舉妄動。
不然回去買一套“快樂”的小玩具放家裏，無論東西能不能寄進來，反正只要他有這個行爲，多多少少也能坐實他如今荒唐的人設。
一隻長得像鴿子的海鷗飛到莊園門口，落在假樹枝上，歪了歪頭。
【我沒法再靠近了。】司馬問天用內部系統跟諦復溝通，【這周圍的防護加固得有些離譜。】
【劉欽呢？】諦復詢問。
【他進了莊園，莊園現在的防禦系統跟基地內部一樣了，我進去它會報警。】海鷗鴿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毛，【他們已經開始懷疑劉欽了哦。】
完全無法取得聯繫嗎？諦復抿脣坐在沙發上，十指交叉，抵在下巴處。
“不要暴躁。”覃戊司繼續安慰。
諦復默默將臉捂住：“我現在看起來很暴躁嗎？”
“嗯……你像是要把他們都殺了似的。”覃戊司點頭。
“希望劉欽老老實實待着，暫時不要有任何行動。”諦復緩慢地按壓自己的太陽穴。
【可能性不大。】司馬問天忽然開口，【他現在壓根沒進屋，不知道在門口想什麼破事呢。】
【他拿出通訊了，他在給你發通訊。】司馬問天不能進莊園，但做個監控器完全沒問題，【發送失敗，他的信息被屏蔽了。】
諦復嘴脣越抿越緊，最後他說：【司馬問天，你叫幾聲。】
【咕咕咕還是啊啊啊？】司馬問天詢問。
【你來兩句美聲練嗓。】諦復說，【周圍有監控語音的設備嗎？】
【沒有，只有屏蔽器。】司馬問天在樹杈上蹦躂了兩下，【你們之間有沒有那種一聽就懂的暗號？】
劉欽握緊雙拳站在門口，他還在思考TC-203的事。
理智上他明白TC-203的事是自家大哥故意放出來試探自己的，但是感情上……他不太希望TC-203被捕，想要把那位陪伴系仿生人給撈出來。
就在劉欽糾結不下時，忽然傳來一道綿長的口哨聲。
劉欽猛地擡起頭，隨後就是一聲中氣十足又極其輕佻低沉的男音：“哦！多漂亮的屁股啊！”
劉欽呼吸一滯，猛地轉頭，但是他看不了司馬問天那麼遠。
他轉頭打量了一圈，實在沒發現目標，只能做口型詢問對方是否是001。
“005和003跟劉少校睡過！”那男聲又傳來。
嚴格意義上，現在和劉欽傳出緋聞的仿生人有很多，但正經跟劉欽同一張牀躺過的只有當時被諦復揍過的005和003。
而這事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是諦復！
他又用口型詢問TC-203是否被綁架。
迴應他的是鴿子咕咕咕的叫聲。
這代表着和平，或者說，安全。
他大哥只是在詐他。
劉欽鬆了一口氣。
在覃戊司影子裏的諦復也跟着鬆了一口氣。
而司馬問天振翅高飛，開始大聲擴散005和003跟劉少校睡過的消息。並且在消息後面還加了一句“劉少校召集一起快樂的伴侶，地點就在他家莊園。”
等劉家大哥得知這件事時，這事兒已經在新大陸傳了兩輪了。
他第一時間打通訊給劉欽。
劉欽理直氣壯地表示就是這本身就不是祕密，他大哥不給他安排人，他就只能自己努力了。
在掛斷電話之後，劉家大哥只覺得自己氣得肝疼。
尤其此時的他還負責審問那些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現的戰鬥系仿生人，而那些戰鬥系仿生人的供詞……
“是你們先看不上我們的！”005拍桌子，“我們那麼信任你們，你們對待我們的方式正確嗎？！”
“我們好不容易動一次心，劉欽少校卻從不把我們當一回事，他只把我們當成滿足他慾望的工具。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們人類！”005說到這裏，默默地抱住了自己，“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感覺自己就像被玩壞的破布娃娃。”005瑟瑟發抖，腦海裏瘋狂回想在覃戊司那兒看到的奇怪愛情小說，“不乾淨了嗚嗚嗚。”
負責盤問的人類指揮官：“啊……這。”
“在他之前，我喜歡過一個人類，在我誕生的時候，他還是五十多歲的帥大叔。但等我獲得感情後，他卻已經死了。”005啜泣一聲，“終究是錯過了啊。”
那位指揮官默默給005倒了一杯茶，隨後遞給005。
此時他耳機裏傳來其他幾個仿生人不同版本的愛情故事。
指揮官只覺得頭大：“你是說你們叛亂是因爲感情問題。”
“不是！”005咬牙否決，“我沒有愛過他！從來沒有！”
指揮官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喝下，他的手還有些發抖：“那個，我們要問的……”
“我遇到他的時候是一個春天，那時候我沒有獲得感情繫統，而他也還活着。”005忽然眯起眼睛，開始眺望遠方。
指揮官：……這就開始講了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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