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撒潑招靈
小青龍忙問：“如何？”
太乙真人百思不得其解，無奈說道：“不見哪吒靈氣。”
小青龍聞言差點暈過去，急問：“這是何意？”
太乙真人愁苦着臉，又說：“接應不到他的靈氣，該不會……”
小青龍心一沉。
太乙真人忙問：“哪吒何時身亡？”
“昨日深夜。”
“不到一日，他的靈氣必定離不開屍骸。”太乙真人更加疑惑。
小青龍急了：“那爲何會接應不到？這可如何是好？”
太乙真人心中升起一念，說：“莫非是因爲哪吒死得太慘烈，靈識受到太大沖擊。即使靈氣依然存在，卻並無生還意願。故而不願與爲師接應。”
“不願生還！”小青龍難以置信地問道，“若等到肉身屍骸腐朽破敗，那他的靈氣還會在嗎？”
太乙真人搖搖頭，回道：“本仙也不能確定。若是別人肯定是活不成，但靈珠子並非普通神仙。天地間就他一顆靈珠子，他的靈氣到底會如何，本仙也說不準。或許會依附到其它石頭草木上，或許……也有可能煙消雲散。”
小青龍聞言，傻了。
太乙真人手上又施了法術，依舊沒有反應，最後只好用一道金光罩住哪吒棺木。
“本仙只能暫且護住哪吒屍骸，如此一來，哪吒僅存的那口靈氣便暫時無法離屍骸太遠。”
小青龍難受極了，沒想到自己吃了那麼多苦頭，到頭來竟然是哪吒不願復生。他覺得很委屈，他捨不得哪吒，可哪吒似乎並不牽掛他。
天上忽地響起一聲驚雷，頓時暴雨傾盆。
太乙真人嘆了口氣，見小青龍身受重傷，失神地呆立在哪吒棺木旁，便連哄帶騙地將他帶入金光洞避雨療傷。
入得洞內，只見太乙真人拿出一個小瓶子，灑起幾滴仙水落到小青龍身上，刺痛之感便消失。
太乙真人小心翼翼地收起仙瓶，說道：“此乃慈航道人淨水瓶中的仙水，本仙有幸得了些許，對你的傷勢該是有幫助。”
小青龍道了聲謝，神色卻依舊悲苦。
太乙真人湊到他耳邊輕聲說：“哪吒沒有煙消雲散。”
小青龍驚問：“當真？那仙君方纔爲何說得如此消極？”
太乙真人點點頭說：“是他讓我這麼說的。”
“啊？真人你有和哪吒說上話？”
“有，但他並不太清醒，一直說人世複雜，不願復生。雖然他是靈珠子，靈氣強勁，但長此以往總歸不是個法子。然而他現在靈識很虛弱，若他是清醒的，必定不會放棄復生。”
“不清醒？”
太乙真人說：“嗯，似是因爲死法太痛苦，留在他靈識中的印象太深。唉，如此慘死，對人間一時心灰意冷也是人之常情。須待一段時日，等他靈識清醒過來。然而，怕只怕……若他還未清醒，屍骸卻已壞了，他會如何？”
小青龍最怕哪吒消失。重生後，哪吒便是他在這世間最大的牽掛，雖說起初他並不樂意接受這個任務，但如今他已真心誠意地將哪吒當作自己人。
“他乃是西岐伐紂先行官，怎能不重生？”太乙真人沒說，好不容易收哪吒當徒弟，哪吒要是不重生，只剩一道氣，那他還當個什麼師父？哪有人去當一道氣的師父？
小青龍更是無比贊同，哪吒必須重生。
太乙真人道：“他如今只記得臨死前的痛苦，所以拒絕復生。我們要把他喚醒。”
小青龍忙問：“怎麼做？”
“本仙有條妙計。”太乙真人眼神一亮，神祕說道，“特意請你來商議。”
小青龍連連點頭：“真人請說。”
太乙真人道：“但若他沒有復生意願，本仙的重生法術便不能與他相應。你與哪吒關係甚密，你去勸他。”
“如何勸？”
太乙真人低聲講了一大段天道、人倫、義理、君子之德、以柔克剛……
小青龍眨巴眨巴眼睛，總結陳詞道：“仙君，你的意思是否就兩個字——撒潑？”
太乙真人聞言，滿意地點點頭：“盡得精髓。”
小青龍：……
“你莫再傷心難過，事不宜遲。”太乙真人催促道，“只要你能說服哪吒，喚醒他，令他的意願有一絲動搖，本仙即刻便能讓他重生。”
