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069

作者:紅葉似火
錢老闆開了這個頭,餘下的富商豪紳們對視一眼,不少妥協了。

  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對方手裏有人有刀,他們不想妥協都不行,一個個當即轉變了態度,熱情地表示,也想爲城外的災民貢獻一份力量,主動捐,不,借糧。

  有借大米的,也有借麥子、雜糧的。只要是糧食,周嘉榮都來者不拒。

  這一幕直看得孔京瞋目結舌,他真的沒想到,榮親王土匪起來比他這個軍士都還狠,不打不殺,就讓這些老爺們掏了糧。

  讓劉青把借條給這些老爺後,周嘉榮笑道:“我代蘇州府的百姓,多謝諸位老爺的慷慨解囊,在這裏我敬大家一杯。”

  說完先飲而盡,然後又道:“大家都知道城外災民衆多,正是缺糧之事,煩請諸位開個條子,派個得力之人,帶我們的軍士去提糧,放心,車子我已讓人準備好了。”

  真的是有備而來啊,一直被周嘉榮牽着走的富商豪紳們有些不悅,他們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今日卻任憑擺佈,逼着掏糧食,多少心裏有些不甘,大家拖拖拉拉的,都沒人說話。

  見狀,周嘉榮也不惱,笑容滿面地說:“上菜!”

  劉青當即報菜名:“第三道菜,粉蒸肉!”

  哪怕這個菜名聽起來很正常,可已經喫過兩次虧的富商豪紳們也不敢抱希望。

  果然,很快婢女將菜端上了桌,觀音土裏摻雜着不道什麼東西的肉,聞起來有些腥,別說吃了,光想到那個畫面,大家都有些難受。

  偏偏周嘉榮還笑盈盈地看着他們:“大家怎麼不嚐嚐?是不滿意嗎?我還給大家準備了三道菜,要不一塊兒端上來試試?”

  “不,不用了,殿下,草民這就回去提糧,請允許小人先走一步。”錢舜通站了起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語氣懇切地說。

  周嘉榮怎麼可能放他們回去。

  放回去了,這些人找藉口拖延幾天,又或是讓人拿發黴變質壞了的糧食打發他吃出問題來了怎麼辦?

  他等得起,城外的災民等不起,明日若不能保證食物供給,那麼多災民,很容易出亂子,所以周嘉榮說什麼也要將糧食拿到手了再放人。不然這些人回去了還不知道又給他弄什麼幺蛾子呢。

  他溫和地笑道:“這種小事,何須錢老闆親自跑一趟呢,讓下面的人代勞即可。錢老闆來了我這裏,連飯都沒喫一口就走,倒是我招待不周了。”

  “沒,沒有……”錢舜通算是明白了,今天不扒一層皮下來別想全身而退,他放棄了最後的掙扎,將身上一塊令牌給了隨從,交代對方帶士兵去提糧。

  周嘉榮給孔京使了一記眼色,孔京安排了三十名士兵隨車隊去提糧。

  然後周嘉榮給劉青使了一記眼色,讓人將錢舜通面前的三道菜給撤了,重新上了一菜一湯,菜是素菜,發的黃豆芽,湯是青菜豆腐湯,簡單得過分的菜色。可對比先前那三道菜,這無異於是人間美味。

  錢舜通半點都不嫌棄,拿起筷子激動地吃了起來,又感激地敬了周嘉榮一杯酒。

  周嘉榮邊喝酒邊笑呵呵地說:“劉青,把剩下三道菜一道上了,大人們喫完咱們這個宴席便散了,今日物資貧乏,招待不周,還請見諒,下次一定好好招待諸位。”

  別了,誰還敢來下次啊!

