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
他們全身上下,也就這對眼珠子最乾淨,沒沾上泥水塵土,如今這一顆顆晶瑩的眼睛齊刷刷地望着他,虔誠得彷彿跪在佛前祈禱的信徒。
周嘉榮心裏很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旁邊中山王紅潤的臉,纖塵不染的鞋子時,心裏更是難受。明明兩者只有幾丈遠,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可過的日子卻天差地別。
原本組織好的說辭也卡在了嗓子裏。
就在他怔愣的那一瞬,眼前忽地劃過一行字。
【完了,這是百姓們要暴動了嗎?】
【這不遲早的事嗎?落草爲寇,揭竿而起,說不定還有一條活路,不然只能等死了。】
【三皇子肯定沒想到,他陰險的四弟給他埋了這麼大一顆雷,就等着他上鉤當替死鬼呢!】
【四皇子這麼搞就不怕局面一發不可收拾嗎?民意可不是那麼好玩弄的。】
【那怎麼辦,總要有個頂鍋的啊。四皇子前面爲了穩住這些百姓,天天派人畫大餅許諾,百姓們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如今就像火藥桶一樣,一點就炸。】
【同情三皇子,趕上了好時候,正好被四皇子推出來頂包!】
……
看着飛速刷過的彈幕,再結合前幾天進城時的所見。周嘉榮大致明白了剛纔覺得不對勁兒的原因,這些老百姓太激動了,就像迴光返照的病人一樣,本來已經奄奄一息了,又被新的希望吊了起來。
這次若不能再讓他們看到希望,被一次次愚弄無路可走的百姓可能真的會鋌而走險。到那時候,災情加上暴動,想要控制住局面就更困難了,所以他必須得想辦法阻止這種最壞的情況發生。
只是他手裏目前並沒有糧食,即便淮北有,也遠水解不了近渴,無法滿足災民們的需求。
那隻能想其他的辦法了。
周嘉榮決定提前行動。
他給劉青使了一記眼色。
“三哥,發什麼愣呢?大夥兒都在等着你呢。”中山王見周嘉榮久久沒動,大大咧咧地催促道。
周嘉榮笑着點頭:“應該的。”
說着他張開雙臂,示意下面的百姓安靜,然後大聲道:“大家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朝廷不會放棄你們,請大家相信我!”
這樣的話百姓們不知道聽過多少次了,一個男子大聲吼道:“那什麼時候發糧啊?我們都快餓死了。”
“對啊,要餓死了,大人行行好,發點糧吧!”
……
老百姓跟着喊,有些還邊哭邊喊,有哀求的,也有讓朝廷給他們一個說法的。
其實百姓們的訴求很簡單,就是給他們一口喫的,讓他們能挺過這場天災,活下去。
周嘉榮看着底下這羣人因爲一句話起的騷動,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不能再拖了,必須得快刀斬亂麻,否則要出亂子!
“三哥,你這次帶了不少銀子來吧,要不發給他們吧。”中山王還在一旁出餿主意。
周嘉榮聞言也不動怒,笑着勾了勾手指頭:“四弟過來,我有一計。”
中山王不疑有他,屁顛顛地湊到了周嘉榮面前,豎起了耳朵。
周嘉榮張了張嘴,中山王凝神細聽,什麼都沒聽到,他正疑惑,張嘴欲問,忽地感覺胳膊一陣生疼,像是要被人死死拽斷一樣,他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弄得前面鬧得最兇的一羣百姓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驚恐地看着前面。
只見周嘉榮將中山王的兩條胳膊反剪到背後,然後將人拉過來,擋在面前。劉青等侍衛訓練有素地上前,站在周嘉榮身後,手按住刀柄,一副隨時準備動手的樣子。
這突如其來的驚變,讓所有人都傻眼了,不解地看着他們。
中山王還稀裏糊塗的,惱火地吼道:“三哥,你幹什麼?弄疼我了,快鬆開手!”
