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她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荒唐又可怕。
她驚呼一聲,從夢中醒來,身上淺粉色的春衫已溼透。
她急促的喘息着,明媚的小臉潮/紅,雙頰如染桃花,似剛經歷過一場情、事。
畫眉見她夢魘,忙放下手中遮陰的團扇,掏出絲帕替她擦拭着額頭上的香汗,她關切道道:“姑娘怎麼了?”
姑娘長大後,五官漸漸長開了,夭桃穠李,嫵媚中透着清純,身段兒玲瓏纖細,細腰上下的弧度比其他的京中閨秀都要顯眼,畫眉每每看她,心跳都要快幾分。
她素來喜歡桃花,愛粉色衫子,人又俏媚活潑,像桃花精一般。
宋姮渙散的眼神漸漸清晰。
她看到眼前爛漫的桃林,陣陣桃花香縈繞在鼻端,春日暖融融的陽光斑駁的落在她身上。
又瞧了瞧畫眉微顯圓潤的臉頰,長長吐了口氣。
她擡手輕揉額角道:“適才做了個夢。”
夢到什麼,她沒有細說,她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思緒。
狂跳的心久久不能平復。
這十來天也不知怎麼了,她總是重複的做一個夢,這個夢斷斷續續的,仿若前生所經歷之事。
宋姮下意識的希望這一切不是真的。
畫眉見她擰着黛眉,便知她做的一定不是好夢,她問:“姑娘夢到什麼了,可怕麼?”
宋姮擡起頭來看了畫眉一眼,遲疑片刻,搖頭道:“記不清了……”
畫眉:“……”
宋姮沒去看畫眉的反應,搭着她的手站起身來,落花從她身上垂落,周身縈繞着一股桃花香,她道:“回院子。”
畫眉提醒她道:“姑娘不是還要採摘桃花做桃花酒送給小侯爺嗎?”
宋姮抿着紅脣,悶悶道:“不採了。”
回到院子,宋姮剛換了身繡桃花的淺碧春衫,春鶯打外頭進來,手裏捧着一套嫁衣,春鶯臉上帶笑道:“適才老爺從宮中回來,帶來皇后賜給姑娘的嫁衣,姑娘快看,可漂亮呢。”
她爹爹宋星河,是當朝丞相,她在兄弟姐妹當中排行第四,人稱四姑娘,這是爹爹帶她回來時,給她安排的身份。
有一天她躲在爹爹的書房聽到事實的真相,她才知道她的生父並非丞相,爹爹這樣做是爲了讓她在府上不受任何委屈。
爹爹一直很寵愛她,勝過所有的親生兒女,皇后是爹爹的堂妹,她按着輩分喚一聲姑母,兩家雖同宗同族,但關係並不親近,皇后這般重視她,是因爲爹爹身居高位又偏愛她之故。
春鶯將嫁衣在她眼前展開,宋姮見了,頭頂彷彿炸開一個驚雷,臉色發白道:“拿開,我不想再看到這件嫁衣。”
和那個夢裏的嫁衣一模一樣。
彩繡龍鳳對襟大紅袖衫,衣領上的扣子是紅寶石雕成牡丹花狀。
她一直以爲自己反覆做夢,是因爲近段時間太想蕭子諶的緣故。
如今這一件事,便印證一切都是真的,那不是夢,那是她的上輩子,都是真的。
宋姮腳底發軟,連忙扶着一旁的香幾。
她和蕭子諶的婚期就在今年年底。
春鶯見她這般反應,嚇了一跳,趕緊將嫁衣收起來。
畫眉扶着宋姮在繡墩上坐下,好一會兒,宋姮才慢慢緩和過來。
她已下定決心,她必須和蕭子諶解除婚約,不然夢裏悲慘之事,她還要經歷一次。
那個夢開始於洞房花燭夜,她誤飲下了藥的酒,昏昏沉沉與一男子行夫妻之禮。
到中途時,藥效退去,她看到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個黑衣蒙面人,她看不到他的臉,只看到他腰上的夔紋玉佩不住的晃動,那塊玉佩她認得,是太子的。
蕭子諶來到洞房時,看到渾身髒污不着寸/縷的她,他用被子蓋住她的身子,歇斯底里的吼道:“是誰……到底是誰!”