小青龍一聽，頓時充滿希望，心道：哪吒你休想就這麼消失了！
一龍一仙主意已定。小青龍在金光洞裏琢磨了一下說辭，太乙真人再對他的臺詞指點一番，最終定稿。兩人對視一眼：“嗯！”
小青龍依計而行，冒雨衝到哪吒棺木前，準備上演苦情戲碼。
棺木被金光仙氣護着，自然不被大雨所擾，依舊保持乾燥，但小青龍瞬間已是渾身溼透，倒多增添了些許悲涼苦情氣氛。
只聽遠處雷聲轟隆。小青龍指着棺木，嚎啕大哭起來，哭得無比委屈。
“哪吒！你以爲你是靈珠子就了不起啊！不願復生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又是雷聲大作。太乙真人站在金光洞洞口處躲雨，本來還爲哪吒痛心不已，但不知爲何見到小青龍如此賣力地哭哪吒，他心裏就踏實了許多，直覺哪吒的靈識一定會醒來，便不再那麼難過。
金霞童子站在角落，紅着眼睛，沒多少存在感。太乙真人手一搖，讓他入內取來一包瓜子，金霞童子領命，依依不捨地離開。
隨後，太乙真人便靠着洞口邊嗑瓜子邊看戲，等着哪吒迴應。
只聽小青龍繼續撒潑：“就你委屈，我不委屈嗎？你不願復生，你當一道靈氣四處飄蕩倒是逍遙自在了，我怎麼辦？我擔心你會煙消雲散，我爲了你與龍族反目了，我還被逐出龍宮，又闖屠龍池了你知道嗎？現在我無處可去，你卻消失了！我不管，你至少要復生對我道聲謝。”
四周大雨磅礴，哪吒依舊沒有迴應。
小青龍見不好使，轉頭望向太乙真人，嘴型說道：“不管用。”
太乙真人用手指在自己的眼睛下面劃了兩下，示意他落淚。
小青龍無聲地“啊”了一下，臉上盡是不可思議的爲難表情，雖說這一日他沒少偷偷爲哪吒落淚，但就這麼光明正大地哭出來真是很難爲情。他也是個堂堂七尺男兒，有淚不輕彈啊！
太乙真人在後面催促道：“哪吒死得那麼慘，若是不願復生，便再也見不到。”
小青龍一想到哪吒的死法，鼻頭一酸，有感而發道：“哪吒，我們多次共赴危難，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可是，我沒做到。你不但死了，還死得那麼慘。我是不是很沒用？”一段話說得真情實感。言及此，他嘆了口氣，眼角果真溼潤起來。
“有反應。”太乙真人輕聲道。
小青龍聞言，連忙又對着哪吒的棺木說：“然而言而無信的人可不只我一個。你不也說你會保護我，但你卻死了。我現在已經不是東海龍宮三太子，無依無靠，別說喫龍玉桃了，以後就算想喫頓好的也喫不起。我現在這麼慘，你呢？你佔着你是靈珠子，一道靈氣就能活，你就打算這樣走了，我去哪裏找你啊？這裏這麼多石頭，你隨便附在一顆上面，我去對哪一顆說話啊？我這麼慘，你的良心不會滋滋滋地痛嗎？我不管，你得復生，你得負責。我現在就是一條小野龍，很難活下去，很辛酸的！”
太乙真人在一旁聽得都有些可憐。
情緒起伏，再加上大雨澆身，小青龍忽然打了個噴嚏。
“傻子，”哪吒的聲音突然出現，“吵死了。”
“咦？”小青龍喜出望外，擡起頭對着空中着急問道，“哪吒？哪吒？是你嗎？怎麼又沒聲音了？是你就快回我一聲。”
“……別吵了！快入洞。”語句這麼言簡意賅、語氣那麼冷漠不耐煩，不是哪吒是誰？
“你先答應我，你得復生。”小青龍又哭又笑地抱住棺木不撒手，耍賴皮地說道，“我被逐出龍宮，沒了仙位，指望着與你一同助西岐建功立業。你得答應我復生，不然我就吵死你，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哪吒的聲音有些無奈，“知道了，吵死了。”
小青龍一抹臉上，又是雨又是淚，這回是喜極而泣，直說道：“太好了，太好了！”