周嘉榮沒理會他的叫囂,反而接過了劉青遞來的繩子,三兩下,像捆糉子一樣,迅速將中山王給綁了起來。
韓方見狀嚇了一跳,急急道:“榮親王,您這是幹什麼?快放了我家殿下。”
他想上前阻止周嘉榮,但被劉青一刀攔住:“韓方,刀劍無眼,你再上前,若是我不小心手滑,傷到了中山王殿下,你可別怪我。”
“你……”韓方氣急,“劉青,你這是犯上作亂,誅九族的!”
劉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充滿了嘲諷,根本不屑理會韓方的咆哮。
中山王也反應過來了,周嘉榮二話不說就動手是玩真格的,他結結巴巴地說:“三哥,你這是幹什麼?咱們是兄弟,有話好好說,幹嘛這樣大動干戈,要讓父皇知道多不好,你說是吧?”
旁邊一同來迎接周嘉榮的蘇州知府柯自清嚇得臉色蒼白,趕緊道:“是啊,榮親王殿下,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快給中山王鬆了綁,咱們有話進去說!”
周嘉榮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倒忘了你,劉青將他一併捆了!”
劉青立馬讓侍衛上前抓人。
柯自清傻眼了,怎麼也沒想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趕緊誠惶誠恐地說:“臣不知哪裏惹到了榮親王,你……你不能隨便抓臣,臣可是陛下任命的四品知府……”
周嘉榮被逗笑了,摁住中山王的腦袋說:“你說我敢不敢?”
連郡王他都敢抓,又何況一個尸位素餐的蘇州知府呢!
現在災情弄成這樣,既是天災,也有人禍的原因,要算賬,柯自清這個蘇州知府自然也跑不了。
幾個侍衛上前,柯自清還想抵抗,可衙役們不敢跟京裏來的貴人對上,畏畏縮縮的,很快他也被抓了起來,捆綁在一起,跟中山王並排着面向老百姓。
下面本來吵嚷着發糧食的老百姓被這一幕驚呆了。
別說高高在上的王爺了,就是柯自清這個知府大人對他們而言也是遙不可及的人物,卻被捆了起來,哪怕還有些小心思的人也不敢動了。
這樣狼狽地面對衆多的災民,中山王感覺丟臉極了,大聲嚷嚷道:“周嘉榮,你要幹什麼?你敢把我捆起來,等我回京告訴父皇,有你好受的!”
周嘉榮不理會他的叫囂,對韓方他們說:“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韓方不甘,若現在束手就擒了,他們不就成爲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雖然殿下在榮親王的手裏,可他們到底是手足,想必榮親王也不敢對自家王爺做什麼。
因爲這份底氣,他堅持不肯退:“榮親王殿下,還請你速速放了我家王爺,不然休怪我們不客氣!”
周嘉榮不跟他廢話,拔了劉青的刀,直接橫在中山王脖子前,面無表情地說:“四弟,我耐心有限,讓你的人乖乖放下武器,否則,爲兄雖不敢殺了你,但在你身上割幾刀想必回去父皇也就頂多訓斥我幾頓罷了。”
若是用性命相脅,中山王還真不怕。因爲他清楚,周嘉榮不敢殺他的,可劃幾刀就不好說了。
正想到這裏,脖子上已經傳來了細微的刺痛感,沒喫過苦頭的中山王哪頂得住這個,嚇得兩腿發軟,忙惶恐地喊道:“住手,住手,韓方,你們快放下武器……快點,我的話你們也不聽了嗎?”
韓方沒辦法,只得丟下了武器。
他帶了頭,中山王的侍衛也紛紛將武器丟到了地上。
劉青讓人先上前收繳了武器,然後把人全部捆了起來。
周嘉榮這才挪開了刀。
經此一事,中山王發現,自己是真看不透這個三哥了,也不敢再抱僥倖心理,當即換了副面孔,諂媚地說:“三哥,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若是我哪裏做得不滿意的,你直接說,我改,咱們兄弟之間怎麼也不該這樣啊。你放了我吧,我就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保證不跟你計較,回去也不會在父皇面前提一句,好不好?”