她看到他憤怒的眸子中透着厭惡,她抱着被子蜷縮起來,她知道蕭子諶定然是嫌棄自己身子髒了,她拼命搖頭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僅憑一塊玉佩,根本不能指證太子,若她說出來,定然會被扣上一個污衊太子的罪名,到時不僅是她,蕭家也會跟着倒黴,所以她什麼也不能說。
然而蕭子諶卻覺得她在故意隱瞞,甚至懷疑她勾搭姦夫,他瞞下此事,從此以後卻再也沒碰她,三年後,爹爹被冤入獄,蕭子諶帶回了他的外室和四歲的孩子。
他逼她接納那個女人:“宋家已經完了,你若識趣,本侯保你下半生衣食無憂。”
年少時的恩愛早已消磨殆盡,她的眼神冰冷麻木,她道:“不必,妾身願成人之美,與侯爺和離,從此以後互不相干。”
蕭子諶亦沒有挽留,他在和離書上籤了字,當揹着包袱跨出南安侯府後,她終於沒忍住,失聲痛哭起來。
十歲那年她認識了蕭子諶,蕭子諶與她次兄要好,他來府上的次數多了,兩人自然便相熟。
十三歲那年,蕭子諶同她表白,她當時有些懵懂不太明白他的心思,他說他願意等,此間兩人經常書信往來,她漸漸懂了□□,也對他動了心。及笄之後,他向爹爹提親,爹爹知道她對他的心思,而且蕭子諶的門第也配得上她,便答應下來。
相識九年,三年夫妻,她傾付了所有的愛,換來的卻是他的
無情背叛。
腦海裏閃過夢中的情形,宋姮心口發緊。
她呆呆的坐了一會兒,不多時便有侍女來通報,說小侯爺要見她。
宋姮的心跳的很快,此刻不想見他,但她知道蕭子諶和她次兄宋嘉雲關係好,若是她推脫不去,蕭子諶必然要通過宋嘉雲來到後院,她不想他來自己的閨房,只得讓小丫鬟先去回話,說自己一會便過去。
離開絳雪院,穿過曲折迴廊,來到花園內。
花園內百花齊放,甫一進來,濃郁花香撲鼻而來,羅裙輕盈晃動,她遠遠就瞧見高挺峻拔的男子負手立在涼亭裏。
宋姮眸光一暗,揪着帕子走過去。
蕭子諶察覺人已到涼亭,轉過身時,宋姮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蕭子諶生的俊美,頭束金冠,濃眉星眼,挺鼻薄脣,渾身上下有種養尊處優的貴公子氣質。
他一見到她,眼底便溢出幾分溫柔,他往前走了幾步停在她面前,柔聲喚道:“晚晚。”
往日裏他這般叫她,她的心像被蜜泡着一般甜,此刻卻冒着涼氣兒,她輕輕的“嗯”了一聲,沒有多話。
蕭子諶細細打量她穠豔嫵媚的小臉,一絲細微的表情也未錯過,察覺到宋姮的冷淡,蕭子諶覺得不對勁,他挑眉問:“晚晚,你今日怎麼了?”他回來特地沒告訴她,想給她一個驚喜,可她看到他卻一點也不開心。
兩人認識五年,蕭子諶對她的情緒感知向來敏銳,宋姮還不想在他面前露出破綻,她頗有深意的瞧了他一眼道:“適才做了一個噩夢,被嚇着了。”
見只是一個噩夢,蕭子諶不由鬆了口氣,他笑着安慰道:“夢都是虛無的,別想太多。”
這句話觸動了宋姮的心緒,她上輩子豈不就是大夢一場,醒來後,同樣發現一切都是虛無的。
宋姮脣角劃過一抹譏諷,輕聲道:“說的也對。”
兩人距離隔得近,蕭子諶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宋姮的眉眼間天然帶着一股子媚態,撩人心神。
蕭子諶沉醉其中,也沒仔細分辨她此刻的情緒,趕緊拿出自己準備好的禮物打開來討好她:“這是在江南的採玉齋買的,是時新的款式,晚晚可還喜歡?”
宋姮低頭瞧了眼錦盒中的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簪,心頭一震,擡頭時,臉上看不出任何痕跡,她微微笑道:“好看。”
在夢中,他的外室來府之前,她曾同那女子見過面,當時吸引她注意的便是女子頭上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簪,和她自己的一模一樣。
她朝身後的畫眉看了一眼,畫眉上前接過蕭子諶手中的錦盒。
蕭子諶見她終於展顏,暗自鬆了口氣,本想拿起簪子替她帶上,這時宋姮卻說:“子諶哥哥,晚晚還有事,先行告辭了。”
蕭子諶神色一變,忙道:“什麼事這麼着急走?”他去江南辦差,一個多月不曾見,他還有許多話不曾對她說。
宋姮臉不紅心不跳的撒了個謊道:“是與大哥約好了時間見面,不好耽擱。”她也沒說具體什麼事。
她的大哥,便是宋嘉言,以狠辣冷酷聞名的大理寺卿。
蕭子諶神色一凜,眼底涌出忌憚之色,卻又沒有表露的太過明顯,只一閃而逝,繼而,他微笑道:“那你去吧。”
宋家的兩位公子,宋嘉雲是個酒肉之徒,資質平庸,而這位嫡長公子,卻是他生平罕見的狠角色,這樣的人,他也不敢輕易開罪。
宋姮見提到宋嘉言,果然起到震懾作用,心情好了不少。
她輕輕“嗯”了聲,福了福身子便走,蕭子諶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微微皺眉,宋姮與宋嘉言關係疏遠,她怎麼會約他?
總感覺宋姮今日怪怪的,到底發生什麼了?
等拐了個彎,阻斷了蕭子諶的視線,宋姮的臉色便冷了幾分,她回頭吩咐畫眉道:“將簪子扔了。”
畫眉一驚,瞪大眼睛道:“姑娘,爲何啊?”
她明顯感覺到姑娘對蕭世子態度不似從前了,可也不知發生了什麼,昨夜裏還好好的呢,說今日要摘桃花給小侯爺做桃花酒。
宋姮不解釋,她道:“要你做便做,問這麼多做什麼。”
畫眉只得將簪子往一旁的湖中扔去,簪子落水“撲通”一聲便沉入水底。
宋姮這才滿意,正要往前走,迎面走過一個男人,他穿着白色衣袍,烏髮束在玉冠裏,面部輪廓清冷凌厲,五官罕見的深邃俊美,那一身孤月寒霜般的氣質,與這繁花盛開的園子有些格格不入。
也不知剛纔她同蕭子諶說的話他聽到沒,宋姮正心虛,聽到宋嘉言輕輕說道:“我怎不知何時約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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