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5、丫鬟難爲 十五
老夫人試探着道:“霏韻一個花娘,做妾怕是有損柳府名聲。你真喜歡,就留她在花樓中,得空多去看看就行。”
柳非昌會來找母親也是深思熟慮過的,嘆息道:“她自小命途多舛,好不容易遇上我,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她膽小,留在花樓中夜夜驚醒,最近消瘦許多……”
總之也一句話,柳非昌憐惜霏韻,想要讓她安心,要把人接進府。
柳非昌做了多年生意,老夫人已然勸不動他,她最近爲了身上的毒心力交瘁,擺擺手道:“你們商量着辦吧。”
事實上,柳非昌跑這一趟只是告知,並不是徵求母親同意,見狀也不多言,囑咐了兩句注意身子之類的話就退了出來。
楚雲梨沒興趣聽母子說話,閒庭信步一般走在柳府中。紫娘在府中長大,卻從未仔細看過這些景緻。
“紫娘。”
身後傳來柳非昌的喊聲,楚雲梨聞聲回頭,並不行禮,只好奇問:“少東家找我?”
柳非昌上前兩步,發覺她和曾經記憶中溫柔的模樣有些不同。不過,她如今已是自由身,有些變化也正常。
“紫娘,我娘如今喜歡跟你說話,你若得空,便多進來陪陪她。”說着,他從隨從手中接過一錠銀子:“這些算是謝禮。”
楚雲梨搖頭:“我不缺銀子。並且,你的東西我也不敢收,就在你進門時,夫人正因爲老夫人待我格外親近而生氣跑回了孃家。我已不是柳府的人,爲防引人誤會,如非必要,以後我都不會再上門。”
柳非昌一臉詫異,手卻沒收回,執意道:“主僕一場,這也算是我給你安家的一點心意。”
“多謝。”楚雲梨道謝,手卻沒去接,轉身就走。
柳非昌愣在原地,看了看手中銀子,很有些不信。
一個贖身的丫鬟,居然會不要銀子?
楚雲梨沒理會他心裏的疑惑,出府之後,特意跑了一趟北街,打聽了一下週混子三人犯下的那些事,找到其中苦主,讓他們去衙門報官。
不過兩日,周混子三人就被抓入了大牢。
楚雲梨來的那日想要抓張玉珂的兩人已經招認,不過,他們只知道是一個長相穿着都很普通的婆子讓他們抓人,並不知道那婆子後面的人是誰。
最後,連那婆子都沒找到,只能不了了之。
凡是這種敢當街抓人的,犯下的都不止這一回事,只要細查,就能翻出許多罪名。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都不會出現在城中,只能在暗無天日的大牢中度過。
母女倆大半時間都呆在家中,或繡花或種地,氣氛溫馨。
楚雲梨還找了一對夫妻幫她們打掃洗衣,這日午後,在外院的保叔進來稟告:“東家,外頭有人說是您家人,非要進門。”
敢自稱是紫孃家人的,只有張虎。
張玉珂對待父親心情複雜,從當下孝道來說,她得給父親養老送終。可依她本心,她一點都不想搭理那個從未管過她的男人。
楚雲梨隨口問:“有幾個人?”
保叔急忙道:“就他自己!”
他剛來家中,只隱約知道這母女倆好像沒有親戚,對於這個自稱是母女倆親人的男人,他不知該如何對待。
楚雲梨不爲難他:“我看看去。”
大門外的人果然就是張虎,他趴在擔架上,整個人瘦了許多,面色蒼白,顯然還在病中。看到她出來,大喜:“紫娘,你真的在這兒!”
楚雲梨抱臂站在大門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要是沒記錯,我們倆已經簽了和離書,從今往後橋歸橋路歸路,你怎麼還有臉來?”
張虎來之前,就已經想過自己可能會被奚落,倒也不意外,只道:“玉珂是我女兒,她在哪兒,我就在哪兒。除非你想讓她落一個不孝的名聲!”
這就是威脅了。
楚雲梨也不生氣,觀望一圈周圍,好奇問:“綵鳳呢?”
張虎打量着硃紅的大門,咧開嘴笑了:“你放心,我不是那不講究的人,我是玉珂的爹,她給我養老送終應當應分。綵鳳與她毫無關係,沒資格住進這大宅。”
楚雲梨似笑非笑:“養老送終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你這麼重的傷,萬一發了高熱,興許兩三天就沒了命,玉珂最多麻煩半個月,就能幫你送終,你確定要住進來?”
張虎面色難看:“你敢殺人?”
“你想多了。”楚雲梨擺擺手:“你傷得這樣重,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張虎一個字都不信,她這般篤定地說住進去女兒只麻煩半個月,意思不就是他半個月之內就會下葬麼?
