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夜深人靜
夜深人靜。
精緻的宮燈在夏夜中靜靜燃燒,螢火受不住誘/惑飛撲而上燃燒成灰燼。穿着夏裝的宮人低頭行走,步履焦急卻輕柔。
最後一個妃嬪的寢殿也熄了燈火,到底沒等來威嚴的帝王。
身着明黃寢衣的男人從龍牀/上爬起來,腳心落在微涼的地上,他愣了愣,腦袋痙/攣般甩了一下,再擡起頭那雙眼睛裏滿是緊張,他瑟縮着肩膀擡起手指摁在嘴邊,牙齒上下打顫,咯吱作響,像是一個充滿恐懼的孩子:“要,要去哪裏?”
話音剛落,他踉蹌了一步,如同被人重擊一般倒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爬起來,顰眉揉了揉磕紅的膝蓋,捻着蘭花指捋順垂落的鬢髮,風情萬種的笑着:“去哪裏?長夜漫漫,自然是要與人盡歡。”
這句話聲線輕柔而慵懶,猶帶着勾人的媚意。纖細的手指撩起寢衣,一雙玉白的足在夜色中泛着羊脂玉般的白,他扭動着腰/肢走了幾步突然捂着腦袋軟軟的扶住旁邊小几,嗔怪般說了句:“出來的真不是時候。”
陳慕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記得自己回顧完這個傀儡皇帝的24小時,從夜裏寵幸妃嬪到一大早天還沒亮爬起來上朝批改奏摺,聽那些大臣抑揚頓挫的稟告,即使是加速也讓人厭倦。他睜開眼睛,但隨即便陷入黑暗,連自己怎麼躺在牀/上的都不知道。
狐疑的起身,淡定的接受宮婢的伺候,直到真切的坐在那張寬敞的龍椅上,陳慕仍有些不適應。
這麼多劇情,他也不是沒當過皇帝,只是以前那個精靈皇畢竟和這裏的皇帝不一樣,心裏難免打怵。
起初他有些坐立不安,但半刻鐘之後困得直點頭的陳慕就不太在意底下的人在說些什麼了。
被人小聲喊醒時陳慕只覺得脖子痠疼,面前的帽珠晃盪的人眼暈。他看過去,是從早上一直在他眼前晃悠的小太監,脣紅齒白,看着不過十六七的年紀,正是俊俏時候。依他在自己眼前晃動的頻率來看,小太監職位挺高,就算不是大內總管,大約也是個貼身公公。
此時,小太監渾身緊繃着,低着腦袋只能看到鬢邊垂落的帽繩,他的聲音清潤,入耳細柔不似男人陽剛:“皇上。大人們等着您發話呢。”
陳慕於是擡頭看向底下的大臣們,烏泱泱一羣穿着官袍的人低頭站在那,像是一羣勾脖子喫食的傻鵪鶉。
陳慕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一句臺詞,暗搓搓清了清嗓子揚聲道:“衆愛卿可還有事奏?”
底下無人回答,片刻有人小聲議論開來,一位站在前排穿絳紅色官袍留着一撮花白鬍子的老臣站出來:“臣等無事奏。”
陳慕點頭,略微沉吟用眼神示意旁邊的小太監,片刻如願聽到了那聲:“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從那張硌屁/股的龍椅上下來走到無人的地方,陳慕伸了個懶腰,嚇得後面的小太監臉色白了白:“皇上可是有什麼不適?”
陳慕錘了錘肩膀:“腰痠背痛算不算?”
小太監的身子越發佝僂,幾乎像只直立行走的蝦子:“奴才命人去請太醫。”
陳慕擺手,覺得有點好笑:“回來。又不是什麼大事。今天沒摺子要批嗎?”
根據原身的24小時來看,這個皇帝雖然什麼都做不成,但該做的事情是一件都沒少,早朝、批奏摺、下午請大臣議政以至於晚上翻牌子寵幸後宮嬪妃,闆闆正正真的是傀儡中的傀儡。
陳慕窩在御書房的椅子上,坐沒坐相站沒站相,隨手看了好幾本摺子愣是沒看出個所以然,舉着摺子看了一陣突然探身拍在小太監頭上:“想什麼呢?心不在焉的。”
小太監撲通一聲跪下磕頭嚇了陳慕一跳,好一會兒緩過神才咂咂嘴讓他起來,但小太監還是瑟瑟發抖趴在地上又磕了兩個頭唸叨了好幾句“奴才該死。謝皇上開恩”才顫巍巍的站起來。
陳慕見他這樣,尷尬的動了動嘴脣,到底什麼都沒說,在面前一堆奏摺裏翻翻找找一副暴躁樣子,旁邊的小太監倒是能忍,低眉順眼一點也不知道替他分憂。
陳慕看着亂糟糟的桌面,又慢悠悠的整理好,確定沒有劇情書之後鬱悶道:“你!”
