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彼此執念
有人傳言,那盒中所裝之物便是西岐的氣脈。
歸墟深處,小青龍眼前一陣黑——哪吒伸手捂住他的雙眼。
他耳邊並無半點聲響，然而他清楚地記得，方纔見到敖靈暫時封住了靈珠子的五識,不讓他看自己剝情種。
隨即,一滴晶瑩的淚珠從敖靈眼角落下，落到乾涸的地面上,瞬間化爲一股清冽泉水。
敖靈緊緊地咬住下脣，猛然擡起手,狠狠地往自己身上剝出情種。
就在那時,哪吒伸手擋住小青龍的眼睛。
小青龍本以爲自己對前世敖靈並無什麼感情，總僥倖地認爲與敖靈或許並無前世今生的關係,而是哪裏被搞錯了。
然而此時此刻,他耳邊無聲，眼前無影，可心中卻痛苦無比，彷彿靈魂中有某處被硬生生地刺激了一下,緩緩地甦醒過來一般,他猛地伸手扯住哪吒，意識漸漸模糊。
哪吒見他面色蒼白，臉上痛苦的神色與敖靈如出一轍。果然,眼前的幻影刺激了小青龍那一縷被上古純清靈氣隔絕在外的識神。或許是因爲刺激太過強烈，小青龍昏迷了過去。
昏迷之中，前所未有的痛苦仍在不斷地衝擊小青龍的靈識。
前所未見的畫面不斷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小青龍猶如置身驚濤駭浪，在跌宕起伏的畫面裏不住盤旋。幸而有一股溫暖的氣息一直包圍着他……
許久許久，渾渾噩噩之中，似乎有個柔軟的東西覆上他的脣。
不知昏迷了多久。
待小青龍從驚愕中甦醒過來時，感到有一陣冷風吹動着他額前的髮絲。
他緩緩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躺在哪吒懷中，不由得驚詫地喚道：“哪吒！你怎麼……”
哪吒低頭看了他一眼，小青龍心中一緊，哪吒眼角蘊着魔氣。
他再定睛一看，何止是哪吒的眼角！就連他身上的青色蓮袍也早已變爲墨黑。
確切地說，小青龍此刻是躺在那個在三界裏傳得沸沸揚揚的魔哪吒懷裏。
他往前一看，靈珠子與敖靈早已不見，而此時他們也並非在歸墟的仙山上。
陰風陣陣，小青龍不由得脊背發涼。他環顧四周，陰暗中森森白骨發着微弱的慘白光芒，晃得他一陣眩暈。
“這、這……發生了何事？”小青龍皺眉問道。
哪吒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口的劇烈疼痛，回道：“我帶你離開海眼時，被刑天偷襲。如今，我們被他困在鬼陣中。”
“哈哈哈！不論是哪吒還是靈珠子，皆是本座掌中物。”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本座蒐羅天地間遊蕩多時的怨鬼，在此陣法中，怨鬼會死而復生。靈珠子，你對着鬼陣，該是熟悉的。當年你統領八百億萬鬼兵，好不威風！本座爲你們擺下如此陣勢，不枉相識一場。”
小青龍驚道：“這裏有天地間遊蕩多時的怨鬼！”
話音未落，他就見無數鬼影瞬間從暗處閃出。
鬼影個個渾身黑氣，張牙舞爪，滿面鮮血地朝他們衝來。
小青龍從哪吒懷中爬起，迅速抽出青劍，冷冽劍光在鬼陣中顯得有些微弱。
陣陣狂怒風嘯從耳邊掠過，只見哪吒揚起火尖槍，槍端烈烈火苗“咻”地往前一竄。
騰騰火焰猶如飛奔火龍，火乘風勢，只聽得一陣鬼哭狼嚎，黑氣中數不清的怨鬼瞬間被火吞沒。
