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意大利-第三日·先知
意大利,羅馬中心體育場,人跡稀少的球員通道中。
今天的安吉洛·比安奇先生也覺得今天的人生很無聊,看看今天的賽程表吧——
上午,沒有任何需要他參與的比賽。
下午………好吧,下午的第一場比賽就是屬於他的雙打,但那隻不過是一場……連飯後運動都算不上的無聊比賽?
之後,屬於安吉洛·比安奇的今日乒乓球活動便已經結束了。
無趣,非常無趣。
人煙稀少的走廊上,略有乏味的安吉洛·比安奇先生說,用着一種散漫的閒聊口吻:“薩繆爾,爲什麼你不會分/身術呢?”
……這算是什麼問題啊。
安吉洛的身側,比世界第二先生年輕兩歲的薩繆爾·白蘭地無言片刻:“……因爲我只是個普通人?”
——瞧,就連回答也是這麼的無趣。
安吉洛哼笑一聲:“好吧,普通人先生,如果你會分/身術,我根本就不需要來到這棟讓人窒息的無聊賽場。”
對此——
“……那還真是抱歉了。”無言的寂靜後,世界第二先生的雙打搭檔用着一種習以爲常又心服口服的語氣說——他也只能習慣性地自我安慰了,起碼,現在的安吉洛·比安奇已經不會再加上那句戳人心窩的【你當然要爲我的乏味負責,因爲這與你的弱小分不開關係】——最起碼,現在的這一隻安吉洛·比安奇只會給他一個“你當然應該感到抱歉”的嘲弄眼神,而不會再譏諷冷笑地口吐毒液………在薩繆爾看來,這已經是堪比發現美洲新大陸的巨大“進步”了。
時至今日,兩年過去了,薩繆爾·白蘭地卻依舊非常清晰地記得,兩年之前,當上一代球員退役之後,安吉洛·比安奇的雙打搭檔的位置便空了下來——在那之前,比安奇的雙打拍檔是他們已經退役了的前任意大
利隊長。
是的,雙打,現任的世界第二先生從未掩飾過他的興趣所在,安吉洛·比安奇一直都是一名對雙打有着濃郁興趣的球員,然而,這個被上帝所寵愛的男人卻始終找不到合他心意的雙打搭檔,英格蘭與德意志無疑是兩座難以翻越的高山巨峯,而意大利一度被外界認爲是最有可能將乒壇雙打的“雙王相爭”變爲“三國鼎立”的國家,然而——
失敗,失敗,失敗。
即使安吉洛·比安奇擊回了他所能接到的每一個球,勝利的冠冕卻依舊沒有在這片名爲意大利的國度上停歇降落。
雙打不是單打,乒乓球不是網球,乒乓球的雙打對接球順序有着嚴格的要求,必須遵循“一人接一球”的回擊順序,這就代表着,即使世界第二先生能將他在單打賽事中的頂尖水平絲毫不減地帶到雙打賽事中來,那也僅僅是“安吉洛·比安奇一個人”而已。
安吉洛·比安奇確實是個天才,安吉洛·比安奇的確是受到上天眷顧之人。
然而,在雙打的比賽裏,即使是神眷之子也必須擁有一個搭檔;
然而,在意大利乒乓球國家隊中,卻並不存在一個能與安吉洛·比安奇完美契合的搭檔球員。
在單打的領域中,安吉洛·比安奇是乒壇界的“世界第二先生”;在雙打的領域中,他卻變爲了“世界第三的隊伍”。
即使安吉洛·比安奇本人從未在公開場合中發表過任何類似於“如果我能擁有一名還算湊合的搭檔,那麼……”、“並不是我輸給了他們,而是我不得不輸給他們…”的言論,但是——
【我們本來也可以擁有雙打冠軍的…】
【約恩兄弟都能把德國佬們從王座上拽下來,擁有安吉洛·比安奇的我們爲什麼不行?】
【比安奇本人是沒有問題的,誰叫其他人都跟不上他的節奏呢?】
【是其他球員拖了安吉洛·比安奇的後腿了…】
【如果比安奇的雙打搭檔能再強一些……】
【哈,能讓比安奇“失敗”的,除了外星人,便只有他的隊友了。】
【如果……】
【要是……】
【假設……】
——即使安吉洛·比安奇本人並未發出過類似的言論,這樣的言論卻依舊充斥在整個意大利乒壇、乃至是世界乒壇之中。
而作爲安吉洛·比安奇的雙打搭檔,首當其衝的,薩繆爾·白蘭地無疑就是這些質疑與嘲弄的直面承受者,更甚至是“雙倍的壓力負擔者”………畢竟,在安吉洛·比安奇宣佈要轉業職業乒壇之前,薩繆爾·白蘭地纔是最受意大利乒壇所矚目的那一個。
他在年僅十五歲的時候就取得了公開賽銅牌的好成績,在他年僅十六歲的時候,便將自己的世界排名一度上升到了個位數。
十六歲,top10,對於任何一名少年人來說,這樣的成績都足夠出色,也理應被所有人關注。
然而,這卻已經是薩繆爾·白蘭地的最好成績了,儘管,以當時的眼光來看,他的乒壇生涯似乎纔剛剛開始……
…
……
………
……是啊,纔剛剛開始,就像眼前的這個太過年輕的中國人一樣。
他的面前,這個正值年少的中國人,直接對他彎下了腰。
“——非常抱歉!!是我沒有看路!!!”