  看見在場諸位老爺們慘白的臉,白實清楚,今天不掏糧食,他們別想踏出知府衙門了。他輕輕將手裏的杯子放下,旁邊的李子居見狀,當即站了起來,說:“謝殿下好意,李散快隨差爺們去提糧。”

  李子居在這羣人中顯然很有分量,他開口比錢舜通還有用,其他人對視一眼,默默掏出了信物。

  周嘉榮笑着讓孔京接下信物,安排士兵跟隨馬車去提糧食。

  等糧食提回來,已經是午夜了,熬了大半夜的富商豪紳們既困又累,聽到周嘉榮說讓人送他們回去,一個個如蒙大赦,趕緊起身,腳步急切,像是有鬼在後面追一樣。

  孔京看着他們來時架子擺得老高,走的時候跟逃難一樣,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倒是劉青頗爲高興,哥倆好地拍了拍孔京的肩:“孔千戶,還是我們家殿下有辦法吧,走,去看看倉庫裏的糧食!”

  孔京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劉青:“殿下平日裏也這樣嗎?”

  這跟傳聞中不一樣啊。

  劉青樂呵呵地看着他,反問:“殿下這樣不好嗎?”

  孔京愣了一下,用力點頭:“好!”劉青沒再多言,大夥兒一起去了倉庫,只見倉庫外排了不少車子,上面都放着一個又一個的麻袋,堆得像小山那麼高。徐達高興地讓人將糧食送進去,不同種類的分別放一些。

  見孔京二人過來,他拍了拍手上的塵土,走近笑道:“孔千戶、劉侍衛,糧食都入庫了,我剛纔檢查過了,雖不是什麼上等的好米好面,但這些足夠城外的災民喫好幾天。”

  不管是雜糧還是大米小麥,他準備通通拿來煮粥,這樣每個人都能分到,而且損耗最小,能盡最大的可能發揮這批糧食的作用。

  “那就好,我們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劉青說道。

  他們不止是來看看,而且還要佈防。今日殿下用這種方式借糧,怕是得罪了不少人,擔心這些人會對糧倉搞破壞,因此孔京安排了兩隊人馬在倉庫輪番值守。

  跟他們這邊的喜氣洋洋完全不同,白實一上馬車臉就拉得老長。

  湯安早在馬車裏等着了,見他總算出來了,趕緊站起身迎接:“大人,您們總算回來了。城裏李家、錢家……共計借出去了四十二萬斤糧食,這是怎麼回事?莫不是……逼迫你們了?”

  白實氣憤地說:“差不多。”

  從白實他們赴宴,久久不歸,到發現官府的人去這些商戶家提糧,湯安發現了不妙,也曾試圖阻止,安排了這幾家老爺家裏的人去知府衙門要人,可各種藉口都找了,知府衙門就是不予通報,他只得親自到這裏來等着。

  聽白實說完了今晚發生的一切後,湯安沉默了,這個榮親王是個狠人啊,不光是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大人,有了這批糧食,他們又能撐好幾天了,若是撐到外地糧商販糧到蘇州府,那咱們……”湯安焦慮地說。

  白實相當清楚這點,陰沉着臉道:“他想踩着我們上去,沒門。明日繼續派人去附近州縣宣傳蘇州府免費發糧一事,引更多的難民過來,我看他們這點糧食能喫多久。另外,將昨晚他扣押蘇州府這些德高望重之輩,請大家喫樹皮、蚯蚓、觀音土一事宣揚出去,我看以後誰還敢接這個榮親王的帖子。”

  湯安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麼,想到白實的性格,到底將話嚥了下去。

  只是不等他們放出流言,次日清晨,城門一開,官府就在城門口張貼了兩張告示,宣佈昨日蘇州府二十家富商豪紳慨慷解囊,借朝廷糧食,救助災民,還將這些人的名字全部張貼了出來,包括借糧的數量。

  現在誰給喫的,災民都感激不盡啊。

  看到這些名字,甭管以前有沒有恩怨過節,只要不是生死大仇,誰還計較那麼多,無不誇讚這些老爺們仁義。

  這讓原本藉機黑周嘉榮一把的白實氣得不輕,只能匆忙停止了昨晚的計劃。

  官府都貼告示誇這些老爺站出來借糧賑災了,他這時候讓人放出風聲,說這些老爺都是被逼無奈的,最後打的誰的臉?這不是引起災民的反彈嗎?出了糧還換不來一個好名聲。

  城裏昨晚被敲詐了一筆的老爺們如今心裏頭也是那個五味雜陳。尤其是沒做違法亂紀之事的富戶老爺看了這告示,聽家裏下人來報,心裏很不是滋味,難道他們誤會了榮親王?

