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糕
祝燎原餘光從後視鏡上看見後座顧醺的表現,總覺得像是看見了小表妹。表妹還沒上小學,肉嘟嘟的女娃娃,因爲深得兩家老人的疼愛,到哪兒都是坐擁一堆零食山,嘴巴更是從來沒有閒過,所以至今只橫向發展,小肚子圓滾滾,瞧着便喜慶得要命。
然而這樣被寵大的表妹自然也有讓人煩的一面,就是過於嬌縱任性,想要的東西不能立馬得到便雙手一交叉抱在胸前,臉蛋往旁邊一扭,然後重重的‘哼’一聲,大喊‘我再不跟你玩了!’
迄今爲止祝燎原也就看見過表妹這麼不可講理還得哄着的小朋友,誰料今天似乎又見着一個,還是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方慍的發小。
從前其實並不怎麼聽說這人,他是自從知道父親和方家的姑姑方薇在一起後,才從父親口中稍微瞭解過方氏一族。
這一族追溯淵源的話能一直追到元朝,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計其數,其中官至宰相的就有兩位,每朝每代都是聲名顯赫的氏族,又在民國出了半數家產用於抗戰,最後到了方慍父親這代,已然是烈火烹油的勢頭,盛到極致。
方家老爺子總共有三子一女,老大今年就六十二歲,早年得過肺病,打針吃藥吊着命,所以是個兩百多斤的胖子,有個喫喝瞟賭無所不會的老兒子方東,今年四十還沒有結婚,問就還沒有玩兒夠,平日裏穿得花裏胡哨打扮潮流,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換女朋友陪自己出海開派對。
方慍的二伯今年剛好六十歲,年輕時候在自家集團的地方煤礦廠上下基層出過事故,腳被鋼釘砸爛,坐了四十年輪椅,但下肢還未萎縮,經常鍛鍊,看上去精神氣非常好,再加上每月染一次黑頭髮,看上去便跟四十歲正當壯年一樣標緻帥氣。
方二伯也有個兒子,管教甚嚴,名叫方躍新,今年居然比方慍還要小,似乎才十歲。
然後就是方家姑姑方薇,方薇今年快五十,保養得當,看上去像是三四十的女人,未婚未育,事業爲重,唯一動過結婚念頭的只有祝燎原的父親,即便對方有個兒子,離過一次婚,但方薇跟祝燎原的父親感情發展迅速,至今還很米里調油,打算今年過完年就結婚。
最後便是方家最出息且基本掌權整個方氏的老四方同舟,方大老闆。
方總比老大小將近二十歲,今年也就四十出頭,幾乎是由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帶大的,成年之後就迅速接手還在攻城略地的各項公司項目,從被手把手教導到如今他的一言堂。
方慍幾乎不需要任何人去懷疑就能確定他絕對就是方氏的繼承人。畢竟優秀這個詞用來形容方家名副其實的太子都不夠資格。
然而方家的太子跟他的發小在一起時,似乎是會進入奇妙的放鬆模式,現在正在捏着發小的兩隻手手腕,然後用另一隻手捏着人家的下巴說讓人總覺得不太合適的玩笑話:“不喫我嚼碎了餵你?”
顧醺扭開頭躲,但根本擺脫不了方慍的掌控,他朦朧的視野裏可見方慍眼裏一絲笑意,這可真是可惡至極,顧醺死抿嘴脣,怎麼都不肯張嘴。
其實很想罵人的,但一想到副駕駛還坐着個外人,顧醺就不好開口,他私底下再跟方慍怎麼關係好,可以互相打鬧,但不能不在外人面前不給方慍面子。
他心好,惦記前座還有個方少爺未來堂弟式的人物,結果方慍卻是不在乎前頭是誰,他眼裏只有嬌氣要自己哄的顧醺,他喜歡和顧醺這樣玩鬧,偶爾如此非常心怡,以前也不是沒有。
只要他作勢要嚼碎了餵過去,在碰到前的瞬間,委屈巴巴的小醺就要連忙求饒,說‘你惡不噁心呀’,然後立馬笑着說‘我自己喫’。
這是他們的固有節目,是方慍很熱衷和顧醺玩兒的小遊戲,偏偏今天顧醺反應也太大了一點,一直給他使眼色。
方少爺看了一眼前頭,正對上後視鏡上窺探他們的眼,眼的主人祝燎原做賊一樣莫名心虛,心跳猛地增快,總感覺像是發現了什麼不該發現的,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回頭說了句玩笑話:“快喫吧,這都過去二十來分鐘了,再不喫一會讓正餐可就開始了。”
顧醺雙手手腕還被方慍捏着,聽了這話,也連忙結束了這個彆扭,生怕一會兒方少餓肚子,便再度掙了掙自己的雙手,小聲說:“行了行了,你快喫點兒,本身晚上的時候就說不餓,一會兒到了老宅裏肯定又什麼都不喫,到時候又跟我說不舒服,我絕對不管你。”
方少爺緩緩鬆開捏着顧醺的手,但又只鬆了一隻,他捏着顧醺剛纔那被他咬了的手指頭放在手掌心裏,親暱地把玩,這回他像是聽出發小語氣裏嚴重的警告,所以也很認真地看着他的顧醺,小聲回說:“放心,胃病早就好了,哪有那麼容易就犯的?恩?少操心。”
顧醺抿了抿脣,好像方慍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就是對不起他一樣,一時間也沒心思在乎前面坐着的祝燎原了,嘮嘮叨叨很委屈道:“上次你也這麼說。”
方少爺見狀這會兒是真沒喫東西的慾望了,他靜靜低頭去看垂着睫毛的漂亮少年,捏着人家的手又輕輕握了握,然後鬆開就去找西紅柿蓋飯喫。
顧醺見狀依舊很不開心,儼然想起上次方慍跟幾個朋友喫特辣的火鍋,結果弄得去醫院洗胃這件事。
多難受啊,他冬天喫雪糕方慍都要拉個臉教訓他。自己勸勸他,他卻說沒事兒,一點兒都不聽祕書的話,這工作怎麼展開?