周嘉榮既然敢動手,就已經考慮過後果了,也想好了後面的對策,不會再給他翻身的機會。
他沒搭理中山王,而是讓人弄來了一個架子,直接將中山王和柯自清綁到了架子上。
兩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麼狼狽地捆綁着,架到兩丈高的架子上,又丟臉又害怕。
中山王嚇得都快哭了,大聲喊道:“三哥,三哥,你這是做什麼?”
周嘉榮跳上了架子,面對下面烏壓壓望着他的災民們大聲說:“中山王和蘇州知府柯自清賑災不力,中飽私囊,侵吞朝廷下撥的賑災銀子和糧食,我已經代表朝廷將他們捆綁了起來。等他日查明瞭他們的貪污罪行後,會將一切張貼在城門口,並派人將他們押送進京,上報朝廷。這是我對大家的第一個交代!”
聽說朝廷撥了銀子,只是被人貪污了,災民們羣情激憤,指着架子上的兩人就破口大罵。
“殺千刀的,心黑啊,連我們救命的銀子都要貪!”
“是啊,太壞了,打死貪官污吏!”
……
不知是誰帶頭,撿起石子往架子上丟,雖然這些人沒練過,準頭不好,但總有運氣好的,這不,一顆石子劃破了中山王的臉,他嚇得尖叫起來:“三哥,三哥,我錯了,你就饒了我吧,三哥……”
周嘉榮冷冷地看着這一幕,無動於衷。
等災民們的情緒發泄得差不多了,兩人身上也添了好幾道傷之後,他才擡起手阻止了下面的災民:“大家住手,從即日起,你們喫什麼,我們,包括這兩人就喫!我會與大家一道度過這個難關的,請大家給我一些時間和信任,謝謝!”
災民們並不是不講理的,相反他們甚至很卑微,很好安撫,周嘉榮僅僅幾句話,便讓他們安靜了下來,甚至露出了感動的神色。
對上這樣的眼神,周嘉榮都覺得受之有愧。他清了清嗓子道:“我給大家的第二個交代便是,從明日起,每人可以領一勺粥,需當場喝完,不得多領,請大家相互監督,有序排隊,也不要大晚上就提前來排隊了,我保證人人有份。現在糧食有限,只能先保證讓大家不餓死,希望大家能夠理解!此外家裏有生病不能排隊去領粥的人稍後我會派人過來統計,先將這些人接進善堂,單獨發粥!”
聽說有粥,雖然每個人限量只有一勺子,但也比沒有強啊!過去,他們一家人一天都未必能分到一碗粥,如今每個人都能保證有一勺子,至少可以墊墊肚子,不至於餓死。
災民們非常滿意,高呼朝廷萬歲,聖上萬歲,榮親王千歲!
聲音一浪高過一浪,讓中山王錯愕不已。
不是吧,這些人也太好收買了,就一句話而已,就把他們騙得團團轉,一羣蠢貨。
又氣又急又焦慮的中山王心裏嫉妒得很,但他也不是完全沒腦子,知道這時候跟周嘉榮對着幹,絕對沒他的好果子喫。他放下身段,低聲下氣地說:“三哥,這裏面鐵定有誤會,你弟弟我怎麼會是那種人呢?我是被下面的人矇蔽了,你把我放了,我幫你,一定弄到明天的糧食,好不好?”
周嘉榮一口拒絕了他:“不好。”
老四當他是三歲小孩那麼好騙嗎?
