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作者:仙苑其靈
不容宋知蕙詢問,也不容她拒絕,劉媽媽話音一落,便將她推進屋中。

  很快,院裏就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是前院的婢女送來了茶果,還有棋盤,擱在外間桌上,又立即退了出去。

  “媽媽可能與我說之一二,那貴客是何身份,有何脾性?”宋知蕙不再糾結去灤河的事,很明顯她的計劃已經落空,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先將今晚應付過去。

  可劉媽媽並未回答,而是迅速將她打量一番,肅了語氣壓聲道:“你且記住,不論如何都要將貴人伺候好了。”

  劉媽媽說完,深吸一口氣,握着拳轉身離開房間,臨走前將歲喜也扯了下去。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宋知蕙也來不及再去細想,只趕忙來到裏間,準備將那細竹管與蠟布先取下來。

  她剛一撩開裙襬,便聽“咯吱”一聲,門被推開,桌上的陶瓷油燈猛然一跳,整間屋子都在這一瞬黑了下來,一股莫名的壓抑感在屋中迅速蔓延。

  然只一瞬,屋中重新恢復光亮。

  宋知蕙勻了一個呼吸,緩步上前,撩開珠簾。

  她未曾擡眼,餘光卻是掃到了門後身影。

  是兩個人。

  宋知蕙微微屈腿,語氣恭敬道:“貴人安好,奴給貴人添茶。”

  說罷,她轉身來到桌案旁,提壺倒茶。

  “你便是知蕙姑娘?”身後傳來一聲問話,雖未見容貌,但從他帶着一絲稚嫩的聲音,也可推斷出是位還不到弱冠的少年。

  “是奴。”宋知蕙淡道。

  少年從她身旁走過,徑直坐在桌旁,並未接過她遞來的茶盞,而是繼續問道:“可會下棋?”

  宋知蕙回答:“略知一二。”

  “那便與我下一盤。”少年一面說,一面擡手示意她落座,待她坐下後,他從容地從袖中取出一根金條,放在案上,“你若贏了此局,這便是你的。”

  “若奴輸了呢?”宋知蕙眸光從金條上緩緩移開,落在棋盤上。

  “輸了?”少年眉梢微挑,正欲開口,那第二道身影不動聲色闖入了燭光中。

  宋知蕙神情再平,眼角被那身影闖入的時候,眉心還是不受控地蹙了一下。

  她原以爲,少年是主,立在他身後之人是僕,就如某些達官顯貴家的公子哥外出遊玩,身旁總會跟着一個武藝高強的隨從。

  可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猜錯了。

  因那身影靠近的瞬間,面前少年修長的手指也跟着一緊,他在畏他。

  宋知蕙也跟着生出一股莫名的懼怕,這種感覺許久都未曾有過,便是四年前頭次遭趙凌審問的時候,她也沒有這般恐懼。

  屋內靜了片刻,最後還是少年出聲打破沉默,“別做他想,只管盡力便是。”

  宋知蕙聽得出來,這番話是帶了幾分警告意味。

  便是在傻也看得出,這兩人今晚恐怕不是爲了尋歡作樂而來,

  宋知蕙不敢再多言,她手執黑騎,落在盤中。

  少年持白棋,緊隨其後。

  起初少年落子很快,幾乎是不假思索就知道該落何處,可隨着棋盤上的棋子變多,少年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

  宋知蕙不驕不躁,從頭至尾垂着眼睫,沒有想要打量這二人的意思,其實不必用眼睛看,光是猜想也能知道一二。

  先前歲喜去尋劉媽媽拿香胰子的時候,還未聽說今晚登船一事有變,也就是說,那時候這二人還未尋到劉媽媽面前。

  從歲喜回來後到劉媽媽着急尋來,這中間約摸過了一個時辰,所以他們二人是在這一個時辰中,說服了劉媽媽,讓她不惜得罪劉公,趙爺等一衆春寶閣的常客,也要將她留下。

  是給了足夠多的錢,還是亮出了足以震懾劉媽媽的身份?

  宋知蕙暗忖,不論是哪一種,這二人都是非富即貴的主,且在劉媽媽眼中,他們已經蓋過了當年的趙凌,不然劉媽媽方纔不會那般緊張,緊張到吸氣時都帶了幾分顫抖。

  “你……”

  少年啞然出聲,眉眼間俱是不可置信,他盯着面前女子看了好半晌,最後才緩緩移開目光,呼了一口氣,將那金條推到了宋知蕙面前,“你贏了。”

  聽出他有幾分不悅,宋知蕙忙起身朝他屈腿,“奴僥倖,是貴人憐惜。”

  少年“嗯”了一聲,還想再說話,一隻大掌忽然落於肩頭,那手掌戴着黑色的手套,力道不重不輕地捏了一下少年的肩膀。

  少年嚥了口唾沫,起身讓開座椅,立於桌旁,對宋知蕙道:“再來一局。”