……這一刻,蘇舟真的是覺得超級尷尬且羞恥了。
………安吉洛·比安奇算什麼啊,即使長的再好氣場再強,也不是讓這碗粥先把“救命恩人”撇到一邊的理由啊,更何況,確實是他有錯在先不看路的啊……
這麼一想,蘇舟便忍不住地臉上發臊。
他不由把頭埋地更低了。
“——再次抱歉…!”蘇舟深深地埋下了頭,“我剛纔應該先對您道謝再去和比安奇先生……呃,交流的!——非常感謝您拉住了我,白蘭地先生
。”
…哇哦,有着棕黑色頭髮的男人微微有些驚訝:“你知道我…?”
蘇舟也驚訝,睜眼半擡起頭:“……您爲什麼會覺得我不知道你…?”
薩繆爾想了想,自以爲找到了答案:“因爲解說的任務?——起來吧,蘇,不用這樣……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當然,”不再維持着那種半彎下腰卻是又擡起頭的變扭姿勢,蘇舟重新站直了身體,只覺得這人的說法有一些違和,“也不只是因爲解說的任務…?”蘇舟有些奇怪地解釋道,“……您本身也是一名很出色的球員啊。”
……出色的球員?
忍不住地,薩繆爾覺得有點好笑。
不,他並不出色,安吉洛·比安奇與奧古斯特·沃爾夫這樣的球員才叫出色。
薩繆爾想要否認,卻也不能否認,始終捆綁在心臟上的帶刺荊棘從沉眠中甦醒,舒展着那軟嫩而尖銳的軀體,開始了新一輪的收縮束縛,密集精細的倒刺穿透了血絲的表皮,扎入了柔軟的血肉,來自胸口的疼痛是那麼的深刻又輕微,讓他的心臟停止跳動。
…只是一秒而已,心跳也好,呼吸也好,微不可察的一秒便足夠了。
“…你說的也算對吧。”有着淺栗色眼睛的意大利人面露無奈,看起來像是一個受不得誇讚的謙虛之人。
拔出倒刺,打散荊棘,薩繆爾習以爲常地在心中調侃着自己,即使從十五歲………從十四歲到二十二歲,彷彿是一場過於美好的夢境醒來的太早——哦?你知道薩繆爾·白蘭地吧?那個開局驚豔,後期乏乏的意大利球員………哈,他不是那種在成名後被外界的吹捧迷昏了眼的傢伙啦,他……他其實也是一個很認真的球員?但是他也就是這種程度的球員了。
——他已經爬到了屬於他的最高峯。
——他已經觸摸到了獨屬於他的瓶頸。
——他已經到達了他的極限。
——每個人
都是有所侷限的,而他的侷限………他的“器量”,也就只有這種程度了。
……是啊,這種程度。
………薩繆爾仔細地感受了一下,發現自己的心臟還好。
於是他問:“不去索要你的手機嗎?”
他側開身,讓出了自己的身後,與那位始終傲慢的搭檔不同,薩繆爾·白蘭地給人的感覺友好而又平和……還有着一點點的風趣幽默?
“薩繆爾”這個名字取自於《聖經》中的“撒母耳”,是以色列立國後的第一位先知——有着“先知”代號的意大利人笑着做出了提醒,間接地表達出自己想要結束這段對話的意願。
——因爲他與這裏格格不入。
兩人之間的距離是這麼的近,這是薩繆爾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這個來自中國的年輕球員。
……年輕。
是真的年輕。
大概是亞洲人的種族天賦吧,單說外表,中國蘇遠比他的實際年齡所表現出來的還要年輕。
這一年裏,這個過分年輕的中國人可謂是乒壇中話題度最高的人物了,沒有之一。
中國蘇就像是曾經的他,現在的中國蘇就是一度名聲鵲起的年輕球員的集體縮影。
那麼——
年輕的他可以走到哪一步呢?