烈風中，哪吒魔袍迎風而起。
“哪吒你變厲害了！”小青龍眨巴眨巴眼睛，心中默默讚歎：好帥！
怨鬼哀嚎之聲不絕於耳，卻又見黑暗中再次閃出兇猛怨鬼，個個面帶死氣，殺氣騰騰地朝他們撲來。
小青龍化龍噴火，瞬間滅掉三分鬼氣。然而怨鬼死而復生，源源不斷，如何能殺得盡？
哪吒口中唸咒，風聲喇喇，捲起飛沙走石襲向怨鬼大軍。
頓時哀聲悽悽，鬼哭狼嚎。
刑天見狀哈哈大笑，陰測測地說道：“敖靈，如今你的戰鬥力雖然平凡，但依舊對靈珠子情誼深重。真是可嘆可敬！但本座要提醒你，鬼陣中除了怨鬼，還臨時加入一些花樣。”
小青龍罵道：“無頭怪，有什麼花樣儘管使出來！本龍君奉陪到底。”
刑天邪笑道：“你此生爲東海三太子，可要睜大眼睛看清楚，別殺昏了頭，落得個弒兄殺父刺母的罪名。”
小青龍一愣，心道不妙，問道：“你個醜八怪死魔頭！胡說什麼？”
夏耕屍得意道：“此處往西便是東海。在此陣中，你父王、母后、王兄，皆有參與。哦，對了，他們化魔的形態你沒有見過，根本認不出來。”
“你！”小青龍氣得渾身發抖，腦中有個極其可怕的猜測。
哪吒手上一揚，將火尖槍指向刑天，冷冷問道：“你將龍族怎麼了？”
刑天冷笑一聲，不再回應。
忽地，黑霧中現出兩隻兇猛鬼怪，比方纔那些鬼怪都要高大許多！
他們從小青龍身側撲來，小青龍揮劍一刺，眼中卻忽地閃過敖甲與敖乙的面孔。
小青龍大喫一驚，連忙收回青劍，混於惡鬼中的妖魔趁機一掌劈向小青龍。
小青龍連忙及時閃避，卻因被敖甲與敖乙分了神，被那妖魔的掌氣所傷。
他伸手一抹嘴角鮮血，咬牙切齒道：“這鬼陣中果真有魔化的龍族！”
哪吒聞言，眉頭一皺。
“靈珠子，是否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刑天那令人討厭的聲音再次在黑霧中響起，“當年鬼陣中的敖靈幻影，毀了你的仙根。這回的鬼陣，會毀了敖丙的仙命麼？”
哪吒攥緊拳頭，怒氣凌空。
夏耕屍在陣外觀戰，佩服道：“魔君英明。當年靈珠子的弱點，只有敖靈。轉世之後，竟也是如此。若是將敖丙逼死，哪吒就會完全魔化，到那時，上古純清靈氣就會變成上古純清魔氣。必能將魔尊復活。”
刑天雙目不離鬼陣，開口問.：“那日蓬萊之事，你可查明瞭？”
“回魔君，屬下查得，蓬萊似乎也已成靈。如此說來，便又是一股上古純清靈氣。”
“呵，上古純清靈氣自然是多多益善。吩咐下去，將成靈的蓬萊找出來。”
小青龍數次要出劍，卻都差點傷到敖甲與敖乙，而收劍之時，必受偷襲。三番幾次，他身上已受了不少傷。
“靈珠子，當年你護不住敖靈，今時今日，依舊護不住他。就算他再轉世一百回，我也要他再死一百回。”刑天威脅道。
夏耕屍在一旁慫恿道：“若是自身不夠強大，如何能保護自己最在意的人？你體內有大量的上古純情靈氣，卻非要聽所謂正道仙家的話，他們要你修仙，要你學會剋制，不過是爲了讓你不輕易動用上古純情靈氣。你們還污衊你身上的戾氣爲不正之氣。只是因爲他們懼怕你身上的戾氣來源，故意要你壓制那股戾氣。如今一個鬼陣都能將你困住，若是你不壓制身上的戾氣，這個鬼陣在你眼裏又算得什麼？”
哪吒聞言，氣息漸漸不穩。