  同一時間,劉老爺正在跟紀天明坐在涼亭中下棋。

  劉老爺放下一顆白棋,慢條斯理地說:“天明,今日城門口之事,你可聽說了?”

  紀天明笑道:“你是說李老爺、錢掌櫃他們捐,不,借四十多萬斤糧食給官府的事嗎?”

  “沒錯。”劉老爺端起旁邊的茶水,輕輕喝了一口道,“昨晚發生在知府衙門的事,天明可知?”

  紀天明纔到江南一兩年,雖是有些成績,可到底根基淺,也跟官府走得不夠近,昨晚自是沒收到邀請。他有所耳聞,也大致知道,李老爺他們不可能自願掏糧,定然是殿下使了什麼手段。

  可面對劉老爺這些話不能說。

  輕輕搖頭,紀天明道:“不知,可是發生了什麼稀奇的事?”

  劉老爺顯然消息靈通:“昨天傍晚,知府衙門請了李子居、錢舜通等二十餘富商豪紳去知府衙門赴宴,凌晨才放他們回來。我聽說,昨晚這宴席上的菜色有些特別……”

  紀天明適時地露出驚訝的神色。

  劉老爺說完後,有些疑惑地說:“這個榮親王殿下行事真是不拘一格,亦正亦邪,讓人看不透啊。”

  紀天明垂眸道:“確實,劉老爺覺得他能改變蘇州府的現狀嗎?”

  劉老爺放下棋子,也沒心思下棋了,站起來望着下着濛濛細雨的天空,嘆道:“希望能吧,這總歸是比以前更有希望,咱們再觀望觀望。”

  紀天明明白了劉老爺的意思。

  老爺子一生謹慎,哪怕看好周嘉榮,也不會這麼快輕易下注投誠。

  所以這時候還不能邀請劉老爺他們赴宴。

  這一天是自災民聚集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因爲災民們又看到了希望,四十多萬斤糧食,他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糧食!

  災民們大多不會複雜的算術,只覺得四十多萬斤是個天文數字,一輩子都喫不完。沒想過分到個人頭上有多少,能喫幾天,他們只覺得以後糧食都無憂了。

  這就是周嘉榮要的效果,先要安撫災民,讓災民不鬧事,纔有可能進行下一步計劃。

  正好常林回來了。

  他這一趟出去,白日下河上堤,觀察災情,晚上回去奮筆疾書,將具體的情況都一一記下。不到十天的時間,就記了整整一個冊子。

  他將冊子交給周嘉榮,周嘉榮翻開一看,不但有具體受災情況的描述,還有對應的解決辦法,就是有些圖他看不懂。

  翻了翻,他將冊子還給了常林道:“先生與我說說,現在大致是個什麼情況。”

  常林道:“這場大洪水造成了江南多處湖河多處決堤,尤其是太湖地區,太湖流域地勢低窪,湖水入海渠道不暢,極易……依臣之間,現在首要做的便是挖渠排水,洪水宜疏不易堵,先排水,後修築堤壩,預防下一次洪水。”

  周嘉榮認真聽完,看了一眼常林指甲縫裏洗不乾淨的黑泥,心裏有所觸動,微笑道:“你說得很有道理,治水你比我精通,就按你說的辦,先組織人手去排水築堤,要多少人手,明日你去城外的難民中挑。”

  接着,他又叫來關項傑:“明日在城門口張貼告示,二十到四十的青壯年勞動力可自願報名去排水築堤,每人每天多增加兩個窩窩頭。”

  這也算是以工代賑了,同時將一部分災民,尤其是青壯年抽調開。

  雖然現在這些百姓聚在一起還沒什麼事,可誰能保證時間一長不會出事呢?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他們找事情做,將他們打散。

  關項傑點頭應下。

  翌日,看到新的告示後,災民們果然踊躍報名。一勺粥根本不夠喫,大家天天都餓肚子,哪受得了,如今只要去做工就能多得兩個大窩窩頭,不比呆在城外亂糟糟的窩棚強嗎?