年輕的他可以變得多強呢?
年輕的他的極限在哪裏呢?
年輕的他的侷限有多大呢?
……他會和他一樣嗎?還是與奧古斯特·沃爾夫、安吉洛·比安奇這一類人一樣呢?
這不是嫉妒,只是一種純粹的思考,無數的疑問化爲了狂風,在波濤洶涌的海面上席捲拍打。
——不,停下來。
薩繆爾在心中說。
於是,恐怖噬人的波濤便在一瞬間變得浪靜風平。
薩繆爾總是很善於自我開解的。
他想,這些疑問已經變爲了過去時了,薩繆爾·白蘭地的乒壇生
涯早已是過去式了,而中國蘇的乒壇歷程則是現在進行時,所以,無論那些問題的答案是好是壞,那都是屬於“中國蘇這個人”的人生,和他,薩繆爾·白蘭地沒有任何的關係。
所以——
只要把這個身披碎銀的年輕人推向那個渾身上下都是光芒的人,讓這兩個閃閃發亮的發光體站在一起就好了。
所思所想付諸於口,薩繆爾催促着:“好了,去拿你的手機吧——要道謝,比安奇其實很好說話的。”
是呀,你快點過去吧,一想到【這個閃閃發光的小鬼終於要離開自己的身邊去找那個光芒刺眼的大電燈泡了】,薩繆爾便越發地壓抑不住自己想要微笑出來的衝動。
所謂物以類聚,會發光的人,就是應該和會發光的人站在一起嘛。
這麼一想,薩繆爾便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在與他共鳴,發出了表示贊同的歡快鳴啼。
……而這是相撞之後的,來自薩繆爾·白蘭地的第一個微笑,蘇舟這才發現,這個意大利人和他一樣,笑起來是有酒窩的,而且,不笑的時候還沒感覺,這麼一笑起來——
在笑起來後,那雙淺栗色的眼睛彎曲的特別好看。
……是真的特別好看,蘇舟竟然有些看愣了。
這是一雙會笑的眼,觀察美好的事物是人類的本能之一,極爲貧乏的語言功底在艱難的支撐中搖搖欲墜,蘇舟試圖在腦中搜颳起一切合適的形容詞,努力地去將之描繪——
他……當然,首先,薩繆爾·白蘭地的五官並不如安吉洛·比安奇那般的鋒銳驚豔,甚至在打眼看過去的第一時間,這個人的樣貌並不會給你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直到——
……直到他笑起來的那一瞬間。
他……白蘭地先生的眼尾有些長……雙眼皮又寬又深,內眼角看起來有些尖和內陷,外眼角則是細而微彎——上眼皮的彎曲弧度較大,這就讓他在笑起來
後變得……
“……你的眼睛裏有月亮。”蘇舟突然說。
正在試圖把蘇舟趕到某個八百瓦燈泡發光體身邊的薩繆爾微微一愣。
這麼一愣,那雙在笑起來後彎成月牙的眼睛,便再度變成了一瓣——
“……啊,”蘇舟恍然大悟,“現在變成了一瓣【桃花】。”
……【桃花】?
薩繆爾重複着這個非常板正的讀音:“【桃花】…?”
蘇舟也重複:“對,【桃花】——這是一種花的名字………啊,抱歉,我突然想不起來用英文該怎麼說了………呃,【桃子】是什麼來着……whatis【桃子】……”
……宛如一個即將交卷卻仍有空題的苦逼考生,薩繆爾眼睜睜地看着面前的中國小孩漸漸失去了笑容。
失去笑容。
面色緊繃。
抿緊嘴脣。
滿面憂愁。
薩繆爾頓時:“………”
薩繆爾有點懵,你不去比安奇那裏拿你的手機,突然跟他扯什麼花的名字…?
然而,還沒等薩繆爾思考出個一二三所以然來——
啊!粥想起來了!!
平地一聲雷轟鳴,那突然拔高的嗓音撕裂空氣,穿破隔膜,一下子就刺進了薩繆爾的耳膜深處——
“…啊!”興奮激動粥jpg,“我想起來了!!是peach!peachflowers!peachblossoms…!”