眼看周嘉榮就要下架子,真將他晾在上面,中山王急了,低聲要挾道:“三哥,你放了我,不然你明天肯定湊不齊糧食。今天這些人有多擁護你,明日反彈就會多嚴重,沒喫的,他們會撕了你的。”
周嘉榮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當我是你啊,信口開河,能騙一個是一個?我周嘉榮說到就做到。”
“三哥,你別不信邪,你那五十萬兩銀子撐不了幾天的。”中山王乾脆亮了牌。
現在糧價這麼高,還在往上漲,五十萬兩振災銀子也只能買幾百萬斤糧食,分到江南數百萬災民頭上,一個人能分到一斤嗎?即便蘇州城外沒那麼多的災民,五十萬兩銀子也撐不了幾天。
數日後,銀盡糧絕,周嘉榮就要遭到反噬了。
周嘉榮輕哼了一聲:“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說罷,再也沒給中山王說話的機會,大步下了架子,領着人進了城。
中山王看着周嘉榮竟然就這麼去了,真把自己撂在這兒,傻了眼。
他走後,附近的災民也漸漸退了,大家的身體都不好,也沒力氣一直鬧事,一個個安靜地躲回了窩棚裏,等着明天的施粥。
今天是個晴天,烈日當頭,沒一會兒,中山王就被曬得頭暈眼花。旁邊的柯自清也養尊處優慣了,受不了這樣的暴曬,不一會兒嘴脣都乾裂了。他低聲說:“中山王,您不是說榮親王是個廢物紈絝嗎?”
中山王不耐煩地說:“誰知道他會突然發難啊,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就是知道了他跟廖綺蘭私底下做生意的事,周嘉榮也沒生過他的氣,誰料一羣不相干的災民能讓他翻臉呢!
柯自清氣結,早知道中山王的話不可信,今日他說什麼也不會出城。有了這麼一遭,即便能官復原職,在蘇州府百姓眼裏,他的威嚴也蕩然無存了。
他恨得牙癢癢的,卻還能保持冷靜:“中山王,您說說這個榮親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咱們需要了解他,才能想辦法脫困。”
什麼樣的人?要以前,中山王肯定會說,我三哥就是個大方的傻子,誰都可以悄悄欺他一頭。但現在嘛,見識了周嘉榮的殺伐果斷,中山王也不確定了。他嘟囔道:“還不就那樣,你急什麼?他只帶了五十萬兩銀子過來,要不了幾日,這筆銀子就會花光,到時候我看他拿什麼賑災,別說賑災了,就是打發下面這羣災民都困難,到時候就是我們翻盤的時候。”
柯自清一想也是,城裏的人肯定得到了消息,說不定都不會賣糧給他,別說幾天,搞不好明天他都應付不了。這個皇子啊,還是太嫩了,今日就要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柯自清所料不錯,城門口這事鬧得太大,周嘉榮還沒進城,城裏的官員、富戶都得到了消息,跟中山王和柯自清同流合污的,無不膽戰心驚,唯恐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趕緊出門商討對策。
周嘉榮帶着人進城後,先讓劉青安排了幾個人混在門口,盯着先前帶頭鬧事的男子,然後命孔京帶了一半的士兵將銀子押入庫,剩下的隨他一道去了府衙。
蘇州同知見到他帶人過來,連忙見禮。
問清楚了對方的身份後,周嘉榮道:“白大人,勞煩你通知一下,讓蘇州府所有的官員道府衙來,我有話要講,半個時辰後人必須到齊,不能來的要說明原因和理由,否則就地罷免!”
蘇州同知白實暗暗心驚,知道朝廷這次派來的榮親王不是什麼好說話的,趕緊應是,然後派人去通知蘇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員。
半個時辰後,蘇州府衙大堂裏聚滿了大大小小的官員,從五品同知到不入流的校檢、司獄悉數到場,跪了一地。
周嘉榮高坐於堂上,身後是一衆神色嚴肅的持刀護衛,兩旁也站滿了士兵,將整個大堂圍得嚴嚴實實的。
有了強有力的武力鎮壓,周嘉榮也不跟他們兜圈子,開門見山地說:“在場凡是有跟中山王和柯自清勾結,貪污賑災銀子和糧食的,自己站出來,如實交代,戴罪立功,可從輕處罰。否則,若是被我查出來,一律從嚴處置!”