  宋知蕙自然要應下,重新坐回椅子上。

  這一局,對手從少年換成了那男子,而獎勵也變成了兩根金條。

  宋知蕙故將眸光在那金條上留了片刻,待少年輕咳提醒,她才趕忙垂眸,擡手落子。

  宋知蕙全程還是沒有擡眼,只盯着棋盤,但她能感覺到,對面男人卻在看她,尤其是在她設局時,那目光令人有股說不出的威壓,彷彿周身空氣都變得稀薄,讓她心口窒悶。

  可不得不說,男人的棋藝遠高於少年,但並非沒有任何破綻,就如父親所言,百密終有一疏。

  這世間但凡是人,便會有破綻。

  宋知蕙知道該從哪裏着手,可以阻斷男人暗中佈下的陷阱,但她沒有那樣做,而是每落一子,便用餘光去尋金條,一副渾然未曾意識到,場中局勢即將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終於,男人落下了那關鍵一子,宋知蕙極爲明顯的倒吸一口涼氣,她怔在那裏,下意識擡頭想要說什麼,卻又連忙斂眸,脣畔微翕,最後嘆了口氣,低低道:“奴輸了。”

  說罷,她又朝那閃着金光的兩根金條看去,眉眼中有懊悔,也有不捨。

  “擡起頭。”

  男人忽然出聲,他音黯氣沉,卻有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宋知蕙後脊頓時生出涼意,她輕呼一口氣,緩緩擡頭,卻依舊沒有擡眼。可即便如此,迎着油燈的光亮,男子的身形依舊落入了她的視線。

  他一身玄衣,用黑色面罩遮着容貌,看不出神情與模樣,只知與少年相比,他明顯肩寬體高,儼然已是成年男子的體格。

  宋知蕙眼睫微顫,一動不動坐在那裏,等待着他下一步指示。

  可他卻半晌無聲,似只在盯着她看。

  也不知過去多久,面罩終是傳來了男子低低的嗤笑聲,在那笑聲中,他起身離開,卻未將桌上那兩根金條帶走。

  夜闌已濃,熱鬧非凡的漁陽郡內,也慢慢歸於平靜。

  宋知蕙倒在牀榻上,她沒有洗漱寬衣,甚至連鞋襪都未褪,只躺在那裏,盯着窗子看。

  她許久都未曾這般疲憊,就好似身上壓着重石,心口也壓着重石,讓她快要喘不過氣。

  從那兩人離開之後,她便拖着沉重的步子走進裏間,倒頭就躺了下去,這一躺便是兩個時辰,卻遲遲未曾入睡。

  錯過中秋祭月,便只能等到來年的正月十五,上元節那日。

  若戶籍和路引沒有辦妥之前,她也不覺得難熬,左右熬了四年,再等三月便是。

  至於所伺之人是誰,是趙凌還是劉公,又或者是趙爺……還是旁的什麼人,對她而言從未有過區別。

  可是,今日她做了一切準備,只差走出春寶閣登船這一步,卻被那莫名奇妙的二人阻了計劃。

  她安能做到真正平靜。

  再一想到那二人,那身玄衣似又出現在了她余光中。

  他到底是何身份,爲何只與她下棋,又爲何沒有將金條拿走,莫非看出她是故意輸的?

  不可能,她做得那樣逼真,他怎能看出?

  到底還是挨不過睏意,想着想着,宋知蕙沉沉合了雙眼。

  她做了一個夢,夢中的她坐在一輛牛車中,與她一起的還有幾個女子,年紀都不大,模樣也都算得清秀,趕車之人便是那人牙子,他將車趕得極快,說要趕在天黑前進入城中。

  山路很抖,牛車又快,有個女孩嘔了一路,起初還能嘔些酸水出來,到了最後,腹中實在太空,只能乾嘔。

  她的模樣宋知蕙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她很瘦,比那時候的自己還要瘦一圈。

  待入了城中,那孩子已經沒了氣。

  如果當時她能再撐一個時辰,也許就能活命。

  撐撐吧。

  夢裏她對她說,也對自己說。

  “那就撐住,不要管旁的事,能活着就成……”

  宋知蕙鮮少有說夢話的時候,卻不知怎地,睡夢中的她竟將這夢話念叨出聲了。

  “醒了?”

  微黯的聲音驀地傳入耳中,宋知蕙猛然一個激靈睜開了眼,入眼是一片黑暗,耳旁是馬蹄狂奔之聲。

  宋知蕙到抽冷氣,已是驚得說不出話。

  “何處尋得戶籍?”

  又是那令人生寒的聲音,就在她面前響起。

  昏暗中閃現出一道火光,男人點亮了馬車中的薄瓷油燈,掛在了車頂上,四周頓時明亮起來。

  宋知蕙被光亮刺得合上了眼,片刻後緩緩睜開。

  這馬車極大,車內還有一張軟榻,而她此刻正在軟榻上躺着,那說話之人背對她而坐,一身玄衣,肩寬體大……是他。

  “不說?”男人見她不回答,輕嗤一聲,拉開車窗,將那戶籍隨手扔入風中。

  “別……”

  “晚了。”

  男人說完,順手拿起路引也丟了出去,隨後回頭看向宋知蕙。

  “若孤沒有出現,想來昨夜你已逃之夭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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