顧醺越想越覺得當時的方慍真的討厭,也覺得那個請方慍喫火鍋的季俊邵特別討厭。
季俊邵是南辦城新興產業老闆的兒子,幾年前纔開始接觸,一開始顧醺覺得這人挺靠譜的,跟他家方少爺一樣喜歡看書、喜歡研究股票、又是方氏合作商家的少爺,所以優待等級四顆星。
結果誰知道季俊邵這人非常的極端化,不管幹什麼都要追求刺激,要追求‘最’這個字,於是他們三個一塊兒玩的時候,季俊邵偶爾會拉他們去滑雪,去跳傘,去大海潛水,還要去成都喫最辣的火鍋!
之前玩兒得還行,顧醺也覺得挺有意思,但讓方慍生病就不行,爸爸幫方叔叔打下的這麼大的江山,太子卻被辣死無力繼承可怎麼辦?
他以後又當誰祕書長?
換人繼承的話,他肯定只能當保安隊長了。
至此季俊邵在顧醺這裏被列入黑名單,是屬於方少爺的狐朋狗友。
這裏有個小插曲,顧醺還記得之前方慍拿他手機發個文件,季俊邵戴着墨鏡一溜煙走進來,屁股還沒坐熱就湊去看方少在玩什麼,結果發現了他的備註,登時墨鏡一摘,右腿架在左腿大腿上抖阿抖,挑眉說:【好哇,小醺,你給我的備註怎麼是阿慍的狐朋狗友?】
顧醺當時不好意思地躺在旁邊沙發上假裝睡着了,等季俊邵哈哈笑着走了,他懊惱地趴在沙發上像條有恃無恐的人魚撲騰了兩下,然後轉過頭就把阿慍埋怨了一通,說【你怎麼給他看見我給他的備註了?以後還怎麼見面?】
方少爺被他砸了個抱枕,躲都沒躲,還心情頗好地走到他沙發旁邊,也趴上沙發疊在他身後虛虛側壓着,笑聲像是從胸腔中震出來似的,讓顧醺記憶深刻:【那我也不見不就行了?反正是我的狐朋狗友。】
顧醺也不知道爲什麼這點記憶總是不時冒出來,害他回憶得久了,便好像每次回憶閃現都能感受到那時屬於方慍的……過熱體溫。
方慍一碗蓋飯吃了個七七八八,期間一直盯着顧醺,偶爾用自己喫過的勺子挖一口餵過去,顧醺起先根本不肯喫,後來被餵了三四次,第五次才勉勉強強開口喫掉,然後跟方慍咬耳朵說:“別搭理二伯,他要是跟你過不去,你別理他。”
方少爺根本不在意這個,但小醺在意的話他便點點頭,順手又拿了張抽紙幫顧醺擦了擦嘴角。兩人便算和好了。
前座的祝燎原看後頭兩個又說起悄悄話,心裏是真好奇,但又清楚最好不要表現得那麼八卦,真就沒必要,瞧瞧開車的司機強叔,據說也是在方家有十年之上的工齡了,對後面那兩位親密無間的舉動毫無反應,說明人家從小就這麼過來,沒什麼需要大驚小怪的。
就像是親兄弟,就像是左手和右手相握那樣自然……是的,應當就是這樣。
於是等終於到了方家大宅的停車場,祝燎原坐得腰痠背痛,恨不得直接下車好好活動活動,回頭想喊方慍一塊兒,結果就看見方少閉目養神的時候,左手手掌還放在顧醺的腿上,彷彿是無意識的捏着,把那寬鬆淺色格子直筒褲下很顯瘦的大腿捏出一把一把的肉感。
就像捏顧醺的手指頭一樣那樣熱衷把玩。
這……應當也很尋常,祝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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