夏耕屍又教唆道：“那些仙衆只要你爲他們驅魔，何曾爲你想過？一旦你對他們有威脅，他們就立即反目。如今有多少傲貌道然的仙者以你們的仙命爲他們往上爬的墊腳石。你又何苦爲他們賣命？不如入我魔教，魔教只以能力論高低，從不打着虛假‘除魔’名號排除異己。”
“哪吒，別聽他們胡說！”小青龍及時出聲，“你快將我身上的靈氣拿回去，抑制魔化！”
“呵，你都自身難保了？”夏耕屍輕蔑一笑。只見他手上一揮，更多惡鬼猶如黑色浪潮撲向小青龍，瞬間將他淹沒。
哪吒怒氣大盛，掌中旋起一陣黑氣，無數惡鬼被他吸入掌中，瞬間化爲烏有。
夏耕屍親眼目睹魔哪吒發威，威力驚人！他頓時目瞪口呆，待反應過來後，立即驚喜道：“恭喜魔君，哪吒已被戾氣所控，完全魔化。”
誰知他話音未落，就見鬼陣瞬間被魔哪吒碾爲粉塵。
哪吒攜起小青龍，飛身一躍，踏上風火輪遁去。
“魔君，不追麼？”夏耕屍有些興奮。
“他如今魔氣正強，不要與他硬碰硬。呵，敖丙在鬼陣裏受了重傷，只有魔族可解。”
“魔君英明。如今哪吒已完全魔化，斷了回仙界的路。況且爲了敖丙，他也只能投靠魔族。”
言畢，一陣清風捲起地上塵土撲到夏耕屍身上，夏耕屍嫌棄般地伸手拍了拍，譏諷道：“可惜了堂堂東海太子敖甲、敖乙，就這麼化爲塵土。”
魔族勢力不斷席捲三界，天下蒼生苦不堪言，奈何帝辛也投靠魔族，對百姓受魔族之苦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民怨不斷，百姓暗暗祈求上蒼降下明君。
西岐之勢原本發展強盛，卻因魔族插足，不少仙人妖靈倒戈。然而西岐陣營中仍有許多正義之士，堅信邪不能勝正。姬發在姜子牙支持下稱王，正式與帝辛爲敵。
在帝辛面前，姬發或許還可一戰，然而帝辛背後有魔族爲靠山，西岐備受欺凌。
姜子牙端坐營中，伐商已有一個月，卻進程緩慢，前行艱難。
帝辛背後有強大的魔族支持，使了魔法。西岐之行，風雪不斷。
“姜子牙，姜子牙！”一個稚嫩的聲音火急火燎地衝入營內，着急問道，“我的小哥哥真的成魔頭了麼？”
姜子牙看到來的是鳳十太子鳳煌，無奈對他點點頭。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要去找他。”鳳十太子囔囔道。
他在靈臺建成之日，受到靈臺感應，唱出鳳族天籟，從此成爲西岐靈獸。
起初，小青龍將落鳳囊交給姬旦，專門用來對付鳳十太子。後來，姬旦與鳳十太子交往甚密，落鳳囊根本就派不上用場了。
鳳十太子在西岐天天盼着哪吒回來，卻左盼右盼盼不到。哪吒入魔的傳言甚囂塵上，鳳十太子原本並不信。可如今傳得越來越詳細，還說哪吒在翠屏山佔山爲魔，且能調動十方鬼靈。
翠屏山方圓十里內，不許妖靈仙魔靠近。據說某些不將魔哪吒之命放在心上的生靈，擅闖翠屏山，立馬得到慘痛教訓。
姜子牙一向管不住鳳十太子，姬旦此時又在靈臺上研習姬昌所留下的卦象，無人攔得住他。
姜子牙眼睜睜地看着鳳十太子轉身化爲鳳凰，飛離西岐。
翠屏山上風雪鋪天，因他封鎖翠屏山，使得昔日熱鬧的哪吒廟只剩下冷清冰霜。
哪吒毫不在意，倒落得清靜。就連金霞也無奈地回了乾元山。
歸墟之行，讓哪吒頗爲震撼。上世爲靈珠子，他眼識受損，見不到敖靈爲他剝情種的慘狀，卻讓他在這世爲哪吒時親眼目睹。
當時，靈珠子餘下的五識皆被封住，沒聽到敖靈在剝情種之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敖靈說：“我的喜怒哀樂皆與你有關。如今將情種剝離送予你，正是物盡其用。”