  再說了,他們也想早日打敗洪水,重返家園,因此大家對去排水修復堤壩都極爲積極。

  常林先挑了一萬青壯年勞動力去了太湖。

  這一萬人對幾十萬的災民來說,真的還是太少了。

  如今暴雨已經停歇了,這麼多的災民滯留在城外,浪費勞動力不說,還容易生事端。

  周嘉榮琢磨了許久,覺得修築工事抗災這事不能只指望常林一個人。他又讓人貼出告示,有擅長興修水利的人可到官府報名,通過之後,可領任務出城。以後將這些人作爲常林的助手和下屬,他只負責這些工事的大方向即可,以提高效率。

  只是災民大多沒念過書,懂這個的並不多,告示貼出去之後,也只招來了幾個略懂皮毛之人,最後又領了五千人離開。

  不過離開的遠不及來的多。

  因爲白實他們的鼎力宣傳,附近不少州縣都知道了蘇州府在發糧,許多沒有喫的,只能啃樹皮、喫觀音土的災民們彷彿看到了希望,相互攙扶着,不遠幾十裏上百里都要趕到蘇州府,就爲了有口飯喫。

  這樣的結果便是,蘇州府外的難民由最初的幾萬人暴漲到幾十萬,漲了十倍,只用了五天。

  如此一來,糧食的消耗便成了一個天文數字。

  沒幾天,徐達就有些喫不消了,找到周嘉榮道:“殿下,今日又多了幾萬難民,我們的糧食恐怕只能撐到明天了,若是再來災民,只怕……殿下需得儘早做準備。”

  周嘉榮點頭:“我明白了。今日是不是有糧商販糧到蘇州府?”

  “有的,有兩支隊伍,運了三十多車糧食過來。”徐達整日在城門口施粥,對城門口的動靜一清二楚。

  周嘉榮捏着下巴笑道:“這不就來了嗎?慌什麼?”

  徐達苦笑:“殿下有所不知,來見殿下前,臣讓人問了今天的兩個糧商,他們開價四百文一斤。”

  現在道路被洪水沖毀,交通阻斷,糧要送到蘇州府,少不得繞路,行路比以前艱難多了。糧商們辛辛苦苦運糧過來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多賺錢嗎?

  因此他們肯定不會輕易降低糧價的,尤其是這會兒大家都知道蘇州府缺糧。

  “四百啊,還比城裏便宜幾十文呢,挺好的。”周嘉榮捏了捏下巴笑道。

  估計是篤定了他只能從他們手裏買糧,也可能是對上次“借”四十多萬斤糧食不滿,蘇州府的糧商們聯合起來,將糧價又提高了個幾十文,已經漲到了四百四十文一斤。

  這個價格,普通老百姓肯定是買不起的。至於本地富戶豪紳,他們家裏不缺糧,也不用買。

  說白了,冤大頭只有周嘉榮。

  這就是一個專門針對他的局。

  徐達詫異地看着周嘉榮,不過想到周嘉榮前陣子從李子居他們手裏挖出幾十萬斤糧食,現在定然會有其他辦法的。

  “既然殿下有了準備,那臣告退了。”徐達道。

  周嘉榮點頭,等其退下後,讓劉青去將今日到達蘇州府的兩個糧商請來做客。

  兩個糧商一個姓胡,一個姓汪。

  二人共帶了十萬斤糧食到蘇州府,其中包括去年的陳米,還有一部分麥子和高粱。

  周嘉榮問完之後道:“如果官府將你們這些糧食全部喫掉,能否便宜一些?”

  兩個糧商見周嘉榮說話客氣,半點沒有搶的意思,對視一眼,賣了周嘉榮一個面子道:“榮親王殿下,這批糧食是我們從杭州府買過來的,那邊也遭了災,只是比蘇州府輕一些,糧價也漲到了兩百文一斤,咱們這不遠百里,請人驅車,連夜趕路……”

  周嘉榮耐心地聽完他們的訴苦,然後道:“你們說得對,這是應該的。不過四百文太高了點,能夠便宜一些嗎?”