下面的幾十號官員匍匐在地,頭垂得低低的,沒有一個說話,大堂內一片寂靜,只有風偶爾吹過的聲音。
這個結果並不是那麼意外,能夠在這種災難面前,還中飽私囊,眼睜睜地看着災民餓死的,有幾個是善茬?他們若能悔改纔怪了。
周嘉榮淡淡地說:“沒人說話是吧。好,那我就暫且當你們都是清白的了!白大人,你來說一說,衙門的庫房裏還有多少糧食。”
當務之急是解決難民的口糧問題。
白實畢恭畢敬地說:“回榮親王殿下,府庫裏顆粒無存。”
“真乾淨啊,老鼠鑽過也很難做到吧。”周嘉榮似笑非笑地說,“那蘇州府常平倉、義倉、社倉等倉呢?可還有存糧?你別跟我說,又是一顆都沒有了吧。”
白實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就地磕了個響頭:“臣有罪,這次江南水患持續時間太長,這些庫房裏的糧食也全都發完了。”
好個全發完了,真是好樣的!周嘉榮怒極反笑:“那你跟我說說,府庫裏還有多少銀子?”
白實艱難地張嘴:“還……還有兩萬兩銀子。”
兩萬兩,現在一斤大米都要斤兩百文,一兩銀子只能買幾斤大米,這兩萬兩一天恐怕都有些難撐,他若不來,他們打算怎麼辦?
哪怕周嘉榮早就知道江南的情況不樂觀了,但仍氣得不輕。
他略過白實,將目光落到了旁邊的通判徐達身上。
“徐大人,交給你辦一件事,用這兩萬兩銀子去買十萬斤大米回來。”
徐達連忙道:“臣遵命。”
接着周嘉榮又對知事關項傑說:“你帶人去城外,先將病情比較嚴重,身體極度虛弱,不能行走的災民帶到善堂。若是善堂不夠就徵用廟宇,實在不行,帶到知府衙門安置。”
關項傑領命。
只安排了這兩人做事,其他的周嘉榮一個都沒點名,揮手讓人退了,這讓被叫來的官員們心裏都很沒底。
退出大堂後,大家七嘴八舌地向白實打聽起來:“白大人,這位榮親王一來就把火燒到了知府大人和中山王頭上,會不會對咱們也……”
其他幾個臉上露出了同樣擔心的表情。
白實摁了一下說話之人的腦門:“瞎想什麼呢?你沒做虧心事擔心什麼?榮親王殿下公私分明,不會找你們麻煩的,趕緊去做事,都仔細點,把皮給我繃緊實了。”
打發了幾個打探消息的官員後,白實回到屋,心緒仍舊難安,中山王和知府大人都吃了癟,這個榮親王顯然不是一個善茬。
若非蘇州府還需要他們這些官員來維持,只怕榮親王會將他們通通拿下。
白實想到中山王和柯自清的現狀就無比的擔憂,生怕下一個遭殃的是他自己。琢磨了許久,他叫來幕僚:“湯安,你暗中派人出去散播明日榮親王保證要給每人發一勺粥的消息,讓城裏的難民,還有城外附近縣鎮的難民都知道這個事。”
湯安詫異:“大人,如此一來,周邊的難民恐怕都會涌入蘇州府,這……萬一鬧大了,事情可不好收拾。”
現在有不少地方已經有小規模的賊寇了,這種小型的匪患他們還能控制,都災後剿匪上了摺子,朝廷還會褒獎他們。可若是鬧大了,蘇州府這點人,哪怕連同江南駐軍,也未必能控制得住局面。
白實心裏也有些擔憂,可他們現在已經沒有其他路可走了。若不想辦法自救,等榮親王收拾了中山王和柯自清,就輪到他了,他不想坐以待斃,只能先暗中下手爲強。
“先過了這一關再說吧,即便以後有事,那也是榮親王的罪過,是他賑災不力,瞎許諾,最後又失言,百姓憤怒揭竿而起,導致了百姓暴動,要問罪也是先問他。”自己一個同知能做什麼呢?