小太監一驚,縮着脖子試圖將自己藏起來一般,嘴裏小聲的說着:“奴才在。”
“叫什麼名字?”陳慕在椅子上坐好,沉着臉的樣子十分駭人,小太監一張白淨的臉上越發蒼白,細瘦的身條顫抖着幾乎要如同風塵一般散去,陳慕甚至聽到了他牙齒碰撞的咯吱聲。
“奴才,奴才賤名安順。”
陳慕皺眉,點了點頭,即使知道封建社會尊卑分明,此時也有點接受不了,說出自己的名字還要先罵罵自己,也是可悲。
“安順。幫我,朕找本書!”
小太監安順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說是找什麼書,陳慕於是繼續說:“把沒有字的書全給我···給朕找來!”
安順心想宮裏寫滿字的書很多,無字的大概只有司書庫纔有,卻又聽到陳慕輕呵:“就在這屋子裏找,快點!”
安順恭順的低下頭,越發緊張的樣子:“喳。”轉身便領着一羣人找開了。陳慕坐在椅子上看,詫異這些人訓練有素,這麼多人一起翻找東西,愣是沒發出大動靜來。
不出半個時辰安順捧着一本書冊過來:“皇上。”
陳慕眼睛亮了亮,別人看不到,他卻能,那黛藍色書皮上的黑色小楷可不就是劇情書三個字。急切地拿到手裏,隨意翻了翻,裏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工整的很,比他那手蟲爬字好了太多。
安順倒了杯梅子涼茶放在他手邊:“皇上。您要這空無一字的書冊做什麼?”
陳慕瞥了他一眼,好不容易放鬆了一點的安順又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那副恐懼模樣似乎陳慕下一句便要將他處死。小太監悔的腸子都青了,他師父這些日子身子不好,隱約有放權給他的意思,可如今看來,他還是太年輕了。
正懊惱的要哭,就聽見一聲:“起來吧。”
安順懷疑自己幻聽,不敢動,片刻又聽見一聲:“站起來!”
這下確定不是幻聽了,安順麻溜的爬起來垂着腦袋站在一邊,陳慕推了推空掉的杯子,安順忙添滿。
許久,安順忍不住瞅了陳慕一眼。穿着黃色龍袍的青年黃帝,頭上束着明黃盤龍髮帶,越發襯得肌膚如玉,夏光自洞/開的窗子鑽進來,映在皇帝側臉上,透着一點令人心安的寧靜。
安順從來沒見過皇上這個樣子,他跟在乾爹身邊許久,偷偷的看過皇上很多次,可每次,他不是很生氣就是很憤怒,不是在殺人就是走在去殺人的路上。
實在是和寧靜一類的詞彙沒有半點關係。
安順不禁又瞅了他一眼,站在一邊出神。外頭的傳言果然是不能信的,說什麼皇上暴虐,如今看來分明是個明君,那本無字天書不知道有什麼祕密,讓皇上看的這麼出神。
兩個人,一主一僕,一坐一站,陳慕看得入迷不知飢渴,安順也跟着出神,幸而夏日天長,不然安順怕是要因爲沒有及時爲皇上掌燈捱上一頓板子。
陳慕喝了口酸甜可口的梅子涼茶,合上書本,站起身鬆了鬆筋骨,窗外是熱烈的晚霞,擁抱着只剩一半的太陽。
他站起身,將翻到最後一頁的劇情書擱在書案上,旁邊一摞奏摺簡直是對他的諷刺。
原身是皇權下的傀儡,但一開始他也是想過要做一個好皇帝的,只是,後來天不遂人願,他在有限的權利內成了一個暴君。不知是要與劇情裏那位身爲主角攻的皇叔抗爭還是單純的發泄心中的怒火,原身當真是將陰晴不定好殺虐這條做到了極致。
想殺人?那便殺!
想揍人?那便揍!
惹他不高興?看誰不順眼?撤了他的官職讓他喝西北風去!
想幹嘛就幹嘛!絲毫不用顧忌別人的死活,當真是任性到令人髮指。
只要想到原身在過去的所作所爲,陳慕就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壓得人喘不過來氣。
先不說朝政,就是日常生活就足以令他難捱。
安順回神,驚覺室內昏暗,再看陳慕站在那處揉/捏肩膀,當時嚇得兩股戰戰,他渾身顫抖着立在一側,許久才小聲道:“皇上。要傳膳嗎?”