  “殿下宅心仁厚,咱們也想幫忙,就當這趟爲蘇州災民白跑的吧,殿下給本錢,每斤三百文既可。殿下以爲如何?”胡掌櫃鬥起膽子問道,心裏有些忐忑。

  誰知周嘉榮竟然痛快地說:“好,胡老闆,汪老闆痛快,三百文便三百文,這批糧食我們收了,曹裕帶他們去拿錢!”

  直到三萬兩銀子捧在手裏,兩個商人才有了些真實感。

  真的這麼貴!這一趟,他們就能賺個兩萬多兩銀子,真是太划算了,傳言沒有欺他們。

  二人欣喜若狂,都不休息了,趕緊退了房,當天下午就出了城,準備再去進一批糧食運到蘇州城大賺一筆。

  周嘉榮又當了冤大頭的事當天就傳到了白實耳朵裏。

  “十萬斤糧食就花了三萬兩銀子,我倒要看看,他有幾個三萬兩可花。”白實冷笑道。

  十萬斤糧食如今也就夠城外幾十萬人,還有修築河堤的一萬多人喫一天,還得多加點水,省着喫纔行。

  湯安皺眉,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兒:“榮親王城府很深,他不會不清楚銀子花光的後果。他會不會另有對策?”

  白實撇嘴:“他能有什麼對策?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糧他憑空變不出來。難道,他準備再次請我們喫飯?我們可不會再上他的當。”

  真是說什麼來什麼。

  剛唸到這個,白實就聽門房來報,榮親王派人送了一封信過來,邀請白實晚上去赴宴。

  白實馬上讓人去打聽,果然,周嘉榮跟那晚上的所有富商豪紳都發了帖子,顯然是又準備擼一波羊毛了。

  可他們已經吃了一次虧,上了一回當,哪還會再上當受騙,沒人會傻得在同一個坑裏栽兩回。

  白實輕蔑地笑了:“看看,我說什麼,又來了吧,他當我們是傻子。”

  湯安心裏總覺得有異:“這樣淺顯的道理,榮親王不會不清楚。”

  白實說:“他清楚,但他手裏沒多少銀子,也沒糧食,只能這樣,不然怎麼辦?”

  好像也有道理。

  晚上白實故意一個人去赴宴,果然,其他富商豪紳都被周嘉榮上次那一宴給嚇到了,紛紛找藉口,全都沒來,最後只有周嘉榮和白實兩個人喝酒。

  白實回去後,想到周嘉榮愁眉苦臉的樣子,心裏更加堅信周嘉榮沒招了。王爺又怎麼樣,還是太年輕太天真了,以爲多來些糧商就能將價格降下來?

  除非哪日蘇州城裏糧食供大於求,不然不可能降的,再來幾波商人也一樣。商人重利,蘇州府城內外這麼多張嘴巴等着喫飯,奇貨可居的道理誰不懂?

  到了次日,又有五個商人攜帶大批糧食進蘇州城。周嘉榮第一時間派曹裕去問糧價,這五個商人不知道是得了誰的指點,竟將糧價定在了四百五十文,跟蘇州城裏今日的糧價一模一樣,比昨天還高。

  曹裕試圖跟這五個糧商砍價,但對方咬死了四百五十文不肯降,最後曹裕只能垂頭喪氣地回去稟告周嘉榮。

  這個價格,周嘉榮肯定不買,只能暫時算了。

  但糧商們也很沉得住氣,他們已經聽說了胡、汪兩人賣高價的事,而且還有人傳消息給他們,蘇州衙門府庫裏已經沒有糧食了,官府遲早會從民間採購糧食賑災的。他們只要再等等,這批糧食就能多賣好幾萬兩銀子。

  到了第三日,又有七八家糧商趕到蘇州城。

  這些糧商都在半路上遇到了喜氣洋洋,空車返回的汪、胡兩人,得知他們賣出了高價後,其他商人無不加快了腳步,日夜趕路,以便早點到蘇州府,將糧食賣出去。

  同樣的,曹裕又親自過來跟這些糧商詢問價格,砍價。

  糧商們已經看出來了,官府非常缺糧,一個個都咬死了不肯降價,非要四百五十文一斤。最後,曹裕只能悻悻而去。

  “殿下,他們都不肯降價,府庫裏只有一萬多斤糧食,明日上午就會斷糧。”曹裕苦逼地向周嘉榮彙報道。

  周嘉榮點頭:“我知道了。”

  曹裕沒走,猶豫了一下,委婉地說:“殿下,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計,災情要緊。”

  周嘉榮擡頭看了他好一會兒道:“你的意見我會認真考慮的。”

  當然不可能,這會兒若是搶了糧商們的糧食,傳出去,那些還在路上的糧商定然會立即掉頭回去,誰還敢把糧食運到蘇州府啊!