湯安明白了他的意圖:“好。”
白實叫住他:“等一下,讓他們再將糧價往上漲一漲。”
湯安停頓數息,點了點頭出去。
當天晚上,周嘉榮在後衙看蘇州府的官員名冊,劉青來報:“殿下,徐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周嘉榮點頭道。
不一會兒徐達便進來了,苦笑着對周嘉榮說:“臣參見殿下,幸不負使命,已購得十萬斤大米回來。”
周嘉榮放下了手裏的名冊,讚道:“做得很好,徐大人辛苦了。”
徐達連忙搖頭:“不敢當,此乃臣職責所在。不過臣還有一事要向殿下稟告,今日臣去買糧,發現糧價已經漲到了兩百二十文一斤,臣還是託了熟人,好說歹說對方纔肯以兩百文的價格賣了臣十萬斤大米,明日,恐怕就不止是這個價了。”
說完,他額頭上的汗珠順着脖子往下滾,心裏非常忐忑。這差事雖勉強辦成了,可價格恐怕不會讓榮親王滿意。
“這樣啊,你讓我想想。”過了一會兒,周嘉榮問他,“一人一勺粥,不濃不清的程度,這十萬斤大米能撐多久?”
若是隻有幾萬人那定然可以撐數天。
但徐達到底是蘇州本地官員,在這好幾年了,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他猶豫片刻,低聲對周嘉榮說:“回殿下,若是幾萬災民,省着點,能撐數日,可若是災民數量翻個幾倍,這……這點糧食恐怕就支撐不了一兩日了。”
周嘉榮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先暫時這樣安排,明日施粥的事由你負責,如果人手不夠,可以從一些相對身體比較好,看起來比較和善的難民中挑些人出來幫忙做事,最好挑女子。”
徐達沒想到周嘉榮將這個重任交給他,連忙道:“臣遵命。”
“時候不早了,徐大人回去休息吧,明天辛苦了。”周嘉榮擺手讓他退下。
等人走後,周嘉榮叫來劉青道:“出去打聽打聽,外面現在是不是有什麼流言。”
他總覺得徐達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話。
劉青剛出去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回來了。
“這麼快?”周嘉榮詫異。
卻見劉青側開身道:“殿下,紀先生來了。”
周嘉榮蹭地站了起來:“快請進,天明你怎麼來了?沒人看到吧?”
他們說好這段時間,不要暴露紀天明身份的,這樣紀天明在暗能幫周嘉榮做不少的事情。
紀天明解下了頭上的帽子,低聲道:“屬下很小心,應該沒人發現。”
周嘉榮給他倒了一杯水,請他坐下:“你今日前來,可是有急事?趕緊說吧。”
紀天明一拳捶在桌子上,氣憤地說:“這些人……殿下是準備明日在城門口施粥是吧!”
周嘉榮點頭:“沒錯,這些災民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他們必須進食,否則這樣下去,可能會餓死不少人。”
這也是他明知道這個承諾很難,也在災民面前許諾的原因。
紀天明苦笑道:“今日下午,城裏私底下傳出了不少流言,都誇殿下聖明,心繫百姓,要替江南百姓做主了,明日起在城門口施粥,人人都有份。”
“這是好事啊。”劉青不解地說。
紀天明輕輕搖頭:“你們剛來江南有所不知,蘇州城內還有一部分早期入城的難民,這些人要麼投靠親戚,要麼睡土地廟、別人的屋檐下,無以爲生,只能每日到處去撿酒樓的殘羹冷炙或是沿街乞討爲生。剛開始還有人同情他們,給他們點喫的,可如今這糧價,普通人尚且自顧不暇,哪還能接濟他人。這部人聽到了消息,明日一定會涌出城去領粥。”“光他們也就罷了,人數應該不會超過十萬。可這個消息還在蘇州城外到處流傳,估計附近鎮子的災民明日就會涌入蘇州府,若是這個消息得到證實,恐怕附近府縣的難民也會一起涌入。這麼多的人,咱們根本發不起賑災糧。”
劉青聽完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這……外面的人又怎麼會這麼快就知道?”