一時間,他心裏有些不確定。實在是九死一生之後的紫娘很有些邪性,敢打人敢罵人敢和他鬧翻,連柳府老夫人都被她弄得煩不勝煩……他今日會到這裏來,就是老夫人派人去把他擡來的。
說實話,和離之後,張虎沒打算再與紫娘有交集。
可紫娘帶着女兒住進這樣大的宅子,還有人伺候,他不知道便罷,知道了是一定要來合住的。都說夫妻要同甘共苦,他們倆都共苦十幾年了,沒道理不能同甘。
但是,她這番話出來,他有點不敢進。
張虎躊躇半晌,一咬牙:“我傷成這樣,只能靠孩子伺候,除非你把玉珂趕出來,否則,我是一定要住進去的。”
富貴險中求,他就不信這女人真敢殺人!只要她不敢動手,他就賭贏了!
楚雲梨並不爲難他,頷首道:“那你進吧,我總不能讓女兒背上不孝的名聲。”
張虎心裏一鬆:“你找個人來揹我。”
“愛進不進!”楚雲梨吩咐保叔:“你們夫妻的工錢由我付,只需要聽我們母女的話就行。”
保叔立刻就明白了東家對這個男人的態度。當即站在一旁閉口不言,把自己當作一根柱子。任由張虎如何使喚,他都不動。
無奈之下,張虎只能自己往裏爬。
他受傷已經近二十天,因爲傷着了骨頭,只勉強能夠下地,他這些日子有綵鳳伺候,一直都沒動過。等他爬上臺階,已經出了一頭一臉的汗。
而轉身進門楚雲梨已經端出來一碗藥:“這是我特意找的接骨的偏方,對你的傷有好處,你喝了吧?”
張虎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藥,聞着只覺味道怪異無比,頓時皺眉:“我不喝!”
“這可不行,女兒親自熬的,這是她的孝心!”楚雲梨彎下腰,掐住他的嘴作勢就往裏灌。
張虎:“……”天!
這女人真敢動手!
他本來已經爬到了高高的門檻處,此時死命掙扎着往後挪,連滾帶爬摔下臺階:“我不要進去了!”
還沒進門就灌他藥,他怕進門之後被這女人打死。就算不打,只三天兩頭不給他飯喫,他也會被餓死!
算了,留在外面雖然苦些,只要有綵鳳在,不會少他一口喫的。
也是因爲這二十天以來張虎從未下地,喫喝拉撒都是綵鳳買來伺候,並沒有要他操心。眼看這滿室富貴夠不着,他便起了退意。
楚雲梨也不攔着,冷笑着看他爬遠。
剛到街角,一抹纖細的身影轉出,急忙上前扶人,正是綵鳳。
紫娘認識的人都是花樓中的人,楚雲梨不去花樓之後,也再沒和他們說過話。而她買下宅子的事認識的人中,只有老夫人知道,就連柳非昌都是不知的,否則,他也不會拿那點銀子給她了。
那麼,把張虎弄到這裏來的人,除了老夫人不做他想。
簡直是老壽星上吊!
楚雲梨也沒去柳府找她對質,除偶爾去脂粉鋪子外,大半的時間都在家中陪着張玉珂,陪她繡花,教她識字算賬。
一轉眼,又是半個月過去。
到了該送解藥的日子,楚雲梨一大早起來就去院子裏和張玉珂一起拔草做菜。
沒法子,這姑娘鄉下住了半個月,迷上了種菜。
母女倆正幹得熱火朝天,保叔來稟:“外頭有人想要拜訪,自稱是柳家老夫人。”
“請她進來!”
老太太若是沒喫解藥,難受不說,也活不了幾日。今兒肯定是要進來的,若是在門口不依不饒鬧起來,也忒難看,平白讓人看笑話。
老夫人被請進了正堂,楚雲梨卻沒有立刻過去,而是與張玉珂一起繼續種菜。
轉眼過去半個時辰,老夫人等不及了,主動過來:“紫娘,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沒有啊!”楚雲梨一臉詫異:“老夫人何出此言?”
老夫人板着一張臉,面容刻薄,提醒道:“紫娘,我們約定好了的。”
“約?”楚雲梨拍了拍身上的土:“原來你還記得我們之間有約啊!那你記不記得我說的話?”
老夫人心虛,嘴上卻不饒人:“你說過那麼多話,我怎知道你指的是哪句?”
楚雲梨並不惱,點頭道:“既然你忘了,我也剛好忘了解藥放在何處。你容我想想。”
老夫人大急:“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怎麼會忘?”
“是啊!”楚雲梨贊同:“事關人命,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忘了。你先回去吧,我想到了會給你送來的。”
老夫人:“……”不吃藥她會死!
眼見面前女子一點都不急,可見女子口中的“忘”是假的,只是想要爲難她而已。或者說,想要她主動認錯。形勢比人強,老夫人沒有考慮多久,咬牙認錯:“紫娘,我錯了。”
楚雲梨頷首:“我也錯了,這藥我就是想不起來放在了哪。”
老夫人心下明白,她這是還不打算原諒。忍不住問:“你要何時纔想得起來?”
楚雲梨想也不想地答:“那不一定,快的話三五天,慢了就一年半載。”
老夫人:“……”這是要逼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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