  蘇州府外這麼多難民,最近幾個月,本地也不會有任何收成,單靠當地的存糧,能撐多久,可不好說,還是需要商人作爲補充。

  所以周嘉榮不能帶頭壞了規矩,不然以後沒有糧商來了。

  這一晚註定是個不眠夜,不少人都知道官府的庫房裏沒有多少糧食了。

  生怕周嘉榮又將主意打到他們頭上,當地不少富商豪紳全都閉門不出,讓家丁看着大門。

  但這一夜風平浪靜,直到天明,知府衙門那邊也沒什麼動靜。倒是大清早,曹裕又去了糧商們住的客棧,顯然是商量買糧一事。

  接到消息,白實他們放心了。白實估計,哪怕是四百五十文一斤的糧食,周嘉榮也得買。

  但奇怪的是,曹裕在客棧裏跟糧商們磨了半天嘴皮子,最後又空手返回了,而城外又架起了大鍋,開始煮粥了。

  這是怎麼回事?府庫裏那點糧食能撐多久啊?

  就在白實奇怪的時候,城外又來了一支馱着二十大車糧食的商人,曹裕趕緊前去找對方,雙方談妥,以三百文一斤的價格將對方的糧食全買了,解了當天的燃眉之急。

  下午,又有一隊商人到達蘇州府,還沒進城,就被曹裕攔住,將糧食全買了。

  連續買了十幾萬兩銀子的糧食,府庫裏的糧又能多撐兩天了。

  如此循環了六七天,蘇州府裏已經來了好幾十家糧商,將城裏的大客棧都包下了。每天,曹裕都出去找最便宜的糧商買一批糧食應急。

  幾天下來,便花出去了三四十萬兩銀子,也就是說,周嘉榮手上沒多少銀子了。

  也不知道是誰將這個消息散播了出去,知道消息捂糧不肯售,試圖賣高價的糧商傻眼了。還有這種情況?原來官府的預算這麼低!那他們帶了這麼多糧食來怎麼辦?

  更糟糕的是,每天還有源源不斷的糧商因爲蘇州府這邊的高價帶着大批的糧食過來。

  有嗅覺敏銳的當即察覺到了,這麼下去,糧價必然會下降,趕緊主動上門找曹裕。

  曹裕聽說有糧商主動求見,先是一愣,繼而大笑:“殿下神機妙算,他們撐不了多久,讓他們等着!”

  這些糧商前陣子可沒少拿喬,今日也讓他們嚐嚐等待的焦慮滋味。

  第一個糧商還沒見,不一會兒,又有糧商來了。

  曹裕索性放下了手裏的事情,將他們一併請進來:“鄒掌櫃,毛掌櫃,今日怎麼想到我這兒來了?”

  兩個掌櫃的前陣子跟曹裕打過交道,連忙拱手行禮:“見過曹大人,這個……不知官府這邊還需要糧食嗎?就按咱們上次說的那個價格,好商量。”

  兩人態度異常的好,跟前陣子簡直是天壤之別。

  曹裕笑看着他二人:“上次說的價格是多少?我不記得了。”

  毛掌櫃伸出三根手指頭:“曹大人說的三百文。”

  當時曹裕開這個價,他們知道官府急着求糧,不肯賣,想賣更高的價格。

  曹裕笑了,笑容說不出的譏誚:“兩位掌櫃的說笑了,這米價哪能這麼貴,誰喫得起啊。我一月俸銀也不過六七兩銀子罷了,若是三百文一斤,全家人飯都喫不起。”

  他這個答案,毛鄒二人並不意外。

  他們能察覺到糧價要降,曹裕就察覺不到嗎?

