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相信我
“一個小時,真不會耽誤你時間嗎？”他第一反應是這麼問。
他何德何能在決賽前一天耽誤他深哥一個小時的時間啊。
陸深愣了下，然後笑了：“我怕明天MSI決賽，我們LPL的解說哭喪個臉上去,多給賽區丟人。不得幫他調整下狀態麼。”
好吧。
這就給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江挽接受了,但還是很茫然。
他不開心,這沒錯。
但是這兩天,不，這幾天來陸深都在封閉訓練，跟隊員以外的工作人員沒有任何聯繫，唯一的溝通是芬達幫忙傳過來的撒花撒花。
所以,陸深是怎麼知道的？
“我沒……”江挽試圖辯解。
“哦。”陸深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那你解說那天，爲什麼垮着個臉？”
江挽：。
這都看得出？
又伸出一根：“看我們隊採訪睡着？”
江挽：“……”
這都看到了？
第三根手指：“剛纔看見我就跑？”
江挽：？
不是。
這人到底怎麼發現的？
這就是曾經有人在吹捧世界第一打野的文章裏寫到過的“鷹一樣的眼睛”嗎？
“我沒跑。”江挽紅着耳朵，再次試圖辯解。
他轉開視線,彆彆扭扭地說：“我走是因爲……那時候你不是在忙嘛。”
“我在忙？”這次換成陸深愣了愣。
“是啊。”江挽說，“那我就不好打擾了嘛。”
想到這兒，又有點不該有的小脾氣上來了。
忙着笑眯眯地解答小姑娘的問題,可不是在忙嗎。
站在這兒幹說話挺尷尬的,尤其有話憋在心裏沒法說的時候，面面相覷,氣氛就顯得更尷尬了。
江挽甚至已經可以看見，酒店大堂裏,門童不住地往他們這邊看過來。
對方滿臉的謹慎,做好了如果他們倆打起來立刻過來勸阻的準備。
江挽：“……”
但是他現在不想回大堂，他還是有私心,陸深既然說了,有一個小時時間,那他還有好多話想問他，怎麼可能把陸深放跑。
江挽想了想，轉向花園深處：“過去轉轉吧。”
“好。”陸深說。
他們一前一後，沿着花園的小徑往前走，中間差着大概半個身位的距離。
走過了也就大概十根竹子吧，聽見陸深問：“你說我忙，指的是那個採訪嗎？”
“嗯。”江挽想，這人還挺聰明。
陸深沉默了會兒：“那個女生蠻可愛的，是我粉絲。”
江挽面無表情：“哦。”
……聰明個頭。
“她找我簽名。”陸深說。
“嗯。”江挽敷衍地應着。
他在心裏吶喊，雖然理解陸深遇到粉絲很開心的心情，但是拜託讀讀空氣？
他看起來很想聽麼？
難道不是滿臉寫着請您閉嘴？
當江挽發現陸深把他的所有不對勁都看在眼裏時，內心有一點驚喜，更多是微妙的複雜情緒，他儘量不想打擾陸深備戰——他何德何能可以打擾到陸深備戰，但陸深確實出現在這兒了。
但陸深現在這麼說，他就很……無語。
“籤的是一張我跟你合影的照片。”陸深又說。
風吹過庭院裏的竹葉，夕陽欲晚，地面上每塊鵝卵石都裹着薄薄一層碎金色。
江挽腳尖踢了塊鵝卵石，繼續非常程式化的：“哦——”。
“哦”了一半，突的一怔，猛地回過頭去。
？？？
兩步之外，陸深在粉紅色的晚霞裏看着他，挑了挑嘴角。
我靠。
是聽錯了吧。
&nb要不就是理解錯了？
江挽腦子突然一片混亂。
他怔怔地看着陸深，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
現在夕陽正好，遠處天空被燒成一片溫柔又燦爛的粉紅，斜陽落上陸深的臉，光芒順着他筆挺的鼻樑滑落，勾勒出臉龐英俊的輪廓。
江挽想問陸深，你強調是我們的合影是什麼意思，你這樣衝我笑又是什麼意思？
可他什麼都說不出口，灼灼的晚霞像是燒到了他臉上。
“所……所以呢？”他聽到自己結結巴巴地問。