陳慕看了他一眼,呼出一口濁氣:“傳吧。”
夏季炎熱,其實也吃不了什麼,陳慕擱下筷子坐了一陣覺得無趣便去了園子裏。
夏風幽靜卻有蚊蟲,耳邊蟬鳴陣陣和着荷花香氣引誘着他不停地向前走去,繞過一派垂柳隱約看到一羣人,前頭領路的兩個宮婢挑着隆福宮的宮燈,後面跟着一個穿着月牙白袍的男人,在月色下如同謫仙一般,陳慕隱在暗處,看着那羣人遠去,心裏已經有了底,但還是問了句:“這麼晚了,是哪位大人在宮裏逗留?”
安順張了張嘴,又是撲通一聲跪下:“奴才不知!皇上恕罪!”後面呼啦啦跪了一隊人,陳慕沒心情看,自己沿着荷花池散步。
主角攻,也就是那位皇叔,說是皇叔,也不過比他大七歲。原身十二歲登基,主角攻還未及冠,卻儼然成了陳國的攝政王,天下人公認的真正的皇帝。那人至今未娶。天下人都說他是憂心國民。至於真/相,每個人心裏各有不同。
在他身下承歡、不惜犧牲自己親兒子的太后認爲他是爲了兌現諾言,將這個位置留給自己。
忠心耿耿跟隨他勢必要成就大業的謀士認爲他是爲了天下,無暇顧及兒女私情。
那些被婉拒的皇親貴胄則是信了他的那套說辭,不知自己何時以身殉國,怎敢耽誤小姐年華······
其實真/相不過是,那人心頭第一擱着江山,第二擱着去年秋試一舉奪魁的狀元郎。
主角受狀元郎一身傲骨,殿試之上不顧他人阻攔指着原身的鼻子破口大罵,被原身親自揮舞着鞭子抽的體無完膚扔在京城北山下的亂墳崗,如果不是主角攻命人將他撿回來,怕是就沒了小命。
如今過去半年,想來皇叔早就把人喫幹抹淨了。
劇情書裏大部分講的都是皇叔如何英明神武,一邊撫/慰着太后娘娘空虛寂寞的*和心靈,一邊對着主角受百般蹂/躪,期間還要完美解決他使下的各種絆子順便拉攏了整本劇情裏唯一一派站在他這邊的大臣。
當然,在經歷這一切事件時,狀元郎漸漸不受控制的愛上了這個英俊瀟灑,堅韌隱忍,身世悽苦的皇叔。皇叔也在一次次抱着狀元郎探索宇宙大和諧的過程中確定了自己對他的愛意······
而,倒黴的大反派——志大才疏的皇帝無理取鬧的收回了皇叔的權利,並且在面對自己母后的指責時毫不遮掩的怒斥他和皇叔的苟且,結果害的太后急病,落了個不孝的罵名,每天被老臣們罵着一個不順心就把三朝元老下了獄,這下好了。
徹底的孤立無援了。
偏偏遇上百年不遇的大旱,民不聊生的情況下他還要徵稅徵壯丁讓人去打仗,順帶着讓人把狀元郎請到了皇宮,起初只想着用他牽制皇叔,哪想到幾日相處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夜深人靜,皇上偷偷摸/摸去了狀元郎的寢殿意圖對其圖謀不軌,反被踹之,傷了子孫根。
皇帝大怒,對着狀元郎一番吊打,並命人昭告天下,狀元郎以下犯上,罪該萬死,三日後正午時分菜市場大門口五馬分屍。
詔令一出,皇叔再不反都對不起原身這麼多年的腦殘。
於是,天時地利人和多方面優勢下,皇叔在一個秋夜舉起了爲民除害的大旗。
而,皇帝,在自己任重的侍衛統領御前反水,身邊只有幾名護衛的情況下突然生出了一點亡國之君該有的悲壯情懷,他站在大殿外,揮退衆人,在皇叔浴血的目光中,挑釁的笑彎了眉眼,並且如此說道:“朕與狀元郎先走一步,願皇叔這江山坐的安穩。”
先走一步的只有皇帝自己,奧,與他做伴的還有隆福宮的太后娘娘。至於狀元郎,早就被皇叔的人救下了。
陳慕仰望着頭頂的月亮,面無表情,心裏也沒有絲毫波瀾,這種事情經歷的多了早就習慣了,他不過是個過客,管太多苦的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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