  低咳一聲,毛掌櫃說:“這樣吧,曹大人,咱們再降一些,兩百八十文如何?”

  曹裕看着貪心的二人,失了跟他們周旋的耐心,直接挑明道:“你們的糧食要賣給官府可以,大米十文錢一斤,小麥八文一斤,其餘雜糧五到六文不等,根據品質來定。”

  毛鄒二人傻眼,不可置信低看着曹裕:“曹大人沒開玩笑吧!這個價格也太低了。”

  別以爲他們不知道,昨天官府採購的糧食都還幾百文一斤呢。

  而且他們爲了早日將糧運到蘇州府,可是日夜兼程,給押送糧食的鏢師雙倍薪俸,還有一路上的食宿都不便宜,越是靠近災區,物價越貴,就拿他們這幾日住在蘇州府的客棧來說,一天房錢喫飯錢,每個人都需要一兩銀子。

  這麼高的成本,十文錢一斤的大米,別說賺錢,他們還要貼錢在裏面。

  這對想發大財,辛辛苦苦跑這麼一趟的商人們來說可受不了。

  曹裕正色道:“你們要賣便賣,不賣明日可能十文都不一定有人買你們的。兩位不打算賣就請回吧,我還有事要處理,就不送了。”

  鄒毛二人渾渾噩噩地出了知府衙門,又碰見幾個商人來找曹裕。

  他們見鄒毛二人這副如喪考妣的模樣,心裏頓時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鄒掌櫃,毛掌櫃,你們找曹大人沒談妥?”

  鄒掌櫃苦着臉說:“別提了,如今蘇州城裏來了不少糧商,曹大人壓價,只肯出十文錢一斤的大米,這連本錢都不夠,咱們怎麼賣?”

  “十文?沒弄錯?成本價都遠不止這點。”其他人都不大信。

  他們中有的人知道消息比較晚,爲了賺這筆銀子,可是半路上高價買了一批糧食送到蘇州府,就是想趁此機會大賺一筆呢。若是十文錢一斤的大米,那他們得虧不少錢。

  毛掌櫃無奈地點頭:“鄒掌櫃所言句句屬實,這個價格不能賣,賣得越多虧得越多。”

  “對,太低了,絕不能賣。”其他人跟着道。

  從幾百文到十文錢,這個落差也太大了,誰都接受不了。

  他們回去後,跟其他糧商一起商量,最後大家達成了一致,都不降價,官府百姓要買糧,最後還不是得找他們!只要他們能在統一穩住價格,堅決不降價,最後官府還是隻能接受現在的價格。

  話是這樣說,可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之爭,晚些時候,還是有些商人擔心糧價會降,悄悄摸摸去找曹裕,試圖先賣點糧食。

  但曹裕一個都沒見,而且還讓人在府衙門口貼了告示,將各種糧食的購買價格都公示在府衙門口,高於這個價格,官府一律不收。

  聽到這個消息,白實和蘇州城內不管是本地還是外地的糧商都驚呆了,曹裕沒開玩笑?這個價格他上哪兒去收糧?

  但官府這個舉動無疑會對糧價造成巨大的衝擊。老百姓們看了,即便家裏略有薄產的也不願意花幾百文去買糧了。

  大家都以爲官府此舉是在逼迫糧商就範,讓他們必須降價,如今就看誰能撐得住更久了。

  誰料第二日,官府竟然又在城中各處張貼了告示,宣佈官府將每日限售一定的糧食,售價跟昨日官府昨天張貼的收購價完全一樣。但這批糧食只限蘇州城內居民購買,每日每人限量半斤,拿着戶貼到指定地點購買,每日只能購買一天的量,以防有人倒賣糧食。

  這個消息讓全蘇州城的百姓都高興了起來,他們總算不用勒緊褲腰帶忍受高價糧了。

  不過,官府哪裏來的這麼多的糧食?

  就在白實和衆商人都疑惑不解的時候,城外突然傳來了消息,一支押送着幾百車糧食的車隊抵達蘇州城外,官府已經派官兵前去接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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