“閉嘴，快進去！”
聽到哪吒願意復生，太乙真人忙命金霞童子去金光洞後方的蓮花池取來蓮藕、荷花與荷葉。
蓮藕形如人體，且有藕斷絲連的特性，如同人體骨肉相連，血肉相纏，而且受金光洞仙氣薰染，是復生仙術的關鍵所在。
小青龍立在一旁歇息，他深覺自己的演技又大有長進。前世在現代時，他性格還算靦腆，從未做出格之事，萬萬沒想到重生之後，多次情勢所逼之下，自己竟還有此天分。
這一日，他又是與龍王鬥法，又是上演龍宮家庭破裂的戲碼，現在又是飆演技。小青龍心好累，暗道：等哪吒復生後，一定要讓哪吒好好服侍我幾天，補償我喫的這些苦頭。
他正打如意算盤，卻聽金霞着急入內跪下，哭道：“師父，不知爲何？荷塘裏的蓮藕全死了。”
太乙真人聞言大喫一驚，連忙趕到池塘邊一看，果真昨日那片蓮葉相疊長得欣欣向榮的池塘裏，蓮花竟全枯萎凋落，水中還嗤嗤地冒着黑煙。
“不好，這雨有古怪。有人在雨中動了手腳，害了滿池蓮花。”
“真人，沒了蓮藕可還能幫哪吒復生？”小青龍問。
“再種蓮花需些時日。”太乙真人嘆道，“爲今之計也只有先將哪吒的靈氣固定在一處，免得屍骸敗壞，靈氣無處可依。只是要收在何處才能不損他的靈氣？此事需仔細思量。”
“哪吒送我的靈玉掛飾不就是天池靈石？”小青龍忙接下腰間飾物遞給他，“這本就是仙物，作爲哪吒暫時依存之物，該是合適的。”
太乙真人連連點頭：“甚好。”
於是，夜深之時，乾元山上，寂靜無聲。但在這萬籟寂靜之際，卻忽然聽到，從池塘邊上傳來一聲冷漠又無奈的聲音：“你別再晃了。”
小青龍獨坐月下，桌上擺着仙酒，正是太乙真人今日聽他對哪吒賣慘後，感懷他受了太多苦，好意將一壺瑤池仙宮賞賜的仙酒送給他，又特意交待道：“這壺酒本仙藏了好久，喝下也能助你恢復龍氣。”
小青龍頗爲感動，他這一日過得真是苦不堪言，喝些好酒放鬆當然求之不得。
隨後，他獨自一人喝酒，一邊對着靈玉掛墜不斷地說話——哪吒的靈氣已被太乙真人固定在上面。
起初，哪吒還會懶洋洋地開口應他。後來小青龍越喝酒越心酸，越心酸越囉嗦。
若是哪吒有腳，他早就跑了。可惜今日他跑不了，只能聽小青龍囉嗦。
哪吒嫌他實在太囉嗦，裝死不開口。誰知，小青龍見他不開口，便急得半死，於是死命地搖晃靈玉掛墜，這纔有了哪吒出言無奈道：“你別再晃了。”
小青龍將靈玉掛墜捧在手心裏，有些醉意地說：“我現在什麼親人都沒了，只有你了。唉，一個人喝酒真沒意思，你還對我愛答不理。”
哪吒：“我本來話就不多。”
“你以前可以話不多，那時我看到你就在身邊。可是如今你只剩一道氣了，還不吭聲，我怕你隨時消失。”
“……我知道了。”
小青龍又喝了一口酒，繼續說：“自己喝酒實在太沒意思，等你復生了陪我一起喝。”
“嗯。”
“啊，不行，你不能喝酒。你還是孩子。”
“……”
“怎麼又不說話了？我也挺累的，好睏。但不這樣與你說說話，又怕你沒了。”
“不會……你還是歇會。”哪吒停了停，補充了一句，“讓我也歇會。”
小青龍被嫌棄，卻一點也不惱，他捧着靈玉掛墜，聽着哪吒承諾他不會再消失，甜甜地睡着了。
“傻子。”哪吒竟似語帶笑意，“真有這麼累？這就睡着了。”
小青龍已沉沉睡去，沒有迴應。
“要睡也不入內歇息，果真是個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月下奶酪的火箭炮，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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