“所以。”陸深頓了頓，“所以挺好的。”
她挺好的，因爲她讓我簽名的照片是你和我的合照，所以挺好的。
江挽在腦子被晚霞燒糊之前用僅剩的判斷力確認，陸深確實是給他上演了一出廢話文學。
他眨了眨眼睛。才發現那點晚霞也有映在陸深的臉上。
所以爲什麼挺好的？
因爲照片上是你和我嗎？
這些話江挽並沒說出口，可就這樣沉默地對望着，陸深反倒突然侷促起來，“別發呆，接着往前走啊。”
“喔。”江挽愣了愣，繼續往前。
他有些懵，但也有些雀躍，某種猜測像冰鎮的碳酸飲料，冒着細微的泡泡蠢蠢欲動。
心情被初夏時節的風溫柔地吹着，被竹葉和酸梅的清香浸泡着，看着身邊陸深的臉，彷彿嚐到一種若隱若現的甜。
然後聽到陸深問：“那在這之前呢？”
“什麼之前？”江挽沒反應過來。
“在這之前不開心是因爲什麼？”陸深清了清嗓子，“我剛纔去餐廳找你，翻譯說你昨天通宵看了我們的比賽視頻。”
“啊……”江挽的注意力瞬間被拉走了，這纔是他最近幾天煩惱的根源。
他糾結着該不該說，因爲如果微風說的是真的，STAR真的打得不好，有內訌，這些話說出來是刺激陸深，但仔細想想，要是真有那麼糟糕，陸深也不會有閒心出來找自己。
但感覺還是得做些藝術加工。
糾結再三，江挽想到了一個非常委婉的表達方法：“深哥，祝你明天比賽加油啦！”
陸深：……？
陸深皺了皺眉，突然覺得自己和江挽沒在一個頻道上。
就這？
“什麼叫我明天比賽加油？”陸深這次是真不明白。
反正不可能就是單純的加油，單純的加油根本不需要糾結這麼久。
但是他沒懂江挽是什麼意思。
“就是……”江挽看起來糾結得都快不行了，半天才擠出來一句，“就是STAR明天加油！賽出風格！賽出風采！”
陸深更不理解了：“我之前打的沒有風格？”
江挽：。
“不是不是。”江挽趕緊否認，“就是……”
陸深眼看着江挽在那左一個就是，右一個就是，皺着眉頭冥思苦想，白淨的小臉上神情複雜，他心裏又茫然又好笑。
要是別的事情他就不這麼爲難江挽了，他不想說就不說，可這次還是說他比賽的事，所以陸深還蠻在意的。
陸深仔細想了想，覺得這幾天發生的事沒什麼不能提的，所以他說：“有話直說就行，沒關係，咱倆互相保密。”
眼見江挽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眼巴巴地看着陸深：“就是有個傻逼跟我說你們跟SU的訓練賽沒打好，士氣不太好，還吵了架，我好擔心。但看你現在這樣子，應該是沒這事的吧？”
“訓練賽？”陸深愣了下。
怎麼突然說到訓練賽？
還吵架？他們隊什麼時候吵架了？
但還別說，仔細一想，訓練賽他們確實是輸多贏少。
其實陸深都沒太在意，因爲訓練賽就是練戰術的，輸贏都很正常，尤其是跟SU的訓練賽，兩邊都有些藏着掖着，只要練戰術目的達到，一般就兩邊一塊退了，但他們確實是劣勢的時候多。
不過陸深其實完全沒當回事，因爲他打訓練賽，都是在一個非常非常專注，非常非常心無旁騖的狀態下。
他只會去考慮這波戰術是怎樣的，下一盤如果想改進要怎樣去打，他可以記住每一盤有意義的細節，但是完全不會去關注戰績。
“要是按照普遍的判斷來說，訓練賽確實輸得多。”陸深說，眼看着江挽表情一僵，他又補充，“但這是正常的，我們在練習，多的不能跟你說，但是士氣什麼的都沒影響，吵架更是沒有的事，可能是領隊打電話吵架被人聽岔了，不用管。總之，明天上臺，我們還是很有決心拿冠軍的，你放心吧。”
“呼。”江挽鬆了口氣，展顏笑了笑，“那就好。”
陸深看着他如釋重負的表情，忍不住糾結起不太相干的點，“你剛剛管那個人叫什麼？”
畢竟江挽一直說話都特別乾淨，基本沒見他帶過粗口。
江挽乾咳了一聲：“哎呀不要管這個啦，他就是很煩人，跑過來擾亂軍心的惡毒LCK勢力，總之你們沒事就好。”