回憶起這句話，哪吒伸出手，輕輕地掀開身上的黑袍，朝懷中的龍蛋看了一眼，隨即捂得更緊。
這句話，靈珠子不知道，而敖靈知道。哪吒便知，他們在仙山所進入的記憶是敖靈留下的。
小青龍在鬼陣中被傷得太厲害，逃出後渾身哆嗦，面色蒼白，卻堅決要求哪吒將他身上的上古純清靈氣取出。
“快取出來，壓制你身上的戾氣。”小青龍堅持道。
“太遲了。”哪吒察覺到身上的戾氣已經佔了上風。
“快試試！”小青龍氣息不穩，卻依舊堅持，他卯足了勁繼續說，“我知道你在仙山已得知解封之祕，否則你一定還在查，不會帶我離開。”
哪吒見被他看穿了，也不好隱瞞，只得點點頭。
“快！”小青龍又說，“你取出後，我身上的靈魂完全恢復，有了敖靈的完整靈魂，你還怕我熬不過這些小傷麼？”
哪吒聽他如此說道，終於下定決心解除密咒封印，取回那道靈氣。
說來真是個因果！將靈氣與小青龍的二魂七魄封印在一起的密咒，正是敖靈的情種。靈珠子爲何要用敖靈的情種做封印？哪吒心中剛升起疑問，立即就有了答案。原本，他就是靈珠子，靈珠子就是他。靈珠子所想便是他所想。
靈珠子不願敖靈沒有情種，在敖靈二魂七魄匯聚後，女媧娘娘要讓敖靈投胎之時，靈珠子用靈氣爲他補全靈魂，卻又故意用情種當封印封入他的靈魂。他心中所想不言而喻。
敖靈的情種是他靈珠子，若想解開封印，也必須是他靈珠子。就算敖靈轉世投胎，將靈珠子忘了，但敖靈一旦有機緣取回三魂，他就必定需要靈珠子解除封印，必定要回來找他。再者，就算他靈珠子陰錯陽差也忘了敖靈，一旦他得知上古純清靈氣不全，他也必定得找敖靈。如此牽絆，彼此總會想起前塵往事。
彼此牽絆，永世相纏。
想到此，哪吒深吸一口氣，愣愣地出了神。
許久，他纔回過神來，伸手摸了摸龍蛋，自言自語道：“靈珠子對敖靈的執念居然這麼深。”
再一細想，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敖靈對靈珠子的執念又何嘗不深？他剝離情種，卻刻意將那段回憶留在仙山，不也是懷着和靈珠子一樣的念頭麼？
忽地，哪吒一陣恍惚，心中有股異樣的感覺，摸不着，道不明，卻並不討厭。
翠屏山下，一個小娃被人攔下。
“小娃娃，這山上有魔頭，你不要上山，會被喫掉的。”過路老人苦口婆心地說。
“胡說！山上只有我的小哥哥，沒有大魔頭。”
“你這小娃說話真衝，我見你年幼天真纔好心出言相勸，你竟如此不領情。”老人面色一怒。
“別管我！”鳳十太子執意上山。
“你真別去，那魔頭喫人不吐骨頭！傳聞他蕩平東海，還搶走東海的一顆龍珠；還與魔族大戰，據說是爲了爭搶魔王之位。總之，那就是一個大魔頭，這方圓十里，別說人了，就是神仙也不敢去。”
此時，被傳成十惡不赦“大魔頭”的哪吒在翠屏山上，忽然打了個噴嚏。
他摸了摸鼻子，隨即專心孵龍蛋。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顏羽鹿的地雷，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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