“是有人故意在暗中散播這種消息吧。”周嘉榮瞭然。現在災情嚴重,災民們沒喫的,身體也不好,走個幾十裏很困難,即便聽到了消息也未必會當真,除非是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很多人這麼說,不然他們不會信,也不可能短短几天就傳遍蘇州府下轄的州縣。
紀天明嘆道:“沒錯,而且屬下還知道了一個壞消息,他們準備統一漲糧價,今日傍晚有些糧鋪的大米已經賣到了兩百六十文一斤了。”
“這麼貴?剛纔徐大人來還說兩百二十文一斤呢,這纔過去了幾個時辰啊。”劉青震驚不已,在這江南,彷彿錢已經不是錢,跟草紙差不多了,一把銅板連個素包子都買不到。
紀天明苦笑道:“明日恐怕還會更高,你會後悔今日嫌貴沒買糧的。”
劉青憤怒地說:“他們這麼漲,還讓老百姓們怎麼活啊!”
周嘉榮輕輕敲了敲桌子:“蘇州府的糧價雖然漲得快,可過去一個多月也才漲到近兩百文一斤,我今日一來,一天就漲了六七十文,算是破記錄了吧。他們給的這個下馬威挺厲害的嘛。”
明日糧價再大幅度漲上去,他帶的五十萬兩銀子根本買不了多少糧食,那他還拿什麼賑災?
好個釜底抽薪,這些人的反撲這麼快就來了,看來蘇州府內中山王的同盟不少。
劉青明白了,漲價是專門衝着他們來的:“殿下,不若咱們強徵了他們的糧倉吧,這些人不義也別怪咱們不客氣。”
紀天明皺眉道:“這是下下策,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蘇州府內雖然有不少跟中山王和知府同流合污,大發難民財的不義商人,可也有許多遵紀守法,做善事的商賈。也正是因爲他們經常施粥,城內多了好幾萬無家可歸的難民纔沒有亂起來。如果朝廷一旦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對那些跟官府勾結的商賈動手,可能會讓那些守法的商人防備殿下,他日若想取得他們的幫助就困難了。殿下救災,朝廷只給了這麼點銀子,肯定是不夠的,後面必須得想辦法團結這些商賈、豪紳,讓他們願意出來支持殿下,出錢出力,這樣救災才能順利。尤其是在鄉下,小地方,他們的話有時候比官府都管用。”
因爲這些人很可能是某個大家族的族長、族老之類的,在族裏德高望重,在當地也很有影響力。對於那些鄉下沒見過市面的百姓來說,打出榮親王的名號都未必有他們的族長說一句話管用。
周嘉榮聽完後,認真點頭道:“天明此言有理,不能採取這麼粗暴的方式,商場上的事情就用商場上的手段來解決,這次我要讓他們心服口服。”
周嘉榮慶幸有上次京城糧價突漲的經驗,讓他面對現在這個局面不至於束手無策。
他對紀天明說:“你回去吧,擬一張單子,將可用可拉攏的本地商賈豪紳的名單都例出來,將其喜好、忌諱等都寫清楚,他日我會會他們。其他的你不用管,沒什麼要緊的事也不要來找我了。”
紀天明點頭,拿起帽子戴上,做好了僞裝,被侍衛悄悄送了出去。
周嘉榮又吩咐劉青說:“明早你派幾個人出城,一路往北,沿途大力宣傳,蘇州府糧價已經漲到了三四百文一斤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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