在交卷前的最後一刻成功上壘,上壘成功的辛酸考生喜極而泣。
再來——
喜極而泣的考生便展開了考試過後的撕書大業。
沒有一絲絲的防備與預警,薩繆爾忽然就親身體驗到了被歐洲媒體戲稱的“中國蘇在用口對你連連開炮”。
彩虹屁讚美炮彈準備就緒√
粥式嘴炮機關槍on√
“我想起來了!”仰視着那雙在不笑後又歸爲“桃花”的眼——唉呀,這樣其實也很好看的…?……嗯,不過還是在笑起來
後的“月牙”最好看啦!“白蘭地先生!”蘇舟雀躍道,“在中國,我們把您的這種眼型叫做【桃花眼】——直譯就是peach-blossom-eyes?……回頭我再查查有沒有專門的英文翻譯!總之,這真的是一種非常好看的眼型………您能再笑一下嗎?我真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看到笑起來這麼好看的人!……我剛纔真的有些呆住了,我一直以爲笑起來像月牙什麼的只是小說文字裏的修辭比喻呢……比如什麼【眉眼彎彎】、【兩輪月牙】之類的……啊,這個我可以翻譯成英文,就是…………咦,這麼說來,您的睫毛也很長呢………不知道和尤瑞比誰更長一點…………啊,尤瑞是尤利安·阿茨特,您肯定也知道他…?”
這麼說着,像是突然感到了一些後知後覺的羞赧——不,他真的懂得害羞叫什麼嗎?——年輕的中國球員略顯拘謹地撓了下腮。
“……總之,”他抿着嘴角,聲音忽然就小了一些,“剛纔都是在誇您啦,您笑起來的樣子真的超級好看……我好喜歡你笑起來的模樣。”
年輕的中國球員指着自己的眼,在自己的眼眶周圍比比劃劃。
他把自己的眼角往下拉。
“您笑起來之後,眼睛就變成了月牙——”
又把自己的眼角往兩邊扯。
“就算您不笑,那雙眼也是一瓣姣好的【桃花】。”
“總之——”
…這不像是模仿桃花眼,反而比較像是做鬼臉,蘇舟自己也覺得這碗粥可真醜,於是乾脆揉揉眼便做出了總結——
“——總之,”蘇舟超認真,“就是您笑起來的樣子超好看!我超喜歡!真的超級好看!”
這麼說着——
……不,什麼他的眼睛像月亮像花啊,明明是你這個中國小鬼的眼裏在bilibili地閃着光吧。
薩繆爾還是有點沒反應過來,話題到底是怎麼突然變成這樣的…?
而且,究竟是你是意大利人還是他是意大利人啊…?這種張口就來、滿是“情話”的風格,不應該是他們意大利男人的種族天賦嗎…?………就連比安奇還在上次說了一句“別哭”呢。
而且這個中國小鬼竟然不止把目標放在他的眼睛上了。
是的,不過安靜了一秒不到,這個咋咋呼呼的中國小鬼就又突然——
“啊!還有…!”
——竟然還有?!
這個中國小鬼用着那種讓人聽後非常舒服的語氣說——
“您看起來好年輕啊………總感覺大多數歐洲人都比較成熟,但是……”
……嗯,蘇舟琢磨着,也不是說娃娃臉啦,總之,單從外表來看,薩繆爾·白蘭地也就和羅德差不多大…?像是一個剛剛升入大一的大學生,而不像是一個已經二十二歲的大學畢業考研生…?
蘇舟:“………”
呸呸呸,什麼爛比喻,重點錯了,重點應該是,剛纔的白蘭地先生是怎麼說的?
【……要道謝,比安奇其實很好說話的。】
蘇舟頓時:“………”
蘇舟只覺得有點不好,笑起來後眼睛超級好看白蘭地先生您剛纔說了什麼,安吉洛·比安奇其實很好說話的???
如果不是在心中惦記着“禮貌”——不,即使是惦記着讓自己不要失禮,蘇舟的面部表情還是出現了一瞬間的緊繃扭曲。
而老祖宗的話總是沒錯的,人不能在背後腹誹他人,不然——
“喂,臭小鬼——”
也不知是在什麼時候,環胸圍觀的大天使先生就走到了薩繆爾的身後,而蘇舟則因爲太過專注——誰不喜歡好看的事物呢——而沒有注意到安吉洛的腳步聲。
頓時,現在的站位就變成了安吉洛·比安奇→薩繆爾·白蘭地→蘇舟。
安吉洛站在薩繆爾的身後,半壓在了薩繆爾的身上,他用拇指與食指捏住了那個慘遭撞擊的手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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