“沒事肯定是沒事。”陸深看着他有點好笑，“不過，你很怕我輸嗎？因爲怕我輸會糾結的一晚上睡不着覺？”
粉絲會有這種想法很正常，他們接收着粉絲的愛，也承載着粉絲的期待，更何況江挽還是大粉頭。
但陸深從來不敢說自己能夠100%贏，任何一個職業選手都不敢誇下這種海口，十個人的遊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場比賽都傾盡全力，對得起隊友，對得起自己。
夕陽漸漸落了下去，路邊的燈光打在江挽臉上，他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小扇子一樣濃密的陰影。他聽到陸深的問題愣了一下，然後飛快地說：“不是啊，當然不是。不管輸贏，你在我心裏都是最強的。”
這是陸深願意聽到的答案，但反而更讓他不解。
“那你在擔心什麼？”他問。
單純只是因爲看着江挽現在的模樣，語氣就不自覺變得柔和。
“我……”江挽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去年總決賽，我去看過你的比賽，在後臺，我看到你輸了比賽之後，在休息室發了很久的呆。我想那時候你肯定很難過。”
陸深腦海有半秒的空白，他被這句話狠狠地擊中了。
心臟一陣強烈的悸動，甚至他的指尖都一陣發麻。
因爲他忽然想起，江挽說過這些，在他們剛剛認識的時候，在他還是個“陪玩”，而他還是個“老闆”的時候。
他早就給過他這樣熟悉的，讓他心潮澎湃的感動。
江挽擡起眼看着陸深，漆黑的眼珠在夜色下分外柔軟乾淨：“深哥，我追你們四年，輸贏我都經歷過，我都無所謂。”
他笑了一下——說這個笑容是不好意思也可以，說是，有點兒難過也可以。
他說：“只是……這次還是去年的對手，我怕你輸了會難過，我……不想再看到你露出那樣的表情。”
——
夜色在悄無聲息間佔據天幕，淺白色的月牙默默爬升到高空。星星點綴在天穹下閃亮，這個夜晚就像去年總決賽第五局的夜晚，也像十八歲生日那天LTG基地窗外的夜。
陸深怔怔地看着江挽，情緒在胸腔裏激烈地翻涌着幾乎要炸開。
他早該知道。
在知道江挽是老闆的時候就該知道。
在知道江挽是wine的時候就該知道。
四年，江挽一直在那，有時知道，有時不自知，他溫柔、包容又美好，有時默默地看着他，有時溫暖地支持着他。
江挽要的從來都不是他贏。
他只是希望他心愛的選手，他選中的少年，能夠一直勇敢、堅定、驕傲地走下去。
陸深已經在江挽溫柔的羽翼下，帶着他給的力量走過了這麼遠。
而江挽等了那麼久，還沒有等到一個回答。
甚至到了四年後的現在，他還沒能給到他安全感，還會讓他爲了他擔心。
陸深深吸了口氣，伸手攥住江挽的肩膀。
江挽怔了下，擡起頭看他。
很奇妙，這麼單薄的一個人摸起來卻是溫熱的，那種觸感傳到掌心時，陸深想，自己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堅定，也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心軟。
所有的情緒都只是爲了面前這個人。
他們某種程度上很相似，從四年前到現在，漫長的一路，自知或不自知，他溫暖着他，他照亮着他，命運盤根錯節的線早在他們還沒發覺時，就已纏繞成了死結。
“我會一直向前走，不管發生什麼，相信我。”陸深握着江挽的肩，看着那雙柔軟又幹淨的眼睛，用自己這輩子最認真也最誠懇的語氣對他說。
“只要地上還有想看的人在等着，星星就會永遠拼命發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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